======================================================================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红莲时代】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综神夏]茉莉成了女王蜂》 作者:解开蕾丝 茉莉·琥珀发现她的生命绑定在了一个特殊的人身上 从此这个人就成为了她的“light of my life” 因此当她再次活过来成为年级的“女王蜂”后,就立志追逐有名的“怪胎”夏洛克 茉莉:说真的,离开你我会死的 夏洛克:(不屑)(轻蔑)(各种傲娇)在我有限的人生经历中,这是最老套的告白方式了 茉莉:不是…… 夏洛克:接受了 又名《青春期的夏洛克你还好吗》 ====================================================================== 文章类型:衍生-言情-近代现代-影视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无从属系列 文章进度:连载中 文章字数:287307字 第1章 第一章 “在经历了三年前那场极具戏剧性的大事件以后——容我提醒一下,是有关夏洛克“家族秘辛”的那次案件——这是他极为罕见的一次敞开心扉谈论这件事。 那是在他解决了一个惨绝人寰的家族连环杀人案之后,我敢保证我的职业生涯中很难再见到比这更匪夷所思的事情了,当然,夏洛克依旧用他完美的推理找到了幕后的操纵者,让那些傲慢的法国警察惊叹不已。在从尼斯回来的飞机上,我不由地感慨道: ‘多么可怕,谁能想到她竟然为了所谓的血统作出这种事!很难想象在这个时代还有人相信纯血这种事。’ ‘是的,我相信纯血。’夏洛克单手拿着一本书,眉头紧皱地盯着书页。 ‘等等……你说什么?你相信纯血?’我惊讶地望着他,’你是说你会和你的姐妹结婚,来保证福尔摩斯家族至高无上的血统纯正性?’ 话一出口,我不禁感到后悔,要知道’东风’还监/禁在谢林福特,我不知道夏洛克有没有和麦克洛夫谈过这件事,但他从未跟我说过他对自己喜欢玩弄人心的妹妹有什么看法,比如他有没有原谅她,对她的判决有什么感想,或者觉得自己和她谁更聪明等等,呃,或许除了最后一个,我们都知道答案。 ‘我相信血脉的传承,人的进化过程就是为了更好地把自己的血液传递下去,我想人类在产生之初一定对自己的后代要承载别人一半的基因这个事实感到不快——如果他们当时知道的话,但这是为了进化不得不做的事,让自然来选择更有竞争力的基因,而进化的本质还是为了能够更长久地传递基因。一旦他们找到机会,一定会想要把自己的基因完整地传递下去,就像某些细菌那样。’他从书本中抬起头,语速飞快地完成了演讲,又低下头补充道:‘所以,我不会和‘东风’结婚,如果我想传承后代,我会选择克/隆,这是不合法的,我知道。’ 我想象了一下垂垂老矣的夏洛克去克/隆自己的情景——谁能指望他养孩子呢——不禁打了个冷颤,也许他真的能做出这种违背社会伦理的事,但是作为夏洛克的朋友,我想我已经习惯了他不同于常人的想法。 不,或许我还没习惯。 ‘噢,对不起,夏洛克,我不该提起欧洛丝,但是你也不应该这样搪塞我,我一辈子都不会想克/隆自己的,我……’ ‘天啊,华生。’夏洛克仍然没有抬头,也没什么表情,但我知道他一定很想翻白眼。 ‘好吧,我仍然不同意你的理论,’我叹了口气,‘我很抱歉……你和欧洛丝的事,我不该提的。你一定还没从那件事中走出来,你甚至都不想提她的名字。’ 夏洛克终于把他珍贵的注意力投注到了在我身上,虽然只有几秒。他意有所指地盯了我一会儿,又低下头,这是夏洛克·面瘫·福尔摩斯表达惊讶、怀疑、鄙夷的一种方式,意味着我搞错了什么事,又一次。 ‘只是为了清楚一点……’只见他慢吞吞地说,‘我每个月都会去谢林福特和’东风’见面,至少一次。’ ‘什么?!怎么可能?’我惊讶极了,‘麦考夫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事实上,’他继续慢慢地说,如果他像现在这样慢慢地、拖长了语调地说话——你想一想自己跟满地爬的婴儿怎么说话的?而且是在这个婴儿又一次把碗打翻到地毯上的时候。 ‘事实上,就是麦考夫强迫我去的,他想给‘东风’找点乐子,好让她安分下来。顺便说一下,她喜欢被叫做‘东风’。’ ‘噢,这真不错,’我干巴巴地说,‘我猜你一定原谅她了,虽然她做的是有些过分,但是毕竟她流着和你一样的血,因为你现在和索菲拉(这个案子的凶手)一样是血统崇拜者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难得的有些气恼,‘你觉得在她杀了那么多人之后——只是因为她对这个世界该死的不理解,我还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对待她?她是我的妹妹不代表我会像对麦考夫一样对她。’ 看来夏洛克觉得他对麦考夫还不错呢,但是现在我不该拿这个开玩笑。 ‘咳,是的,她还差点杀了我,如果你还记得的话。’ ‘她完完全全地羞辱了我,把我们耍得团团转。’ ‘呃……是啊。’ ‘是的。’夏洛克又恢复到了面无表情的样子,视线移回到书本上。 空气中蔓延着尴尬的气氛,因为我们的朋友,五年前那场事件中的受害者之一,我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出现在我的书里,所以我用了M来代替她的名字,在我的博文《‘东风’将至》中我写了这件事的经过……” “好了,我想今天就读到这吧。” 乔瑟夫猛然停住,从书本中抬起头来看向病床上的女人。洁白的被子将她完全包起来,只露出一头棕发和一张消瘦苍白的脸。她的呼吸均匀,双眼紧闭,好像刚才开口打断乔瑟夫的不是她。 “好的,茉。你需要我把窗帘拉上吗?”他把书本合上,站起身。 “不,谢谢。”茉莉睁开眼睛,“我并不想睡觉,只是……我不想你读了。” “好吧,”乔瑟夫轻叹,“那我们明天再……” “我是说,乔瑟夫,”茉莉用她深棕色的眼睛望着他,她的眼窝深陷,颧骨高耸,这让她的眼睛看起来大得有些吓人。“我非常感谢你这些天一直给我读书,你读得很好,我现在这样也没有什么可消遣的……总之非常感激,我会和埃斯波西托谈谈的。” “噢,不要告诉你开始讨厌我的意大利口音了。”乔瑟夫夸张地作出了心痛的表情。 他其实是英国人,也只在那不勒斯工作了五六年,但是不知是受了怎样的感染,他对着自己的英国老乡说起英语来竟然也有了一丝异域色彩。 “不不,别这么想。”茉莉急急地解释,直起身子,这让她显得有些吃力,“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再读了,因为……” 她张开嘴,突然不知说什么好,又抿紧了嘴,重新躺回床上,飞快地轻轻补充道:“是我的原因。” “我懂了。”乔瑟夫来到床边,轻轻安抚着她,重新盖好被子。“不得不说,这些书很有意思,《福尔摩斯访谈录》,我完全享受这个朗读的过程,所以你不必和埃斯波西托先生说我的好话。” 他挥挥手阻止了要说什么的茉莉,继续道,“但我想你也一样,觉得它们很有趣,你应该看看你的表情,当夏洛克·福尔摩斯讲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还有麦考夫评论夏洛克的时候……” 乔瑟夫夸张地做出一副宛如智障般的傻笑,“就好像……” “不——”茉莉惊讶地大笑起来,脸颊上也有了些许血色,“我可不是这样的。” “坠入了爱河似的。” 她还残存着一丝笑意的表情在这一刻突然静止了,仿佛空气都停止了流动,这让乔瑟夫有点惊慌。 “对不起,我不该开玩笑。”他急急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你看起来不太好,我去叫——” “乔瑟夫,”茉莉抓住他的手,很难想象一个在病床上躺了一年的女人突然会有这样的力气,“不要打扰他们,我很好。” 她看起来是恢复了正常,乔瑟夫不禁松了口气。他在这家那不勒斯的高级疗养院做护工也有五六年了,平时风趣热情,又是个英俊的外国人,几乎所有的病人都喜欢他,语言的障碍丝毫没有降低他的魅力,他甚至还会时不时收到病人亲属的一些暗示。 这位茉莉·琥珀小姐在一年前住进疗养院,同为英国人的他就自然成为了她的护工。她看起来没有什么亲戚,身体状况很差,也不怎么说话,只有一个叫麦考夫的一脸严肃的英国人偶尔来看她。 几个月前,麦考夫送来了这套书,让乔瑟夫转交他的礼物,茉莉知道他在外面也没有请他进来,只是让乔瑟夫告诉他“记住他的承诺”,但这位奇怪的先生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门口踱了一个小时才死心。 直到那次,乔瑟夫才知道麦考夫姓福尔摩斯,而他送来了一套还没正式出版的手稿——约翰·华生所著《福尔摩斯访谈录》,记录了英国近几年出现的明星神探——夏洛克·福尔摩斯在探案之余的一些和华生等人的对话,包括他对自己整个人生的回忆,他的父母也出现在其中,还有他的哥哥,也就是麦考夫对他的一些评价——大多数都是批评,直到刚刚他读到的地方,才出现了他传说中的姐姐,以及,M。 作为一个英国人,乔瑟夫从他以前的朋友那里得知了一些夏洛克·福尔摩斯的事迹,也是华生博客的忠实追随者,因此这些书自然而然地吸引了他,随着这些谈话的片段,一个真实的夏洛克形象浮现出来,让人觉得古怪又忍不住为他着迷。 然而,乔瑟夫觉得眼前这位琥珀小姐,对夏洛克·福尔摩斯的了解要多得多。 “所以,你现在想做什么?”他表现的彷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也许听听音乐,你知道单向组合回归后又出了新专辑。” “对于这个来说,我太老了。”茉莉捧场地笑了,作为一个饱受病痛折磨的人,她的脾气也过分好了。“乔瑟夫,我知道你一直很好奇,关于我的事,但是你从来不问,我想现在我们可以聊聊。” “你没有必要这么做,”他有些吃惊,说起来,他当然该死的好奇啦,但是眼前这位病人显然有着超乎常人的同理心,他怕她难为自己做不想做的事,“刚刚是我的错,我希望你不要误会我是在试探你。” “我知道,”她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但是你这么说,我想你已经猜出来了。” “也许吧,”他苦笑,“我不是有意这么做的,但是,你知道我算是福尔摩斯的粉丝,我是说,夏洛克·福尔摩斯,不是麦考夫。” 她听到这个名字睫毛微微一颤,但还是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所以,我猜,你就是M,”他不自觉咽了一下口水,“你说过你是一名法医,住在伦敦,和麦考夫·福尔摩斯关系匪浅。我猜你在之前的博文中也出现过,同样没有用真名。” 茉莉点点头,鼓励他继续。 “在《‘东风’将至》里,欧洛丝设计夏洛克让M说出‘我爱你’,否则炸弹就会爆炸。”乔瑟夫小心翼翼地说,“事实证明根本没有炸弹,欧洛丝说谎了。” 他觉得还是在这里打住好了,不用深入细节了,“说实话,我觉得在这个故事里,哦不,事件里,夏洛克·福尔摩斯表现出了罕见的人情味。” 茉莉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微笑着摇摇头,但她没有解释,反而开口问他: “那我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在一个异国他乡的疗养院,孤单地度过最后的日子,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 “呃,我想,显然你说过你父母早亡,没有兄弟姐妹,至于朋友,我想要不然是泛泛之交,他们根本不知道你在哪,要不然……就是跟夏洛克·福尔摩斯有关的人,你似乎和麦考夫达成了什么协议,让他瞒着他们,原因也许跟那件事有关。” “我只是让他做了一个承诺而已。”她自嘲地笑笑,“他不会瞒着夏洛克的,我知道,夏洛克总是会知道的——如果他在乎的话。所以我只是让麦克洛夫承诺,不要让他来这里,不管我是快死了还是怎样,不要让他来。 “当时我在冰岛——在我查出癌症之后,我一直想去那里——他突然出现了,说代表夏洛克向我表达歉意,还说安排好了医院治疗我的病。那时我们走在格伦达菲厄泽的一个我不记得叫什么名字的瀑布底下,那里真美,也是我旅行的最后一站,我在那里花光了最后的钱。但是我还是对他说,我接受你的歉意,但是我不会回伦敦,不会回英国,如果你真的抱歉的话,就答应我,不要让我再见到夏洛克。 “我本以为他不会答应,他从来不是一个受人威胁的人,我还想过如果他不答应的话,我就跳到那条河里,当时我还不知道我还能活一年呢,总之我不想再见到夏洛克了,因为……” “因为什么?”乔瑟夫觉得此时的茉莉有些奇怪,她从来没有这么滔滔不绝过。 “因为,”她又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怎么说,“你知道,当时在欧洛丝的设计下,他以为我有生命危险,所以打电话让我对他说‘我爱你’。” 他知道,那篇博客中都写了。 “我不愿意说,而且我一点也不意外夏洛克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当然了,这确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微微露出点苦涩,不过很快遮掩住了,“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我……爱他,我说我走出来了,向前看了,当时我是真心的,他还是我很重要的朋友。但是当他要求我说那句话时,我才发现,我没有走出来,也不可能走出来,而他,也很清楚这一点,因为,他的语气那么温柔,像哄孩子,充满了……” 她闭了闭眼,才继续道:“同情。充满了同情。是的,我一直爱他,我无意遮掩这一点——甚至有个男朋友长得很像他,所有人都知道我,茉莉·琥珀,卑微地爱夏洛克·福尔摩斯,而他本人当然也知道,但是我一直认为,他仅仅只是知道这个事实,就像他知道一百四十种雪茄烟灰的区别一样,茉莉·琥珀迷恋他,这是一个事实,他知道这个事实,而且必要的时候他会利用这个事实,就像辨认烟灰一样那么简单。他的确也这么做了,但是我并不怪他。” 她轻轻地喘了口气。 “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夏洛克·福尔摩斯就是这样的人,他知道,但是他不懂,因为他没有这样爱过谁,也没有迷恋过谁,所以他不懂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其他人懂,但是我不在乎,我可以就这样一直当他忠诚的朋友。 “可是,就是那次,在他艰难地提出他的要求的时候,我就有所感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夏洛克变了。可是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呢?我让他先说那句话,他说了,为了救我的命,可是当时他说第二次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他懂了……他完全懂了,我一直知道他并非完全不通人情的人,但是当他说第二次的时候,他是真的明白了。 “所以,他完完全全地感受到了我……爱而不得的感觉,他能体会到……爱情,”这几句话她说的有些艰难,“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但是一直以来我以为不存在的东西,突然出现了,而且永远不可能属于我。” 她把头向后仰,眼睛盯着天花板,继续道: “并不是因为我嫉妒,我是有点嫉妒,但这并不是主要原因,而是感觉到无所遁形的恐惧。他懂了,也看出了我还没走出来,他会明白那种感觉的,所有我极力掩盖的心思,他都不能视而不见了,他会觉得愧疚,觉得不安,而且我还得了绝症,这像某种加成。” 她想露出一个笑容,但是失败了:“但更重要的是,我知道他能明白我爱他时的感觉以后,我就再也不能坦然面对他了。” “茉莉,好了,茉,”乔瑟夫倾身向前,握住她冰冷的手安抚她激动的情绪,“别说了。” 这个动作似乎让她瞬间回到了现实,她眨了眨眼睛,眼睛里的泪意也消失了,这时彷佛才发觉自己说了那么多话,而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足以承受这样剧烈的情绪了。 乔瑟夫替她调整了一下枕头,又理了理她的棕发,“你应该睡一觉,亲爱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悲?”她的声音有些虚弱,“之前的我那么执着,现在的我又这么胆小。” “当然不,”乔瑟夫微笑,“事实上我和你对爱情有着相同的看法。当两个人都爱着对方的时候,爱情当然是美妙的。然而单方面的爱情,是卑怯而懦弱的,我认为,有时候是丑陋的,我不愿意让我爱的人看到我那么丑陋的一面,即使她会因此同情我。” “是的,这就是我的意思。”她的声音很疲倦,“只是,不是所有人的单恋都是这样。” “我同意。”乔瑟夫仔细地关好窗帘,走到门口,关了顶灯,只留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好梦,甜心。” “谢谢,乔。”茉莉闭上眼睛。 乔瑟夫又在门口停留了两秒,他犹豫了一下,才伸出手抓住门把手。 在门关上的一刻,他彷佛听到了房里轻轻传来一句:“我在期待什么呢?” 她在期待什么呢? . 第2章 第二章 “我的青少年时代和别人的一样愚蠢和无聊,如果基于个人感受来说——你知道我的情绪阈值总是不同常人,那真是愚蠢至极、无聊透顶的一段经历。我父母不想让我和麦考夫一样去寄宿学校,所以我不得不每天早上走半小时去一个充满了幼稚、荷尔蒙、暴力的地方,而这半小时甚至是我这一天最平静的时光。” ——摘自《福尔摩斯访谈录》 这是茉莉·琥珀成为杰西卡·哈里斯的第七天。 杰西卡坐在车后座,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的街道。她的妈妈乔安娜在驾驶座上边开车边接电话,还时不时转过头来嘘着她的哥哥雷蒙德·哈里斯,他比杰西卡大一岁,正在后座上跟着cd机里的绿日乐队忘情歌唱。 “天哪,雷蒙德,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儿。”乔安娜一挂掉电话就抱怨道。 杰西卡默默地把头重新转回车窗,她这几天一直忙于梳理真正的杰西卡的记忆,如果现在是真正的杰西卡,她现在应该已经和雷蒙德吵成一团了。他们的邻居都知道哈里斯家的兄妹一出生就相互憎恨,从来没有消停的时候。不过现在她并没有什么心情吵架,毕竟她刚刚经过一场戏剧性的死里逃生,稍微有点反常应该不会过分可疑。 说起死亡,她已经经历了太多。 对于一个绝症患者来说,茉莉·琥珀在那不勒斯的死亡几乎算得上是出人意料——麦考夫甚至没来得及再次作出说服她见夏洛克的努力。她当时的状况确实一直很稳定,直到那天,乔瑟夫如往常一样来叫她起床,发现她已经气息全无,这可怜的男人吓坏了,他不知道茉莉的灵魂其实就漂浮在她的身体旁边,看着他给麦考夫结结巴巴地打电话。 茉莉当时感慨地想,也许她不该那么固执,能最后再见一见约翰、哈德森夫人、雷斯垂德,还有可爱的罗莎蒙德,她大概是世界上最不称职的教母了…… 还有,夏洛克,也许他们应该好好道个别,这是他应得的,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没有想到自己如此地想见到夏洛克。 后悔吗?当初那个决定蠢吗?真的见了夏洛克,我在期待什么呢?茉莉这么想着,就感觉自己的灵魂越来越轻,意识也越来越稀薄,她带着对死亡的恐惧,陷入了一片黑暗。 她再睁开眼睛,竟然回到了七十年代,确切地说,1977年。 也许是上帝听到了她死后的愿望,但是理解上出了些许偏差,她至此开始了不以自我意志为转移的时间旅行。 第一次,她进入了一名助产士的身体,几天后为一位福尔摩斯夫人接生,在福尔摩斯一家出院后,她立刻得了急病去世。 第二次,她成为了一名历史老师,过了不到一个月的平静的日子,当她以为就要一直这样下去时,和朋友出去野营,碰到了同样来野营的福尔摩斯一家,还见到了传说中的欧洛丝,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的时候,就不幸失足坠落悬崖。 第三次,也就是上一世,她有幸成为了福尔摩斯的邻居,这时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千方百计地缠住福尔摩斯一家,然而他们几年后搬去了柴郡。她得知这个消息后,回家的路上就出了车祸。 但是其实……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件事的话,上一世的她完全可以早做准备的。 茉莉——现在是杰西卡了,想到这里,又感觉头痛欲裂。 她甩甩头,让自己不再去想上一世的事情,毕竟现在她又有了一个不同的人生,她还是想好好活下去,越久越好。她已经经历了太多太多次非正常死亡,每一次濒死的痛苦都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里。 我要活下去——杰西卡在心里想——尽管这意味着她又要想尽办法和夏洛克有交集,根据前几世的经验,她的每段人生的终极目的都在于见到夏洛克/和夏洛克有联系,如果未来完全没有了和夏洛克有所交集的可能,她就要死了。 可是,上帝啊,她已经见够夏洛克·福尔摩斯了。 杰西卡默默地在心里哀嚎。 当她还是茉莉·琥珀时,她极其迷恋夏洛克,但不代表她愿意一直被迫围着他打转,还是以这种方式。 何况,上一世的经历实在算不上愉快,她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再次面对他。 杰西卡托着腮,盯着窗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然而彷佛是上帝在故意耍她,她突然看到了路旁的一个身影,心脏停跳了一下,急忙趴在车窗上。 那是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一件普通的卫衣,杰西卡却一眼认出了他。 对于她而言,上次见夏洛克还是不久之前,当时他还是个12岁的孩子,她已经17岁了。而现在,她16岁,和夏洛克同岁,而对夏洛克来说,她已经死了四年了。 她看着青少年夏洛克渐渐被汽车甩远,比起12岁的他,现在的他脸上已经褪去了大部分的婴儿肥,但还残留了一丝稚气,这几年他长高了不少,这让他显得很瘦,但是他的一头黑发还是那么卷…… 杰西卡突然觉得自己脸颊旁边多了一个头。 “你盯着那个卷毛做什么?”雷蒙德看了看窗外,又转头盯着杰西卡,摸了摸自己不存在的胡子。 杰西卡有点不想理他。 “这个卷毛怪人,你盯着他看了一个小时。”雷蒙德眼睛眯着眼睛了,脸凑到杰西卡面前,“但他不是你的类型,你不可能喜欢他。” 杰西卡在心里感叹,其实他还真是茉莉的类型,至少在过去是。至于杰西卡的历任男友,数量上很多,基本上还都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当然杰西卡本人也是校园传说,八卦的热门话题,最新的传言是她在和凯文·格雷格在某个派对上同时消失了一会儿后,就离“睡过除自己哥哥外整个足球队”这项成就就只差一个人了。 “闭嘴吧,雷蒙德。”杰西卡尽量自然地模仿记忆中的自己,“我只是在想他可真高,看起来快有6英尺了(约合180厘米)。”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雷蒙德。 雷蒙德脸青了,他快成年了,才不过5尺7,但他一直声称自己5尺九,而且最最最讨厌别人提他的身高。 “我想他可没有6英尺。”他气急败坏地叫嚷,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被终于又打完一个电话的乔安娜打断了。 “看在上帝的份上,让你妹妹一个人呆一会儿。”乔安娜从后视镜警告地看了雷蒙德一眼,“不然我可不会再考虑汽车的事了。” 他马上就闭嘴了,还做了一个给嘴拉上拉链的动作,拿到驾照后他一直想要一辆自己的车。然而趁着乔安娜停车没空注意他时,又张牙舞爪地冲杰西卡做口型。 杰西卡觉得他说的应该是“你死定了”。 她回了一个白眼,头转向窗外,夏洛克已经不在那里了。 她有些茫然地张望了一下,又想不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既然在快到学校的时候看到了夏洛克,那他们十有八九是同一级的同学,总会遇到的。想到这里,杰西卡松了一口气。 她在潜意识里把这项任务推到脑后。 车已经停在了学校门口的路边,雷蒙德一眼看到他的朋友们在门口扎堆,顾不上继续威胁杰西卡,说了一声“再见妈妈”就抓起书包飞快地下了车。 杰西卡提起自己闪亮的红色漆皮单肩包,她今天穿着衣橱里最正常的衣服——明黄色的短上衣和牛仔裤,当时是她平生第一次很想去购物,把这些大坎肩、超短裙和其他夸张的衣服都扔到垃圾桶里。虽然她已经换了好几个身体,但是最开始的两个身体时间很短,而且都是没有家庭的单身人士,不担心被人怀疑。上一个身体是个青少年,但是她和茉莉本人的经历非常相像,基本没有难度。而这次,杰西卡和茉莉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虽然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持续下去,但她不愿意因此惹到什么麻烦。 “杰西,你感觉怎么样?”杰西卡一抬头,发现乔安娜在关心地看着她。 “呃……我还好,只是有时候还是会有点头晕。”杰西卡装作没有什么精神的样子。 “噢,可怜的宝贝。”乔安娜一脸怜惜地看着她。“你应该多在医院住几天的。” “我没事。我看到艾玛在那边,我最好过去。”杰西卡伸过头去亲了亲乔安娜的脸颊,“再见,妈妈。” “再见,甜心。” 杰西卡下了车,艾玛·亨特远远地就激动地冲她招手,她是个身材矮小的金发姑娘,穿着粉色针织衫和印花短裙,一路小跑地冲到她面前给了她一个拥抱,“我的天啊,你还好吗杰西?你看起来真的糟透了!你竟然穿着你最讨厌的牛仔裤!那些医生对你做了什么?” 只见艾玛惊讶地盯着杰西卡的牛仔裤,一副下巴快掉到地上的样子。 杰西卡不禁在心里暗暗后悔。 说起来,她每次换一个身体都会有这个身体原本的记忆,不会一次性全部涌进大脑让人接受不了,而是在需要的时候会及时出现,让茉莉每次扮演别人的时候都还算勉强能应付,偶尔出错也能及时敷衍过去。直到上次,最长的一次角色扮演,茉莉终于发现了不对。 她每次的记忆是残缺不全的。 每个身体留下的都是美好的或者平常的记忆,而负面的一切都被抹去了。 这意味着她不记得讨厌的东西,讨厌的人,不开心的事,以及,最痛苦的记忆。也许讨厌的事情还会有浅浅的印象,但是痛苦会深深地埋藏起来,被永远地遗忘。 因此这一世,杰西卡决定随时保持警惕,对于所有不认识的人都先“暗中观察”。然后还仔细梳理了杰西卡的一生,确定在时间线上没有什么大的空缺。 然而没想到一开始就出师不利。 原本的杰西卡是有多讨厌这条牛仔裤呢?它关联着什么不开心的记忆?她以为只是衣服太多不记得有这件了。 “呃,我只是觉得,”杰西卡绞尽脑汁,“有些回忆,你知道,只能面对。你必须去经历……才能继续……前进。你明白了吗?” 艾玛用她大大的蓝眼睛看着她,疑惑地说:“我以为你只是觉得它过时了,而且根本不适合你的身材。你上次发誓再也不穿这种牛仔裤了。你在说什么回忆?” 原来还是完全忘了。 “我只是由牛仔裤联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杰西卡补救道,“只是突然有感而发,你知道医院很无聊。”说完故作轻松地耸耸肩。 “好……吧。”艾玛怀疑地说,但她马上把这抛到脑后了,她挽着杰西卡的胳膊,边走边抱怨,“杰西——你不知道最近他们都在传你什么!!我敢打赌就是安妮·琼斯那个女表子——” 好吧,杰西卡·哈里斯就是《贱女孩》那部电影里的雷吉娜·乔治,七年级的女王蜂,带着两个跟班,在校园里搅风搅雨。可是也许是发生了那件尴尬的游泳池事件后杰西卡的威望有所下降,安妮·琼斯就另立山头去了。 “不仅是你落水的事,她还到处说詹姆斯根本看不上你——” 杰西卡觉得十分头疼,她本身是个成年人,自然没有兴趣再参与到这些小女孩的明争暗斗中去,而且即使是青少年时期的茉莉,也根本没有这种经历。加上以前的杰西卡一直顺风顺水,所以她现在根本没有斗争经验。 “琼斯那个,咳咳,女表子,我一定会……报复她,我想,也许把她以前的丑照带到学校来?”杰西卡边说边观察艾玛的反应,安妮·琼斯在七年级之前是个大胖子,差点因此进不了杰西卡的小团体,也许这也是为什么她逆袭以后要“背叛”的原因吧。 “你简直是个天才,杰西!”艾玛尖叫起来,“她肯定会大大地出丑!” 杰西卡揉揉太阳穴,暗下决心,要尽快、尽快地转型。 *************************** 从校门口到储物柜的一路,艾玛一直数落着安妮·琼斯的罪行,杰西卡时不时地附和一下,走到储物柜附近的时候,她听到雷蒙德的声音隐隐传来,用一种戏剧化的语调说着什么。 好像是在讲搞笑故事,杰西卡转过身去看,发现他在一个教室的门口,手舞足蹈地像是在表演,周围围着一群人,还时不时发出一阵哄笑。 “……所以杰西卡在医院醒来的时候,我们都在她旁边,还有医生,医生就问她“你还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吗?”,她就说“我当时是不是差点死了?””他掐着嗓子用女声说,这又引来了一阵笑声。“医生说,不是,你只是吓晕过去了。” 众人笑得更大声了。 …… 这可对她现在的情况一点帮助都没有。 原本的杰西卡是在家里开派对,不慎掉进了自家不到两米深的游泳池,然而不幸地是此时茉莉进入了她的身体,但还不能完全控制这具身体,只能挣扎着最终晕倒在了游泳池里,若不是有人及时下去把她救上来送到医院,那茉莉也许就要去另一个身体了。尴尬地是,外人看来这件事就是她假装溺水结果玩脱了进了医院,毕竟,杰西卡是学校游泳冠军。 杰西卡懒懒地打开储物柜,想装作没听到。如果是以前的杰西卡,绝对会勃然大怒,冲上去和他大吵大闹。可是现在的她不想这么做,再说训导主任艾略特先生已经往这边走来了。 “杰西,我想你的哥哥好像在说你……”艾玛皱了皱眉头,她也听到了那边的动静。 “是的,因为我在车上的时候嘲笑了他的身高。”杰西卡没精打采地回应,虽然还是早上,她已经觉得这一天十分漫长了。 “哇,真的吗?听凯文说雷蒙德会把提到他身高的人撕碎的,”她强调了这两个字,“撕碎。” 杰西卡回忆起当时气得脸发青的雷蒙德,有些想笑。 “你们围在门口干什么?”艾略特先生严厉地盯着门口的一群人,外加狠狠地瞪了中间的雷蒙德一眼,“雷蒙德·哈里斯先生,我想第一节课快开始了。” 众人立刻各自散去,雷蒙德被他的朋友拉着,不情愿地走了,还找机会回过头对着艾略特先生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啊,糟糕,我今天是拉丁文课,”拉丁文课在另一幢楼,艾玛看来要迟到了,“一会儿见,杰西。” “一会儿见。” 杰西卡今天一上午都是化学课,关于化学课的回忆简直少的可怜,只有几次做实验时闹出的笑话,看来原来的杰西卡并不怎么喜欢化学。 她拿出书,抱在怀里,稍微整理了一下储物柜里的口红和指甲油,压抑下把它们全部扔掉的冲动,走向另一边的教室,正式地开始了她又一次的青少年生涯。 . 第3章 第三章 雷蒙德回家时,乔安娜已经开始准备晚餐了。 杰西卡已经做完了作业,看了两个小时的肥皂剧。正常来说她会叫艾玛·亨特和安妮·琼斯搞个女孩们的下午茶,只是现在的她更想一个人呆着。 “嗨,雷蒙德。”杰西卡扭过身子,下巴搭在沙发靠背上,看着满头大汗、彷佛在泥里打了几个滚的雷蒙德,“你女朋友埃莉诺打电话找你,一个小时前。” “你告诉她我去踢球了吧?”雷蒙德不在意地大步走向楼梯,准备上楼去冲个澡。 “我说……我不知道你在哪里。”杰西卡心虚地捋捋头发,假装自己在专注地看电视。 “你是出了什么问题?”雷蒙德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生气地叫道,“我每周这个时候都会去踢球,我告诉过你的。你这么说埃尔一定以为我又瞒着她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去了。” 他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脸色铁青,“好极了,现在我不得不去向她解释了。” 这完全不能怪杰西卡,她只隐隐约约记得她哥哥有个女朋友,其他的完全没有一点印象了。听到电话里一个甜美的女声说“你好,这是埃莉诺·卡特。”她下意识地就问“你找谁”,结果埃莉诺立刻认出了她的声音。 “杰西,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假装不认识我,如果是因为上次那件事的话,你大可不必这样做的。也许我们应该谈谈……所以雷蒙德在家吗?……你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好吧,听着杰西,我真的不希望我们之间出什么问题,我想周五啦啦队训练时见到你,我们再来讨论这件事,好吗?” 杰西卡放下电话时的表情和见了鬼似的。 所以看来她哥哥的女朋友不仅和她很熟,而且她们之间还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以至于现在的杰西卡能把她忘的一干二净。 “所以埃尔说为什么找我?”雷蒙德不顾自己衣服都是泥点,大咧咧地坐到了沙发上,“别告诉我你不是故意挑拨我和埃尔的关系的,我不会相信的,你们一直都不对付。” 呃,所以在埃莉诺在电话里花十分钟追忆了她们之间情比金坚的友谊、表达了不想让任何事阻碍到她们关系的决心之后,她男朋友突然告诉她她们关系不好? “所以你知道我和埃莉诺为什么不对付?”杰西卡被这突然的反转搞蒙了,她强压下心中的疑惑,想尽量自然地套点话。 “当然了。”雷蒙德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感叹道,“女孩——你们的名字是女孩,是什么让你们成了女孩——我想,是嫉妒,嫉妒的时候你们就是女孩……” 杰西卡没忍住打断这个白痴的冲动,“所以?” “所以,你嫉妒埃莉诺,她是啦啦队长,她有个足球队长的男朋友,而且他……”看得出他本想吹嘘一下自己,却不知道为什么打住了,“但是她也嫉妒你,因为你有一个足球队长的哥哥,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 “闭嘴吧。” 原本的杰西卡是怎么忍受的了这个自大狂? “如果你真是你说的世界上最好的男朋友,你应该知道不久前我和埃莉诺之间发生了一件事吧?”她故意问道。 “不久前?发生了什么?”他先是茫然地挠挠头,努力地回忆了一下,突然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样跳脚,“你怎么敢说我不是好男友?!我绝对是最好的!最好的!你懂吗!你看其他家伙,跟我比屁都不是!” 杰西卡有些不明白他是真生气还是又激发了什么演戏灵感,或者是哪根筋搭错了,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咆哮完了之后给了她一个傲慢的鼻孔,就“咚咚”地跑上楼去了。 ************************* 雷蒙德的怒火一直持续到了晚餐期间,他坐在餐桌旁,在和他们的父亲聊足球比赛的事的间隙时不时瞪杰西卡一眼。 杰西卡一直在内心说服自己作为一个成年人,而且有着奇异经历的人,已经足够成熟到不和小孩计较了,才能忍住把面前的一盆土豆扣到他头上的冲动。 “杰西宝贝,”马克注意到了目前为止除了打了一声招呼之外一直没出声的杰西卡,“你可真安静!这可不像你,学校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和往常一样。”拜自己的哥哥所赐,或许还有安妮·琼斯的功劳,今天一整天她都备受瞩目,身后不断传来嗤笑,以及什么“溺水”“她以为她快死了”之类的窃窃私语。她怀疑即使是原来的杰西卡——总是喜欢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恐怕也忍受不了这无处不在的嘲笑吧。 她装作无聊的样子:“只是你们一直说什么足球,我不感兴趣。” “噢,对不起甜心,”马克充满歉意地说,“我们不该在餐桌上说这个,雷,总是要照顾女士们的感受。” “是啊,我早告诉过你。”乔安娜端着最后一道菜从厨房走出来。 马克·哈里斯是本地最好的医生之一,他本来有机会去伦敦工作,但为了乔安娜的事业留在了霍姆斯查珀尔,甚至为了照顾孩子特意缩短了上班时间,然而作为医生他总是有各种紧急情况需要处理,所以哈里斯兄妹到现在自理能力还算不错,她还记得以前雷蒙德早上起来给她做煎饼的情形。 “啊!也许你们会觉得好笑的……”马克果然转移了话题,而杰西卡将会受到来自雷蒙德的更猛烈、更持续的白眼。“我今天遇到了一个有趣的病人,你知道医生不是总能碰到有趣的人,但是这个……” 马克讲着医院的趣事,乔安娜时不时附和几句,而雷蒙德在被逗笑的同时还不忘丢给她几个恶狠狠的眼神,杰西卡只能在桌子底下暗暗踢他几下。 ************************* 晚餐后,杰西卡和雷蒙德各占了一个双人沙发,泾渭分明地看着肥皂剧。哈里斯夫妇在厨房洗碗,杰西卡瞄了对面的人一眼。 “我说,”杰西卡觉得迂回对雷蒙德这种人显然没用,她决定开门见山。“如果你不在学校继续散播我的“经历”,那将会很不错。你知道我今天过的有多糟吗?” “噢?”雷蒙德微微抬了抬眼皮,“如果我一定要呢,你又会把我的游戏机藏起来吗?还是在我的可乐里加料?或者去跟爸爸告状?” “我不会告状,”杰西卡看着不为所动的雷蒙德,“但是我知道你扮演‘好男孩’已经足够久了,所以我会告诉妈妈,我觉得你还没有足够成熟到拥有一辆汽车。” 她站起身,没有理会一脸惊呆了的雷蒙德,径自向厨房走去,想再拿一个冰淇淋。 冰淇淋这种东西之前的杰西卡是绝对不会碰的。哈里斯家的基因很不错,雷蒙德继承了他们父亲马克英俊的相貌,除了身高上有些缺憾外,是典型的英格兰帅哥,杰西卡的容貌融合了马克挺直俊秀的鼻梁、深邃的轮廓和乔安娜的蓝眼睛、棕色秀发,完全配得上她女王蜂的地位,而原来的杰西卡的志向远不止于此,她从12岁开始就想成为一名模特,15岁就开始了严格的饮食控制。 杰西卡看看自己平坦的小腹,说实话,成果还不错,但她现在真的很需要、很需要一些甜食来缓解一下这些天紧绷的神经…… 杰西卡走到厨房门口,听到里面马克和乔安娜的对话隐隐约约传来,她下意识地躲在门后。 “你不觉得杰西自从医院回来以后就很不对劲吗?”这是马克的声音。 “是啊,她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你知道吗,我刚刚发现冰箱里的冰淇淋少了一个,雷很晚才回来,肯定是杰西。” 她听到马克倒抽了一口冷气,“真的吗?她已经好几年没吃过冰淇淋了。而且她变得很安静,今天晚饭她的话没超过10句。” “我在想,是不是我们对杰西太缺乏关心了,我总是那么忙,连送孩子们上学的时候都没空和他们聊聊天,今天早上杰西在车上那么反常,我竟然都没有注意,一直打那个该死的电话!我……我不是个好妈妈……” “嘘——嘘,”里面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你知道你是个好妈妈,做一个好妈妈不代表要关心到他们生活的每一个细节,对吗?你在做你想做的、引以为豪的事,不是吗?当他们做人生选择的时候,他们会想当年妈妈是怎么做的,这可比别的强多了。” 里面安静了一会儿,只有乔安娜低低的笑声。 “何况,我不觉得杰西的变化是什么坏事。”马克继续说,“我问过杰拉德——就是杰西的医生,他说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那她是怎么了——” “可能是心理的变化,你记得她刚醒来的时候嘛?她一直以为她快死了,你知道经历过死亡的人总是会有些……体会?也许她就是被吓到了,没有什么复杂的原因。至于冰淇淋,你知道我一直反对她去当模特,只是我觉得这应该由她自己做决定。” “你说的对,”杰西卡听到乔安娜叹了口气,“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她都是我们的女儿。” 杰西卡觉得自己不能再听下去了,她悄悄地离开了厨房,穿过客厅,雷蒙德在和谁打电话,也许是埃莉诺。 她上了楼,来到自己的房间——或者说,是杰西卡的房间,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做一次自己和自己的哲学辩论了。 她躺倒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天花板上吊着一盏对于一个卧室来说太大了的水晶吊灯,这是杰西卡当时撒娇了好久才如愿以偿的,他们全家搬到这个房子的第一天,她和雷蒙德在游泳池里泡了一天……这些她都记得,所以这代表她就是杰西卡了吗?她不是杰西卡·哈里斯,也不是凯蒂·格兰姆特,凯蒂·格兰姆特四年前已经死了,而这个世界上没有茉莉·琥珀这个人存在了。 所以她谁都不是,但她不在乎,她可以是任何人。 可是,哈里斯夫妇知道吗?知道她已经不是杰西卡·哈里斯了?也许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真正的女儿一周前离开了他们,而他们所以为的这个女儿,也许几年后也会离奇死去。重要的是,她,一个无名无姓之人,将会用杰西卡的名义,得到本不属于她的一切。 杰西卡眼角落下了一滴泪,说服自己这一切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她想要活下去。 她一定要活下去,作为杰西卡·哈里斯。 . 第4章 第四章 “夏洛克在上中学的时候,他总是会被排挤和欺负,当然不是说他小学就没有被排挤了,只是中学的孩子更难被控制和惩罚。我有一次从伦敦回家,妈妈告诉我说他有一段时间常常形容狼狈地回家,有时候外套、书包都不见了,怎么问他都不开口,但是后来他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解决了这件事。妈妈常常说应该把夏洛克送到我曾经上的寄宿学校,但我必须要说,即使把他送到女子学校,他也会因为不合群被甩耳光的。只要夏洛克一天不喜欢足球,他就会一直被排挤下去,而唯一自保的方法就是,让他们怕你。” ——摘自《福尔摩斯访谈录》 第二天,雷蒙德一如既往地起晚了,等他下楼的时候,杰西卡已经吃完早餐,顺便洗了盘子。 所以,谁来告诉他为什么突然有一天他这个被宠坏了的妹妹竟然会洗盘子了? 他想起昨天晚上在和埃莉诺打完电话之后,妈妈来他房间找他,说想“谈谈杰西卡的事”。虽然他觉得自己麻烦一堆,没功夫管别人的事,但是作为一个“好男孩”,他还是关切地问妈妈杰西卡怎么了。 “杰西这几天有点不对劲,我想也许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你有什么想法吗?” 呃,这么一说,雷蒙德突然发现杰西卡这些天的确有些反常。 “我想……”雷蒙德组织了一下语言,“她好像在学校和一个叫琼斯的女孩闹掰了……是的,就是以前经常来家里的……不是金发的那个……琼斯在学校到处造谣,就是杰西卡溺水的事……是的是的,太过分了,我会解决这件事的……我的意思是,也许这事对杰西的打击很大?她突然明白了社会的残酷?……我明天去问问埃莉诺,琼斯也在啦啦队……是的,我想埃尔应该知道些什么……”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妈妈带着一脸“我的宝贝长大了”的欣慰表情走了,可是他却突然有些睡不着了。 曾经由于父母工作太忙,他充当过一段时间的杰西卡的“保姆”,那时候的杰西还是很崇拜他的,但是到了青春期以后,她变的又叛逆又烦人(也许他自己也一样),甚至都敢和他吵架了。当然重点是,他对自己唯一的妹妹是不是太缺乏关心了? 他自己在学校也有一堆破事等着解决,什么足球队啦、戏剧社啦、还有埃尔——他是说,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最好的女朋友,只是女人就是麻烦,不是吗?即便如此,他对低一级的杰西卡关注也太少了,他甚至都不记得上次在球场边看到她是什么时候了。 雷蒙德突然感到有些愧疚,他的妹妹正在经历青春期的阵痛呢,不是说他能帮上什么忙,但是多关心关心总是没错…… 但是想起杰西卡拿汽车的事威胁自己,他又气得咬牙切齿。 不过在乔安娜把他俩在学校门口放下之后,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找自己的朋友,而是把杰西卡拉到一边,对着冲过来的那个金发女孩说:“你是杰西的朋友?玛丽?给我们一些时间好吗?” “事实上,是艾玛。”金发女孩疑惑地看着他,又看看一脸茫然的杰西卡。 “好的,艾玛,给我们两分钟,我想和杰西卡说几句话。” 雷蒙德不等她们反应,就拉着杰西卡往旁边走了几步,张开嘴,突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想跟我说什么?”杰西卡一脸狐疑。 “呃,我只是想说,”雷蒙德舔了舔嘴唇,“你想要我去教训一下那个琼斯吗?让她长点记性?这和车的事没有关系——好吧,也许有点关系,但是我是说真的,之前她还说过你别的一些……传言,当时我以为是你授意的,但是现在想起来很不对劲。” “是吗?”杰西卡看起来还是有些惊疑不定,“不必了,你只要控制好你自己就好了。” “对不起,”他尴尬地笑笑,“我等下就给那些家伙们解释。” 杰西卡的表情很奇怪,他打赌她心里想的肯定是“我的哥哥因为一辆车疯了”。 “好吧,你还有其他事吗?艾玛在等我。” “没有了。”雷蒙德看着杰西卡和那个金发女孩手挽手地走了,心里叹了口气,做个好哥哥真没那么容易。 他把书包甩到肩上,刚走了几步就看到埃莉诺和安妮·琼斯在校门口说说笑笑,埃莉诺也看到了他,和琼斯道了声再见就朝他的方向走来,他上前几步牵起她的手,亲亲她的脸颊,只是该死的,埃尔好像又长高了。 他耐心地听埃莉诺讲了几分钟她昨天做的事,直到埃莉诺摸摸他的脸,主动关心道:“你看起来心不在焉,发生什么事了,雷?” “我正想问你,”他挠挠头,“你知道,自从杰西落水以后,她变得有些不正常,甚至我妈妈都发现了。我想是不是因为这几天学校里的事?我知道琼斯从一开始就夸张地诋毁她,当然……我昨天也做的不对……” “噢,不,你没有做错什么,”埃莉诺安抚他,“至于安妮,她以前是杰西的朋友,或者说是跟班,而你知道,杰西以前有一点——有一点□□,安妮对她有些怨言。总之,这根本就是小女孩之间闹闹矛盾罢了,等到周五啦啦队训练的时候,我会找她们谈谈的。” 虽然埃莉诺只比杰西她们大一岁,但是相比之下显得相当成熟。雷蒙德捧起她的手亲了一下。 “只是,”她思索了一下,微皱着眉头说,“杰西的反常……我倒是想到了一件事……” ****************************** 杰西卡在经过昨天晚上的一番自我振作和自我鼓舞后,早上勉为其难地穿上了一套典型的杰西·校花·哈里斯的行头——紧身T恤和超短裙,还化了一点淡妆,然而马克一大早就出门了,乔安娜仍然忙于在驾驶座接不同的电话,至于雷蒙德,他全程时不时用一种欲言又止的眼神看她一眼,但显然并没有注意到她穿了什么。 他今天又有些吃错药,一路上没有演戏,也没有听他的宝贝cd,到了学校,还把她拉到一边进行了一场哥哥关心妹妹的谈话。 是扮演好男孩上瘾了吗? 杰西卡没心思去关心别人了,她现在更想考虑一下自己的未来,当然,首要任务是紧紧抓住夏洛克·福尔摩斯,不管这次再发生什么,不要再闹出上一世的悲剧。 其次,虽然昨天晚上马克和乔安娜的对话让她有些伤感,但是她发现他们已经把她这几天的反常归结于上次的落水事件留下的阴影,这意味着她暂时不必担心在性格上的巨大改变让人有所怀疑。 所以,现在她的主要目标就是——遇见夏洛克,但在此之前,她想到了一个也许不太好的主意。 “艾玛,我们是永远的好朋友,对吗?”她今天第一节课是历史课,基于她曾经当过一个月历史老师,而艾玛·亨特从不对自己不听讲这个事实感到困扰,所以她和艾玛坐在最后一排给对方涂指甲油。 “是啊。”艾玛眨眨眼,给杰西卡的大拇指指甲刷上鲜艳的红色。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看看你对我的了解程度。”杰西卡咳了一下,“呃,你觉得,我讨厌的人以及讨厌的理由,你能都说出来吗?” “嗯——”艾玛凝眉思考了一下,“你讨厌的人,绝对有埃莉诺·卡特嘛,还有汉娜,她去年穿了一条和你一模一样的裙子,格蕾丝,上次她在餐厅给大家说詹姆斯狠狠地拒绝了你,乔恩……” “等等等等,”艾玛的确很了解杰西卡,她对那些人名基本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不过,“你能详细说说,我为什么讨厌埃莉诺吗?” “刚开始埃莉诺和雷蒙德在一起的时候,你讨厌她抢走了雷蒙德陪你的时间。后来你加入了啦啦队,对她态度就变好了。” 说到这艾玛撅起了嘴,杰西卡隐隐约约想起艾玛当时因为太矮被啦啦队拒绝了,“但是前段时间,就在你落水之前,你好像又开始讨厌她了,连训练都不想去,我不知道为什么,毕竟我可不在啦啦队。” 最后一句是艾玛用一种酸溜溜的语调说出来的。 “还有别人吗?” 艾玛又说了一堆什么杰奎琳、菲丽希缇、梅根之类的女孩间的各种琐事,还有她的几个前男友,然而事实上,杰西卡完全记得这几个人,但他们根本不算是真正的前男友,之前的杰西卡从很小的时候就暗恋雷蒙德的朋友兼队友、哈里斯一家的邻居詹姆斯·帕金斯,那些前男友都是她当作幌子接近詹姆斯的,也正是由此才会有“杰西卡睡了大半个足球队”的传言。 当然其中或许也有安妮·琼斯的推波助澜。 不得不说之前的她追求男孩的技巧,有点过于……与众不同。 “对了,还有一个人,叫什么福尔摩斯。” 杰西卡手一抖,指甲油刷到了她的手指上。 艾玛惊呼了一声,引来了一些注目,她又急忙捂住嘴巴。 杰西卡压抑住内心的惊骇,抽了几张纸巾,“没事艾玛,刚刚走了一下神,你刚是说……夏洛克·福尔摩斯?” “好像是的,”艾玛皱着眉头想了想,“就是那个头发很卷,又高又瘦的男孩,他们都叫他怪胎。” 杰西卡盯着自己的指甲,咬着嘴唇,忍住想要脱口而出的无数个问题,直到看到艾玛没有接着说的打算,才终于忍不住问道:“夏洛克·福尔摩斯怎么了?” “我不知道,你没告诉我。”艾玛有些抱怨地看了她一下,然后好像想到了什么,看着杰西卡,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 “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不不,我说过不提这件事的。” “艾玛,”杰西卡尽量用自己最诚恳的表情,直视艾玛的眼睛,缓缓道:“我在医院的那几天,想了很多。经历了那件事后,我觉得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所以以前的事,都不作数了,你明白吗?我知道我以前有时候会对你过于……苛刻,我真的很抱歉。” “噢——杰西,”艾玛双眼竟然涌上了泪水,她张开双臂抱住杰西卡,带着哭腔说:“你真是最好的朋友了。” 这个女孩的情绪似乎也太容易激动了,杰西卡只能伸出手来,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背。 . 第5章 第五章 直到午饭的时候,杰西卡才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继续这个她目前最关心的话题。 “所以,你觉得在夏洛克·福尔摩斯那件事上,是我做错了吗?”她尽量用一种不露痕迹的方式问道。 “当然了,”自从上午被杰西卡感动到之后,艾玛放开了很多,更愿意表达自己的看法,“我是说,你把一桶加了颜料的水倒到了他头上,我是说,一整桶。” 她还瞪大眼睛,用拿着叉子的手比划了一下。 杰西卡差点没把饮料喷出来。 “咳咳咳……咳咳……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被呛得脸通红,小声地说了一句。 艾玛看她挥挥手表示没事,就自顾自地开始规劝她,“我也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做,这是校园霸凌,不是吗?” 她忐忑地看了看杰西卡的脸色,才接着说,“我相信你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才这么做的,只是上次凯文说,虽然那个卷毛是个怪胎、书呆子,但最好离他远一点,因为怪胎发起疯来很可怕。我想他一定是在福尔摩斯身上吃了什么亏,但是他打死都不说。所以,我们——还有安妮·琼斯——曾经收拾了那么多女表子,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可那个怪胎,你还记得当时他完全可以躲过去的,或者给你一拳,他比你高了一个头!我一直担心……” 艾玛还在诉说着她有多么担忧她们可能被诉诸的报复,杰西卡已经开始神游了。 老天啊,杰西卡。 谁能想到有一天她能霸凌夏洛克·福尔摩斯呢?上一世她比夏洛克大近6岁,真实年龄更是不知道大了多少,她甚至不敢稍微违背他的意思,即使他是一个小屁孩!可是现在,她,把一桶水倒在了他头上,而他根本没有反抗! 这也……太奇妙了。杰西卡压下心中不太适宜的兴奋感,毕竟严格来说并不是她本人做的——她根本没有以及在可预见的未来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胆子,反而,现在的她还要承受这件事可能带来的后果。 杰西卡想到这拍了拍脑袋,艾玛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她倒不是怕夏洛克使出什么残忍的报复手段,只是万一影响了他们未来的友谊,真是得不偿失。 最重要的问题是,她到底为什么要霸凌夏洛克? ************************************************************** 餐厅还是一如往常的嘈杂,可这是一种舒服的噪音,让他能隐匿其中,同时观察它。 西北角还是足球队的专座,除了足球队长的啦啦队女友,那四张桌子上都是男性队员。也许是雄性头领在群体中表达其领导地位的一种方式,只有他拥有雌性作陪的特权。也许是其他人都没有女友,哦不,从衣服的皱褶、未干的水渍和频频投递到别桌的眼神看,那个蓝白条纹衬衫刚刚在盥洗室和一个棕发女子亲热过。 棕发——旁边大概隔两三桌的位置——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就是这个圆脸、眼神飘移不定的女孩,离得远看不清细节,但他明明记得这个圆脸女孩是她对面坐着的红发男孩的女朋友,他们常在校门口接吻。红发男孩,噢,这个红发男孩拽了一下t恤,露出了肩上的吻痕,根据颜色来看,发生的时间不超过1个小时。他的袖子上的痕迹表明他上午最后一节课是化学实验,并且留下来整理了实验用品。以他们现在的食物剩余量和进食速度估计,圆脸女孩比他早到了十至十五分钟,而且是在和别人在盥洗室亲热之后。吻痕的位置…… 距离总是会让人遗失一些关键点,他打算停止继续草率的推理。只是虽说他一向不会轻易下结论,可这一对情侣之间同“桌”异梦是十有八九的事实了。 自从演绎法成为他的爱好以及唯一打发无聊的学校时间的方式之后,他总是会发现一些匪夷所思的事实。是的,每个人都有秘密,其中很多人的表里不一令他震惊,然而,大多数在情感、情绪和原始欲望的驱动下所产生的行为,都让他不解。比如他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这对另有所爱的情侣还要维系这段关系。 “你应该读点文学,”他想起麦考夫有一次对他说,“或者去找个女孩谈一场恋爱。” 也许麦考夫是对的,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会参考麦考夫的意见,从什么时候起麦考夫觉得自己会参考他的意见的?好像他能看《傲慢与偏见》超过三行似的。 而且他敢打赌麦考夫也不能。 他将打量的目光收回,随意塞了几口食物,西北角依然热闹非凡,这又是一件他始终不解的事——团队运动,或者说,团体,衍生一下,所有的集体活动。他能看出里面每一个人的阶层,每一个超过五人以上的集体都会有阶层,以及相互之间的关系——竞争、拉拢、攀比,甚至大多数人的想法他也能略知一二,但是唯独想不通的是,为什么那么多人渴望加入这个复杂的集体,甚至成为被压迫的底层也乐在其中? 他扫过那一张张看起来都很快活的脸。他们的首领在讲什么笑话,离他最近的核心成员十分捧场,唯一的雌性目光一直追随着他。 不,不是一直,唯一的雌性装作不经意,朝他这边扫了一眼 。 他还不是十分擅长解读眼神,也许他应该学学微表情弥补,可是目前关于这方面的研究并不多……即便如此,他也能看出那一眼的冷漠和恶意。 他马上想到了原因,并下意识的在熙熙攘攘的餐厅里巡视了一圈。 没有发现另一个可能有关的人。 他低下头,边用叉子划拉着盘子里的薯条,边在脑海里推演了一遍。 他享受着自己大脑飞速运转的感觉,仿佛能听到里面的零件因为承受不了这么快的速度而嘎吱作响,就像他童年和父母住的马斯格雷夫大厅阁楼上老旧的古董钟。他预设了五十九种可能的情景,筛选了三十二种可行的方案,他对足球队长的女友了解不深,所以套用了一般青春期少女的行为模式,另做了十三个应急预案。 理性,加上感性。他无比享受掌控一切的感觉。 ********************************** 霍姆斯查珀尔综合学校主楼一楼的男盥洗室,常常是校园霸凌发生的地点。它在最西边,离楼梯间很近,如果被训导主任发现,可以及时上楼逃跑。 然而这就是唯一的优势了。 他被狠狠地推倒在地上,脊背撞上了冰冷的瓷砖。周围的人在笑。 他们为什么还会选择这里作为霸凌的场所?大多数受害者都已经学会绕着这里走了,训导主任常常过来巡视,这边里储物柜很近,别人很容易听到这里的动静,而且对于眼前的几乎整个足球队来说,这里也太过狭小了。 他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看到了足球队长的女朋友,她站在人群的最后边,抱着手臂,好像是个旁观者,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所以,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想让他闭嘴,守住自己的秘密,有无数种方式。她偏偏选择了在随时会被发现的地方把随时可能透露秘密的他推倒在地上,更别说这里还有一群人了。 真是太蠢了。 他还是低估了她的愚蠢程度,本以为作为群体中唯一有地位的雌性,她应该有与之相匹敌的头脑。 足球队长出现了,示意推他的人让开,自己来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把他从地上提起来,按到墙上。 “该死的怪胎。”足球队长恶狠狠地说。 这是个受蠢人驱使的蠢货。 “你知道你的卷毛有多可笑吗?” 这是他女朋友说服他把一个人按在墙上的理由吗?因为不喜欢这个人的发型? “我们等会儿应该把他愚蠢的头发剪了!”其他人开始哄笑,嚷嚷着这些怪话。 集体中阶层较低的个体,总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 “看起来你好像不怎么害怕,是吗?”足球队长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但是手却收得更紧了。 每个人都有秘密,作为校园里人际关系的漩涡中心之一,足球队长的秘密对于他来说几乎都昭然若揭,然而足以重要到让他停手的,也许有一个。 “听着,”足球队长踮起脚凑近他的耳朵,压低了声音,“你他妈离杰西卡远一点,明白了吗?” 杰西卡—— 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他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时,盥洗室门口突然传来一个怯怯的女声。 “呃……嘿,雷蒙德。” 衣领上的手松开了,他朝门口望去,是和他同年级的两个女孩,开口的是棕发女孩。 棕发女孩对着足球队长做了一个口型,看上去好像是“车”和“妈妈”,这让本来想说什么的足球队长停住了动作。 “我看到艾略特先生往这边来了,”棕发女孩坚定地说,“你们应该走,现在。” 足球队长看起来很生气,但还是拉过他欲言又止的女朋友走了。其他人跟着他们,一会儿整个房间变得空空荡荡了,彷佛刚刚的拥挤只是错觉。 他整整凌乱的衣领,拍拍身上的尘土。 “你……还好吗?”棕发女孩看起来有些紧张,她碧蓝的眼睛盯着他。 她就是杰西卡,上次把颜料泼到他身上,这次她的哥哥为了她把他按在墙上。 他不想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他不好,手上被擦伤了,头也有点痛。但他只是整理好了自己的衣着,抬步往外走, 路过站在门口的杰西卡时,他眼角看到她不自在地拽了拽自己的裙摆。 和上次的她气场完全不一样。 他在门外走了两步,才转过身,盯着她的蓝眼睛。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他看到她的眼中慢慢浮起疑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也许是你们联合起来演的一场戏。” 他快速地从头到尾扫视了这两个女孩一遍。 “抱歉,我的错。你们应该只是路过。” 这很明显,手里的书、鞋子上的灰尘、刚补的妆。 “也许按照社交礼仪,我应该向你表达感谢,但是你应该更想听到我的承诺。我想这是这一切发生的主要原因。所以,我不会说出去的。” 金发女孩困惑地看看他,又看看杰西卡。 杰西卡则极力控制着表情,但眼里还是一片迷茫。 她在迷茫些什么?她明明知道这一切为什么发生。 “你不会说出去……什么?”她小声地问,又飞快地加了一句,“只是为了确认一下。” “我不会说出去,”他耐心地说,“你和足球队长的女朋友,在更衣室尽头的小房间,吸违禁品的事。” 金发女孩惊呼了一声,又赶紧用双手捂住嘴巴,震惊地看着杰西卡。 杰西卡在听到的一瞬间就用手遮住了脸,还微微转了下身子。 “谢谢。”她闷闷地说。 她的反应始终有些怪异,可是经过了刚刚发生的事,他已经放弃尝试对青春期少女心理的猜测了。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第6章 第六章 “虽然我在夏洛克很小的时候就做了家庭主妇,但是我总是担心他太寂寞了,麦考夫一直在寄宿学校,后来又去伦敦上了大学。而夏洛克从来不愿意和同龄的孩子玩,他很早就意识到自己的与众不同了。后来我会找一些邻居家的十六七岁的青少年,给他做家教——如果说是保姆的话他会生气的。即使如此,他也很讨厌这些人,想尽各种办法赶走他们,几乎得罪了整个社区的人。” ——摘自《福尔摩斯访谈录》 杰西卡从楼下端上来两杯茶,把一杯递给艾玛。 “噢,谢谢。”艾玛趴在床上翻着一本杂志,但显然心思并不在杂志上,她嘬了一小口茶,“我觉得,虽然福尔摩斯是个怪胎,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起来还挺可信的。” 从一开始的震惊、不可置信到喋喋不休地抱怨杰西卡瞒着她,再到对埃莉诺幸灾乐祸,艾玛现在可谓是终于恢复了理智。 “我相信他。”杰西卡点点头,“虽然雷蒙德对他做了那样的事,当然,还有我……但他不是多嘴的人。只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雷蒙德会参与进来?难道埃莉诺全都告诉他了?” “得了吧,”艾玛嗤笑一声,“埃莉诺一直声称她家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到现在她和雷蒙德都没有……你懂的,她怎么可能告诉雷蒙德她,埃莉诺·圣女·卡特,带着他妹妹一起吸那个东西?不可能的,她肯定是找了个别的什么理由。” 她突然坐起来,一拍大腿,差点没把茶洒了,“我知道了,她肯定说福尔摩斯骚扰她,是个跟踪狂什么的,就是这样!然后雷蒙德只需要随便找个看他不顺眼的理由,或者说,足球队欺负一个人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他们只是为了好玩。” “是的,”杰西卡沉思着,抿了一口茶,“嗯——可是,她不怕福尔摩斯直接把她的秘密说出来吗?” “也许吧,可是谁会信呢?”艾玛耸耸肩,“即使雷蒙德真的信了,埃莉诺也能把一切都推倒你身上,相信我,她做的出来。” 杰西卡不得不承认艾玛说的有道理。 “话说回来,”艾玛稍稍朝她挪了两下,一只手托着腮,有些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会想到泼福尔摩斯一桶水呢?说实在的,这不是什么让人闭嘴的好法子。而且,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在乎?我敢说,你父母就是听到这个消息都不会眨下眼的。” “大概是……当时吓坏了吧。”也许还受了埃莉诺的忽悠,因为整件事听起来都挺符合她的神逻辑——想让一个人保守秘密?去霸凌他吧。 “我敢说当时埃莉诺·卡特肯定吓得裤子都湿了,哈哈。”艾玛笑着在床上打了个滚,看来她和埃莉诺真是积怨已久。 女孩们又闲聊了一会儿,直到楼下响起了门铃声,艾玛的父母来接她了。送走了艾玛,杰西卡长叹一声,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今天发生的事情……太一言难尽了。 她和艾玛路过一楼的男盥洗室时,就听到里面有喧哗起哄的声音。艾玛说肯定是男孩们又有了新的嘲笑对象。杰西卡却不知道怎么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让她不顾艾玛的反对,闯了进去,就看到了……夏洛克。 夏洛克·福尔摩斯。 他被雷蒙德提着衣领,一头卷发有些凌乱,遮挡住了他的额头,他的眼睑低垂,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不禁想到当她还是凯蒂·格兰姆特时,还是个孩子的夏洛克有着同样的表情,这通常发生在他思考的时候,然后过那么一会儿,她就会被各种恶作剧袭击。 她的茶里会有一只死青蛙。 她的课本会莫名地变成其他书。 她的作业会恰到好处地损毁。 有一次,他给她端来一杯气味古怪的咖啡,她仅仅是加了勺“糖”,就产生了一场小型“爆炸”。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是不管是30多岁的夏洛克还是十几岁的夏洛克,她都没有任何办法。她作为凯蒂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坐在房间的椅子上看《由一次爆炸产生:宇宙告诉我们它的故事》,安静得像个天使,甚至还冲她礼貌地微笑,让她受宠若惊。而没一会儿,天使就变成了恶魔。 对了,还有一次,他送给她一份“礼物”,让她回家再打开。她当然一直没敢打开,直到这份“礼物”在她房间的角落里开始自燃,差点点燃窗帘酿成火灾。 当时外公笑着说夏洛克是个“极其聪明的孩子”。 “这一切都是他算计好的,”她还记得外公在餐桌上切着牛排,他的礼仪优雅得像个贵族,和他们破旧的房子格格不入,“在造成真正的灾祸之前停下来,这是最完美的威胁。夏洛克肯定懂点心理学,不过我不得不说,凯蒂,你完全被他摸透了。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必要当他的‘家教’。” “我只是他的保姆。”她知道外公一直不同意她继续去福尔摩斯家,但是她不得不这么做。 杰西卡强迫自己从过去的回忆中脱离出来。 她现在是杰西卡了。 她将思绪重新扳回到现在。 所以在盥洗室,当杰西卡第一眼看到夏洛克脸上的表情时,凯蒂的记忆就告诉她,也许他现在还没有学什么拳击之类的,他也总有办法脱身的。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小小地威胁了一下雷蒙德,她敢说他一定气得发疯。 毕竟曾经是夏洛克的保姆呢,杰西卡在心里说,翻了个身,把头埋在枕头里。 如果夏洛克能看在自己救了他的份上,不计较过往的事,和她做个朋友就好了。当然,他得足够不计前嫌。 这时楼下传来马克的声音。 “乔伊,我和雷蒙德回来了。” 啊,她又有新的麻烦了。 ********************************* “首先,你被一个怪胎跟踪,如果不是埃尔告诉我的话,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雷蒙德冲着杰西卡大声嚷嚷。 他一进门就带来一阵低气压,并且保持了整个晚餐时间。在餐桌上,他还像往常一样捣乱和讲笑话,然而只要一对上杰西卡的眼睛,他的脸就立刻冷了下来,“哼”的一声转向一边。 连乔安娜和马克都发现了不对,他们没说什么,而是在晚饭后就以散步为借口,给兄妹俩一些空间自己解决问题。 “第二,你为了一个跟踪狂,他妈的威胁我!”雷蒙德气的在房间里打转,双手狂乱地挥舞。“你出了什么问题?我在帮你,好吗?!我是你哥哥,你为了一个怪胎威胁我!埃莉诺说他已经骚扰你很久了,你是得了该死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吗?” “对不起。”杰西卡乖乖地道歉。 艾玛推测的对,埃莉诺的确编出了一套被骚扰被跟踪的谎话,只是被跟踪的对象变成了杰西卡自己……?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杰西卡该不该把真相告诉愤怒的雷蒙德? 她有些后悔没有提前就问问艾玛·鉴女表专家·亨特的意见。 艾玛另外一点也说对了,如果杰西卡直接告诉雷蒙德自己吸那个东西,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乔安娜和马克年轻的时候都有很多疯狂的历史,而雷蒙德为了维持自己好哥哥的形象也不一定会告诉爸爸妈妈。问题是,埃莉诺和他在一起将近两年,感情好像很不错,她有些犹豫要不要直接戳破雷蒙德“我有个完美女友”的幻觉。 “对不起,我必须要打个电话。”杰西卡冲他一笑,不等他反应就冲下楼。 身后传来咆哮声和枕头被击打的声音。 “杰西卡,我要杀了你!!!” 她顾不上那么多,直接拨通了艾玛家的电话。 “你该不该告诉他?当然不了!”艾玛好像很享受自己的建议被重视的感觉,“我是说,男孩们根本不关心自己的女朋友是个怎样的人,只要她们足够漂亮就行了!你以为雷蒙德会关心埃莉诺是不是个贱人吗?只要她还是啦啦队长、还穿6码的裙子,她就该成为足球队长的女朋友。这就是规则。但是如果埃莉诺一旦知道你把一切都告诉了雷蒙德,不管雷蒙德在不在乎,她都会恨死你的。” 杰西卡打了个冷颤,被一条毒蛇盯上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想想吧,你都说了,然后呢?埃莉诺还是雷蒙德的女朋友,她在学校里人缘那么好,而且她说她和你父母关系都很好。对了,她还说她和雷蒙德一毕业就要订婚了?” 什么,订婚? “我也不知道,”杰西卡含糊其辞,“谢谢你艾玛,没有你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噢——杰西,随时随地为你服务。” 杰西卡挂了电话,拿了两个甜甜圈上楼,发现雷蒙德在自己的房间打游戏。 她轻轻地叩了一下门,雷蒙德一看到她,立马把游戏手柄一丢,冲她怒目而视。 “我很抱歉,”她赶在雷蒙德开口之前先说,“我很高兴你这么关心我,但是埃莉诺真的搞错了,夏洛克没有跟踪我。” “哦?”雷蒙德狐疑地盯着她,直接从她手上抢过另一个甜甜圈,“可是你这几天很不对劲。” “呃——那是因为在我落了水之后,经历了一切,感觉自己又长了两岁……就是这样。”杰西卡直接搬出这个一直应付艾玛的理由——还是马克给她的灵感。 “你在暗示你现在比我大了一岁吗?”雷蒙德的重点总是和常人不同,他不满地说,“所以你阻止我教训别人,是因为你觉得自己是大姐姐了是吗?” “什么?不是!”杰西卡又吃惊又好笑。 “你看你现在这个表情,就好像是我在无理取闹一样。”雷蒙德气鼓鼓地瞪着她,“作为一个真正的快要成年的人,我现在正式通知你,离开我的房间。” 作为一个真正的心理上的成年人,杰西卡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计较。 “好吧,我走,只是你别再找夏洛克——就是那个卷发男孩的麻烦了。”想到夏洛克层出不穷的手段,杰西卡为了雷蒙德的人身安全好心劝阻道。 杰西卡转身把房间的门关上。 让他一个人冷静冷静。 ******************************* 雷蒙德把甜甜圈咬了一大口,目光灼灼地盯着关上的门。 良久后自言自语道:“这样都不生气?何止是不对劲,绝对是人格分裂了。” 说起来,这个夏洛克到底是什么人?让她这么上心? 他该和妈妈谈谈,或许还有爸爸,然后决定要不要去探探这个夏洛克的底。 雷蒙德嘿嘿一笑,他都能想象妈妈欣慰地说:“我的宝贝长大了,我想他足够成熟来拥有一辆……” 想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 突然门又开了,他差点没被嘴里的食物噎死。 “你在笑什么?”门后面探出一个头,果然是人格分裂的杰西卡。 “没什么,与你无关。”他急忙换上严肃的表情,“你又有什么事?” “刚想起来,听说你一毕业就要和埃莉诺订婚了?” “什么?”他愣了一下,“不,不不——没有的事。” “哦,好吧。就是问问。”门又关上了。 “下次记得敲门!”雷蒙德冲着关上的门大叫。 哼,连门都不敲,到底是谁更成熟? 不过,连杰西都听说了“订婚”的传言,埃尔到底在想什么呢? 雷蒙德觉得自己真忙,不仅自己有一堆麻烦,还要替他精神疾病的妹妹作打算。 他的意思是,光是保住自己的秘密就他就已经身心俱疲了。 “秘密”。 他的心一跳,只要想想这个词,他就忍不住瑟缩起来。 . 第7章 第七章 艾玛的妈妈是全职主妇,所以她每天早上都能保证比杰西卡稍微提早一点到学校。 今天她又早到了一会儿,站在固定的地方,过了五分钟就看到哈里斯家的豪车开过来了,杰西卡穿着绛紫色的短裙和天蓝色的衬衫,还提着她亮红色的托特包。 呃——不得不说,最近杰西的搭配水平下降得太厉害了。 不过这屎样的搭配无损她的美貌,看看周围的男孩们吧,他们的眼睛都快粘到杰西修长紧致的大腿上去了! 艾玛虽然有些嫉妒,但同时心里涌上来一阵骄傲,那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从小就想做一个和她妈妈一样的主妇,为家人准备早餐,打扫房间,修剪花园……她的妈妈甚至会裁衣服,这多棒啊!相比她来说,杰西完全就是个任性的孩子。记得她们刚开始成为朋友的时候,杰西总是抱怨父母陪她的时间太少,当时艾玛心碎极了,她发誓要好好关心这个可怜的女孩。 不得不说,现在的杰西突然变得这么成熟,她还有些不适应。她甚至已经好几天没有提起詹姆斯了。 看来吸dama和落水这两件事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艾玛在心里暗暗叹气,想想昨天晚上杰西没主意地给她打电话,她以前可不会问出“这会不会伤害到雷蒙德”这种问题,伤害雷蒙德可是她的毕生追求。 “杰西!”她带着满心的怜惜,冲着杰西卡挥挥手。 她们手挽手聊了两句,杰西描述了一下昨天晚上雷蒙德发的神经,这确实很好笑,不过…… “埃莉诺也太狡猾了!”艾玛觉得难以置信,“我真不敢相信她居然用你被别人骚扰的理由来怂恿雷蒙德,完全把自己置身事外!” 上帝啊,如果你能听到的话,埃莉诺·卡特可不是像她表现的那么虔诚,你可别被她骗了。 “我们该想个什么办法报复她。”艾玛坚定地说。 说起报复,还有安妮·琼斯那个叛徒呢。 “对了杰西,你上次说要带琼斯的丑照?” “呃——”杰西挠挠头,“我没找到。” 这可真是糟糕,不过艾玛现在觉得比起埃莉诺那个表里不一的毒蛇,琼斯好像也没那么可恨了。 她们在楼梯口道了别,走向各自上课的教室。艾玛又要去上整整两节无聊的地理课了,老天啊。 地理老师已经站在前面了,艾玛把不大的教室扫视了一圈,发现只有第二排有空位。 好极了,她没精打采地把包甩在桌面上。 “看来有人今天不大高兴。”地理老师放下手里的书,意有所指地看了艾玛一眼。他是一个中年男人,讲课是学校公认的风趣,可是还是拯救不了地理这门课本身的乏味。 “对不起。”艾玛没有什么诚意地道歉。 “没关系,亨特小姐,不过,”他推了推眼镜,“你的论文写完了吗?” 什么论文? 艾玛一阵头痛,竟然把论文忘了。 “现在要交吗?”她小心地问。 “不,只是提醒一下,下次课交。”地理老师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不过上次的论文,亨特小姐,你拖了两周才交,差点挂了这门课。所以这次,你也许需要点帮助。” 他转向一边。 “玛格丽特·林德曼小姐,我刚看了你完成的论文,做的很好,你愿意给亨特小姐提供一些帮助吗?我会给你加一点分。” 玛格丽特?是谁? 艾玛顺着地理老师的目光看过去,是坐在第一排的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女孩,她怎么不记得他们年级有这么一个人? “当、当然,我愿意。”这个叫玛格丽特的女孩有些结巴地回应道,说完回头看了艾玛一眼。 她带着一副黑框眼镜,遮住了大半个脸,厚重的短刘海乱糟糟地趴在额头上,看到艾玛盯着她,她慌乱地赶紧转过头去。 典型的书呆子。一般情况下艾玛绝对不会和书呆子做朋友的,想想啊,和一个穿着土土的衬衫的女孩走在一起,她肯定会成为别人的笑料。 但是经过了漫长的两节课后,艾玛飞快把书本文具什么往包里一扫,就冲上去拦住了麻花辫女孩。 “嘿,玛格丽特,你介意我叫你玛吉吗?” 比起下周要交的论文,她不在意让别人嘲笑一下。 ************************************* 多亏了艾玛的提醒,杰西卡才想起她还有每周一次的啦啦队训练。 “这又不是在美国!”杰西卡想到了艾玛充满怨气的神情,“什么时候足球比赛中场需要啦啦队了?太可笑了!” 不得不说,为足球赛成立一个啦啦队的确是很怪异的事。但是从艾玛不停的抱怨里,杰西卡也大概了解到这就是变相的姐妹会组织,只有经过埃莉诺和其他核心成员认证过的女孩才能加入,也许象征着某种荣誉?无怪乎艾玛对阻止她加入的埃莉诺那么怨恨了。 杰西卡一走进女更衣室,看到一群女孩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话。人群里走出一个人,杰西卡还没反应过来,双手就被握住了。 “杰西,我很抱歉,当时没有去医院看你,雷蒙德说你没有什么大事,但是我应该去看看的。你会原谅我吗?”这就是埃莉诺,她是一个长相甜美的高挑女孩,有一头大波浪的深棕色头发,大大的茶色眼睛里充满了担忧和关切,好像真的在诚恳地请求她的原谅。 “呃,当然了。我本来就没什么事。”杰西卡硬挤出一个笑容,她算是过了好几辈子,但每每遇到这样的人,还是打从心里感到膈应。 “希望你不会怪我,雷蒙德都和我说了。”埃莉诺把杰西卡拉到更衣室一个偏僻的角落,远离了众人,才一脸严肃地说,“我不得不这么做。虽然你上次听我的话教训了那个怪胎,但是我总觉得不踏实。所以雷蒙德那天说你最近不对劲,我才说你被那个怪胎骚扰……你不会怪我怎么做,对吗?这是为了我们两个人。我想你也不希望你父母知道……” “是,我不想……”埃莉诺的理直气壮让杰西卡有些无言以对。 埃莉诺听了,露出了亲切的笑容,配上她甜美的容貌,却让杰西卡不自觉抖了一抖。 “这才是我的女孩。”埃莉诺亲热地捏一下她的胳膊,接着神神秘秘地说,“你知道,今天詹姆斯也会来足球队,也许……你等会儿可以不用跟我们一起训练。” 说完还冲她眨了下眼睛。 杰西卡尴尬地笑笑,看来她对詹姆斯的“暗恋”已经人尽皆知了。她该怎么自然地表示自己已经不感兴趣了呢? “埃尔,时间差不多了。” 一个穿着啦啦队统一服装的女孩从那边走来,看到杰西卡后小小地翻了一个白眼。 杰西卡记得这就是安妮·琼斯。 埃莉诺歉意地看了她一眼,像是为安妮·琼斯不合时宜的态度道歉,她又捏捏杰西卡的手,说:“去换衣服,我们会在外边等你。” 啦啦队所谓的训练像是聚会,女孩们意思意思地伸展一下身体,跳几下,就三三两两地坐在看台上聊天,更多的是,看球场那边的足球队训练。 像埃莉诺,到现在已经给暂时充当教练的雷蒙德送了三次水了。 虽然雷蒙德平时不太正经,但是训练起别人来倒是……心狠手辣。其中一个瘦弱的男孩已经连续带着球来回跑了不知道多少次了,雷蒙德还在他身后冲他吹着哨子,用喊的已经有些沙哑的声音催促:“快点、快点,跟上!女士们,快点!” 那个可怜的男孩看起来都快断气了。 托埃莉诺的福,杰西卡对啦啦队的记忆也不多,只能和艾琳娜、加布里埃尔两个女孩坐在看台的第二排,心不在焉地听她们聊足球队的男孩们,谁和谁在一起啦,分手啦,之类的。杰西卡在脑海中把这些人名一个个对上后,发现啦啦队就是“足球队员的前/现/未来女友”预备队,当然反过来,也成立。 “……凯文和安妮接吻了?什么时候?不可能吧!明明……”艾琳娜犹犹豫豫地看了杰西卡一眼。 原本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就冷下来。 杰西卡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在她落水前的那个派对上,她和凯文避开众人上楼呆了一会儿。就这样他们都默认“睡过”了——其实是凯文跟她表白,她拒绝了,然后他哭求了她半小时,让她别把这件丢脸的事说出去。 但是现在看来,就是安妮·琼斯挖了杰西卡的墙角,违反了“女孩之间的规则”,按规矩杰西卡应该…… 应该怎样呢?她一时想不出什么方法,当众和安妮撕逼?暗中使手段报复她?也去挖她的墙角? 她真的不是干这个的料。 “其实我和凯文真的没什么,他找不到洗手间,我去帮了一下他而已。”杰西卡只好随便找个了理由,“他和安妮在一起也不错。” 艾琳娜和加布里埃尔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神。 杰西卡知道这个理由完全不能让人信服。但是她也知道,即使她能拿出证据证明这是真的,面对安妮·琼斯这种明目张胆地故意挑衅,她现在的态度称得上是服软了,没几天人人都会知道杰西卡·哈里斯怕了安妮·琼斯。 从此她“不能惹的女王蜂”地位就难保了。 不过杰西卡现在并没有心思去在乎自己的地位或者别人怎么看她,因为整整一周她都处于一种难以言说的焦躁中,自盥洗室一面之后,她再也没能找到机会接近夏洛克,甚至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不仅仅她没有一节课和夏洛克一起上——也许以他都在提前班,而且无论是上学、放学、午休时间,她都瞪大了眼睛努力在人群中寻找,没能发现夏洛克的踪影。他到底藏到哪里去了? 不会又搬家了吧?杰西卡想到这个可能性,觉得天都塌了。 不不,既然她还没死,说明还有机会再见面的。 她正低头沉思时,突然被一片阴影笼罩住了。 “嘿,杰西,好久不见。” “嗯?”她抬起头。 逆光让她的眼睛很不适,但是她还是一眼认出了詹姆斯·帕金斯。 他双手插在裤袋里,随意地站在她面前。他的浅金色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到一边,笑起来眼角带着褶皱。 “嘿,詹、詹姆斯。”杰西卡硬着头皮打招呼。 背后传来一声很重的“哼”,杰西卡回头看了一眼,安妮·琼斯在不屑地看着她。 难道挖到凯文所占的上风还不足以让琼斯满足吗? “我听说了你的事,你还好吧?”詹姆斯温和地笑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他的确是难得的英俊,还很有风度。 “我挺好的。” 以前的杰西卡遇上詹姆斯都会变得十分外向开朗,不停地说自己的事,有时连詹姆斯委婉的告辞都听不出来。 而现在的杰西卡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我最近在忙毕业的事,很少来球场了。”詹姆斯应该看出了杰西卡反常的沉默,但他完全没有表现出来,反而很有绅士风度地主动开口,“雷蒙德干的不错,不是吗?” “是啊。”杰西卡含含糊糊地回了一声,事实上她和詹姆斯差了两岁,也没有共同的爱好,实在没有什么可聊的。 她问了问帕金斯一家的近况,很快就没了话题。 “我想你一定是累了,我该让你一个人待会儿。”詹姆斯看起来好像一点没觉得自己受到了冷遇,还是好脾气地笑,“有空再聊,好吗?也许我会去你家找雷蒙德,希望能很快能见到你。” “真的吗?我也这么希望。” 杰西卡不用转身都知道那些八卦的女孩们有多吃惊了。 “杰西,你是中了什么邪吗?”艾琳娜拉过她的胳膊,压低声音说。但是杰西卡能感觉到身后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在听。 “你平时和詹姆斯可不是这么说话的。”加布里埃尔冲她挤眉弄眼。 “艾琳娜,盖比,”杰西卡认真地看着两人,她的身后一片诡异的寂静,好像大家都在屏息等待她的答案。 “詹姆斯一直是我的邻居,我哥哥的朋友,他就像我另外一个哥哥一样。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们有了这样的误会,但我以后不会给他带来这些困扰了。” 有人没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看到了坐在众人中间的埃莉诺,她脸上充满了惊讶、怀疑、不解,还有一丝冷意。 杰西卡低下头,她没打算用这番说辞取信所有人,只是不想让埃莉诺再自以为自己掌握着杰西卡的“把柄”。 虽然没有相关的记忆,但是她隐隐感觉埃莉诺抓着她的某个软肋。 这个软肋让埃莉诺保持着对她极大的影响力。 她会和埃莉诺继续维持表面上的和平,但是不会像以前一样对她言听计从了。 . 第8章 第八章 “演绎法是一种思考方式,也是一种思维模式。重要的是,它需要过人的头脑,以及大量的经验和练习。所以,约翰,你问我如何提高推理能力,我恐怕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就像我不能回答为什么冰箱里会有手指一样,这不需要回答。不过,为了鼓励你,我可以告诉你我青少年时可没有少犯错误,事实上,是一直在犯错误,但这并没有阻止我大学的时候羞辱每一个像塞巴斯提安·威尔克那样的蠢货。” ——摘自《福尔摩斯访谈录》 雷蒙德吹了一下哨子,一挥手,“结束了。” 于是他眼看着他的人一个个瘫倒在地上,球场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哀嚎和□□。 这群娘们! “不要像懦夫一样!给我站起来。”他用脚踹了几个人,却都没得到什么反应。 他们像一条条垂死的鱼,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气。 雷蒙德只好在心里暗暗骂这些卢瑟,自己一个人往球场边走去。 说起来,他光是走来走去,现在都有些腿软。 但这也改变不了那群懦夫的本质,不是吗? 雷蒙德和球场边上的詹姆斯聊了两句,他曾经也是足球队的主力。 一个啦啦队的女孩跑过来告诉他,埃莉诺被她妈妈接走了。 他点点头表示知道,这次的训练确实有些长了,埃尔每天都要在固定的时间前回家。 “呃,还有杰西卡,她说她先走了。” 什么?! 杰西卡竟然说服妈妈丢下他一个人走了! 又一次被他的妹妹耍了。 雷蒙德再一次觉得牙根发痒,怒火中烧。 杰西卡最近是没有以前那么暴躁了,连爸爸妈妈都被她骗住了。明明他才是哥哥! “我可以载你一程。”詹姆斯提出来。 雷蒙德有些羡慕地看着詹姆斯,他已经有自己的车了。 “不用了,我跟奥利说好了。” 他摆手和詹姆斯告别,自己匆匆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准备走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件事。 他懊恼地向操场另一边跑去。 ************************************* 这间舞蹈室在大楼的最西边。 他平时总是会比其他学生晚走半个小时,然而留到这么晚还是第一次。他在二楼空荡荡的走廊里逗留了很久,这里曾经发生过一次群体性的流血事件,留下的痕迹很有意思。 走廊尽头有一间看起来有些老旧的房间,门上挂了一个崭新的锁,却没有锁上。 他推开门。 地板上有细微的划痕,很有规律,最多的时候有近二十人在做同样的动作——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是芭蕾舞。把杆、窗台上的灰尘厚度,这里已经废弃近两年了。学校近五年没有开过芭蕾舞课,二十个人的规模不可能是自行练习,它只可能属于之前的芭蕾舞社,现在他们搬到地下室去了。不超过一周之前,这里新成立了一个文学、诗歌类的社团。 这是他把这个房间巡视了一圈得到的结论。 只是,他还不知道学校里有个文学社?还是朗读社? 此时太阳已西沉,房间里渐渐被昏暗一寸寸地吞没。他返回门口,摸索着想要开灯。 门突然开了,一个黑影闪了进来,看到里面有人,吓的往后退了一步。 “你是……萨缪尔,对吗?” 他把灯打开,看到足球队长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他的头发很湿,大声地喘着气,明显是从球场那边跑过来的——根本不用看他的鞋子,随意地甩在肩上的背包有一股更衣室的油漆味。 “如果你说的是我的话,那么不是,我不是萨缪尔。”他回应道。 足球队长好像忘了当时怎么抓着他的领子的。 “我当然在说你了,”足球队长像是被逗笑了,“这里还有别人吗?说起来,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忘了把锁锁上。”他简短地说。 “好吧,”足球队长耸耸肩,“你怎么知道我忘了锁门?” 他不知道足球队长是不是真心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过他还是回答了。 “这个练习室近两年不属于任何社团,不超过两人每次的人以平均每月一次的频率造访这里。西北角大约两平方米的地板被擦拭过了,那把椅子从墙角移到中间,灯泡被换过了,窗台上有一本《仲夏夜之梦》,这些都发生在这一周,而且都是同一个人所为。这个人身高不超过五尺八,有吸烟的习惯,浅棕短发,只穿运动鞋,基本是放学后在这里活动,除了今天——我想就是你。” 一瞬间,他觉得足球队长要发怒了。 可能是他看错了。 “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你该不会是偷偷藏在哪里吧?”足球队长环视了一圈,怀疑地说。 真是个愚蠢的问题,这里显然没有藏身之处。 “很明显,地板上一条新产生的划痕,重量不超过两公斤,方向从那一堆椅子指向顶灯下方,椅面上面有两个6.5码到7码之间的脚印,身高在五尺六到五尺九之间……” “等等,”足球队长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看起来真蠢,“你是说你通过痕迹看出这里发生的每件事的?” “不完全是,还有……”习惯动作、行为模式……但是他又被打断了。 “你该死的竟然是个天才!”足球队长大声地说,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不过有一件事你搞错了,我有五尺九。” 足球队长说这句话的时候非常自然,好像他真的认为自己五尺九一样。 他在心里皱了皱眉,猜测应该是在竞争激烈的团队中为维护统治地位所做的自我心理催眠。 “这可真是有些了不得,有些了不得。”足球队长继续道,脸上的怔忪转眼被兴奋所取代,“我是说,你真是个天才,就像小说里的侦探什么的。” “我当然是个天才,而你不被当作白痴的唯一途径就是不要大声嚷嚷、兴奋过度、打断我说话。” 足球队长突然爆发出巨大的笑声。 他自认为是个极具幽默感的人,但是他严肃地谈论一件事时,这样的回应会让他有种被嘲笑的感觉。 “哈哈哈、咳咳……”足球队长甚至被自己呛到了。 白痴。 “虽然我感觉自己应该感到被冒犯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切都这么滑稽,也许我和杰西一样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管它呢,我是说,看看啊,你是个不谦虚的天才!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 说到这里,足球队长挠了挠潮湿的发尾,显得有些尴尬。 当时那样的情况下,他不想求饶,或者无谓的威胁。 他要一击即中。 而这没必要让足球队长知道。 “话说到这,我想说,上次那件事,你知道的,在盥洗室里,是我的错,我搞错了。杰西卡说你没有跟踪她,我又问了凯文,他说你是个怪物,但是绝不会骚扰任何人。” 他说完之后又耸耸肩,摊手道:“所以,你可以离杰西卡近点……我猜。” 凯文,强壮的雀斑男孩,挪用经费并篡改了记录,他发现这一点后,凯文才放弃了继续那些无聊的恶作剧。 “总而言之,对不起,萨缪尔……” “我叫夏洛克。” “呃——好,夏洛克,对不起,所以,”足球队长朝他走近了几步,仰着头直视他——绝对没有五尺九,“你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吗?我是说,暂时的?你可能已经猜到了,我偷偷成立了一个戏剧社……” 这真是个意外。《仲夏夜之梦》难道不是十四行诗? “目前还没有人知道,埃尔都不知道,我一直说我被艾略特先生罚打扫教室——事实上,我的确把这个教室打扫了一下。” “我会保守秘密的。”他一直是个很好的秘密保守者,很多人的秘密在他这里都很安全。“但我不敢苟同你打扫了这个教室的言论,你大多数时候都在……” 足球队长伸出手,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拍上了他的肩。 都在后空翻、猛力摇晃把杆、趴在窗户上哈气。 “好极了,兄弟。”足球队长重重的拍了下他的肩,还试图搂上他的脖子,不过基于身高的差距还是放弃了。“你猜怎么着,我还挺喜欢你的,以后别担心,我会罩着你的。我记得以前凯文总是和你过不去,我会警告他离你远一点……” “没有这个必要了。” “嘿嘿,我猜你肯定也发现了他的什么秘密吧?”足球队长咧嘴笑了,“凯文那个浑球,你不会撞到他和哪个女孩在一起了吧?或者是两个女孩?我知道了,他一定是在买给别人‘好东西’!” 他摇摇头,对于足球队长本人来说,真相远远比这糟糕。 “我也应该给你点好处,看在你为我保守秘密的份上,你想要什么?或许你可以加入足球队,当个守门员,你的身高正合适!没准你天才的头脑还可以预测一下球的走向,简直完美。” “我赞赏你的邀请,但是我不得不拒绝,我不喜欢足球。” 集体运动,对他是一种折磨。 “什么?英格兰竟然还有不喜欢足球的男孩?别告诉我你连球赛都不喜欢看!” “如果在播放球赛的电视、收音机前路过不算看过的话,我不看球赛。” “那你喜欢什么?” 如果是运动的话,他喜欢拳击,还有击剑,但是妈妈还没同意他学击剑的要求。他还喜欢观察人,任何人,把一条条杂乱的线索整理成一个个确凿的事实,一个个事实牵引着每一个各有所求、心思各异的人,他会从中找到最关键的那根线,拨动一下,看着每一个与之有关联的人因此而心神大乱、慌乱奔走……然而这种机会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更多的时候,他只能把自己淹没在一些校园里争风吃醋的琐事中。 即便如此,他还是需要练习,大量的练习。 他不想再犯一个那样的错误了。 “我喜欢观察,”他说,“人。” “好吧,”足球队长摸摸鼻子,“听起来有点可怕,但是我会找人来让你观察的。” “没有这个必要。”即使是他这般觉得大多数人都难以交流,但也不得不说足球队长的理解能力就是一个灾难。 “也许你可以来一些派对,那里有很多人。”足球队长冲他眨眨眼。 他想了想,也许会很有趣。 “这不是个坏主意。” “那就这么定了。对了,你和杰西卡,很熟吗?” 说的是他的妹妹,那个蓝眼睛的杰西卡。 “棕发蓝眼、脖子下方距耳根约两寸有一颗痣,如果是这个杰西卡,我不认识她。” “什么?”足球队长又是一副吃惊的蠢样,“这是天才记一个人的方式吗?记痣长在哪里?结论还是不认识?” “名字是无用的、没有辨识力又缺乏潜力的信息,我通常选择删除。记一个人应该记最能反映这个人的习惯行为的特征,比如杰西卡,她习惯朝左侧卧,手臂受过伤,留疤的几率在百分之三十,常年下装不超过膝盖上四英寸,鞋跟不低于5厘米,有节食和锻炼的习惯,上课从不做笔记,喜欢文学多于历史。” 这次他没有被打断,因为足球队长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有一瞬间我都要相信你真的个跟踪狂了,但是手臂受过伤是她小时候的事了,没有留疤,你不可能知道。”他啧啧称奇,“你知道吗?我差点就要为了维护杰西卡的名誉和你决斗了……只是你把每个人都记得这么清楚吗?哪怕是声称不认识的人?” “不是每一个人。记忆会随着时间衰减,而我会选择在衰减前删除无用的,留下有价值的。但是距上次见面时间很短,这些还留在我的脑海里。” 足球队长还在自顾自地惊叹不已。 但他知道这不是全部的原因。 他想起上次见到的杰西卡,那是他们第二次见面,她时不时拉一下自己的裙摆,正是这个动作让他停了下来,伺机进一步观察。 他第一次见杰西卡,她强作镇定,实际上全程都很慌张,即使如此也从未对自己身体的袒露表现出什么不适。 根据紫外线所致的皮肤变色程度来看,她至少有三年下装不超过膝盖上四英寸,而这样的人,不应该对短裙有什么不习惯。 是性格的变化?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他只知道很久没有碰上过这样有趣的事了。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好像是什么理查德? “你都不知道我的名字!”足球队长怪叫一声,“哦,对了,你删除了,我叫雷蒙德,雷蒙德·哈里斯。” “夏洛克·福尔摩斯。” “夏利,你现在回家吗?能载我一程吗?” “……请叫我夏洛克,或者福尔摩斯。我准备走回家。” “好吧,夏洛克,看来我只有打电话找我父母了。” “你又忘了你的书了。我猜你匆匆上来就是为了找它。” “啊,该死的,的确是。你没打开看过吧?” “……没有。我对十四行诗不感兴趣。” “这不是……” “我说了,我不感兴趣。” “哼,你刚刚还说打断别人的话是白痴的表现。” 为什么世界上总是有人来一次又一次重新定义“难以忍受”这个单词。 . 第9章 第九章 周末两天杰西卡都选择了待在家里。 艾玛和家人去野营了,雷蒙德则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乔安娜要去谈一笔“人生路上的里程碑式的大生意”,只有马克最近没有大手术,他干脆推掉了两个预约,留在家里和杰西卡享受人生,外加交流感情。 他们在游泳池旁边的躺椅上瘫坐了一天,喝掉了整整一瓶龙舌兰,当然大多数都是马克喝的。借这个机会,杰西卡又对哈里斯家以及自己的过去多了很多了解。另外,她努力地说服了马克自己最近的变化都是因为在经历生死后看了一本叫做《猜火车》的书而有所感悟,不知道是谁落在医院里的,她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好吧,亲爱的,虽然我觉得这本书好像有点不太正经,什么酗酒之类的,但也许你有不同的感悟。”马克没有完全信服,“但是你最近确实开始阅读了,这是个好习惯。” 杰西卡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如果谁能在她住院的时候给她一本《苏菲的世界》之类的,也许她能做的更好。 她也曾尝试过按照记忆中的杰西卡的样子说话、行事,艾玛反而觉得她更不对劲了,“像是磕嗨了假装自己很正常”。 这可真不是什么好评价,看来她真没有什么演戏的天分。 晚上乔安娜一脸激动地回到家,说自己把这个生意谈成了。 “天啊!我做到了!”她拥抱了家里每一个人,“我还认识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人,他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我想下周请他们一家过来吃晚饭。” 乔安娜太兴奋了,以至于忽略了明显一脸心虚、行迹可疑的雷蒙德身上浓浓的酒精味。 “去了卢克办的派对。”面对杰西卡的疑问,雷蒙德解释说,“说起来,我为什么要向你汇报。” 说完他“哼”了一声,上楼去了。 雷蒙德肯定隐瞒了什么,这个想法在杰西卡心里打了个转。不过这不是她能管得住的事。 新的一周,她要好好计划一下,开展“寻找夏洛克”的行动。 ***************************** “呃,虽然我还是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到那个夏洛克,”艾玛咬着吸管说,“但是一直找一个人竟然找不到,的确有些奇怪。” 又到了周五的下午,本该去啦啦队训练的杰西卡拉着艾玛去了一家附近的小咖啡馆,她现在需要的不是勾心斗角,而是和一个靠谱的人谈谈。 踌躇满志的杰西卡在这一周备受打击,夏洛克在学校不是什么隐形人,而且说起卷毛怪胎大多数人都是有点印象的,然而她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夏洛克在学校没有什么朋友,这没什么可惊讶的。 她问了年级里的书呆子们,他们都没有在课上见过夏洛克,“以前好像还在,这些天没有出现,你知道,福尔摩斯平时也不怎么说话,大家都没怎么在意”。 她因此心神不宁,还偷偷去找了学籍管理处的人,得到的答案是没有变动。 可惜死活都不肯告诉她夏洛克的家庭住址。 只有一个人好像有些线索,他是有名的“混混”,“那个怪胎和我一起上历史课,但这周历史课已经结课了。也许他留级了呢,菲利斯夫人对他很不满。” 杰西卡想到这里,心里更加郁结了。 “我想跟他道个歉,为了泼他颜料的事。”杰西卡闷闷地说。 然后能至少交换一下家庭电话号码,或者家庭住址。 虽然听起来很疯狂,但相信她,必要的话她会在那里蹲点的。 “噢,又是关于好女孩,你要成为一个好女孩。”艾玛难得地翻了个白眼。 这是她给艾玛的说辞。以前的杰西卡的确树敌太多,尤其在安妮·琼斯“复仇”成功之后,这周她又遇到了三五个女孩用各种方式“报复”她曾经的“打压”。于是她就对艾玛提出,自己要专注学业,成为全A学生。以前的茉莉·琥珀成绩不错,但是碍于家庭条件没有进一步深造,她要实现这个目标并不难。 让她惊讶而感动的是,艾玛虽然不屑,但还是表示无条件支持她。 “正是这样,我要做一个玛格丽特那样的女孩,也许没有那么……” “噗——”艾玛差点把饮料喷到杰西卡脸上,“咳,我的意思是,玛吉的确是个好女孩,但是你变成玛吉?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呃,也许没有那么容易害羞。”玛格丽特完全就是茉莉·琥珀青少年时的翻版,只不过作为成年人,她也有所长进。 “你可成为不了玛吉,”艾玛摸摸下巴,“你也许会成为一个火辣的书呆子,有不少人很吃这一套。” 杰西卡尴尬地低头看看自己的超短裙。 直到雷蒙德结束了训练,杰西卡才和艾玛告别,坐上了乔安娜接他们回家的车。 乔安娜一路上都在唠叨今晚来家里吃晚饭的“大客户”,让雷蒙德和杰西卡都要“注意自己的举止”。 “虽然合同已经签了,留下个好印象总是没错的,不是吗?”乔安娜边说还边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照,照了照自己的脸,理了理头发,“我已经等不及让你们见到他了,多么绅士和机智的一个人啊!” “妈妈,你这样好像是有个约会……”雷蒙德忍不住插嘴。 “什么约会,他已经结婚了。”乔安娜责怪地看了一眼雷蒙德。 “……”杰西卡和雷蒙德同时陷入了沉默。 “对了,听说他的孩子和你们差不多大……” 经过一路上的喋喋不休,直到回到家,乔安娜才停止了对这位神秘的“大客户”的赞美,转而急急地去厨房看马克把晚餐准备得怎么样了,还不忘让兄妹俩穿得正经一点。 哈里斯家的忙乱持续到了“大客户”约定的时间才停下来,雷蒙德被强迫穿上了一件衬衫,打了个领结,还在不情愿地穿袜子,杰西卡自己找了一件黑色连衣裙——只是下半身还是很短,她正从楼梯上下来时,门铃响了。 乔安娜一脸笑容地匆匆从餐厅那边小步跑来打开了门。 “啊,福尔摩斯先生!欢迎!” 什么?福尔摩斯先生?该不会是…… “你好,哈里斯夫人,这是我妻子玛莎,我的小儿子夏洛克。” 杰西卡差点没从楼梯上摔下来。 她勉强稳住心神,边走边向那边张望。 福尔摩斯夫妇在和乔安娜、马克寒暄。他们这几年没有太大的变化,尤其是福尔摩斯夫人,即使在这个年纪还是光彩照人,她是茉莉、凯蒂和杰西卡加起来见过的最有智慧的女人了。 夏洛克乖乖站在父母身后,穿着一套西装——很像他成年以后的样子,他很礼貌地把自己介绍给了乔安娜,这让乔安娜立刻喜欢上了他。 “多么礼貌的男孩啊!” 眼前夏洛克和乔安娜相互问候的场景让杰西卡不知道自己该感到兴奋还是觉得尴尬。 兴奋是因为她遍寻不到的人自己出现在了家门口,上帝又给了她一次机会。 尴尬的是,不知道夏洛克有没有提前得知自己要来这个里面有两个人都霸凌过他的房子…… 如果妈妈想给福尔摩斯一家都留下个好印象的话,恐怕要失望了,她应该庆幸已经签了合同了,因为一会儿雷蒙德和夏洛克见面的时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不管怎么样,杰西卡决定趁此机会挽回一下自己在夏洛克心里的印象…… 正想着,她突然被人一把推到一边,撞到了栏杆上,只从余光看到雷蒙德拿出了球场上冲刺的速度大步奔向了门口。 “很高兴见到你,福尔摩斯先生,福尔摩斯夫人,”雷蒙德一路奔到门口,猛的停下来彬彬有礼地打了个招呼,然后把站在后面的夏洛克一把拉住,一条胳膊搭上夏洛克的肩膀。 “夏洛克,我的朋友,没想到竟然是你!”他大声地嚷嚷,还用拳头捶了一下夏洛克的胸口。 杰西卡一瞬间以为会看到什么惨剧发生。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夏洛克竟然面无表情地默默地承受了这一切,还是雷蒙德自己觉得搂着他的脖子太吃力才放开了他。 “没想到你和夏洛克竟然是朋友?”刚才这戏剧性的一幕让两对父母都有些怔愣,还是福尔摩斯夫人先反应过来,她惊奇地看着雷蒙德,“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雷蒙德·哈里斯,为您效劳。”雷蒙德摘下自己不存在的帽子,做作地微微躬身。 杰西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当她还为了自己和雷蒙德曾经欺负过夏洛克这件事烦恼的时候,当她还担心他们的见面会不受控制的时候,这个恶霸已经和夏洛克成为朋友了? 这是个怎样的世界啊。 . 第10章 第十章 饭前的小插曲让两个家庭之间很快就产生了融洽的气氛,饭桌上一片和谐。 夏洛克的父母礼貌而健谈。乔安娜作为主人一直活跃气氛,马克也是长袖善舞的人,他们很快就熟悉了起来。 杰西卡还处于震惊当中,差点没听到福尔摩斯夫妇问她的问题。 夏洛克不怎么说话,但每次回答问题都会引起短暂的沉默,还好有全程滔滔不绝的雷蒙德给他找补回来。 “……当时训练都快结束了,我就问卡尔文,为什么迟到了,结果那个卢瑟说,他被叫去校长室了!夏洛克正好在旁边,我就等着他开口呢!他就像这样……” 雷蒙德清了清嗓子,模仿着夏洛克的腔调:“你裤腿上有水溅上去的痕迹,根据高度、角度和风干程度,是西边水泥路边五十米的小型自动喷水系统。鞋面上有马拉尼草屑和水渍,你为了赶时间抄了近路。袖子上蹭到了石灰,路上和装修工人擦肩而过。装修工人下班时间是5点左右不超过5分钟,负重行走速度大约80厘米每秒,所以你从东边的休息室到这里用了——” 他假装自己手腕上戴了手表,看了一眼:“十三分钟,这和你脸上的红印消散速度相一致——你为了遮掩还把脸拍红了——挤压时间超过半个小时,容我合理地推测一下,你睡过头了。” 说完,雷蒙德傲娇地抬起下巴,还优雅地弹了弹肩膀上灰尘。 父母们都大笑起来。 福尔摩斯先生表示“这就是夏洛克本人”,福尔摩斯夫人无奈地摇头,但还是掩饰不住笑意。哈里斯夫妇则是又好笑又惊奇。 至于福尔摩斯本人,还是看不出什么表情,也许是碍于父母在,也要“注意自己的举止”吧。 “所以,夏洛克就是作侦探的料吧?”马克惊叹道,“我敢说波罗和温西公爵也没有这样的天赋。” “他的确对一些罪案很感兴趣,”福尔摩斯先生回答道,“可他毕竟才十六岁。” 杰西卡又偷偷看了一眼夏洛克,她知道他从10岁起就最受不了别人把他当作小孩看。 “我真高兴夏洛克有你这样的朋友,雷蒙德,”福尔摩斯夫人和蔼地笑道,“夏洛克从小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我一直很担心他。” “没问题,”雷蒙德保证道,“夏洛克是个好伙计,他帮了我不少忙。你知道,管理一个球队有多累,总要有人治治那些撒谎成性的人……” 这让父母们聊起了教育孩子的事。 “雷蒙德总是对学习不上心,我真担心……杰西卡么,她刚刚升到了历史的提前班……是的,这很不错……” “……麦考夫一直在伦敦,他一直想去政府工作……不,他没你说的那么优秀……说起来,他们都特别有自己的主意……” “是啊,”福尔摩斯先生接口道,“夏洛克一直要去学什么剑术,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剑术!这可太酷了!”雷蒙德说着拍拍夏洛克的肩,拍的夏洛克手里的勺子差点脱手。 杰西卡相信等夏洛克学成以后第一个劈的就是雷蒙德。 “比起二十个人用90分钟抢同一个球来说,的确是。”夏洛克毫不留情地回应。 “是二十二个人,老兄,”雷蒙德好似全不在意夏洛克对他挚爱的运动的不屑,“还不算替补。” 不仅是夏洛克遇上雷蒙德有些不正常,雷蒙德对夏洛克也好似……不太一般。 “杰西,”乔安娜突然叫她,打断了她的思绪,“福尔摩斯夫人刚说夏洛克历史一直不好,也许你能帮的上忙。” “如果这样的话就太好了,”福尔摩斯夫人冲她微笑,“听说你刚进了提前班,这可真了不起。” 这是因为杰西卡以为在提前班能见到夏洛克,谁知道夏洛克竟然和“混混”在一个班呢? “这没什么,”她谦虚道,“夏洛克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福尔摩斯夫人,你大可不必担心,”又是雷蒙德跳出来说,“夏洛克就是个天才!也许他已经告诉你了,他现在在我们年级上数学和化学。其实我觉得他完全可以再跳一级,或许詹姆斯能帮忙……” “真的吗?”福尔摩斯夫人有些吃惊,“夏洛克从来没说过……” “那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不同意我跳级,希望我体验正常孩子的生活。”夏洛克淡定地用餐巾擦擦嘴。 “噢——亲爱的,”福尔摩斯夫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对不起……” 乔安娜和马克交换了一个眼色,把话题带到了福尔摩斯先生的生意上。 雷蒙德压低声音冲夏洛克说什么悄悄话,没有得到回应还自顾自地笑起来。 杰西卡则回想起刚才雷蒙德的话,原来这就是她找不到夏洛克的原因,他去八年级上课了,还常常和足球队在一起,杰西卡根本不可能想到他突然就和雷蒙德成为了“好哥们”。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怎么说的好像夏洛克在故意躲她呢?这个想法在杰西卡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又被她自己否定了。 她不认为自己有被“故意躲”的价值。 *************************** 晚饭后,雷蒙德声称要夏洛克体验一下游戏机的乐趣,硬拉着他上楼。 杰西卡看着夏洛克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尽头,仍然忍不住觉得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马克和福尔摩斯先生准备去看看马克精心打理的花园,他们走后,客厅里就剩下了女士。 “谢谢,甜心。”福尔摩斯夫人接过杰西卡递给她的一杯茶,“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加奶?” “我猜的。”杰西卡撒了个谎。 “玛莎,我一直想知道,”乔安娜好奇地问,“你们为什么会从曼彻斯特搬到这里来呢?我听说那边很棒。” “其实是为了夏洛克,”福尔摩斯夫人喝了一口茶,对杰西卡赞许地笑笑,才接着说,“在那里发生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我们不得不这么做。我们当时邻居家的孩子,出车祸死了,才十七岁,就在社区的那条路……是的,我们都吓坏了,尤其是夏洛克,那个女孩曾经是他的保姆,时间最长的一个……” 她在说谎。为什么呢? 凯蒂的确是出车祸死的,但是之前她去拜访福尔摩斯家时,那里都搬空了。而且正是由于他们突然搬家,她才出的车祸。而现在福尔摩斯夫人把这一切反过来了。 “其实,你应该也知道夏洛克的个性,他总是想把一切都搞清楚……”福尔摩斯夫人有些犹豫,但还是继续道:“车祸发生以后,他虽然受了惊吓,但还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这个车祸,太诡异了,我发誓从未见过这么诡异的事,这个车根本没有人驾驶!就猛的以时速70撞到了那个女孩,然后自己停住了,可是周围的人看见里面空无一人!警察也排除了远程控制的可能……” 乔安娜听得一惊一乍。 这的确是杰西卡没想到的,她从来没想到去查查当年的事,谁能想到她的死法这么蹊跷。 估计夏洛克在这件事上钻了不少牛角尖吧,谁让他坚信“不论多么天衣无缝的犯罪,只要是人做的,就没有解不开的”呢? 连杰西卡自己都拿不准这一切是谁做的,或者说,是什么神秘力量做的。 很快马克和福尔摩斯先生就回来了,福尔摩斯夫妇委婉地提出天色已晚,不该再打扰哈里斯一家。 杰西卡自告奋勇上楼去叫夏洛克。 一上楼,她就发现自己房间的门开着,而本该和雷蒙德在一起的夏洛克正坐在她的梳妆台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许是听到了脚步声,夏洛克抬起头看她。 那盏夸张的水晶灯散发的光打在他的脸上,在他的眉骨处投射出一片阴影,他浅色的瞳孔在那片阴影里时隐时现,但目光却有如实质。 被这样的目光看着,杰西卡突然感到很不自在,她拉了拉裙摆,一抬头却看到夏洛克正盯着她的手看。 她更不知道把手往哪儿放了。 “对不起,雷蒙德要换件衣服,让我坐在这里,他说你不会介意的,”夏洛克从椅子上站起来,“但是我还是要为未经允许进入你的房间而道歉。请原谅我。” “呃,没关系。”不知怎的杰西卡有些心虚。 她不认为夏洛克能发现自己的秘密。 毕竟,这不是一般的秘密。 每个身体都有自己的肌肉记忆,这甚至有时会影响到大脑的思考方式,所以杰西卡不可能在笔迹、习惯、动作姿势上露出什么马脚。 可能是……茉莉·琥珀和凯蒂·格兰姆特在夏洛克面前藏不住任何事情的经历让她形成了这种条件反射吧。 “福尔摩斯夫人让我……”杰西卡话还没说完,隔壁的门打开了。 “夏洛克,这是杰西卡,”换了一身运动装的雷蒙德走过来,故意大声说,“我猜你一定把她这样无价值的人删除了吧,免得占用你宝贵的大脑空间。” 杰西卡懒得理会他。 “以物以稀为贵的原则来说,你的大脑空间才能称为‘宝贵’。”夏洛克平静地说,转向杰西卡,“你刚刚说什么?” “呃,福尔摩斯夫人叫你下去……”她又一次被雷蒙德打断了。 “我猜你在杰西卡的房间发现了不少吧?”他嘿嘿笑着,“请告诉我,那个上锁的柜子里是不是詹姆斯的□□?” 杰西卡差点没晕过去:“看在上帝的份上,雷蒙德,闭嘴……” “我说过很多次,演绎法不是透视,我永远不可能去猜一块黑布下面蒙着的是什么,除非有别的线索。”夏洛克看也没看雷蒙德一眼,脚步不停地走到了楼梯口,远远飘来一句,“不过,不是。” “不是□□,那是什么?”雷蒙德在后面穷追不舍。 杰西卡按按胀痛的太阳穴,这可真是跌宕起伏的一晚。 好在目前她最大的问题自动解决了,她和福尔摩斯夫人很投缘,已经约定了以后的拜访,还拐弯抹角地问到了他们最近没有搬家的打算——她实在被上次的经历吓到了。另外,不管雷蒙德和夏洛克的“友谊”有多离谱,至少她以后知道在哪能找到夏洛克了。 一切都在变好,不是吗? . 第11章 第十一章 “当礼貌能带来某些好处的时候,我不介意和任何人虚与委蛇。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绝对是世界上最斯文有礼的孩子,谁会拒绝一个满口‘请’‘我很感激’‘你介意吗’的孩子呢?他的任何无理要求都会被认为是合理的。然而年纪渐长,这种红利也就随之消失了。如果现在我问你‘你介意我暂时用你的茶杯装一点□□吗,只有一点点’,你的答案当然是不,所以我就直接这么做了,何必一问。” ——摘自《福尔摩斯访谈录》 从哈里斯家出发时,夜幕已低垂,他看着爸爸妈妈和哈里斯夫妇各自拥抱告别,约定常常见面。 “谢谢您的款待。”他向哈里斯夫妇道谢,并祝他们有个愉快的夜晚。 回家的路上,爸爸首先对他今天非同寻常的克制表示了赞赏和感谢。 “我上次带你去一个聚会,你当着众人的面指控男主人偷情。”爸爸一件一件数他曾经的作为,“还有一次,你坚持认为茶不是斯里兰卡的,而是印度的,我不明白那有什么区别?” “别告诉我你们没看出那不是,太明显了。”他反驳道。 “我当然看出来了,但不代表我会直接指出来。”妈妈坐在副驾驶座上,摇摇头表示不赞同。 他不明白他天赋异禀的妈妈为什么总是对一些礼节那么在意,这不会给她带来半点好处。不管她有多么善于社交,也不会改变别人对她的嫉妒。而过分的是,她希望他也同样善于社交,这太荒谬了。 “不过夏洛克今天表现得很不错,不是吗?虽然他看起来还是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但至少没有让主人和他一起不高兴。”他看到爸爸拍了拍妈妈的手,然后回头冲他鼓励地微笑。 “那是因为哈里斯夫妇的诚实和洁身自好。” 妈妈无奈地摇头,转而和爸爸谈论起今天的哈里斯一家,乔安娜多么热情,马克多么风趣,杰西卡多么贴心。 “还有雷蒙德,”爸爸从后视镜瞄了他一眼,他知道他们都很好奇,“我没想到夏洛克有这么一个朋友,说实在的,我怀疑夏洛克有朋友,他每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我也很惊讶,”妈妈说,“尤其是雷蒙德,我的意思是,他是足球队长,在刻板印象下就是自大、霸道、欺凌别人的代言词。” 妈妈并没有看错人,他作为受害者之一可以作证。 “所以,夏洛克,你们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我们在一间舞蹈室碰见了。”他并不想披露过多细节,“后来他邀请我去参观足球队训练,就这样。” “可是这并没有解释你们为什么会成为朋友,”妈妈追问,“我敢说你在足球队肯定把每个人都嘲笑了一遍,像你经常做的那样。” “不,只有一部分是对的,我没有嘲笑他们,我只是说出我看到的事实。而且雷蒙德好像还挺喜欢这样的,我是说,看他的队友每次都被揭穿。” 事实上足球队长相当享受这一切——即使炮火会时不时殃及到他自己身上——“嘲笑”这一部分都是足球队长做的,他只是提供可用的素材。 他唯一不解的是,曾经他所遇到的人,不论多大年龄,都会对他这样的人退避三舍,躲之不及。毕竟每个人都有要隐藏的东西,而他在身边,就是一个□□,随时都会把一切都变得无所遁形。 足球队长是过于坦荡,还是无所畏惧?他哪里来的自信自己的秘密绝对不会被发现? 也许只是白痴到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对雷蒙德的迟钝已经有了深刻的认识。 另外,除了“协助整改队内纪律”,雷蒙德还发现了他新的用处——来阻挡由于某种原因永远躲着他走的女友。 “女人就是麻烦,”这是雷蒙德的理由,“我觉得情侣之间应该保持一点距离,但是直接说会伤害埃尔。” 坦然的说谎者,甚至不在意女朋友躲着他的原因。 “这真不错,”妈妈还在感叹他们的“感情”多么不可思议,“不管他是为了什么,至少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有一次你全身湿透的回家,还有颜料沾在衣服上,把我吓坏了……” 噢,妈妈,那次正是他“贴心”的妹妹的创意。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这个女孩,蓝眼睛的杰西卡,喜欢化妆、购物、流行乐、开派对,典型的青春期爱慕虚荣的女孩,浅薄到他不会看第二眼。不超过两周的时间,她开始阅读、做数学题,并且在没有翻过一页历史课本的情况下升到了提前班。 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一直在学校里找他。 在刚开始有所察觉后,他就开始暗中观察她的动静,根据她的行踪完美地避开每一次可能的相遇。所以在雷蒙德利用他挡女友时,他也利用雷蒙德和足球队来躲杰西卡。 让他惊讶的是,这个杰西卡好像真有什么非找到他不可的理由。 他真好奇,这个理由是什么。 ***************************** 雷蒙德这个周末依然很忙,但是他不忙的时候都会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杰西卡。 “看不出你……” “……这种类型……真的吗?” “噢,詹姆斯没想到……” 要说不说的样子让杰西卡无比烦躁。 “你到底有什么事?” 这时他就意味深长地一笑,转移话题。 杰西卡更加觉得他和夏洛克的友谊是一个奇迹了,她甚至怀疑雷蒙德偷偷拿了爸爸的枪去胁迫了夏洛克。 而周一见到艾玛以后,她对这段“友情”的第一反应是埃莉诺对此的看法。 “我等不及想看埃莉诺的表情了!”她兴奋地拍着桌子,“那一定非常好笑!” 杰西卡也忍不住笑了,在“夏洛克失踪预警”解除之后,她心里紧绷的一根弦放松了,也终于可以感受到正常生活的快乐了。 她愉快地吃了一大口放了双倍的沙拉酱的沙拉。 “嗨,玛吉!”艾玛冲着门口招手,“这里!” 杰西卡也转过头去看。 玛格丽特还是扎着一个麻花辫,但厚厚的刘海和毛躁的额发还是透露出她自来卷的事实。她双手紧紧地抱着几本书,头都快埋到胸口了,听到艾玛叫她,才抬起头露出一个拘束的微笑,有些紧张地推了推眼镜。 可是没等她手放下来,身后的门就突然涌进了一群吵吵闹闹的人。 杰西卡扶额,为首的是雷蒙德和夏洛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夏洛克取代了埃莉诺的位置,而她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玛格丽特被背后突然的喧哗声吓了一跳,反射性地往旁边闪躲,但是还是晚了一步。凯文·格雷格突然从后面冲上来想和雷蒙德说些什么,他体格强壮,像一只黑猩猩,完全不顾一旁努力想让开路的玛格丽特。 她被撞倒在地上,眼镜掉在了地上,手里的书散落一地。 “噢,天哪!”艾玛惊叫了一声,赶紧跑过去,扶起地上摸索着找眼镜的玛格丽特。 杰西卡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她好像看到了茉莉·琥珀和凯蒂·格兰姆特在这一刻重叠在了玛格丽特一个人的身上。 曾经的她在学校也像一个隐形人,只有作为被嘲笑、欺负的对象时才能被人想起,而所有的加害者,无论是有意无意,都会像现在的凯文这样,说一句戏谑的、毫无诚意的“抱歉”。 “抱歉,”凯文转过头来,吹了一声口哨,“你挡着路了,书呆子。” 欺凌弱者的人都是懦夫。 她想起凯蒂曾经在外公面前哭泣。 “他们都是家庭不幸福的可怜虫,”外公用一只手轻抚着她青肿的额头,“他们的父亲暴虐,母亲软弱,只能从更弱小的人身上得到一些安全感,一旦碰到比他们强的人,他们会跪下来亲吻他的脚趾。凯蒂,你要变强,你不得不怎么做。” 杰西卡站起来,走到凯文面前。 “格雷格,”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你该向她道歉,合适地。” 凯文的表情从一开始看到杰西卡的高兴瞬间变成了迷茫。 “为什么?”他手胡乱地指了一下,“明明是她……” 被指到的玛格丽特慌乱地摆摆手:“不用了……” 艾玛抓住她的手劝道:“玛吉,你被他撞倒了,这是事实,他欠你一个道歉。” “道歉。”杰西卡又说了一遍。 “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凯文故作无谓地耸耸肩,明显不情愿地转向玛格丽特:“对不起,我没看到你,我不该这么做。” “这没什么,”玛格丽特没等凯文说完,就抢着说,“我没有事。” 杰西卡看着玛格丽特,心里暗暗叹气。 “听着,凯文,不要让我知道你在这之后去找玛格丽特的麻烦,知道吗?”她用避免别人听到的音量说,眼睛却还是紧紧盯着凯文,“不然的话,你知道有什么结果,对吗?” 凯文眼神躲闪了一下,可能是想起了自己表白不成,跪在杰西卡面前哭求的样子。 “好吧。”他嘟囔了一句,“我可以走了吧。” 他往足球队所在的西北角走去,雷蒙德显然并不关心这边的小闹剧,只是多看了两眼脸色灰败的凯文。而夏洛克——坐在埃莉诺的专座——用打量的眼神一一扫过杰西卡、艾玛、玛格丽特。 杰西卡觉得背后有些发凉,心里又涌上莫名的心虚感。 她掩饰性地转过身查看玛格丽特的情况,这可怜的女孩被突如其来的一切吓到了。 “杰西卡,你没有必要这么做……”她用手压了压乱糟糟的刘海,结结巴巴地说。 “没关系,这是他应得的。”杰西卡又想起了曾经的自己,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惹上什么麻烦,全然不知正是这种想法会让越来越多麻烦找上自己。 “我真没想到凯文这么没有风度,”艾玛撅起嘴不屑道,“不过你刚刚真是生猛,杰西,那些贱人真该看看你不是好欺负的。” “谢谢你,杰西卡。”玛格丽特真心地对杰西卡再次道谢,但谢绝了艾玛让她坐下一起吃饭的邀请。 “我、我和别人有约,真对不起……” 艾玛安抚住了一个劲道歉的玛格丽特,看着她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那里坐着三四个人。 “眼镜、校服,”艾玛伸长脖子费劲地往那边看了一下,下了结论,“应该是她的书呆子朋友们。” 杰西卡不置可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圈子。 “也许我们应该和他们都友好一点儿,我是说,那些书呆子,”艾玛打着小算盘,“他们中间肯定有精通拉丁文的。” “好主意。”杰西卡无奈地笑笑。 “你真扫兴,”艾玛翻了个白眼,“说起来,雷蒙德旁边不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吗?他看起来真像是雷蒙德的好朋友!真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是啊,杰西卡不转过身也知道那有多么荒谬。 “你还要找他赎罪吗?”艾玛突然想到之前杰西卡千方百计寻找夏洛克的原因。 “呃,当然。”杰西卡把一缕头发别在耳后,下意识地躲避着艾玛的眼睛,“也许不是现在……也许下次……” 她的理智告诉她,即使雷蒙德会成为夏洛克不离不弃的好朋友,即使哈里斯夫妇和福尔摩斯家会一直保持联系,她的命运也不可能万无一失,万一夏洛克突然想离家出走呢?或者再假死一次? 另一方面,即使她是夏洛克的朋友,像曾经的茉莉·琥珀那样,也不能保证夏洛克会需要她的帮助——毕竟她现在可不是助理法医,最后夏洛克一抽风,她还是白忙一场。 何况,上一世外公的自杀…… 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 这不是夏洛克的错。 她努力在心里说服着自己,就像凯蒂在葬礼之后,站在福尔摩斯家门口,用颤抖的手按门铃时所做的那样。 这不是夏洛克的错,而她一定会活下去。 . 第12章 第十二章 在杰西卡打定主意不论结局如何,她都要努力一把之后,很快就遇到了一个极好的机会。 虽然这些天夏洛克不像之前那么难找,但是让她在雷蒙德面前给夏洛克道歉,还是太为难了一点。直到今天,上帝把夏洛克直接送到了她的卧室门口。 乔安娜和马克都因为工作晚上没法回家,雷蒙德趁此机会在家里开起了派对,但是他禁止杰西卡露面。 “这是高年级的聚会,”他坚持道,“而且如果你再掉进游泳池,爸爸妈妈会杀了我的。” “你不会搞了一些违禁的东西来吧,”杰西卡觉得她有责任及时制止青少年不理智的行为,“还有,这些烈性酒哪来的?” “我们大多数都到了饮酒年龄了。”雷蒙德不耐烦地挥挥手。 于是杰西卡决定大部分时间待在楼上,等到合适的时机再下楼突击检查。 然而派对开始没多久,她就听到有人跌跌撞撞地上楼,还“砰”的一声撞上了她的房门,把正看书的她吓了一跳。 她把门打开,发现了一对吻的难解难分、激情难耐的男女。 “呃——雷蒙德的房间在隔壁。”她好心提醒。 男孩短暂地把脸转过来对杰西卡致谢,马上又被女孩拉过去了,他们纠缠在一起向隔壁缓慢移动。 杰西卡擦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正准备关上房门,楼梯上突然出现一个人。 看清楚这个人后,她瞪圆了眼睛。 夏洛克穿着一件白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了最上面一颗。他大步地上楼梯,带着如入无人之境的气场,根本没给旁边那对情侣一个眼角,只是一步不错地走到杰西卡面前站定,彬彬有礼地点头。 “请原谅我的打扰。”他语调平平地说,“你介意告诉我洗手间在哪里吗?楼下的被占用了。” “当、当然。”杰西卡缓过神来,“那边走廊尽头右转。” 夏洛克微微一躬身,就转身翩然而去。 杰西卡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不要告诉她夏洛克是被雷蒙德邀请来参加派对的。据她所知不论是成年夏洛克还是儿童夏洛克,都是最讨厌社交的,“低智商生物的有效信息传递效率极低的抱团取暖性质的活动”,这是他的原话。 也许是路过吧。 她拍拍脑袋让自己冷静下来,考虑要不要现在就下楼看看,这时夏洛克从走廊那边走回来了。 “也被占用了。”他冲她点点头,扔下一句话,“但是同样感谢你。” “呃,夏洛克,请等一下。”杰西卡鼓起勇气叫住想要下楼的他,“你被邀请了吗?” “是的。”夏洛克转过身来看她,“是什么让你认为我是那种不请自来的人。” “这不是我的意思。”她连忙补救。 夏洛克没什么反应,好像轻轻地哼了一声,可能是她的错觉。 也许这并不是个好时机,但她忍不住就开口了,“呃……我想跟你道歉,就是上次那件事……” “噢。”走廊的灯光很昏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而他的语气反映出他并不感兴趣。 “我很抱歉……上次……那样对你,”杰西卡感到有些紧张,前几天她还因为曾经霸凌过夏洛克而得意呢,此刻都转化成了无地自容的尴尬,“我可能是一时冲昏了头脑……这……” “我不在意。”夏洛克打断了她支支吾吾的道歉,简短地说。 “好吧,”杰西卡不知道该不该松口气,“我能为你做些什么?为了表达我的歉意,任何事……” “不必麻烦。”没等杰西卡反应过来,夏洛克就转身走了。 杰西卡眼睁睁地看着他下楼,直到消失不见,才懊恼地捧住自己的脸。 在他心中,现在的自己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吗?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他都不为所动。 杰西卡喃喃地抱怨,可心里明白夏洛克就是这样的人,他想让别人做什么事,总是有无数的方法得偿所愿,那也就没有必要在乎别人愿意为他做什么了。 杰西卡一边胡乱地想着,一边看了看自己穿着的宽松的无袖衫和运动裤,觉得没必要去换衣服了,就反手把房门锁上——她可不想回来的时候自己的床上有什么人——准备下楼巡视一番,免得雷蒙德太过放纵。 ************************* 然而楼下并没有杰西卡所设想的那么疯狂,事实上,是相当地克制。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聊天,手里端着饮料,看起来清醒而正常。有几个女孩在厨房里吃披萨,旁边放着的酒,还完完整整得好像没有人动过。客厅的地毯上围坐着一堆人,他们在这种天气还点燃了壁炉,营造了一种颇为居家的氛围。 杰西卡远远就听到雷蒙德的笑声,走近一看,他坐在那一堆人中间,更有居家氛围的是,他和其他人竟然在玩拼字游戏。 “杰西卡,”雷蒙德看到她,不满地说,“你不会是想向爸爸妈妈告状吧?那你可没什么好说的了。除非你自己再跳进游泳池溺水一次。” 杰西卡翻了个白眼,但是的确,除了楼上那对野鸳鸯,这个派对简直健康极了,幼儿园的孩子都会觉得无聊的。 太不寻常了,这根本不是雷蒙德的风格。 杰西卡狐疑地环视一圈,还没等看出什么可疑之处,就看到了埃莉诺·卡特,她从另一边款款走来,微笑着和每个人打招呼、点头致意。 “杰西,终于又见到你了。”她走到了杰西卡面前,先是扫视了一番杰西卡的穿着,如果她有任何鄙夷的话,她完全没有表现出来,“真抱歉,雷蒙德说你已经睡了,让我们不要去打扰你。” 埃莉诺穿着过膝连衣裙、镶珠短外套和尖头高跟鞋,加上过分亲切的笑容,一股艾玛嗤之以鼻的“戴安娜王妃”范。 杰西卡心里有些明白了,怪不得这个派对如此清水,十有八九是埃莉诺·圣女·卡特突然到访,让情势急转直下,雷蒙德还翻出来了10岁以后就没动过的拼字游戏。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埃莉诺,”杰西卡干笑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记得……你好像有宵禁?” “是的,”埃莉诺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不过今天我父母同意我晚点回去。” “噢,那真好。” 杰西卡挤出这句话,正想着找个什么理由脱身,结束这个对双方而言都是折磨的对话。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提出一个观点,你在说谎,你父母没有同意任何事。” 她身后突然传来这样一句话。 说话的人音量不高,但显然每个人都听到了,这让房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杰西卡转向声音的来源,毫不惊讶地发现了夏洛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右腿懒散地搭在左腿上,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拿着一只网球抛上抛下,看起来有些无聊。 夏洛克无聊的时候,就有人要倒霉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埃莉诺理了理头发,她的身体挺得很直,故作镇静,但还是掩饰不了她隐隐发白的脸色。 “你的鞋。”夏洛克指了指埃莉诺的鞋,众人的目光都顺着他的手指所指方向看去。 埃莉诺穿了一双紫色丝绒方扣尖头细高跟鞋——这就是杰西卡能发现的全部了。 “你一进来,我就惊讶于你的鞋一尘不染的程度。今天下午下过一场小雨,而哈里斯家的排水系统并不好,”夏洛克没有理会要抗议的雷蒙德,继续道,“果然我在门廊处发现一双拖鞋,应该是你临时换下来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家后院里种了月季、雪割草,新栽了几株绣球,加上裙子后面被勾破的程度,你是穿着那双拖鞋,从窗户爬出来,再从后门偷偷溜出来的。 ” 虽然此时围上来看热闹的人很多,但这一刻仍然安静得呼吸可闻,尴尬的氛围简直要凝固住了。 埃莉诺再也支撑不住了,她的嘴唇颤抖着,双眼直直盯着夏洛克说不出话来。 还是雷蒙德站起身来,快走几步把她揽到自己怀里,挡住众人的视线。他眉头紧皱,好像是生气又或者是困惑。 “埃尔,”他摸摸埃莉诺的头发,揽着她朝门口走,“我送你回家好吗?你该告诉我的……” 人群中的每一个人都像被施了法一样用目光追随着埃莉诺,直到雷蒙德把大门反手关上,“砰”地一声才让他们惊醒过来,又齐刷刷地转头看向这一幕的始作俑者——夏洛克。 他还是坐在那里抛着网球,好像眼前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杰西卡心里不禁担心起来,埃莉诺是社交明星,万一这些人要为她报仇,夏洛克能抵挡得住吗? 也许她可以趁此机会为他们的友谊奠定一个好的基础。 这片寂静维持了一秒、两秒……杰西卡想着她该怎么阻止埃莉诺的拥趸们为难夏洛克,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大到足以掀翻屋顶的欢呼声。 眼前窜过几个人影,她定睛一看,是奥利、卡尔文等等五六个男孩,他们一边欢呼,一边急吼吼地把夏洛克从沙发上拉起来,一个个张开双臂。 ……紧紧地抱住了他。 杰西卡看着夏洛克被包围在最中间,被这些男孩用力地摇晃。他们的神情是难掩的激动,不停地用手揉搓夏洛克的头发、脸蛋。 “干得漂亮!伙计!” “我们多么幸运能拥有你!我无聊得都快疯了!” “不要说是我说的,但是你救了我的命!字面意思上的!” 她发誓自己看到了有人趁乱亲了夏洛克好几下。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英雄,派对拯救者——夏洛克·福尔摩斯!” 凯文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茶几上——压得茶几吱吱作响,他手里拿着一瓶不知道哪里来的香槟,兴奋得脸都发红了,带着人群大声呼喊: “派对!拯救者!” “夏洛克!福尔摩斯!” 不知道是谁把轻柔的古典音乐换成了劲爆的迪斯科金曲,凯文“啪”得一声打开了香槟,向人群中挥洒,引来一阵“嗷嗷”的欢呼,他们尖叫着请求凯文把香槟洒过来,还有人撕开了上衣,被兴奋的人群举到了空中。 他们的疯狂程度快赶上迈克尔·杰克逊的演唱会了。 杰西卡在狂欢的人群中被挤来挤去,还被迫和几个人拥抱了一下。 “杰西,你敢相信吗,我们做到了!” 她看着他们激动的脸,还没有完全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当然比起“英雄”夏洛克来说,她幸运太多了。 此时他正被足球队的一伙人以叠罗汉的方式压在最底下,在此之前他已经被掷到空中好几次了。而凯文刚刚才把半瓶香槟淋到了他的头上。 “伙计,我之前一直看不惯你,”凯文淋完香槟后诚恳地说,“是我的错,你这次干的不错!这是你应得的。” 说完他还捧着夏洛克的脸,狠狠亲了一下他的额头。看着夏洛克绝望的表情,很难说凯文是不是借机报仇。 眼前的场景太滑稽了,杰西卡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她摇摇头,甩掉这些想法,赶紧去解救看起来快被压断气的夏洛克。 “各位,我想这已经足够了。”她把这伙人一个个拉下来,“夏洛克还是个孩子。” “如果你这么说的话,杰西。”最下面的奥利耸耸肩,爬起来,一把拉起地上的夏洛克,拍拍他的肩膀。 夏洛克好不容易才摇晃着站稳了,他的头发湿透了,一根根黏在额头和脸颊上。衬衫皱巴巴的,上面沾着很多不明液体,扣子也被拽掉了几颗。他看起来狼狈极了,脸颊也通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被揉的。 杰西卡走到他面前,看到他的表情,一反平常的高冷,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实质性的生气的情绪。 “野蛮人……”他拽拽自己的衣服,低低地抱怨着什么。 “呃,夏洛克,也许你想洗个澡什么的?”杰西卡主动提出来,“我可以找几件雷蒙德的衣服给你。” “我想那不会合适的。”夏洛克看起来极力想恢复冷静,但是失败了,这让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扭曲,“不过还是谢谢你。” 杰西卡在前面带路,顺便阻止了几个想来拥抱夏洛克或者自己的人,就这么一会儿时间,很多人看起来就已经醉的不像话了。 夏洛克在她身后一直沉默不语,不知道是不是杰西卡想多了,但是他看起来就是一副大受刺激的模样。 直到他进了浴室,杰西卡才如释重负,转身去雷蒙德房间想找几件衣服。 可她推开房门后,看到了一幕让人眼瞎的场景。 上帝啊! 她忘了自己指路到雷蒙德房间的那对小情侣了。 . 第13章 第十三章 “换位思考是个巨大的骗局,约翰。愚蠢意味着不理性,而不理性是不可预测的。有时我会想,‘如果我是约翰,面对一具尸体,我会怎么做?是尖叫着跑出房间,还是试图施救?’每次我都希望是前者,至少能保护现场的完整性,但每次我都大失所望。我想随着我们的了解逐渐加深,我预测的准确也能随之提高,但可惜的是,你堪忧的情绪稳定性没有起到任何的帮助。” ——摘自《福尔摩斯访谈录》 哈里斯家的客房,不同于杰西卡房间的过分华丽和雷蒙德房间的无比凌乱,和其他房间一样是简洁的现代风格,彰显了夫妇二人的好品味。 他从客房的窗户向外面看,正好能看到马克的花园,大约二十平米的低矮灌木,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周围是一圈高两米的黑色栅栏,遍布寒光闪闪的刀片,和张牙舞爪的枝桠纠缠在一起,在夜色下有些恐怖。 怪不得爸爸说马克的月季种的很好,多亏了这些极端的保护措施。 他离开窗边,用手划过光滑的桌面。这间客房很久没人住了,只有钟点工定时来打扫。 无聊。 他推开门,穿过走廊,倚靠在二楼楼梯的栏杆边,听着杰西卡在楼下打电话。 “不用担心,福尔摩斯夫人……他很好……是的,明天他可以和我们一起去学校……不不,这没什么麻烦的……” 当杰西卡提出要他留宿时,他答应了,而这让她大吃一惊。 难道她只是客套一下吗? 他永远不会接收任何社交暗号,但也不在乎,他想要在哈里斯家住一晚。 第一,他不喜欢顶着刚洗过的头发出门,雨后的空气潮湿,这会让他的头发更卷。 第二,他其实并不在意第一点,但在朋友家住一晚,这会让爸爸妈妈高兴。 第三,他……有点不想下楼,虽然大部分疯子已经走了,但是没走的看起来更疯狂了。 何况,穿着雷蒙德的球衣——这是他唯一能穿上的衣服了,他觉得浑身不适。 杰西卡刚刚承诺她明天早上会把衬衫的扣子缝上,她甚至发了誓。 “放心,我发誓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你的衬衫恢复原样的。你相信我吗?” 他对每个人的信任度的初始值都是零,所以他回答了“不”。 杰西卡看起来有些失望,但她没说什么。 拖鞋嗒嗒地拍在地板上,他记得上面有蓬松的粉色羽毛,这是打完电话的杰西卡走去厨房的声音。他重新回到了客房,盘腿坐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对着一面巨大的穿衣镜,闭上了眼睛。 他最近在规划自己的记忆宫殿。 最开始的时候,他先纳入了自家的房子和在尼斯的别墅,可他对尼斯的印象并不深,利用不熟悉的地方储存记忆对目前的他来说还是很有难度。但从小长大的马斯格雷夫大厅对他总是有特殊的影响,让他下意识地回避。 于是他打算在现有的基础上进行扩建,缓解资料爆满的状态。 “呃,我打扰了你吗?” 门口传来一声轻轻的叩门声,和杯盘与托盘相撞的响声。 他没有睁眼,茶和可丽饼,杰西卡把自己当孩子哄吗? “端回去。”他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很果决。 “呃?我以为你喜欢……”杰西卡的声音渐渐变小了,“你每天晚上都……” 他不禁有些埋怨,肯定是妈妈告诉她的。 “恕我直言,我想妈妈没告诉你,我从12岁开始就改掉了这个毛病。” “原来如此。”她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不过,这不算毛病,我想。” 当然是毛病,只有软弱幼稚的孩童才会迷恋甜食、小点心以及一切迷惑味觉的东西。 他突然觉得很烦躁,眼前妈妈口中“贴心”“温柔”的“甜姐儿”杰西卡也变得碍眼了,她和那两个愚蠢的可丽饼,仿佛让他回到了12岁,那一年,他接触到了人生中第一个命案,抓到了一个凶手,凶手死了,然后……那个女孩也死了。 而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为什么。 在这世上他有很多不懂的事,比如眼前看不透的杰西卡,她身上有很多让他想不通的地方,但他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耐心等她自己露出马脚。 时间总是会给出最终的答案。 而那场离奇的车祸…… 想到这里他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拳头。 那是一个时间给不了的答案,他甚至怀疑他穷尽一生都会活在这个谜团里。 “我希望……你不要怪奥利和卡尔文他们,我知道这有点难,”杰西卡试探地说,“但是他们没有什么恶意,这只是一种庆祝方式。” 她的话把他从回忆带到了现实中,他睁开了眼睛。 “当然。”不管是好意恶意,他都不会怪他们,只是一旦有任何机会,他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还有,”杰西卡说了一个词就停住了,她咬着嘴唇,犹豫了足足十秒钟,“雷蒙德回来了,他……看起来不太好。我恳求你,不要和他计较,好吗?” 当然了,雷蒙德做的过分的事情还少吗?一个生气的雷蒙德也不会有什么更大的破坏力了。 *************** “老兄,我的房间被天杀的内森和艾琳娜搞得一团糟,看起来他们大战了好几个回合,我希望你能收留我一晚,毕竟这里有两张床。” 雷蒙德站在门口,他垂着脑袋,肩膀下沉,颓丧地像一只落水狗,正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这间客房本来是儿童房,然而他们搬进来的时候哈里斯兄妹足够大到有自己的房间了,但乔安娜和马克还是保留了两张单人床的设置。如果仔细地抚摸这几何暗纹墙纸,会发现下面有一条条突起,他敢说原来是星星月亮的儿童壁纸,而好脾气的哈里斯夫妇被装修公司坑了,又一次。 他盘腿坐在地上没有动,睁开一只眼睛,检视了一番雷蒙德的脸,上眼睑下垂,眼内角抬起,嘴角下拉,这是一个典型的悲伤的表情。 他终于知道杰西卡说的“看起来不太好”是什么意思了,雷蒙德没有因为女朋友欺骗了自己而生气,也没有因为他揭穿了女朋友欺骗的事实而生气,反而像在冷水里浸了几回一样无精打采。 “好吧。”他勉强答应了雷蒙德的请求,希望这个足球队长的睡觉习惯不会太糟糕。 雷蒙德露出了一个悲伤的笑容,脚步沉重地走到另一张床边,把自己重重的摔到了软绵绵的床垫上。 “有时我真的觉得你什么都知道,”他的脑袋埋在枕头里,这让他的声音很沉闷,“有你不知道的事吗?” “事实上,有很多事都让我难以理解。”他阖着眼,保持着呼吸的频率。 “真的吗?”雷蒙德在床上翻了个身,“可是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问过问题,一个都没有,这让你显得无所不知。” 他没有回应,这反而让雷蒙德来了兴致。 “我怀疑你会不会用疑问句,也许你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把肯定句改成疑问句,是不是?你整天满口都是‘我假定’‘如果你’。而且从不闲聊,只有在奚落别人的时候才会说一大段话,我敢说没有人能跟得上你的节奏。 ” “为什么你们总是觉得我是在‘奚落’‘嘲笑’别人?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 如果想不被揭穿的话,那些人该自己隐藏得更好些,他一直都这么想。 “原来你会用疑问句,”雷蒙德夸张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噢喔,如此轻松。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你不直接说出你的疑问呢?是为了建立你的神格吗?” 自从他5岁问了麦考夫一个重大的人生问题,被麦考夫随意打发后,除非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他就很少提问了。 “我就是喜欢自己去找答案。” “哈哈,你总是自己琢磨,对吗?然后再吓他们一跳。”雷蒙德真心实意地笑了,“不过,难道你就一直想不明白的事吗?” “有。”他没有动,只微微眯起眼,往那边扫了一眼。 “有关于我的吗?你现在可以问我!”雷蒙德此时完全没了刚刚那副落水狗的模样,他撑起身来,坐在床边,双手撑着床沿,一脸期待地看过来。 他有些摸不准雷蒙德的真实想法。事实上,除了随时随地的发疯、毫不实际的点子和仿若天生的喜剧人格,他对正常范畴里的雷蒙德可谓看得一清二楚。 但是在现在这个情境之下,这也许不是个问题,只是个话题,它的意义是引申出下一个话题,而不是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看吧,他从不闲聊,但他会闲聊。 “你现在为什么难过?” 雷蒙德愣了一下。 他习惯性地挠挠头,好像遇到什么难题,随即陷入了沉思,眼神开始放空,眉内角开始上提,这让他的眉毛耷拉成了一个八字,显然又陷入了难以言喻的悲伤中。 就这样,房间里的寂静持续了好一会儿,正当他以为会一直这么沉默下去的时候,雷蒙德突然开口了。 “埃尔是个好女孩,我不值得她。”他第一次看到雷蒙德认真地表达一件事,“我一直知道她有点两面三刀,在杰西的事上也瞒了我很多,但是……她爱我。” 他挠挠头,才继续道:“而我……也真的喜欢她。她刚刚说,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我要躲她,所以她今天这么做是想多点时间和我在一起。可是我……” “分手。”他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如果你问我的建议的话,我会说分手。” “可是我还没问!”雷蒙德不可思议地瞪着眼睛,愤怒地看过来。 不一会儿他自己先泄了气,“好吧,我会考虑的。只是,不管怎样,我都欠她太多了。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我和埃尔毕业会一起去曼彻斯特大学,也许会结婚……” 他不想听雷蒙德讲他乏善可陈的感情生活,但倾诉是宣泄情绪的出口,于是他干脆闭上眼睛,屏蔽了一切外部的干扰,专心地待在记忆宫殿里打转。 雷蒙德絮絮叨叨地从他和埃莉诺刚认识一直讲到现在的问题,他好像很满意自己唯一的“听众”的耐心,直到最后才一拍脑袋,突然问了一句: “……话说回来,如果你不问我的话,你要琢磨多久才会明白呢?” 雷蒙德看起来好多了,又变成了他平常咋咋呼呼的样子。 “我敢说你最终会自己主动说的。”于是他诚实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如果你不说的话,这个问题也不会在我的‘优先解决清单’上,所以可能要花些时间。”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没来得及解决就被遗忘掉了。 “好吧,这真伤人。”雷蒙德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也许是说了太久的话,他揉了揉眼睛,有些困了。 “如果你要求我以后不对你女朋友的行为进行任何评论,我会这么做的。”长时间的盘坐让他的双腿发麻,他先舒展了一下身体,然后从地上站起来。 “嗯?不,我不会这么要求你。”雷蒙德睁开疲惫的双眼,惊讶地说,“我不认为你们以后还有同处一室的机会,埃尔会像瘟疫一样躲着你的。再说,这对卡尔文他们不公平……” 说到这里也许是想到了他的队友们这些天的惨状,还自顾自地笑了。 雷蒙德的脑回路是一个他不想去解的谜。 房间里又安静了一会儿,他听到走廊里有几个人在走动,两种不同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一个轻柔、快速,另一个稳健、缓慢,是现在还没有睡的杰西卡和忙完工作刚回来的马克。 他打开床头灯,关了顶灯,另一张床上的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已经睡着了。 “你对我还有别的疑问吗?”雷蒙德平静地问,他的语气彷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没有。” “什么都没有吗?” “什么都没有。” 昏暗的灯光让他看不清雷蒙德的表情,只能看到一个沮丧的人形轮廓。 “噢,”雷蒙德彷佛说不出话来,只又说了一声,“噢。” 房间里又安静了半晌,才轻轻传来一句话,伴随着叹气声。 “我早该想到的。你知道了……我的秘密。” 像是在咀嚼这个词,雷蒙德又说了一遍,“秘密。” “是的,我知道。”他坐在床的一边,背对着足球队长,把他的球衣脱了下来。 “你知道了……但是你没有提过,一次都没有。不管这是不是为了我,我非常、非常感激你。” “不用谢。” 他没有解释他是怎么知道的,也许雷蒙德也不想听。他也没有解释他直到这一刻才突然有些明白这个“秘密”对于雷蒙德的份量,这让他感到庆幸。 他很想把这个不伦不类的“友谊”继续维持下去。 这个念头从他的脑海一闪而过。 也许是近距离接触足球队的确是太有意思了,给自己不合时宜的想法找了个理由,他盖上被子,沉沉睡去。 . 第14章 第十四章 “夏洛克十五年前绝对没有这么讨人嫌,至少没有像现在这样无时无刻地炫耀自己拙劣的推理。以前的他还是会对未知的事物表示一点谦卑,然而也就止于此了。如果说现在的夏洛克是一直随时会扑上来的狗,以前的他像是暗中等待时机的猎豹,进行致命一击。我不得不说,在能力所限的情况下,后者的做法颇为明智,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现在夏洛克有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成果,就恨不得展示给所有人。” ——摘自《福尔摩斯访谈录》 天气是难得的晴朗,杰西卡摇下了车窗感受了一下徐徐的凉风,她昨晚梦到了夏洛克变成了一条狗,冲她摇头摆尾,还心甘情愿地主动把绳子交到她手里……她微笑着起了床,觉得神清气爽。 然而不知道夏洛克是不是也梦到自己变成了一条狗,他早上下楼的时候就双眼无神,眼底发青,仿若游魂一般一言不发。此时他正毫无生气地坐在后排,听雷蒙德口若悬河地发表自己的看法。 “……我说,夏洛克,你该多说说话……问几个你关心的问题,不要藏在心里……你大部分时间都像个摆设……但是说起话来又想让你闭嘴……真是两难!” “你是想夏洛克变成和你一样的话唠吗?”开车的乔安娜听不下去了,“我觉得夏洛克这样很不错,礼貌有分寸,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美德,不是吗?” 杰西卡在心里偷笑了一下,乔安娜虽然听说过夏洛克“降服”足球队的事迹,但从未亲身经历过,也就不懂为什么“夏洛克说起话来想让他闭嘴”了。 说起来,她现在才在雷蒙德的提醒下惊讶地发现,夏洛克的确和她记忆中的有些不一样,变得阴沉了一些。艾玛上次说什么来着,“凯文说福尔摩斯是个阴森森的怪胎”,杰西卡不得不承认当夏洛克那彷佛能穿透人的目光盯着她时,她真的会觉得背后发凉。 而且,看看后面坐着的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夏洛克能忍受别人在他面前如此长篇大论?这从来都是他本人的专利。 她转过头仔细地看了夏洛克一眼,发现他还是目不斜视地盯着窗外,一手撑着头,对身边的聒噪视而不见。 杰西卡不禁开始努力回忆成年的夏洛克,未来的他的确变成了一个非典型“话痨”。如果你诟病于普通话痨的啰里八嗦、言之无物,那夏洛克能让你见识到什么叫爆炸的信息量和恨不得赶超光速的语速。因此,成年的他也比现在显得更张扬和……自大。 毕竟,现在的夏洛克还保持住了他完美无缺的礼仪——从小就用来唬住某些大人的,比如乔安娜,而以后的他对于这些表面的东西就无可无不可了。 然而不管怎样,沉默的确是一种美德,尤其是对于夏洛克,这种你永远都猜不到他下一秒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言论的人来说,更是至关重要。 ******************************** 杰西卡怀里抱着课本——她拿出来的时候并没有注意是什么课本,但是管它呢,因为她现在和夏洛克·怪胎·福尔摩斯走在一起,他们并排走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中间隔了30厘米。 直到这时,杰西卡才发现这是多么一个极具回头率的搭配,他们所到之处,无不是一个个诧异的眼神。每一个人都停止了交谈,等他们走过,背后才会再次响起大几倍的讨论声,杰西卡甚至能听到她和夏洛克的名字,还有雷蒙德和詹姆斯也出现其中。 几个啦啦队的女孩本来在笑着跟杰西卡打招呼,可当她们看到一旁的夏洛克时,笑容立马就僵硬了。可瞬间她们又切换了更热情的笑容,上下打量着全程心不在焉的夏洛克,眼中闪着八卦的光芒。 杰西卡只好快速地打发了她们,心中暗暗祈祷这段路越短越好。 她不是时刻需要别人注意力的雷蒙德,所以那些目光如同火烤油煎,让她恨不得在这一刻变成隐形人,而这怪不了别人,都是她自作自受。 乔安娜把他们送到了学校以后,她突然得知夏洛克和她今天同上一门艺术鉴赏课——奇怪的是她从未在课上见过他——于是她主动开口提出结伴而行,她当然知道夏洛克喜欢独来独往,尤其在他们并不熟悉的情况下,他十有八九会冷漠地拒绝。 而夏洛克竟然接受了,虽然他看起来心思完全不在这里,只是随口一说,但杰西卡已经忍不住怀疑自己对他这么多年的了解是不是出了什么偏差。 于是就出现了这一幕,他们从学校门口到这里,一直在“走走走”,谁也不说话。 杰西卡被各色的目光看着,根本没有心思去攀谈。 而夏洛克……就是夏洛克,他永远不会有冷场的尴尬,也就产生不了主动打破僵局的自觉。 终于到了楼梯间,一转身,杰西卡终于觉得那些如芒在背的目光都被挡住了,她不自觉长长出了一口气。 “你刚刚在紧张,”夏洛克突然停下来,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着她,“为什么?” 他好像终于摆脱了那种灵魂出窍的状态,恢复了平时的敏锐和……直接。 “呃,嗯?”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的呼吸频率比平常快了百分之二十,全身肌肉呈现不同程度的紧绷,双手抱臂手指竖起,”他突然猛的凑近,盯着她的眼睛,“瞳孔放大,性兴奋或者紧张,我猜是后者。所以,为什么?” 她被眼前突然放大的脸吓得后退一步,手抚上胸口,“呃、呃,因为……刚刚很多人盯着我们,让我很不舒服。” “噢,这我没有注意到。”夏洛克重新开始往楼上走,“我刚刚在思考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关乎到未来。基于你是这里唯一的听众,我只能厚颜请求,你介意花几分钟让我陈述一下吗?” “当、当然。”杰西卡跟在夏洛克后面,心想是什么国计民生的大事能让他思考一路。 “除却那些废话,雷蒙德说到了一个点子上——极其罕见地——让我重新思考了一下推理的意义。曾经我受了某些无聊小说的影响,那些虚构的古典侦探在最终的答案揭晓之前保持观察,留以悬念,这种作者用来吊人胃口的把戏,我却愚蠢地把它当成行为准则。而演绎法的另一面在于它的前提和结论两者之间可以动态地相互影响,那些侦探大多是为了找出凶手,而死者是不会开口说话的,他们只能通过尸体来获取信息……而我面对的是会说话的人,却完全被当作死人对待,甚至我还不能去仔细研究他们的身体,因为他们会因为戒备心理更加去隐藏自己……因此我认为在推理过程中对推理对象进行合理的询问能丰富层次,增加前提,提高准确性,还能验证对错,即使他们说谎,我也能看出来……我在你身上做了个实验,就你展示出的表现,性兴奋、紧张,二选一,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是后者,但是不能完全排除另外百分之二十的可能性,一般情况下我会就此放过,但是我问了你,这补充了我忽略的细节……” 杰西卡听得如云山雾罩,但她还是努力从中提取了几个关键的信息。 第一,雷蒙德的某个观点激发了夏洛克的灵感。 第二,夏洛克大部分时间的沉默是在暗中观察,因为他想像温西公爵一样在最后一刻指出凶手,揭露真相,而不是提前暴露自己。 第三,夏洛克从此以后要无时无刻通过对当事人直接提问的方式进行他的日常推理,提高双方参与度……单方面提升趣味性…… 这最后一条,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有点可怕。 夏洛克的确不是无所不知,也不是天生不会犯错,如果站在这个角度,更多的提问意味着更多的信息,确实会有很大帮助,只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走到教室门口,夏洛克才结束了他的演讲,杰西卡违心地表达了对他智慧的钦佩和赞美,鼓励他继续前行,心里却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在进了教室以后,夏洛克迎面碰上了昨天晚上的派对中的一员乔治·兰伯特。 在看到夏洛克以后,乔治笑容满面地伸出手来做出一个击掌的动作。 “看看这是谁!我们的派对拯救者……” “今天凌晨4点下雨了吗?”夏洛克完全没有理会看到对方举起来的手掌,反而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啊?下了……”乔治愣住了,挠挠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否认,“不对,我怎么知道凌晨4点的事。” “你当然知道。你12点离开哈里斯家,去了米德维奇路上的‘乔治和龙’酒吧——手腕上的腕带,凌晨2点至3点之间到豪索恩路和柯纳兹福特路交叉口的房子,栀子花香气和裤腿上的红砖粉末,我刚刚路过储物柜的时候看到了你的外套——还是昨天晚上那件——上面有一大片蜡油,那里的人会在门廊上挂灯笼,看起来你是摔倒在了门廊上并趴在那里昏迷了半小时以上,4点左右直接走来了学校,遇上了一场小雨。” 教室里的人听到这里已经发出了吃吃的笑声,乔治的脸绿了,“你把我描述得像个无家可归的醉鬼……” “难道你不是吗?”夏洛克毫无歉意地说,“你喝醉了,而且的确没有回家。不过,感谢你回答了我的问题,很有帮助。” 他没有理会心虚地冲着其他人大声嚷嚷“他胡说八道”的乔治,径自走到最后一排坐下。 杰西卡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这是一种完全为了满足自己求知欲的行为,意味着仅仅夏洛克会从中得到更多的乐趣,而那个幸运的被提问的人,就只能向上帝祈祷了。 . 第15章 第十五章 “噢噢噢,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艺术鉴赏课的老师西蒙·康威尔先生一进教室,就故作惊讶地夸张地指着最后一排的夏洛克,“难得一见。听杰奎琳说,你可是从来不出现在课堂上的。” 杰奎琳是这一个月的临时代课老师,但不知道为什么杰西卡记忆中并不存在这位据说是原来上课的西蒙·康威尔先生。 他看起来大概四十岁上下,身材很壮,留着一脸胡须,不笑的时候眉头会微微皱着,嘴角下垂,看起来很不好相处。 “说说看吧,福尔摩斯先生,”康威尔先生摸着下巴,饶有趣味地盯着夏洛克,“如果你不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的话,我是不会就这么让你过去的。” “校规解释第三十二条,一门课缺课百分之三十以上,期末成绩自动不及格。”夏洛克从书本中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康威尔,“我还有两次课可以不来。” 康威尔先生的脸色变了一变。 有人在底下偷偷地笑了。 “那你就别指望期末考试的时候我对你手下留情。”他把双手撑在讲台,眼神压迫地看过来。 夏洛克随意地靠在椅背上,一手把笔转了一下扔在桌上,并不把康威尔的威胁放在心上。 “霍姆斯查珀尔综合高中在五年前就实行了交叉流水线匿名批改试卷,”他把玩着笔帽,做出一副回忆的样子,“起因是公报私仇、滥用职权,我想谁都不想看到有人重蹈覆辙。” 康威尔的脸彻底地冷了下来,但他没有发怒,而是用一种令人胆寒的语气说:“不错,福尔摩斯先生,希望你记住你的话。” 接着,他露出了一个可怖的微笑,“不过我通知你一个好消息,这门课没有传统的考试,没有试卷,我们决定分组做一个小型项目,为了公平起见,我预先准备了一些主题……” 他捧起一个盒子,在眼前摇了一摇。 “为了帮助你,我可以为你挑选一个合适的题目。”不顾众人因为这个突如其来小心的嗡嗡讨论声,他把手伸进去,拿出一张纸条。 “中世纪的哥特式建筑……这太简单了……” “莫扎特的音乐之路……我想你不会喜欢的……” “《时间的软钟》在艺术史上的意义……不……” 杰西卡看着康威尔先生从盒子里拿出一个又一个纸条,然后通通把它们否定掉,明显没想到自己实际上是在做无用功。她敢说盒子里任何一个题目对夏洛克的难度都是一样的——难于登天,除非有个“小提琴的演奏技巧”,也许他还能有点兴趣。 “莎翁重现——经典戏剧演绎,”终于在否决了十来个主题后,他拿着一张纸条阴冷地笑了,“我想这个题目很适合你,不是吗?世界上有谁不喜欢莎士比亚呢?我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你演戏的样子了。” 不得不说康威尔的眼光还是很准的,杰西卡在心里暗笑,比起演戏,前面几个的确看起来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而你的同伴是,根据顺序——”康威尔看了看名单,脸色微微一变,“杰西卡·哈里斯。” 杰西卡彻底笑不出来了。 从看夏洛克的笑话变成了自己也将成为一个笑话,这个落差来得太快了。 康威尔看了她一眼,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还有,乔瑟夫·莱克特。” 乔瑟夫—— 杰西卡一怔,连忙顺着康威尔的目光看去,看到第二排一个黑头发的男孩惊讶地抬起头,从她的角度看不到正脸,只能看到他暗红色的衬衫和一副金丝眼镜,但侧脸的轮廓已经有了他成年时的模样,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曾经在茉莉·琥珀临终之前,乔瑟夫·莱克特是陪伴她时间最长的人,他不仅仅是她的护工,还是她的挚友。杰西卡想起了当时的她刚到那不勒斯时是多么的万念俱灰、毫无生意,而乔瑟夫强迫她去花园散步,读书给她听,还偷偷把自己的手机借给她玩,让她不要说出去……可以说,茉莉能再活一年,除了医生的治疗得当,一半是乔瑟夫的功劳。 她没想到还有机会见到乔瑟夫,即使他们现在还是陌生人。 想到这里,杰西卡的眼眶湿润了,她抽了抽鼻子,悄悄地用手抹了抹眼泪,另一只手去摸索着寻找包里的手巾。 一转头,发现旁边本该一直在闭目养神的夏洛克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眼中有着不解。 杰西卡在他探照灯般的目光下愣住了,擦完眼泪的手尴尬地悬在空中。她知道自己现在鼻头发红,眼角还有泪痕,实在称不上正常。 如果夏洛克下一秒问一句“悲伤还是过敏”,她是不会太惊讶的。 出人意料的是,他仅仅皱了皱眉,就转过头去。 杰西卡赶紧掩饰性地揉揉鼻子,用手帕挡住了自己的脸。 ************************** 这节课大部分时间在分组和抽签中度过了,大多数人都很满意这个新的考试政策,毕竟比起考试来说,这还是相对轻松的。 下课铃响起,杰西卡急急地把东西往包里一扫,就想去追已经走到门口的乔瑟夫,她真后悔之前为什么从没有留意过乔瑟夫的家乡和母校,谁知道这么巧现在他们是一个学校的了。 “杰西卡,等一下。”她路过讲台的时候,康威尔先生拦住了她。 她只好停下,眼睁睁看着乔瑟夫消失在人群中,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直到慢吞吞地坠在所有人后面的夏洛克离开了教室,康威尔才微笑着示意她坐下。 她坐在了一把椅子上,康威尔把另一把椅子拉到她面前,自己坐下来,没有课堂上的故作威严,他正一脸和蔼地看着她。 “杰西,”他亲昵地叫她的名字,“我很抱歉,你和那个怪胎在一组……” 杰西卡因为这个称呼打了个冷颤,忍不住稍稍向后挪了一下。 “你下次上课的时候,可以提出换组,我会同意的。”他保证似的想拍拍杰西卡放在桌上的手,被她躲过了。 康威尔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杰……” 杰西卡突然站起身来,身后的椅子划过地板,发出刺耳的“滋啦”一声。 “对不起,康威尔先生,”她飞快地说,“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 她快步走出教室,脊背上仍然感觉到他沉沉的目光黏在她身上。 这时的走廊已经空空荡荡的了,只有一盏盏昏黄的灯。她一步不停地一口气走到了储物柜那里,才放松下来。 这个康威尔先生,他的眼神和动作,还有那说不清的表情,让她觉得极度的厌恶,和恶心。 她不知道曾经的杰西卡和他有什么纠葛,也许他们关系的确不错,但是她,茉莉·琥珀成为了杰西卡,她有选择和某些过去切割的权利。 “如果你担心艺术鉴赏课的期末成绩,那大可不必。” 杰西卡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有些惊魂未定地转过身,看到夏洛克站在那里,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扬了扬一份文件。 “你每周作业的成绩都会比相近程度的人高出百分之三十,而比你的真实水平高出百分之五十,在康威尔不在的那段时间,你的成绩猛降,而他回来又一个个改成了高分。虽然我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但是基于他对你的偏爱,你不必担心……” “你从哪儿弄来的成绩单?”她惊讶地看着那份文件,上面有一排排密密麻麻的人名。 “刚刚正好路过康威尔先生的讲台。”夏洛克理直气壮地说,看不出一点做贼心虚的迹象。 “……”杰西卡扶额,“好吧,我谢谢你……给我提供的信息。” “不用谢,即使这在我看来匪夷所思,但这是唯一的可能。你为了可能发生的一部分由我引起的低分甚至挂科而情绪激动,以至于泪腺分泌了液体。虽然我对这种因果关系无法感同身受,但是排除不可能,剩下的就是真相。何况你最近的确比以前对学业上心了很多,从你的书本磨损程度和笔芯替换速度可以看出来。” 他顿了顿,又抢在杰西卡前面加了一句,“当然,你可能会因为过于羞耻而否认,那我会表示十足的理解。” “我……”杰西卡刚张开嘴,发现自己的话已经被堵死了。 而对面的人现在是用一种洗耳恭听的态度面对着她,好像在说“不管你怎么否认,我都不会相信的”。 她只能气急败坏地闭上了嘴。 她又不能单纯地否认,又不能说出真正的原因,只能赌气似的转过身,把东西往柜子里乱七八糟地一塞。 不巧的是,柜子里的杂物承受不了这种力度,哗啦啦地掉落下来,撒了一地。 她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夏洛克会怎么解释这一切了——“被揭穿后心虚的慌乱”。 ************************** “所以,你会和怪胎、乔瑟夫一起演一段罗密欧与朱丽叶对吗?”艾玛咬了一口手里的苹果,边嚼边含糊不清地说。 她最近叫嚷着要减肥,所以午餐只吃一个苹果,而杰西卡又一次突破了自己的底线——她现在开始吃炸鸡了,而艾玛对于她这样循序渐进的堕落没有过多的惊讶,只有痛心疾首的遗憾。 “差不多就像这样,”杰西卡耸耸肩。 “嗯,”艾玛点点头,“不管怎么样,乔瑟夫人很好,我是通过加布里埃尔认识他的。他可能不像足球队的那些人一样具有话题性,但也算是相当有魅力了。女孩们说乔瑟夫像《查令十字街84号》里的弗兰克,百分百的绅士,你一看到他就想和他聊聊人生,进行灵魂上的交流,而不是庸俗地,你懂的,身体上的交流。” 说着冲杰西卡暧昧地眨眨眼。 想起当年在那不勒斯时疗养院里的那些意大利女人的疯狂,杰西卡实在不能同意“不想和乔瑟夫进行身体上的交流”这一说法。要知道,乔瑟夫可是迷倒了一大片包括疗养院上上下下的员工和偶尔来访的病人家属,甚至有一个狂热的年轻女孩在自己的亲人出院之后,主动要“认亲”茉莉·琥珀,天天来看她,最后被不胜其扰的乔瑟夫赶走了。 可是他从没提起自己在柴郡上过学,只说过自己在伦敦上的大学。 杰西卡努力回忆了一下,发现除了一些喜好外,自己对乔瑟夫的家庭、故乡、童年等信息一无所知。 “嘿,艾玛。”有一个男孩停在了她们的桌子旁。 “嘿,乔治!”艾玛热情地打招呼,杰西卡抬起头看,是今天上午历经了夏洛克一番“剖析”的试验品之一乔治·兰伯特。 “杰、杰西卡。”可能是也想起了上午的事,乔治结巴了一下。 “嘿,乔治。”杰西卡在心里默默同情。 乔治和艾玛讨论了几句课堂上的事,艾玛全程装作不知道上午发生了什么,这让乔治明显放松下来。 而周围的人都时不时地看过来,相互交头接耳一番,然后发出一片咯咯咯的笑声。 看来上午的事已经传遍了,杰西卡看着乔治离开时端着餐盘萧索的背影,万分同情。 “多么可怜,”艾玛也充满怜悯地说,“现在他们都说乔治是‘醉死的猪’,不过能醉得摔倒还站不起来,也太不可思议了……” 也许是因为无聊的校园生活和狭小的社交圈子,青少年们很容易因为一些事情大惊小怪。同时,在杰西卡还没来得及察觉的时候,夏洛克·福尔摩斯已经从阴森森的、孤僻的、没有存在感的怪胎摇身一变成了校园明星,先是成为了足球队的“吉祥物”,然后是“派对宠儿”,他今天和杰西卡在走廊上赚了一波眼球还不够,又借着乔治登上了校园话题趋势榜首。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不耻下问的夏洛克,而源头的源头,是口不择言的雷蒙德。 雷蒙德,你知道你打开了一个怎样的潘多拉魔盒吗? . 第16章 第十六章 “儿童心理医生,我当然见过不少,在我父母放弃让我变得‘正常’之前。所以我得说,心理学不是真的科学,它不是。一些才能不足以去研究化学或者数学的人通过语言陷阱和蓄意挑选统计方法来获得学位,就能坐在办公室里把那些失败者的失败归结为他们的父母的失职,予以他们逃避现实的臆想。我很抱歉叫你失败者,约翰,但是心理医生是你的heroine,而你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摘自《福尔摩斯访谈录》 当他第一次来到霍姆斯查珀尔时,正好是一年中最萧索的冬天,妈妈带着他来到霍姆斯查珀尔综合中学,整个校园笼罩在浓浓的大雾中,只能隐隐看到因为雨淋而斑驳的墙壁,上面爬着枯萎丑陋的黑色藤蔓,狰狞着像一道道裂缝。年代感是这个学校的优势之一,他们总是标榜自己是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名校,而这一点的确让他的父母十分满意。 他们走到主楼门口的时候突然涌出了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清一色海军蓝的西装和黑色领带,上面却是棕黑金红不同颜色的脑袋。 “他们的校服还不错,对吗?”妈妈停下脚步,感叹道,“你讨厌以前那个红领带。” “可我不喜欢海军蓝。” 他现在仍然不喜欢海军蓝,所以他从来不会穿校服,好在这也并不是校规所列的必须事项之一。 所以当他在通往操场的小路上被一个身穿校服的男孩叫住之后,他下意识地仔细观察了一番。 “我猜你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吧,”这个男孩伸出一只手,“我是乔瑟夫·莱克特,在艺术鉴赏课上,我们是一组,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即使他很想把自己将要演一幕愚蠢的戏剧这件事忘掉,但是没有成功。他不在乎留不留级,但妈妈在乎,而且和他一组的杰西卡,看起来也十分在乎。 但他没有去握乔瑟夫的手。 “你是汉尼拔·莱克特医生的家人,或者什么人。你的校服上有一股他常用的香薰味,领带的打法也相同,如果以上这些都是巧合,那么莱克特医生是我唯一见过的这样叠衣服的人,因为他失去了一只手。” “你果然像祖父说的那样天才。”乔瑟夫惊讶地笑起来,忍不住去看自己衣服上的折痕。 “而且你们现在不在一起住了,”他接着说,“出于某种原因,你突然想来试探我。所以你找出了很久没穿过的校服,是你祖父帮你整理的,而现在他搬走了。” “我们还在一起住,”乔瑟夫打断了他,“只是他得了严重的阿兹海默症,几乎失去了自理能力。” 突然听到这个消息,他抿了抿嘴。 莱克特医生是他来这里见到的第一个心理医生,也是最后一个,还是他认为的这个领域里唯一值得尊敬的人。他从不以医生自居,既不会自封救世主居高临下地指挥他的病人,也不会装作一副关心的样子倾听一些废话而给不出任何建设性的意见。他按照心情挑选病人,按照心情收费,而这种做法偏偏大受欢迎,来求医的人络绎不绝,不堪其扰的他干脆每个人都狠敲了一笔。 更重要的是,他们在某些想法上不谋而合,这在他的人生里是极难发生的事。 “你和他们不一样,不是么?你不是来求助的,你是来挑战我的。”莱克特医生站在书架前面的梯子上,小心翼翼地用一只手取下一本书,“让我猜猜,你认为这一切都是胡扯,而我是个骗子,只需要说一些没有任何道理的话就能得到不菲的费用,对吗?巧的是,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们都不要浪费对方的时间,我想这两个小时你能看完这本书。” 他接过递过来的那本书,度过了那两个小时。 从此以后他们每周都会这样,直到他忍不住问莱克特医生的手发生了什么。 后来他们逐渐熟悉起来,偶尔会有一些对话。 再后来,有一天莱克特医生突然对他说,“你已经痊愈了,下次不用来了。” 就这样结束了将近半年的“治疗”,在那一刻,他竟然真的产生了一种“痊愈”的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很抱歉,”他真诚地对乔瑟夫说,“他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没关系,”乔瑟夫摇了摇头,“这一切太突然了,我甚至到现在都不敢相信。” 他没有说话,让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他在等眼前这个动机不纯的乔瑟夫·莱克特的解释,这是出于对莱克特医生的尊重。 终于,乔瑟夫首先打破了沉默,“好吧,我猜你已经猜出来了,我是专门来找你的。祖父以前从来不让别人碰他的病人档案,但是,你知道……你知道他现在没有能力阻止……” 说到这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发现了你的档案,里面的记录很详细,祖父对你很关注,即使后来你没有再来过,他还会和你父母通话。我很好奇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天赋异禀的人,所以……我找出了一些和祖父有关的东西……我真不该这么做。” 乔瑟夫看起来很羞愧,他开始不停地道歉。 “好了,”他打断面前这个人无休止的道歉,“你是不该这么做,因为你该做得更好些,如果你遗传了哪怕一点莱克特医生的智慧。现在,离下节课上课还有5分钟,你该祈祷你能达到均速5米每秒以上。” 乔瑟夫不好意思地笑了,冲他竖起一个大拇指,转身沿着小路向操场跑去。 “嘿,夏洛克,我们有时间商量一下莎士比亚的事,好吗?”乔瑟夫突然转头大喊。 他点点头。 一阵微风刮过,他的鼻尖闻到那股曾经无比熟悉的香薰味,是柑橘、橡木苔和金盏花,莱克特医生的最爱。 “我喜食肉类,你应该看得出来。而橡木苔的气味可以很好地掩饰这一点,只是92年之后他们采用了苔藓的替代品,那种辛辣的阴冷感就没有了,多么可惜。” 空气中还残存着那种略带辛辣的清香,橡木苔的气味很突出,一种像是刚刚从潮湿的地底下爬出来的森然。 他不禁眯起眼,乔瑟夫已经消失不见了。 *********************************** 杰西卡刚从学校回来不久,还没来得及换上舒适的家居服,就听到乔安娜在楼下喊她。 “杰西,有人找你,”她顿了一下,“两个人。” 她答应了一声,有些不解地打开房门下了楼,发现乔安娜坐在沙发上,笑容有些尴尬,面对坐着正在说着什么的夏洛克,他旁边是不知为何很不自在的乔瑟夫。 这个组合真是有点意外。 随着她越走越近,夏洛克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坐立不安,精神不振,在这十分钟内多次调整坐姿,看起来应该是腹部不适,但是却贪食甜品,这不是肠胃问题的表现。” “这……”乔安娜无措地把手中的小蛋糕放下。 “按你平时的咀嚼习惯来看,还有牙疼的症状……”夏洛克皱着眉,仔细地上下打量乔安娜的脸,“胸部肌肉,可能是拉伤或者疼痛,端托盘的时候明显无力。睡眠不足……” 眼看着乔安娜越来越张口结舌,杰西卡赶紧打断了他:“这是经前综合症,简称PMS。简单地说就是每个月由于激素的变化,导致你刚刚说的那些症状。” 果然,夏洛克停止了追问,淡淡地一点头:“难怪。” 乔安娜尴尬地松了口气,示意杰西卡好好招待自己的朋友,就逃似的离开了客厅。 被刚刚的状况搞得满脸通红的乔瑟夫站起身来,他把手里的海军蓝校服外套搭在一边,开始对杰西卡介绍自己。 “我是乔瑟夫·莱克特,很高兴见到你。”他和杰西卡握了握手,“很抱歉这么唐突地来打扰你,这太冒昧了。” 不请自来是夏洛克的风格,这点她还是明白的。 “别担心这个,乔瑟夫,”见了故人,杰西卡心里微微有些激动,脸上笑得更灿烂了,“我也很高兴见到你,说实在的,我听说过你……” “咳咳。” 旁边传来两声刻意的咳嗽声,打断了这两人的“寒暄”,杰西卡转头一看,看到了一脸不耐烦的夏洛克。 她只好默默地吞下后面的话,抱歉地看了乔瑟夫一眼,乔瑟夫冲她无奈地笑笑。 “我猜你们来我家为了艺术鉴赏课的事,”杰西卡转入正题,刚说了一句,就又收获了一枚“别说废话”的眼神,“正好,我这几天也一直在想这件事,不如你们先来我的房间。” 没有人表示异议,一行人上了楼梯,来到了杰西卡的房间。 她从书架上拿了《罗密欧与朱丽叶》《麦克白》《哈姆雷特》等等一堆莎士比亚的作品,费力地放在桌子上,在乔瑟夫的帮助下一本本地摊开。 夏洛克一进门就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察看了一番,从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到公主床上光滑的蚕丝被套,从角落里错落的矮几,到露台上的绿植。现在他正拿着书架上的一枚琥珀摆件,对着灯光仔细把玩。 “波罗地海岸的琥珀……”他低声喃喃。 “真的吗?”乔瑟夫突然来了兴趣,他走过去站在夏洛克身后,两人一起盯着那块蜜黄色的固体。 “这是我爸爸从立陶宛带回来的。”杰西卡扫了专注的两人一眼,手中依然整理着那些书。 夏洛克“嗯”了一声,收回手臂,把琥珀递给乔瑟夫。 “我的祖父是立陶宛人。”乔瑟夫把琥珀放在手中摩挲。 “噢?真的吗?”杰西卡好奇地想问下去,被再次不耐烦的夏洛克打断了。 “我们来说说正事吧,”他指着桌上的书,“这是什么?” “这是,莎士比亚的作品?”杰西卡有些不确定他的意思。 “我知道,”夏洛克拿起一本《仲夏夜之梦》,随意翻了翻又放下,点评道:“不错。” “……”杰西卡打算先说说自己的想法,“我们有两个男孩,一个女孩,所以需要一场两男一女的戏。因为是经典重现,所以要选择最出名的几个……” 她说着自己的计划,乔瑟夫时不时点头,夏洛克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你说的那几幕都很好,”听杰西卡讲完,乔瑟夫表示同意,“但我最喜欢的还是哈姆雷特的第三幕第一场。” “噢,当然了。”她笑了,曾经,或者说未来的乔瑟夫就总是把那句话挂在嘴边,“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 乔瑟夫一摊手,“这就是我喜欢的。” “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夏洛克突然睁开眼睛,“现在是下午5点59分,你们在1分钟内定下那场该死的戏,到了表演的时候,我在台上合适的时间说出合适的台词,就这样。” 说完,他用手指点了点手腕上的手表,警告地看了杰西卡一眼。 “……好的,没问题。”杰西卡不自觉地一哆嗦,犹豫地看向一言不发的乔瑟夫。 乔瑟夫沉吟了一下,“《罗密欧与朱丽叶》第二幕第二场怎么样?我演罗密欧,你演朱丽叶,夏洛克演奶妈。” 虽然知道乔瑟夫是出于好意让夏洛克的出场时间尽量少,但她还是忍不住喷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固定中午发新章了~给小天使们笔芯~ . 第17章 第十七章 这个周末是学校一年一度的家长接待日,校园里人来人往,很是热闹。乔安娜带着雷蒙德、马克带着杰西卡分别到各自的年级和教务主任进行交流和谈话。雷蒙德兴致不高,但他在车上还是一如既往地嘲笑了杰西卡的学业水平,换来她不屑的白眼。 “我真没想到有这么一天,杰西,”谈话结束后,马克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你的进步也太快了。我得说,我为你骄傲。” “这没什么。”杰西卡谦虚道,毕竟她也不是第一次学这些内容了。 “虽然离你毕业还有两年,但我还是想问问你的打算,”马克试探地说,看到杰西卡转过头来就作举手投降状,“只是好奇。” “爸爸,”杰西卡有些无奈,“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说。” “咳咳,当然,我的意思是,”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我一直不同意你去做模特或者做服装设计,不是我不相信你的才华,只是那些工作太辛苦了。不仅仅是节食的问题,说起来你现在也不再节食了,我是百分百赞同的……” 杰西卡有些不好意思,如果是以前的杰西卡可能会不一样。 “所以,你现在成绩这么好,有什么打算呢?”马克还是没有放弃,“如果没有的话,我们现在可以规划一下。” “呃,”杰西卡想了想,她的确有打算,“我想去牛津,读化学或者别的什么。” “噢,那可不容易,”马克有些惊讶,但还是表示了极大的赞同,“但也不是不可能。你怎么突然对化学有了兴趣?” “就是觉得还不错。”杰西卡耸耸肩,没有多说。真正的原因是夏洛克会去学化学,她当然要尽可能离他近的好。 她也想过再去当一名法医,或者像雷斯垂德一样当个探长,可那些都是未来的事。现在她的目标是从中学平稳地过渡到大学。 真希望有什么一劳永逸的方法解决她的生死大事,现在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真是太难熬了。 “杰西——” 远处传来一声呼喊,艾玛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她的金发被汗水打湿黏在额头上,脸上是难以言喻的焦急和害怕。 杰西卡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急忙冲上去,扶住她的胳膊。 “杰西,有事发生了……有不好的事发生了……”她大口大口喘着气,断断续续地低声说,“你得跟我过去。不要告诉别人。” “这是怎么了?”马克不解地跟上来,“你一定是艾玛,对吗?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艾玛看起来很紧张,她用沙哑的声音解释道,“突然有事找杰西,抱歉,哈里斯先生。” 杰西卡让马克坐在走廊上的长椅等或者去八年级找雷蒙德,保证自己马上回来,就丢下他跟着着急的艾玛跑到了西北楼的大厅。 校园西北角是一幢三层小楼,据说以前是给寄宿学生住的,这些年作为老师们的休息室使用。当杰西卡和艾玛赶到时,大厅里空无一人,只有年久失修的风扇吱呀呀地在头顶转。艾玛一路狂奔,无暇解释,杰西卡只能一头雾水地跟着跑到走廊尽头的一个小房间,轻轻地敲了三下门。 “玛吉,是我。”她对着门缝轻声说,“还有杰西卡。” 杰西卡被眼前的一切弄迷糊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随着一声插销拔出的声音,门嘎吱一声开了,露出一张双眼红肿、满脸泪痕的脸。 玛格丽特·林德曼呆呆地看着门口的艾玛和杰西卡,好像已经失去了对现实世界的反应。她往常扎得整整齐齐的马尾辫现在完全散开了,杂乱地披散在肩头,衬衣被撕掉了一块,露出胸前大片的肌肤。 杰西卡的心不住地往下沉。 直到她的目光下移看到了被撕的只剩一条腿的丝袜,她就完全明白了。 杰西卡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把抱住了呆滞的玛格丽特,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颈窝,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掉下来。 艾玛也满脸泪水,抽抽嗒嗒地加入了她们。 杰西卡感觉自己舌头僵直得说不出话,她只能听到玛格丽特在她的肩上含糊地说: “我恨他……” ******************************** 杰西卡承诺自己一定在7点之前回家,才打发走了一脸困惑的马克。她急急忙忙地往回赶,却在路上迎面碰到了福尔摩斯夫人和夏洛克。 “杰西,”福尔摩斯夫人笑容满面地打招呼,“你要去哪儿?” “福尔摩斯夫人,”杰西卡勉强笑了一下,提醒自己打起精神,“我去那边的楼,找我的朋友艾玛,她有些事。” “噢,”福尔摩斯夫人理解地说,“那一定是什么急事,快去吧,甜心。” 杰西卡按耐住心中的焦急,礼貌地向福尔摩斯夫人和一旁一言不发的夏洛克道别后,才疾步走去。 福尔摩斯夫人不明所以地看着那个匆匆离去的背影,“杰西这是怎么了?” “突发事件,又不想让别人知道。”夏洛克开口说,“她在努力地掩饰,但没有撒谎。说话过度透露细节,她懂得如何暗示别人这是一件‘对她很重要但是不需要任何人插手’的事,但从另一方面恰好证明了她所隐藏的事不是什么小事。” “既然你也看出来她不需要任何人插手,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应该假装自己不知道。刚刚我也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福尔摩斯夫人嗔怪地看了夏洛克一眼,她小儿子的不通人情一直让她倍感困扰。 不出她意料,夏洛克对此嗤之以鼻。 “如果说世界上有什么我不会的话,就是‘装作不知道’了。事实上,我即使装了也没有人会相信的。” 福尔摩斯夫人只能摇摇头。 与此同时,杰西卡终于赶到了西北楼的那个小房间,现在暂时安置受惊的玛格丽特。她催促艾玛快去跟自己的父母说明情况,顺便拿一些衣服来给玛格丽特穿上。 艾玛答应着离开了,杰西卡这才放松下来,平复了一下自己急促的呼吸。 玛格丽特还是那副木木的样子,好像灵魂被抽干了一样。她蜷缩在长椅上,双手抱着膝盖,下巴还在打颤。 “玛吉,”杰西卡忍不住开口劝道,“我们还是应该报警……” “不,不不,”玛格丽特猛的抬头,抓住她的胳膊恳求她,“求你了,不要,我父母会杀了我的!” 杰西卡叹了口气。 她听艾玛大略地讲了,玛格丽特家信某种“没有人道”的宗教,认为女子应该保持贞洁直到结婚,玛格丽特这种情况是会被逐出家门的。 “可是……”她想说些什么,可看到玛格丽特请求的眼神,只好打住了。 “我恨他,太恨了,”玛格丽特喃喃地自言自语,“我想杀了他……想让他下地狱……” 杰西卡心酸地揽过她的肩膀。 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艾玛一把推开门,转身靠在门板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我……我看到夏洛克·福尔摩斯往这边来了……” 玛格丽特脸上出现了惊惧的表情,她尖叫了一声缩到了一边。 杰西卡头疼地揉揉太阳穴,看到艾玛冲她一个劲使眼色。 她当然知道艾玛的意思,可是夏洛克想知道某件事的真相,根本不是她能阻止的。 但她还是安抚了玛格丽特,保证自己不会让任何人靠近这里,才忐忑地走了出去。 窄窄的走廊还是空无一人,两边是一扇扇腐朽破旧的木门,上面的玻璃被打破了,只剩下边缘尖锐的残渣,像怪物张开血盆大口露出的獠牙。杰西卡打了个冷颤,双手无意识地攥紧了,努力让自己的意识集中到等下如何应付夏洛克上来。 整幢楼静悄悄的,她的耳边只有自己轻轻的脚步声和坏了的灯管“滋滋”的闪烁声,眼前的光线越来越强,快到门口了,她加快了脚步。 突然,她被人从背后捂住了口鼻。 一只强壮的手臂搂住了她的脖颈,她奋力挣扎着想摆脱桎梏,可一股刺激的气味充斥着她的鼻腔,渐渐地她的手松开了,无力地垂在身侧,大脑中一片空白。 这是凶手。 这是杰西卡失去意识之前唯一的念头。 . 第18章 第十八章 艾玛在房间里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杰西卡回来,又不放心留玛格丽特一个人在房间里,只好站在门口伸着脑袋张望,不一会儿走廊那头出现一个瘦高的人影。 看到那一头卷毛,她敢肯定就是那个怪胎了,只是他横抱着一个瘦小的身影——那是杰西! 艾玛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冲上去,“杰西——我的上帝啊!你对她做了什么?!” 杰西卡被那个怪胎用一种别扭的姿势抱着,她的半张脸埋在他的肩头,一头棕色卷发凌乱地缠绕在他的手臂上。 艾玛伸出手想把杰西从他手中夺过来,可被他一转身避开了。 “闭嘴,如果你不想把全校的人都引过来的话。”夏洛克严厉地看了她一眼,“你前方十米的架子上有一段绳子,往前走到离门口五米,地上有一个人,你去把他的脚绑起来,明白了吗?” 艾玛愣愣地站在原地,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快去!五分钟内会有人来巡视。”他又呵斥了一声,把艾玛吓得原地一跳。 这个怪胎凭什么对她这么颐指气使! 艾玛腹诽着,却还是听话地去拿那段绳子。夏洛克抱着杰西卡进了房间,先是传来一声脑袋撞到门板的闷响,然后是玛格丽特的尖叫声和夏洛克不耐烦的嘘声。 那一声听起来可不轻,艾玛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开始隐隐作痛,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虽然夏洛克高傲的态度很讨厌,但是这个怪胎有超能力。既然他说五分钟内有人会来,那肯定是真的。 凯文怎么说来着,“夏洛克·福尔摩斯总是对的”,这已经成为了足球队的格言。 艾玛一边拿着绳子往大门那边跑,一边在脑海里胡思乱想。 门口果然躺着一个人,只是身形看起来无比熟悉,她不敢置信地走近几步仔细去看这个人的脸。 这不就是凯文·格雷格嘛! 艾玛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手足无措了一会儿,但是时间紧迫,她只能一下一下地把绳子缠在凯文的双腿上,同时自言自语:“我真的很抱歉,凯文,可你也知道夏洛克总是对的,所以我猜我现在只能听他的了……” 门口响起来了皮鞋踩在木地板上的清脆响声,她吓得僵在了原地,全身血液几乎倒流。 如果被发现了……艾玛低头看看地上昏迷不醒的凯文和手里的绳子,她死定了。 好在脚步声一转上了楼,还没等她长舒一口气,肩膀上就被人拍了一下。 “啊!”她忍不住叫了出来,换来一句“闭嘴”。 夏洛克示意她让开,自己给凯文双腿上的绳子打了一个死结,然后抓着绳子提起来,调整了一下方向,就拖着凯文原路返回。 凯文是出了名的壮硕,块头很大,胳膊上都是鼓鼓的肌肉。此时他被毫不留情地拖行,在地板上重重的摩擦。艾玛跟在后边,一路心惊胆战地回到了这间她最初发现玛格丽特的小房间,等凯文被拖进去以后,就赶紧把门把锁上,插上插销。 她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玛格丽特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时不时害怕地看一眼夏洛克。而杰西卡被随意地放在地板上,头后仰着,脸被自己的头发蒙住了,双腿扭在一边,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方式交叉摆放着。 这个恶魔!艾玛本想抱怨几句,可看到同样人事不省的凯文,还是悻悻然闭上了嘴,自己去帮杰西卡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平躺姿势,把外套脱下来垫在她脑后。 夏洛克蹲下身,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冲他们做了一个“嘘”的动作,不一会儿,就听到外面走廊里三四个人的脚步声,门缝里时不时透出几道手电筒的灯光。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外面才没有了动静。夏洛克凝神静听了一会儿,直到他紧皱的眉头放松了,艾玛也跟着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大声质问道,没等眼前的怪胎回答,杰西卡先呻/吟了一声,揉了揉眼睛。 “杰西!杰西!”艾玛有些激动,冲上去摇晃她,“快告诉我,谁让你变成这样的?” 杰西卡迷茫地睁开眼睛,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好像还在接收眼前的情景。她在艾玛的帮助下坐起来,目光一一扫过房间里的每个人,从缩成一团的玛格丽特,到被绑住手脚的凯文,再到旁若无人地捻着灰尘的夏洛克,最后对艾玛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明显松了口气。 她这才开口道:“我被人弄晕了,我猜就是凯文。” “什么?”艾玛被弄晕了,“凯文为什么要这么做?” 杰西卡叹了口气,没说话,只是几不可见地瞄了一眼玛格丽特。 什么意思? “你……”艾玛突然明白了,但还是不敢相信,“你是说,是凯文对玛吉……,所以他要对你灭口,是吗?” “我不知道,”杰西卡头疼地闭了闭眼,“可这说得通。” “不……”角落里一直沉默的玛格丽特突然说,“身高不对……” 艾玛听了,心里不禁有些庆幸,毕竟她和凯文关系不错。杰西卡看起来也放松了很多,她看了一眼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东张西望的夏洛克,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来走到昏迷的凯文身边。 “艾玛,能接一杯水来吗?” 她接了一杯水,递给杰西卡,迷惑地看着她把凯文的头转到一边,把整整一杯水都浇在了他的脸上。 “你看了太多电影了,”夏洛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们身后,居高临下地说,“大脑额叶撞上颅骨内壁所致的脑震荡,理论上还要昏迷半小时以上。” 也许是在睡梦中也听到了这傲慢的言论,凯文悠悠转醒,睁开了眼睛。 艾玛毫不客气地笑出声,伸手拍拍凯文的脸让他更清醒一点,直到他眼神恢复了一点清明,才连珠炮般地审问道:“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弄晕杰西卡?你怎么弄晕她的?……快解释!” 凯文本来恢复的一点神志被这些问题又搞迷糊了,张开嘴说不出一个字。 夏洛克哼了一声,他终于停止了东摸摸西看看的动作,拍了拍双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手帕。而凯文循声望去,像看到怪物一样缩了一下,脸色变得愈发灰白。 “竟然是夏洛克在这里。”凯文心灰意冷地说,“还把我绑起来了,我猜你一定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艾玛着急地问,杰西卡也困惑地看着他。 “我有三门不及格,而艾略特先生把全校的成绩单都放在他二楼的休息室里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凯文一五一十地交代,没有丝毫侥幸心理,看起来夏洛克带给他的阴影很大,“我带了一点□□和毛巾,为了防止遇上什么人……” 艾玛知道凯文有三个优秀的哥哥,这让他的压力很大。 “可你为什么要对杰西卡这么做?”她忍不住插嘴,“杰西可不会告密的!” “太黑了,我没看清是谁,”凯文想挠挠头,可他的手还被绑着,“当我发现她是杰西卡的时候,就被人打晕了。” “愚不可及。”身后传来一句轻蔑的评价,夏洛克把手帕放回口袋,接着说,“我是说这整个计划愚不可及,但也完全和你的智商水平不匹配,你的思维直线到只会正面进攻,绝对想不到□□这种背后袭击的方式。” “好吧,好吧,”凯文投降似的说,“无所不知先生,正如你所说,这是詹……别人给我的,这个计划也是他提出来的。” 艾玛和杰西卡同时沉默了,虽然凯文努力补救了,但人人都听得出这个人是詹姆斯。 凯文有一段时间和詹姆斯走的很近,艾玛常常能看到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嘀嘀咕咕些什么,每当这时凯文的表情就十分不自然。 如果詹姆斯是幕后策划的话……她担心地看着杰西卡,这是杰西曾经最喜欢的人啊! 但杰西卡没有流露出一点伤心的表情,反而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詹姆斯为什么……?”艾玛相信在场的人都有这个疑惑。 “我假定你挪用足球队的经费也是这个詹姆斯指使的,”夏洛克一只手抱在胸前,一只手摸着下巴,“你这次遇到麻烦之后去寻求他的帮助,他为了让你继续保密就帮了你。先跟踪了艾略特先生摸清他的路线,算好时间给你□□。” 凯文羞愧地点头。 艾玛万分惊讶,詹姆斯让凯文去偷足球队的钱?他有一辆兰博基尼! 她刚想提出自己的疑问,杰西卡突然站起来走到玛格丽特身旁。 “玛吉,现在我们这里有六个人,”杰西卡小心地一点点靠近玛格丽特,她下定决心似的说,“如果你还是不想报警的话,我和艾玛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夏洛克也不会告诉别人的。” 夏洛克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我不会说的。” “至于凯文……”杰西卡的目光转到凯文身上,凯文急忙举起手想对天发誓,结果两只手一起悬在了空中,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这里发生的一切……我发誓!” 艾玛撇撇嘴,她敢打赌凯文根本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玛格丽特眼神空洞,好像根本不关心眼前发生了什么。 “只是,玛吉,”杰西卡继续说,“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就放过那个人吗?” 听到这句话玛格丽特的表情才动了一下,眼睛里也有了内容,她直直地盯着杰西卡的脸。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杰西卡没有避开她的目光,反而握了握她的手。 “我……”玛格丽特艰难地说了一个字,停顿了一下,才一字一句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地说,“我不要放过他,我恨他,我要他付出代价。” 她的语气冰冷得让艾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禁又湿了眼眶。 “好,”杰西卡点点头,“我承诺,我承诺我会找到那个人的。” 玛格丽特怔怔地看着她,终于哭了出来,泪水不止地流淌在脸颊上。 “夏洛克。” 杰西卡望着一直没有说话的夏洛克,“我需要你的帮助。” 她仰着一张苍白的脸,眼眶发红,嘴唇微张,看起来楚楚可怜,眼神却是坚定不移,“我想要找到那个伤害玛格丽特的人,而你能做到,我需要你的帮助。” 杰西卡碧蓝色的眼睛像一片汪洋大海,当她恳求地看着你的时候,就像被暖洋洋的海水包裹住一样。 “求你了。” 谁会拒绝这样的杰西卡呢?艾玛转向夏洛克。 “你说的对,我能做到。”夏洛克目光转向一边,不为所动地说,“但是我母亲认为我应该对这件事‘装作不知道’,我决定听从她的建议。” 他竟然就这么拒绝了? 混蛋!怪胎!恶魔! 艾玛不知道世上还有没有更狠毒的词能形容这个人的恶劣行径! . 第19章 第十九章 “我的父母,我爱他们,毫无疑问地。如果你觉得这句话不够煽情,那是你的问题。至少我比麦考夫更真诚,他有时就像个无能的马屁精,选择了从政我一点都不惊讶。” ——摘自《福尔摩斯访谈录》 杰西卡手捧一杯果汁坐在沙发上,福尔摩斯先生站在落地窗边修剪着一盆植物。从这个角度能看到窗外葱葱郁郁一望无际的树木,近处是平整的草坪和野生的灌木。福尔摩斯家位于离城区很远的郊外,周围完全被森林包围,这个季节就能听到夏虫的鸣叫。 室内的装潢很有生活气息,印花布沙发,格纹窗帘,米黄色墙纸和原木家具,典型的乡村风格。 “我们还住在曼彻斯特的时候,”福尔摩斯先生拿着剪刀一下一下仔细地剪着枝叶,“是住在城区的联排别墅,刚搬过来的时候还很不习惯这里的寂静,不过现在反而更喜欢了。” 杰西卡点点头,实际上她作为同一个街区的邻居知道的很清楚。当然比起现在的住处,联排别墅要局促很多,但是福尔摩斯夫人非常喜欢社区里的热闹,她几乎认识每一个人,也常常是各种活动的领头人。 所以他们搬来柴郡时,会选择这样一个偏僻无人的地方就显得很奇怪。 “这里的确很安静,”她嘬了一口果汁,“我在家常常被半夜的汽车发动机声音吵醒。” “别提你家的豪宅了,玛莎可以把它夸上天。”福尔摩斯先生笑呵呵地说,“说起来,雷蒙德为什么不进来呢,如果他能留下来吃晚餐,玛莎会很高兴的。” “他每个周末都很忙。”杰西卡自己也很疑惑,一向喜欢凑热闹的雷蒙德一口咬定自己有约,可艾玛明明说今天奥利、卡尔文那帮足球队的人都没有任何安排。 福尔摩斯先生给杰西卡展示了一下自己修剪了一下午的“成果”——一株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变化的绿色植物。杰西卡迷茫地看了半天,马克说他最近痴迷于中国盆栽,果然没错,神秘的东方力量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至少杰西卡就理解不了。 “呃,这很……玄妙?”正当她绞尽脑汁地夸赞马克的手艺时,前门开了,福尔摩斯夫人和夏洛克解救了她。 “杰西,真是抱歉,”福尔摩斯夫人放下手中的袋子,给了她一个拥抱,“我听说你们要来就和夏洛克去了超市买食材,可最近的超市都在五公里以外 ,让你等这么久。你今天一定得留下来吃晚餐。” “好的,当然。”杰西卡回抱了她。 福尔摩斯夫人拉着杰西卡坐在沙发上问着马克和乔安娜的近况。夏洛克怀里抱着两个大大的纸袋,慢吞吞地进了门,看了她一眼算是打了招呼,随即就消失在客厅的另一边。等他空着手回来后,福尔摩斯夫人立刻打住了和杰西卡的话题,笑容满面地催促夏洛克带自己的朋友上楼。 “你们要点心吗?饮料呢?”她热心地说,“我昨天做了华夫饼。” “红酒和香薰蜡烛怎么样?我还有一些,”福尔摩斯先生跟着打趣,“增加点浪漫的氛围。” 面对自己过度热情的父母,夏洛克的表情没有一点波动,只略带嫌弃地转过身径自往楼上走,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杰西卡却有些哭笑不得,她自觉还没有禽兽到对自己“保姆”过的一个孩子有什么心思,何况这不是什么一般的孩子。 而且,曾经在他身上失败过一次的经历已经足够了。 她谢绝了福尔摩斯夫妇的“好意”,跟在夏洛克后面,背后是福尔摩斯夫妇嘀嘀咕咕的声音。 “杰西脸红了……我发誓……”她听到福尔摩斯夫人吃吃地笑。 什么?真的吗? 杰西卡忍不住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没注意到走在前面的人默默加快了脚步。 夏洛克带她走进一间不大的起居室,应该是他平常的书房。整整一面墙的书籍,地上铺着民族风格的地毯,上百个档案夹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巨大的胡桃木桌面上,像一座小山。他把唯一一张扶手椅让给了杰西卡,自己站在房间中央,脸色铁青。 “好极了!妈妈整理了我的资料,多么有帮助啊。” 听着这嘲讽的语气,杰西卡知道他可不是真心感激。 “你们该派凯文来,这样我父母会更加正常,”他脸色不快地说,“现在我不得不再花时间把它们重新摆成我想要的样子。” “我怕凯文转达不清楚你的话,”杰西卡解释道,“你知道,玛格丽特不愿意让他近身。” 是的,最终夏洛克还是答应了帮助杰西卡找到侵犯玛格丽特的凶手。那是在杰西卡对他莫名其妙的拒绝理由束手无策的时候,他突然自己改变了主意,“这远远比表面上更有趣”,听起来是什么新的发现让他突然有了挑战的乐趣。 “艾玛今天和父母出去了,”她接着说,“所以我就一个人来了。” 夏洛克正在一堆文件中找着什么,就这么一会儿他已经把桌上搞得一团糟了。听到这句话后,他停下手中动作看了她一眼。 “谎——言。”他咏叹调似的拖长了声音,“厨房里你带来的新鲜树莓,只有在菲尔德斯路买得到,门口的车辙上有高岭土,那是桑德区的特殊标志。两点一连 ,除非雷蒙德脑子坏了迷路,你的路线是从艾玛在桑德巴奇的房子直接到这里的。” 杰西卡在心里暗暗怪自己忘了面前的人对谎言的嗅觉多么灵敏。 “好吧,我是从艾玛家来的,”她老实交待,“艾玛她不想过来。” 艾玛心目中夏洛克已经成为了头长尖角的恶魔,她不愿意来魔窟。 “这没有解释你为什么说谎。”夏洛克打开一扇柜门,里面是几个纸箱。 “因为在社交礼节中,直接拒绝别人的邀请是一种很粗鲁的做法,你不得不……”杰西卡知道她很快就会被不耐烦听这些的夏洛克打断,可看到那几个纸箱上的字以后,自己渐渐失去了声音。 一个标签上面写着“凯蒂”,下面一个大一倍的是“威尔”。 她死死地盯着这两个标签。 自从变成杰西卡·哈里斯之后,她已经很少想起以前的事了。可此时“威尔”两个字狠狠地蛰伤了她的眼睛。 “砰”得一声,夏洛克把一个箱子放在地上,杰西卡悚然一惊,连忙转开了视线。 他从里面拿出几张纸,递给杰西卡。 “身高六英尺左右,可能在那个时段出现在附近的学生档案。” 杰西卡振作了一下,一张张翻看着。里面大多数是高年级的,还有几个熟悉的面孔。 “……乔瑟夫·莱克特。”她看到这个名字皱了皱眉,抬起头看了夏洛克一眼。 夏洛克面无表情地回看过来。 杰西卡低下头认命地又翻了一页。 “雷蒙德怎么也在这里面?!”她惊讶地叫出来,“他甚至没有六英尺!” “基于作案时间、地点和手段,我重点怀疑的对象是部分学生和他们的家长,”夏洛克没有表现出半点歉意,“我见过马克,他符合这些条件。” “可爸爸和我一直在一起,”杰西卡对他六亲不认的态度很头疼,“雷蒙德那边是妈妈。” 她自作主张把雷蒙德的档案抽出来放在一边,夏洛克没有阻止。 “詹姆斯·帕金斯。”她念出了最后一个名字。 “他目前的嫌疑最大。首先选在家长接待日指使凯文去改成绩单的确是个好计划,可这个时机令人生疑……两件事碰到一起,绝不是巧合……” 夏洛克说着说着就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他抱臂沉思了半晌,浅灰色的瞳孔盯着杰西卡的衣角,目光专注地好像能烧出个洞来。 突然,他一跃而起,把自己埋进桌子上的纸山中,开始投入地寻找着什么。 杰西卡无语地看着他的背影,然而不一会儿眼睛就不由自主飘到了那扇只关了一半的柜门上。 “威尔”只露出了一个大写的W,在她的眼中幻化成了魔鬼的叉子,引诱着她一步步走到那里。 她现在十分清楚自己想干什么,也同样明白结果是什么。 “生活总是不如意的,”她的外公——也就是威尔说,“只是能改变的事情,要为它战斗。” 她知道一旦做了,哪怕只是摸了一下,夏洛克一定、一定会发现,从此她将会面对无穷无尽的质疑。 “夏洛克的确很聪明,可他最可贵的地方是集中注意力的能力。当一个人专注地做一件事时,他会得到难以想象的结果。而夏洛克几乎能在每件事上都达到同样的专注。可是……” 纸箱散发着淡淡的霉味,上面的标签有点泛黄,表面有一层厚厚的灰尘。她知道箱子的主人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可是人的注意力是有限的。” 人的注意力是有限的。她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 “我不是个投机者,但你要有冒险的勇气,凯蒂,你很勇敢。” 夏洛克还在资料堆中翻找,在纸张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中,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这是一个她不得不冒的险。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刚说要中午更,就食言了……捂脸羞愧 最近事情有点多,但还是会努力日更的! 不会弃坑的!!小天使们放心 ps谢谢陈酿的地雷~爱你xxx . 第20章 第二十章 当他年少无知看侦探电影的时候,总会对里面的警长把受害人嫌疑人的照片贴在白板的行为感到不解,难道他们会忘记嫌疑人的脸吗?而当他发现位置和记忆间密切的联系后,当他第一次觉得大脑暂时不够用需要一点辅助的时候,当数百条线索和人物关系交织在一起的时候,他把目光投向了书架对面空着的墙。 然而第二天他从睡梦中醒来,就发现自己熬了一夜钉在墙上的照片、便签、地图,都凭空消失了。他亲爱的母亲带着工人重新粉刷了那面墙。 “我能忍受你在厨房里做化学实验,把毒性试剂放在冰箱里。我也能忍受你在花园里种麻草,但只要你还跟我住在一个房子里,你别想对我的墙做任何事,没门。” 虽然不情愿,但她说的没错,这是她的房子,他没有权利对别人的财产造成任何损害。但可怕的是,他竟然没有拥有和创造自己财产的权利。还好这只是暂时的,他只能把霍姆斯查珀尔近二十年的人口变化摆在地上,用爸爸的话来说“如同爆炸过的档案室遗址”,然后站在桌子上俯视全局,试图得到一些规律和灵感。 因此,当他看到被人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地面时,内心是崩溃的。好像他小时候祖母装毛线团的篮子被一把扔在了空中,花花绿绿的毛线纠缠在一起,掉落下来穿进他的头颅,挤压着他的脑浆。 而导致这一切发生的根本原因、礼貌到造访前一定要打电话的杰西卡,正无辜地睁着她的蓝眼睛,脚下是散落一地的文件夹和纸张。 “真对不起,”她一脸做作的愧疚,“我想把雷蒙德的档案放回去,结果不小心把这个箱子打翻了。” 谎言。谎言。谎言。 为什么人们总是那么喜欢欺骗和隐瞒?这是谙熟社交的代价吗? 他刚想戳穿这个所谓的“甜心”杰西卡,她自己先开口了。 “抱歉,再一次,这次是真的。”她诚恳地说,“我知道你一定看出来了,我是故意的。因为我不相信乔瑟夫会做出那种事,所以我想趁乱把他也藏进去。我知道我愚蠢又幼稚,逃不过你的眼睛。” 目的不明,动机混乱,逻辑硬伤,但符合行为模式。他狐疑地扫视一圈,没有撒谎的表情,地上文件辐射的角度的确是故意用力所致的,毫无疑点。 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不对劲,但是现在他的思维都被刚刚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所占据了,懒得去猜测杰西卡的真实想法——多半是些无聊的少女心思——没有一点难度。 这个“案子”比想象中的更有意思,少得可怜的线索正是让他乐在其中的地方。 一个身高在六英尺左右,标准身材的男人,临时起意还是精心策划?他倾向于后者,而且这个人的目的,彷佛并不是这么简单。 而凯文选在同一天、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这是个巧合吗?凶手是否确信玛格丽特不会报警呢?还是提前找好了替罪羊? 精神崩溃的玛格丽特能否辨认出真正的加害者,他很怀疑,最终还是要靠那些隐藏在没人注意的地方的细节告诉他真相。 可看看这一摞摞纸张,他的脑仁开始持续疼痛。 还是让凯文再偷一份家庭住址的档案好了。 ********************************** “所以夏洛克家真的不是魔窟吗?烈焰熊熊?或者阴森森得像吸血鬼住的地方?” 艾玛撅着嘴说,杰西卡无奈地把自己根据夏洛克的判断整理的嫌疑人名单递给她。 “这就是所谓的天才这么些天的成果吗?”她把那张纸凑到眼前,一眼就发现了重点,“乔瑟夫及其父亲,詹姆斯及其父亲,还有乔治、杰克……他是认真的吗?!” “是的,只是初步的结果,他让我们筛选一下符合条件的女孩们的父亲。” “什么?”艾玛惊讶得眉毛快飞上天了,“我爸爸也有六英尺,难道我也是嫌疑人吗?” “……”杰西卡不敢告诉她其实她是重点怀疑对象,因为夏洛克觉得“艾玛恰好发现了玛格丽特”这件事过于巧合。 “你被施了什么魔法吗?对他真是言听计从。”艾玛充满怨气地把那张纸扔在一边,拍了一下桌子。 “也许吧。”杰西卡想想自己多次的灵魂转移身体,开始思索这个可能性。 现在还是课间休息的时间,大多数人都因为一大早起来上课而精神疲倦,趴在桌子上补觉,只有几个男孩在后面打闹。教室里安静得可以听到有人穿着高跟鞋走近了她们,艾玛随手扔出的那张纸从桌子边缘滑了下去,在空中打了个转,落入一只手中。 安妮·琼斯用两个涂着粉色甲油的手指捡起那张纸,站直了身子高傲地看着她们,冷笑着说:“这是什么?是杰西卡你在挑下一个引诱对象吗?” “嘿,安妮。”杰西卡装作没听到她挑衅的话,只打了个招呼。 而艾玛就没有那么好脾气了,“杰西卡根本用不着引诱谁,和你不一样。” 安妮·琼斯只是瞪了她一眼,就转向杰西卡,冷冷地说,“我不知道你出了什么问题,退出了啦啦队,我不在乎。可你不该破坏雷蒙德和埃莉诺的关系,我不敢想象你竟然能做出这种事,他们都要订婚了。” “什么?”杰西卡疑惑地看着她,“这一定有什么误会。” 她甚至都不知道雷蒙德和埃莉诺之间出了问题。 安妮·琼斯更加恼怒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承认,但我和埃尔都不会这样放过你的。” 说完她把纸片揉成一个团,用力掼在地上,恨恨地走了。 “她这是什么毛病?”艾玛目瞪口呆地看着安妮一扭一扭的背影。 杰西卡无言以对,自从她远离了埃莉诺的圈子以后,安妮·琼斯已经很少会理她了。这次突然说了这么一段听不懂的话,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玛格丽特的事占据了她所有的空闲时间,她现在根本没有别的精力兼顾其他事。 终于明白为什么雷蒙德总是把“我很忙,我有一堆麻烦”挂在嘴边了,现在他的麻烦之一已经找上了杰西卡。 她在心里提醒自己回家以后审问一下雷蒙德,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在熬过上午、下午的课以后,杰西卡和艾玛从学校步行了二十分钟走到了玛格丽特家,她从那天起就没有来上课,一直请假待在家里。这是一幢破旧的公寓楼,白色的墙体上是雨水冲刷过的痕迹,一个个小小的、黑洞洞的窗口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艾玛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她有些紧张地跟在杰西卡身后。 杰西卡走进漆黑的楼道,她们坐电梯来到了玛格丽特家所在的楼层,拉开折叠门。楼道狭小得容不下两个人并排,她抬手敲了敲门。 门上的猫眼透出的光线突然消失了,一个听起来醉醺醺的中年男人粗声粗气地说:“你们是谁?” 艾玛吓得缩到杰西卡身后,杰西卡鼓起勇气大声说:“我们是玛格丽特·林德曼的朋友,杰西卡和艾玛。” 门还是没有开,她们等了一会儿,才听到有人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口。 “玛吉说不想见任何人,她没有可说的了!” 还是那个男人,他的头磕在了门板上,嘴里骂着一些不堪的词汇。 杰西卡看看害怕的艾玛,知道这次要无功而返了。她们有些沮丧地下了楼,在门口碰到了站得笔直的夏洛克。 “他怎么来了?”艾玛不屑地撇嘴。 夏洛克一动不动地站在路口,用手遮着刺眼的阳光四处张望,观察这里的环境,直到杰西卡和艾玛走近,开口命令道:“把这里的土收集到这个里面。” 他拿出一个小小的透明样品袋,指了指地上插着的一个红色的标签。 杰西卡把一句“你这么在这”的疑问吞了回去,接过样品袋。 “你为什么不自己做?”艾玛气呼呼地说。 夏洛克不说话,从怀里掏出另外一袋泥土,和杰西卡刚刚收集到的一起举起来在阳光下对比。 “肉眼看起来差不多……还需要进一步分析……”他自言自语道,“高岭土……桑德巴奇?” 他眼神锋利地看了艾玛一眼。 “怎么了?”艾玛大声嚷嚷,“难道你还怀疑我吗?” 杰西卡紧张地去看夏洛克,只见他淡定地摇摇头,“并不是,但是詹姆斯是不是开着一辆兰博基尼?” “是的,全校都知道他有一辆兰博基尼,所以呢?你不会是说他就是凶手吧,就因为他开着豪车吗?” “不,他只是个嫌疑比较大的嫌疑人。”夏洛克的手抵着下巴,若有所思,“我得见见詹姆斯的父亲。” 说着,他的眼神在杰西卡和艾玛身上扫了两个来回。 “谁能做到?” “我不懂这有什么难的,”艾玛忍不住嘲讽,“你不会直接去按他家的门铃吗?” “恐怕我不得不询问詹姆斯父亲当天的行程,可他不会告诉我的,”夏洛克不耐烦地解释道,“所以我要在他的住处碰碰运气。” 杰西卡明白了,夏洛克要去“搜查”詹姆斯家——在没有“搜查令”的情况下。 她犹豫了一下,心中出现一个人选。 “我想,也许有一个人能做到。” .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什么?你让我为詹姆斯办一个派对?邀请你们都去?地点还要在詹姆斯家?”雷蒙德瞪着眼睛问他,额头上挤出了一道道能夹死苍蝇的抬头纹。 这间舞蹈室和他第一次来时的样子差不多,几张快散架的椅子堆在角落里,雾蒙蒙的镜子和生锈的把杆,一切都没什么不同。只有雷蒙德不知道哪里找来的花花绿绿的“布景”像垃圾一样堆在他的沙袋旁边,让他瞬间丧失了练练拳击的兴致,坐在窗边看一本关于生物神经的书。 “杰西卡说这是你的强项,在别人家开派对。” 她最终想出来的主意,不算太好,但聊胜于无。 “好吧,”雷蒙德耸耸肩,“那是因为我是个好男孩,不能经常在家里胡闹。但现在妈妈答应给我买一辆保时捷了,我还有什么理由强迫别人呢?何况这个人还是詹姆斯。” “我不在乎你找什么理由,只要让我在里面半个小时就足够了。” “那你得告诉我你要做什么?为了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詹姆斯家?如果你要在他家搞个爆破,我该怎么交代?” 这就是为什么非得是他来应付眼前这个人,“他会刨根问底地想知道真正原因的,而我不会撒谎”——这是杰西卡给出的借口。 省省吧,她仅仅对他就不知道撒了多少谎。 “我不会告诉你的,”他扯了扯嘴角,“可杰西卡让我转告你,她能随时让你的母亲改变主意。” “什么?!”雷蒙德听了这话又惊又怒,“该死的杰西卡用这个理由不知道威胁了我多久!她怎么敢!” 他没有说话,因为雷蒙德自己会想清楚的。 他们沉默地对视了大约十秒钟,雷蒙德败下阵来,“我答应你们,可以了吧?难以置信!你也替我转告杰西卡,当我拿到钥匙的那一刻,她死定了,好吗?!” “没问题。”他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雷蒙德气得跺脚,他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圈,嘴里叨叨着要怎么报复他的妹妹。 他埋头看书,雷蒙德的只言片语却不自觉飘进了他的耳朵。哈里斯家兄妹的关系和他跟麦考夫的关系有相通之处,但他是怎么也想不出“剪掉她限量版的裙子”这种方法的。 他第一次成功地报复了麦考夫是在6岁时。他们一家在野外露营,他诱导麦考夫把帐篷扎在了河边的一块巨石上,半夜趁其熟睡之际把他连人带帐篷推进了河里。虽然那个“河”只有不到半米深,但麦考夫像条落水狗一样挣扎的景象他永远都忘不了。 从此他们就开始了互相折磨的一生,大他七岁的麦考夫凭借年龄上的优势总是略胜一筹,但也没讨到什么好处。在麦考夫去伦敦的前一天晚上,他破解了麦考夫房门上的种种防御措施,潜入他的卧室,给他剃了一个阴阳头作为“毕业礼物”。麦考夫引以为傲的“铁桶般的防护”,不堪一击…… 他沉浸在回忆里,冷不防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嘿,我想到怎样惩罚杰西卡了。”雷蒙德一脸兴奋地看着他,“告诉她偷偷喜欢的对象她偷偷喜欢他!” 他没有抬头,这也称得上报复? “这个人就是——你!”一根手指指过来。 “好笑而且很有说服力。”他评价道,眼皮都懒的动一下。 “这是真的!”雷蒙德急急地说,伸手抢他的书,“杰西卡秘密地喜欢你!为此放弃了詹姆斯!而且她现在变得像你一样整天捧着一本书。她在家总是说你的好话,在学校也是。” 他轻松地躲开,把书翻了一页。 “你还记得上次你羞辱了乔治·兰伯特吗?她专门带了妈妈烤的小蛋糕来给他道歉。”雷蒙德又加了一句。 他抬起头看了雷蒙德一眼。 “好吧,这是我编的。”雷蒙德泄气地说,“可杰西卡真的变了很多,她以前脾气很暴躁的。你记得你第一次来我家吃晚餐的时候吗?杰西卡看你的眼神,啧啧。我搂住你脖子的那一刻,她嫉妒得下巴都掉下来了。还有我在你面前说她的柜子里有詹姆斯的luo照,那一刻我感觉她要把我活剥了……不是因为你那是为什么?” 他当然记得,那段时间杰西卡还在学校里到处寻找他。 到现在也不知道原因。 他把书本一合,认真地问道:“什么叫‘喜欢’?” “哈哈,”雷蒙德先是嘲笑了一声,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神变得迷茫而伤感,“我也不知道……也许就是你很想待在那个人身边?想把一切好的东西都给他?想找一切机会和他在一起?无时无刻地关心他?” 一个自身感情生活一团糟的人,谈起这事总是显得不那么可靠。 他在心里默默记下雷蒙德的话,标注上“存疑”两个字。 ************************* 从学校到爸爸工作的地方,全程约十公里,步行三十分钟以内的路径有54条。他站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前,看着上面的秒数计算其中最快的走法。 绿灯亮了,他还是选择了一条耗时稍长但更安静的道路。 刚才雷蒙德的女朋友——前女朋友终于找到他的“藏身之处”了,她很粗鲁地推开门,但看到雷蒙德的那一刻就开始流泪。他受不了这种哭哭啼啼的场面,不理会雷蒙德向他投来的求救眼神,抓起书包就离开了。 真是一团糟,但作为一个雷蒙德口中“社交技巧负分”的人,他注定帮不上什么忙。 走过了一个街区,耳边是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他觉得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搁置在心中。这很少见,他从来都是行动力很强的人,拖延不是他的风格。 思绪转到玛格丽特的案子上,现在调查陷入了僵局,只能等到落实了詹姆斯是否有嫌疑以后再做决定。凯文是个白痴,只能干干体力活。艾玛把大半时间都花在挑他的刺上,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而杰西卡…… 思维出现一瞬间的凝滞,他晃晃脑袋,让自己继续想下去。 杰西卡是个好的助手,不够聪明,但足够听话,只是有时候会把他当成不懂事的孩子大惊小怪。 他轻哼了一声,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路边的景色上。 这个街区比前面要热闹一些,两家风格差不多的面包店比邻而居,传来一阵甜腻的香气。连招牌的颜色都一样,白底红字,“Not Just Cakes(不仅仅是蛋糕)”“Sweet as Sugars(像糖一样甜)”,“Cakes”的C掉了一半,另一半岌岌可危地悬在那里。 看起来是同时开张的……他只想了一半,就无意识地盯着那个大写的J。 如果那个掉了一半的“C”是“E”的话,首字母连起来就是…… J-E-S-S “杰西”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什么时候他蠢到要玩这种文字游戏了? 而且……前面明明有个N。 更重要的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加快了脚步,直到空气不再齁甜才调整回正常的步调。剩下的路程中,他尽量把脑袋放空,如行尸走肉般走到了爸爸的公司。 爸爸让他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自己和秘书交代公事。没有关紧的门缝透过一丝夕阳的光,外面的格子间传来交织在一起的哒哒的打字声,他想象着一双手在打字机上飞快舞动,间隔短一点的是中间的字母,间隔长的上下排两边的字母,但这并不是绝对的…… 哒哒。 D……O…… 哒哒哒……哒哒…… 那双手在纸上打了一句话,伸出手换了一行。 “Does she like me(她喜欢我吗?)” 他从沙发上跳起来。 “夏洛克,你怎么了?”爸爸惊讶地望过来。 “没什么。”他敷衍地说,重新坐下来。 这个魔幻的现实世界给他施加的压力,让他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了。 拖延不是他的风格。他捂住脸,从指缝里深吸一口气,进入自己的记忆宫殿。 巍峨又美丽,它现在是一个真正的宫殿了。 每次进来,他都会先骄傲地对这个不可思议的成果自我瞻仰一番,可这次一个巨大的泡泡悬浮在半空中,表面反射出五彩的光芒,上面有一句话。 “她喜欢你,你该怎么做?” 他懵逼地看着这个肥皂泡。 突然有人用手指轻轻地戳了一下,肥皂泡消失了。西装革履得像腐朽的老古董——“麦考夫”出现了。 “她喜欢你,不可能的。”“麦考夫”冲他轻蔑地笑,“世界上除了爸爸妈妈,有谁喜欢你呢?我也不喜欢你。” 他烦躁地一挥手,让“麦考夫”消失。无聊的干扰是他现在最不需要的东西。 7号房间,469号柜子。 他打开那些有关杰西卡的记忆,翻到结论那一页,“性格剧变,分裂型人格障碍可能性为百分之十,应激性创伤后遗症可能性为百分之三十。” 胡扯。 没想到短短一段时间后,他之前的结论会变得如此荒谬。 他现在只能一件件回想杰西卡一直以来不对劲的地方,性格变化、喜好变化……一无所获。 不,不是一无所获。 “她到处找你,找各种机会和你待在一起,”“麦考夫”又出现了,站在他身后,冷冷地说,“她对你的态度不能再宽容了,甚至比妈妈都要忍耐。” “闭嘴。” “你现在像个毫无头脑的青少年,”“麦考夫”没有如他期望那样消失,反而更严厉了,“冷静下来,分析。” 是的,是的,他要分析。 爱情是激素、多巴胺和血清胺共同作用的结果,可他能去测一下杰西卡的多巴胺含量吗? 如果是雷蒙德说的…… 杰西卡很想待在他身边吗?想把一切好的东西都给他?想找一切机会和他在一起?无时无刻地关心他? 答案分别是,不好说,好像是,很可能,看起来像。 总概率该怎么算?这是独立同分布吗? 他暗骂自己中了什么邪会相信一个戏剧女王的话。 “你小学的时候有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女孩向你表白,记得吗?”“麦考夫”插嘴道,“那是你唯一一段感情经历了。” 不记得了,可这不重要。他要被这个问题折磨疯了。 他得找人谈谈。 他振作了一下,看到“麦考夫”对着他半笑不笑。 不,他得找个靠谱的人谈谈。 .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当我查看自己博客的留言时,发现讨论最热烈的总是夏洛克的感情问题,对此我没有什么意见。只是作为一个鳏夫和孩子的父亲,看到那些‘粉丝小说’‘粉丝艺术’真的是一件很古怪的事。我理解你们对我和夏洛克之间抱有的某种幻想,只是这真的很古怪。所以我特意请夏洛克对此进行澄清,以下是他的声明——‘我们不是一对儿’。送给以哈德森夫人为首的粉丝们。” ——摘自《福尔摩斯访谈录》 他得找个人谈谈。 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这件事。 爸爸总是说自己是这个家里“最平庸的人”,这并非虚言。但如果这个家里还有谁算得上一个好的倾听者的话,那非他莫属。爸爸既不会像麦考夫那样不是故作深沉就是大开嘲讽,也不会像妈妈那样为了揣测背后的动机顾左右而言他。他总是很认真地回答每一个问题,而从不去猜你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他问爸爸,然后得到答案,就这么简单。 想清楚之后,他打开房门来到楼下。爸爸又在修剪盆栽,他着魔于此已经一个多月了。 “夏洛克,”爸爸看到他,高兴地挥舞着剪刀,“看看吧,这个怎么样?” “如果左边最下面的枝干因为承受力而折断,那会产生一系列应力变化所致的连锁反应,简单的来说,会倒。”他看了看那株半边都没了的植物。 “噢,真的吗?”爸爸惊吓地用手去托自己的宝贝植物,“多亏你提醒我。” 夕阳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把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感觉他的身体像他的影子一样,被拉扯着快要撕裂了。 “爸爸,”他盯着陶瓷花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当然,当然。”爸爸好奇地看过来。 “事实上,是一个心理学上的问题,”他清了清嗓子,艰难地开口,“如何判断某人喜欢你?” “嗯,夏洛克,”爸爸摸了摸下巴,沉思了一会儿,“没想到你也有了青少年的烦恼……” “根本不是,”他立即否认,“只是好奇。” “好吧,”看起来爸爸并不相信,“如何判断某人喜欢你?这个问题我也不好回答,大概就是……你就是知道?就像,突然一下,你就知道了?就像我和你妈妈的相遇……” 是了,他忘了爸爸和妈妈一见钟情的爱情故事了,他已经听过一万遍了。 “别再说什么命中注定电闪雷鸣的鬼话了,”他打断了爸爸的话,“我3岁就不信了。” “我没有骗你,”爸爸双手一摊,“事实就是那样,我在见到你妈妈的那一刻,的确有一种命运安排的感觉。但是你妈妈不这么想,她对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结结巴巴、总是低头把玩自己衣角的傻小子,但一直锲而不舍地用各种理由约她出去。有一段时间她甚至认为我是个跟踪狂,某种程度上来说,我的确是……但是以一种好的方式……” 他想起了在他面前拘谨地摆弄裙角的杰西卡。 “总之,我用各种方法和她偶遇……” 他想起了杰西卡在校园里向每个人打听他的消息的样子。 “我珍惜每一个和她在一起的机会……” 他想起了艺术鉴赏课上,杰西卡拒绝换到别的组,即使她很在意分数。 “当时我的姐妹都嘲笑我不可能娶到玛莎,但我没有放弃……” 他想起了雷蒙德。 也许雷蒙德是对的,有什么能比家人的话更可信呢? 他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听过一个已经听过无数遍的故事,随着爸爸的叙述,一直以来笼罩在杰西卡身上的迷雾都散去了,却露出了一团更大的迷雾。 她,喜欢他。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 “嘿,夏洛克,”爸爸关切地问,“你看起来好像是撞见鬼了,发生什么了?” 不,这比见鬼还可怕。 “我以为我讲的是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爸爸无奈地说,“你一定要做出这么惊悚的表情吗?” 他根本顾不上自己的表情是不是体面,他的理性被这个巨大的发现冲击得支离破碎,头脑里一团乱麻,像一个溺水的快要窒息了。她喜欢他,他该怎么做? “如果有人喜欢我,这与我有关吗?”他突然灵光一闪。 “严格地说,没有关系。” 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松了一口气。 “但是,”爸爸好笑地看着他,“如果有人喜欢你,即使这不是你能控制的,但从此你也因为这份感情而有了某种责任。这取决于你喜不喜欢这个人。” 他喜不喜欢杰西卡?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即使内心十分抗拒,但他毫无办法地向自己提出了“雷蒙德之关于爱情的四个问题”。 他很想待在杰西卡身边吗?不,他喜欢独处,但如果她能保持安静的话,他也可以忍受。 想把一切好的东西都给杰西卡?不,这不现实。他不敢想象自己会做这么蠢的事。 想找一切机会和杰西卡在一起?同第一个问题,但如果她主动找他的话,他也不会拒绝。 无时无刻地关心杰西卡?不不不,他很忙的。难道她都不能照顾好自己吗? “如果你喜欢这个人,那你的责任就是向他或者她表明心迹,确定关系。当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她每时每刻都感到幸福和被爱,我是说,或者他,你知道如果你……我不介意。”爸爸冲他比划了一个手势。 他没有在意,眉头紧皱地思考起来。 每时每刻都感到幸福和被爱?听起来真不切实际。 “如果你不喜欢这个人的话,你的责任就是在尽量不伤害到他或者她的情况下,明明白白地拒绝。” 相比之下,还是第二种情况更容易处理一点。 “那我不喜欢她。”他点点头,像说服自己似的地说。 “呃?”爸爸愣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夏洛克……哈哈哈……你是说漏嘴了吗?不过很高兴知道你的性取向,你喜欢女孩。” “谢谢你,爸爸。”他硬邦邦地道了谢,“如果你还有一点仁慈之心的话,请不要告诉妈妈。” 他故作淡定地转身走了几步,差点被地毯绊倒。 背后传来爸爸又一阵大笑声。 “爱情让人变的不正常,”爸爸感叹道,“你也不能幸免。” 是的,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非得喜欢他的杰西卡。 他默默地上了楼,来到自己的书房,地上铺的纸张把整个地毯都覆盖住了。他毫不在意地在上面踩出一串脚印,坐在扶手椅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目光扫过笨重的红木书柜,上次就是在这里,杰西卡把他的箱子打翻在地上。 又蠢又笨。 他腹诽着,一抬头发现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我只想说我真的很高兴,看到你这么,不正常,”爸爸耸耸肩,“自从你12岁那年发生的事之后,我就一直很担心。但现在看来,莱克特医生是对的,他说你能自己恢复过来。” 他抿了抿嘴,没有说话,本能地想回避这个话题。 “也许还要感谢哈里斯家的孩子。”爸爸神色自若地加了一句。 他心脏一跳,警惕地去看爸爸的脸,却看到一副了然的笑容。 “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爸爸努力憋着笑,挥挥手离开了房间。 爸爸变了。 变狡猾了。 还是他变傻了? 他挫败地站起身,在满地的文件上踱来踱去,脚下发出让人厌烦的哗啦哗啦声。 被自己的脚步声吵得不得不停下来之后,他决定让自己忙起来。他打开书柜,里面摆着几个纸箱,最上面的位置是空的。 噢,对了,杰西卡把霍姆斯查珀尔的资料都拿走了。 又是杰西卡。 他揉揉太阳穴,正准备关上柜门,突然有一个纸箱引起了他的注意。 泛黄的标签写着“威尔”,他心中的噩梦,他12岁时精神崩溃的原因,即使到现在,也会时不时出现在梦魇中。 可这不是引起他注意的原因——有人动过这个箱子,上边有个小小的指印。 他把盖子打开,目瞪口呆地发现第一页赫然是“八年级学生档案”。 发生了什么?里面本该是威尔的犯罪记录,残忍的杀戮过程,还有……他最不愿意回忆的东西。他把箱子的文件统统倒出来,没有尸检报告,没有现场照片,一切关于那一夜的记录,都没有了。 是杰西卡拿混了吗? 不可能,他仔细回想那天的细节,她是故意的。 她为什么要故意拿走? 他没有丝毫头绪,只是狂奔下楼,拿了爸爸的车钥匙,冲出房子。 太阳已经隐没在远处的地平线下了,但大半个天空依然血红。 那是世界上最血腥、最阴暗的东西,没有残留一点人性。 杰西卡不能看到。他要阻止她。 他不顾一头雾水追出来的爸爸,发动了汽车。 .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杰西卡呆坐在地上,盯着面前的纸箱已经十分钟了。 自从那天鬼使神差地把这个纸箱拿回来以后,她就突然丧失了当时探寻真相的勇气,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心境中。彷佛是过去的自己在和现在的自己搏斗,过去的自己流着眼泪说“放下过去的事,你能获得新生”,而现在的自己咬着牙质问,“你不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这一切都起源于一次“探险”,当时十二岁的夏洛克还是个好动的、精力充沛的小男孩,她——凯蒂·格兰姆特是他的数学“家教”。那天她像往常一样写完了夏洛克的作业——“给你自己一个与能力相匹配的用处吧”是他的理由,而她不得不屈服于现实——带着夏洛克出门,在街区的花园“散步”。 杰西卡还记得那天天气很不错,阳光暖洋洋的。下午时段没什么人,夏洛克一反常态眉头紧皱,鼓着还有些婴儿肥的脸蛋说“这里不对劲”,严肃地像个大人。她一开始没有放在心上,直到他们在草丛中发现了一具尸体。 凯蒂用自己还剩下的一些法医专业知识查看了这具看起来是窒息而亡的尸体,夏洛克一开始有些害怕,但很快表现出了未来的咨询侦探的潜质。等到警察来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拒绝离开这里了。此后几天,这些警官们除了在街区里询问相关的人,还要应付一个时不时来提供线索的孩子。 直到有一天,夏洛克作为邻居,第一次来拜访了凯蒂家,带着一帮警察和逮捕令。她一时觉得天崩地裂,坚持单独上楼去叫威尔——她的外公,夏洛克口中的凶手。 “我很高兴你这么信任我,我的确没有杀那个人,”外公得知了情况只是淡淡地笑了,“但是我不能见到那些警察。” 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外公打开窗户,从二楼跳了下去。她惊恐万分地冲到窗边,看到外公从灌木上挣扎着站起来,抬起头对她笑着说:“我留了一封信给你。”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愣愣地看着这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踉踉跄跄地跑到前院。汽车启动的声音和楼下的喧哗声交织在一起,可她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 “你有可能放走了一个杀人犯。”夏洛克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楼。 她第一次觉得身后站着一个真正的,能毁灭一切的恶魔。 “死亡时间是4月12日前后吧。”她艰涩地开口,夏洛克没有回答,她知道她说对了,“那几天,威尔因为轻微肺炎住院了,我一直守在他床边。如果你还相信我的话,那你应该知道,你错了。” 夏洛克沉默了一会儿,“你是对的,我很抱歉。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可这说不通……” 他看起来特别沮丧,凯蒂努力说服自己原谅他,他还是个孩子,总是会犯错,而且谁知道外公宁愿当逃犯也不愿意和警察说清楚呢?福尔摩斯夫妇提出要收养她,她答应了,生活总要继续,不是吗?如果没有发生接下来的事的话。 警察很快发现了外公的踪迹,他在逃走当天就把车开进了河里,尸骨无存。 凯蒂在也不能骗自己了,长久以来积压的不满和怨恨在这一刻爆发了。她对着夏洛克大喊大叫,用一切恶毒的语言骂他,诅咒他的家人,说自己宁愿去孤儿院也不愿意再见到他。 就因为她要接连不断地死去,所以她要忍受这一切吗? 就因为夏洛克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所以即使这间接导致了外公的死亡,她也要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吗? 雨打在窗户上的声音把回忆里的杰西卡惊醒了,不知不觉,天色已暗,还下起了倾盆大雨。大颗大颗的雨滴飘进来砸在窗台上,她站起身把窗户关好。 杰西卡对着外面的雨幕又发了会儿呆,才重新来到那个箱子前,打开了它。 和她所想象的山摇地动不一样,她的内心格外平静。 最上面是外公留给凯蒂的那封信,好像他从很久以前就想到有这么一天似的。外公是她的精神船锚,是她的人生导师,是她跌宕起伏的经历中如灯塔般存在。 葬礼后凯蒂去了福尔摩斯家,见到了福尔摩斯夫人。因为在信里,外公让她不管用什么方法,能要活下去,她就听话地这么做了。 她仍然不想被他们收养,但得知他们突然搬家的消息还是非常震惊。只是她还没想出对策,就被一辆疾驶而来的车撞倒了。 杰西卡把这封信贴在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情,继续看下去。 复印的尸检报告、医院员工的口供、一些相关的报道……如她意料之中的,这是一个致命的误会,凶手另有其人。 她很快地看完了,内心一阵空虚,感受不到任何情绪。一直以来,她一直不敢去细想这件事,只能以生存为信念催眠自己。 而现在,杰西卡完全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一个错误的线索阴差阳错地锁定了威尔的嫌疑,她想到这个,突然也失去了怨恨的情绪,只剩下一种宿命的无奈感。外公的死,是一场意外,不是夏洛克的错。 毕竟,她还要靠着绑定夏洛克,活下去。这也是外公的心愿。 她无精打采地把纸箱挪到一边,心里想着夏洛克发现资料被调包之后的反应,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她把纸箱重新拉到面前,发现了底下有一个隔层。 这是什么意思? 杰西卡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把隔层上的纸板费劲地取出来,露出里面一个薄薄的透明文件夹。 看起来很新,好像从来没有人翻看过,为什么要藏的这么深呢? 她打开了一页,第一眼就被里面的图片震惊到了。 冷冻的残肢,隐约能看到人的手掌。 接下来的内容让杰西卡天旋地转。 碎尸、藏尸……手段残忍…… 她只觉得自己的视线已全然模糊,但一个一个单词却嚣张地蹦进了她的大脑,逼迫她接收信息。 连环杀人犯……通缉已久…… 她颤抖着手翻了一页。 食人。 杰西卡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喉咙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掐住了,喘不上气来。她努力地呼吸,肺叶却像搁浅的鱼一样绝望地一开一合。 外公慈祥的微笑浮现在她眼前,转瞬变成了汩汩流出的血液。 “地下室是我的秘密花园……如果你进去的话,你一定会后悔的……”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她记不清楚了。可有一段时间,在她刚刚变成凯蒂的时候,外公总是会给自己专门做一道菜。 “你还没有准备好吃我的‘特殊菜肴’,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但我希望有一天你能接受……” 她干呕起来。 房门上有轻轻的叩门声,是马克。 “杰西,你在干什么?夏洛克突然来了,他好像有什么急事……” 杰西卡的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她的胃在一阵阵抽搐,胸口好像压着一块巨石,心脏时快时慢地跳动着,好像是一枚隐藏多年的定/时/炸/弹在引爆前最后的狂欢。 她强忍着不适,眯着眼睛,最后看了一眼那份文件。 当看到“死者身份:亚伯·格兰姆特、塔娜·格兰姆特”时,她终于晕了过去。 *********************** 他一直以自己精神敏锐为傲,对大多数人只能看到表象的迟钝感到不屑。他觉得世界上最美的就是真相,隐藏得越深,被发现的那一刻就越美。但有一天晚上,他潜入了一个阴冷的地下室,打开了一个冷冻柜。 他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能力。别人只能看到挂着霜的青白色的肉块,他却能看到两个活生生的人,被捆绑着,一下下地砸碎了头骨。每一下都残忍无比,毫无犹疑。然后他们被一起,刨开了腹部,切下了四肢,脑浆被专门放在一边,手臂上的肉被一片片割下来,烹熟,用刀叉享用。 每一个切口的角度都争先恐后地向他诉说着一切的细节,凶手的手法、心情、熟练程度。哪怕他闭上眼睛,这些也会萦绕在他的脑海里,只能感到这个世界仁慈的面具被那把割过尸体手臂的刀捅得鲜血淋漓,血雾弥漫到他的眼睛里,一片血红。 他无处可躲,只能接受凌迟。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作者菌不会卖萌,所以作者有话要说基本都是摆设…… 但是今天突然觉得应该解释一下,由于某种听起来挺不靠谱的原因,我蛮喜欢的当作儿媳妇的明星的继父去世了(别问我是谁),突然觉得很难受哈,结果这一章的剧情,就突然被我改了……╮( ̄▽ ̄"")╭ 作为一个大纲活在心中的作者,其实至少对主线剧情的安排还是有数的(真的吗),加上评论区有个小天使提了意见觉得伏笔太多很乱,真的说到我心里去了,的确最近在想这个问题,但是因为没有大修文的习惯,所以可能影响了很多读者的阅读体验,作者菌在此给你们道歉~ 至于这一章的问题就是我本来的打算时让杰西卡一直误会夏洛克逼死了她外公,然后这样这样那样那样……但是今天突然觉得人生短暂,不要太虐,就提前让杰西卡知道了,长痛不如短痛,哎~我真是心太软(>﹏<)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副线坑还没填,主线先崩了,所以可能会有人觉得很突然。说到这里感觉要掉收藏了……但是第一篇文让我放飞一下自我吧!取收的朋友们!咱们下篇文见!! 最后,给我亲爱的读者小天使们笔芯~ ps作者菌不会卖萌,小剧场指路评论区↓↓↓你们咋那么有才华呢~ .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杰西,你真的吓死我了。”乔安娜握着杰西卡的手,心有余悸地说。 这是她在进入这个身体以后第二次住进医院了。而她对医院的记忆实在算不上愉悦,雪白的墙壁反射着刺眼的阳光,花香和消毒水味混杂在一起,护士在摆弄着药水瓶,玻璃相撞的声音从没关好的门溜进来。这一切都在折磨着她虚弱的神经。 “医生说也许是上次溺水留下的后遗症,需要再观察几天。”乔安娜递给她一个削好的苹果,脸上是明显的担忧。 “噢,天哪,不。”杰西卡知道自己把大家都吓坏了,但是这根本不是什么后遗症,她没有必要住在这个地方。 只是一时承受不了这种恐惧和震惊带来的冲击力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但一回想起那些画面,她就瑟缩了一下,强忍着不适说:“我真的没事了,我保证。” 乔安娜还想说什么,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话。 雷蒙德怀里抱着一束巨大的、完全遮挡住视线的郁金香,跌跌撞撞地进了门,费劲地把头从黄色的花朵后面伸出来,“杰西卡,夏洛克来了!” 他的身后果然跟着夏洛克,他双手背在身后,神情严肃,眉头紧皱。 “你下次探望病人得自己拿花束,老兄。”雷蒙德把郁金香放在柜子上,擦了擦头上的汗,“我不会再相信什么‘和你的衣服不搭’之类的胡话了。” 看到夏洛克的那一刻,杰西卡假装鸵鸟似的低下了头。从醒来到现在,她已经认认真真地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想了一遍。但是面对夏洛克本人,她还是忍不住想要逃避现实。 从外公去世之后,夏洛克对于她而言,就变成了一个攻略目标,而不是活生生的人。她一边说服自己夏洛克没有错,一边却在心里暗暗地怨恨他,怨恨他逼死了无辜的外公,怨恨他搬到了柴郡,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甚至怨恨他的存在,让她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但现在,像一个吹得大大的气球被砰地一声扎破了,只留下满地的狼藉。 夏洛克确实犯了一个无法弥补的错误,但外公变得不再无辜,反而满手鲜血……杰西卡握紧藏在被子下面的手,把指甲狠狠嵌进柔软的掌心,让自己不要细想。 “苹果表面在空气中氧化的速度并不是肉眼可见的。” 杰西卡被突然的话音吓了一跳,她微微地抬了抬眼,看到平整的棉质衬衫和熨得笔直的西裤,夏洛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床边。 她愣了一会儿,才完全理解了他的意思,本来一片虚无的视线里出现了乔安娜刚刚削好的苹果。她仍然低垂着脖颈,随手把苹果放在了床头柜上的果盘里。 “你不是因为什么溺水后遗症才晕倒的……”夏洛克的声音少见地有些犹疑,但转瞬变得坚定了,“是因为,那个凶杀案。” “是的。”杰西卡点点头。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杰西卡偷偷抬起头去看他的脸,从他插在裤兜里的双手到衬衫上一个个贝壳钮扣,再到尖尖的衣领。夏洛克的神情混合了恼怒和疑惑,他抿着嘴,眉间夹出一道道深深的褶皱,浅灰色的瞳孔紧紧地盯着原本是杰西卡头顶的位置。 看到杰西卡的脸,他立刻转移了视线。 “你不仅是个撒谎精,”他用低沉的声音说,“还是个小偷,很愚蠢的那种。” 杰西卡的眼眶有些发酸,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愧疚。她的确很愚蠢,抱着虚假的“真相”,自以为是地恨着这个世界 。 她把头埋得更低了,用头发遮挡住自己的大半个脸,乖乖听训。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故意拿走了那些东西,”夏洛克的声音带着怒气,“看起来你也不会主动告诉我。” 杰西卡在心里承认,她的确不会主动说的。 “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的,你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他赌咒似的说。 “……你……没有必要……”杰西卡说了一半,就看到夏洛克瞪着她,只好把下面的话吞了回去。 “你……”夏洛克看着她的眼睛,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不自在地摸了摸高挺的鼻梁,“你下次……应该提前告诉我……如果不是这个……我……” 杰西卡疑惑地看着他不住往上飘的眼神。 “你弄乱了我整理好的文件。”他语调冷冰冰地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噢,对不起。”杰西卡真心实意地说,这是为了一直以来错怪了他,“我真的,真的很抱歉。” 夏洛克张了张嘴,看起来更不自在了。 杰西卡道完歉后,感觉一阵放松,很久以来压抑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被移开,外公的作为是闻所未闻的残忍,可他也付出了自己的生命,让这个案子成为了悬案。上一世的事随着凯蒂的死结束吧,她现在是杰西卡·哈里斯了。 除了还要继续“纠缠”夏洛克——而这目前看来前景还比较乐观——她没有别的顾虑了。 她稍稍舒展了一下身体,这才发现房间里只有她和夏洛克两个人。 “我妈妈和雷蒙德呢?” “十五分钟前,他们离开了,”夏洛克又恢复了冷若冰霜的样子,“你当时还和他们道别了。” “真的吗?”杰西卡呆滞地想了一会儿。 “不能更真了。”他不耐烦地回答,“你可能真的有大脑的后遗症。” 杰西卡宽容地冲他笑了笑,脑海中却突然闪现出威尔的名字,忍不住问道:“这个案子……我是说,隔层里的那个,是……” 是怎么发生的?外公怎么能杀掉他的女儿和女婿,还在他的外孙女面前毫无破绽呢? 也许并不是毫无破绽,她突然想到,她作为凯蒂醒来的时候,脑海里的记忆少得可怜,几乎没有任何关于家庭的记忆,所以当外公说她不负责任的父母先后离家了,她也没有怀疑,现在看来…… “警察认为是某个在逃的连环杀人犯,”夏洛克简短地说,“但是没有找到尸体,所以确定不了身份。” 没有确认身份?杰西卡努力回忆着他们相处的一幕幕,从她醒来以后外公的自我介绍开始……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脸色一下变得雪白。 威尔不是凯蒂的外公! 家里没有一点证据表明威尔的身份,没有合影,没有文件,什么都没有,甚至没有回忆。 杰西卡现在终于明白外公那种和整幢房子格格不入的气质是这么回事了,浴缸的长度、漏雨的房顶、堵塞的下水道,每一件小事对于外公来说都像是巨大的折磨,她还以为是失去了一只手的原因,根本没想过是因为他完全不同的生活环境。即使到现在,她还觉得外公,哦不,威尔像是没落的贵族,而不是通缉已久的杀人犯。 威尔假装她的外公,抚养了她这么长一段时间,而她毫无察觉!甚至连这个名字都有可能是假的! 杰西卡不禁苦笑起来。 “剩余尸体的现场……是我发现的,”夏洛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窗边,他背对着杰西卡,阳光照在他软软的卷发上,泛着柔和的光芒,“那是最残忍的景象,人性的险恶在那一刻展露无遗。” 杰西卡轻轻地说了一声“是的”,曾经见惯尸体的她也难以接受。 “我因此,精神崩溃,”他快速地说了这个词,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虽然那份文件只是冰山一角,但是,你完全有正当的理由感到任何程度的害怕。” 也许真的是大脑真的出现了什么问题,杰西卡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夏洛克,这是在安慰她? 此时夏洛克已经从窗前走到了门口。 “天色晚了,我该走了。”他别别扭扭地指了指那束怒放的郁金香,“雷蒙德说这是基本的礼貌,总之,再见。” 没等杰西卡回应,他就转身关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杰西卡看了看还算明媚的日光,又花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这束花是夏洛克送给她的。 这真反常,但她的思绪只在这里打了个旋,就转移到了夏洛克刚刚说的话上。 “我因此,精神崩溃。” 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杰西卡分明从他紧绷的声线和颤抖的语调中感受到了他的情绪。 十二岁的夏洛克出现她眼前,虽然清澈的眼神只是满肚子鬼点子的伪装,但他本质上还是个天真、纯粹的孩子。 杰西卡无法想象,这个孩子面对那个现场,该有多么的无助。 “美好和幻觉都是容易破碎的东西。”威尔的声音出现在她脑海中,“所谓道德,就是这两者的结合。” 第一次这个声音中没有了那种安抚的力量,杰西卡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把他驱逐出去。 对不起,威尔,她在心里说,我要永远、永远地把你遗忘,然后好好活下去。 这也是你的遗愿。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大家应该都知道的原因(自作孽),作者菌卡文了(╯‵□′)╯︵┻━┻ 每天一更的频率尽量不变,时间就随缘了,小天使们别等了~ 好了,希望这章没有吓着你们hhh 谢谢大家!鞠躬~ .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雷蒙德神气活现地站在那里,身后是一辆闪亮的跑车。他终于如愿以偿地拿到了自己新车的钥匙,从此也接棒了送杰西卡上学的任务。 “你太慢了。”看到杰西卡的那一刻,雷蒙德傲慢地把钥匙在手里转了转,转身绕到另一边。 杰西卡把托特包的背带往肩上挪了挪,打开了车门,同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好像以前每天害她迟到的人不是他一样。 “没想到第一个坐上我的新车的女士竟然是你,我亲爱的妹妹,”雷蒙德假惺惺地说,“我希望你不要晕倒在我的车上,不然那真是坏运气。” “我会努力保持清醒的。”杰西卡把车门狠狠地一关。 “我真不知道谁能忍受得了你。”雷蒙德冲她挥了一下拳头,气哼哼地发动了汽车。 这辆黑色的保时捷平稳地行驶出了车库,开到了马路上。雷蒙德昨天已经兴奋地飚了好几个小时的车,现在一只手握着方向盘,速度还算均匀。他把车窗打开了一半,让风吹着他的短发,看起来真是春风得意。 “你和埃莉诺到底是怎么回事?”杰西卡抚了抚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突然想起了最近安妮·琼斯对她的敌意。 雷蒙德立刻变得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为了一些原因,我和她提了分手。”他调整了一下坐姿,“但是埃尔对这个事实不是那么适应。” “看得出来,”杰西卡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这对情侣一直备受瞩目,而他们最近的动态又十分戏剧化,连她都有所耳闻,“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是你哥哥!”雷蒙德瞪大了眼睛,“这就是和你的关系。” “我不是这个意思,”杰西卡抚额,“我是说,埃莉诺好像把这件事怪到了我头上。” “我可没有提过你一个字。”雷蒙德马上撇清。 “好吧,但是你不能告诉她真正的原因吗?不管是什么。” “我就是,某种程度上,的确告诉了她,”雷蒙德耸耸肩,“或者说,暗示了她。” 杰西卡没好气地把头扭到一边,雷蒙德对于这件事总是这么遮遮掩掩的。 “我对今天的比赛有很好的预感,”雷蒙德转移了话题,兴致勃勃地说,“对方是我们的老对手了,而且我还有个秘密武器。” “噢?”杰西卡不大感兴趣地抬抬眉。 “那就是我们的天才——夏洛克,”雷蒙德没有因她敷衍的态度而扫兴,“他答应帮我们观察出对手的破绽和弱点,让我们一击即中!” “呃?我以为他不喜欢足球?”杰西卡有些惊讶。 “不喜欢不等于不懂。”雷蒙德对此充满了信心,“这是夏洛克欠我的,谁让他突然变成了派对狂魔呢?在詹姆斯家开庆功派对,多么疯狂的主意!你根本不知道我向詹姆斯提出这个无礼的要求时有多么尴尬!” 杰西卡把头靠在车窗上,有些烦恼,如果说夏洛克因此欠了雷蒙德,那她欠夏洛克的就更多了。 玛格丽特还是很少出现在学校里,即使出现也从来都是躲在一边,比以前更胆怯了。而那件事还没有眉目,她实在难以想象詹姆斯在这件事中到底是什么角色。在她的记忆中,詹姆斯是个完美的人,全A学生,学校里的万人迷,总是那么彬彬有礼。他和这件事的关系到底有多大呢? ************************** 经过了漫长的一天,终于迎来了下午万众期待的足球赛。杰西卡和艾玛坐在拥挤的看台上,周围都是热情洋溢的观众,他们手拿横幅标语和气笛、戴着球队标志的围巾。这是雷蒙德这个赛季最后一场球赛,他穿着蓝白相间的28号球衣正在球场边指挥热身。他们的对手是柴郡的一所男子私校,身穿红色球衣,看起来来势汹汹,即使是客场作战也气势昂扬,很不好对付。 曾经雷蒙德每一场比赛都有埃莉诺带领的啦啦队提供后勤服务,然而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今天埃莉诺并没有出现,其他的啦啦队队员们也分散地坐在看台上,杰西卡只好暂时顶替了给雷蒙德送水、递毛巾的活儿。 “伙计们,打起精神来,”雷蒙德拍着巴掌,给球员们喊话,“我们将会赢下这场!明白了吗!” 他把一个接一个的球员赶到球场上,自己喝了一口水,把水瓶丢到杰西卡怀里,给看台上的乔安娜和马克招了招手,就一路小跑到了球场中央。 裁判吹响了哨声,比赛开始了。杰西卡和几个替补队员坐在一起,不得不说替补席的视野好很多,她又得时不时给雷蒙德递毛巾,所以只能抛下艾玛一个人坐在看台上了。 很快,比赛就过去了十分钟,场上形势十分胶着,双方都没有从对方身上讨到便宜。足球队的教练马克斯在场边急得跳脚,对场上的人大吼大叫。 “那个17号球员,如果击打他右腿跟腱的部位,他将不会再出现在场上。” 杰西卡正略带紧张地观察场上的情况,冷不防旁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吓了她一跳。 “呃,嘿,夏洛克。”她拍拍胸口,发现这个神出鬼没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她身边,举着一份报纸遮阳,“可是,并非我不相信你,只是那是犯规的。” “是吗?”夏洛克的嘴角向下弯出一个嫌弃的弧度,“我以为只要把那个皮球弄进对方的网里就算赢了。不能身体接触,那有什么意思?” “……”杰西卡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可以身体接触,只是……不能太暴力?” “8号为什么不直接射门呢?从他那个角度刚好可以打在门柱上,反弹的角度是抓球的那个人的死角。”夏洛克指着刚刚把球踢飞的奥利。 “……因为他就是做不到,我猜。”杰西卡无奈地说,“奥利他离球门太远了,周围还有两个人堵他。” “得了吧,这难道不是他们每天训练的目的吗?”夏洛克用报纸扇着风,脸上全是不敢置信,“28号甚至把每个球都射偏了,他是不习惯新换的假肢吗?” 杰西卡差点把一口水喷出来,雷蒙德听到他的“秘密武器”对他技术的评价,应该不会太开心。 “我真不明白这些人在干什么,”夏洛克冷静地总结道,“所有的人,场上跑着的人、这里坐着的人,包括我自己。” 说完,他突然把头转向坐在一旁的替补,“你为什么不上去帮他们?他们快输了。” “我……”这个低年级的新队员被吓蒙了,他结结巴巴地说,“还、还没轮到我。” “这是在点餐还是什么吗?还要排队一个一个来?”他烦躁地诅咒了一句,加快了扇风的频率。 他怎么像吃了个火药桶一样?杰西卡看了一眼夏洛克,他表情不快,好像对这个喧嚣的场合极其不适,一副如坐针毡的样子。 “如果你……不太习惯这个,”她谨慎地措辞,“你可以离开,没关系的。我保证雷蒙德不会怎么样的,如果你在意的话。” 夏洛克没说话,也没走,只是松了松衬衫的领子,眉头皱得更深了。 上半场以零比零的平局结束,教练马克斯脸色凝重,以雷蒙德为首的队员们也都垂头丧气的。他们在场边围成一圈讨论下半场的战术,好像出现了什么分歧,气氛很紧绷。 自从杰西卡说了那句话之后,夏洛克就一言不发,这让她毫无理由地心虚了半天,却也没想出自己哪里说错了。这时夏洛克突然站了起来,走到马克斯面前,打断了他们越发失控的争执。 杰西卡看不到他的脸,也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只看到马克斯的表情从刚开始的烦躁渐渐转为严肃,最后变成若有所思。雷蒙德大喊了一声,冲上来想给夏洛克一个拥抱,却被残忍又不失娴熟地推到一边。 下半场的哨声响起,球员们纷纷离开了休息区,现在他们看起来精神抖擞得像变得了一个人,雷蒙德甚至还朝看台的方向给了几个飞吻,杰西卡听到了乔安娜在大声尖叫“宝贝!加油!踢他们XX的屁股!”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杰西卡好奇地张望,可是夏洛克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消失了,从球场到看台都没有发现他的踪影。 下半场的状况好了很多,虽然对方咬的很紧,但雷蒙德他们还是以微弱的优势在最后一分钟进了一个球。在全场的欢呼声中,比赛结束了。 看台上的观众们陷入了胜利的狂欢中,他们激动地挥舞着横幅,气笛和尖叫的声音响彻了天际。杰西卡也对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感到兴奋,她和艾玛给每个人分发着水和毛巾。艾玛拍拍凯文的肩膀,夸赞他在场上的表现,这让凯文很不好意思。而杰西卡一个不注意,雷蒙德就从她眼皮底下溜走了,她问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人群渐渐地散去,球场重新变得冷清。乔安娜和马克给杰西卡说了一声,就急急忙忙地赶去工作。艾玛也回家了,杰西卡把球场边的水瓶整理完,雷蒙德还是不见人影,她只好坐在那里一边等一边后悔为什么没有搭艾玛的顺风车回去。 大部分球员不知道为什么都没有离开,站在那里七嘴八舌地争论着什么。“夏洛克”的名字飘了过来,她不自觉竖起耳朵去听。 “……说实在的,夏洛克他的确帮了很大的忙,如果不是他,我们也许根本赢不了。” “你是对的,所以我们更应该应该向他道谢,不是吗?” “那你去把这个他妈的蛋糕给他喽!一个机会再次解释一下你和你女朋友亲热的时长问题。” 一堆人同时发出一阵爆笑,被嘲笑的男孩憋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那你怎么不去,卡尔文?” “上次我妈妈怀孕了,我爸爸还不知道,夏洛克先猜到了。”卡尔文摊手,“而我不想知道我将有个弟弟还是妹妹,这应该是个惊喜。” 大家发出一阵嘘声。卡尔文在一声声“懦夫”中仍然咬紧牙关拒绝。 “伙计们,伙计们,”奥利站出来主持大局,“我们当然都知道夏洛克有多可怕,可现在必须有一个人向他转达我们的谢意,雷蒙德那个混蛋丢下我们跑了……” “刚刚他还在那边的休息区,我真搞不懂……” “我好像看到他和一个穿红色球衣的人在一起,他疯了吗?……” 众人抱怨了一会儿他们不负责任的队长,奥利让他们都安静下来。 “现在的问题是,”他分析道,“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现在,就在这两三天里,有没有人没有做过什么难以启齿的事的?有没有人这几天没有吸dama、夜不归宿、用□□去酒吧、搞大了谁的肚子、当了快枪手或者其他什么?有人吗?就今天呢?也没有人吗?” 队员们相互推搡着,没有人应答。奥利气笑了,“我真不敢相信你们连比赛期间都出去鬼混。” “你呢,奥利?”有人大声说。 “我没有鬼混,”奥利脸色不变,“但是你们知道为什么,我担心他揭穿我和薇诺娜·瑞德有一腿的事实,约翰尼·德普会杀了我的。” 他被按在地上七手八脚地一顿乱捶。 杰西卡看热闹看得起劲,没注意到卡尔文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眼神盯着她。 “杰西,杰西,”他凑过来,满脸堆笑,“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孩,请帮帮我们这些迷途的羔羊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先给一个集体么么哒~感谢支持~ 我看到上一章底下有很多对剧情的疑问,在这里统一说一下,就不一一回复了哈~ 为什么会出现这些疑问作者菌有很大的责任,主要就是之前没有说过,只是给某个小天使回复的时候提过,这篇文里的汉尼拔实际上是电影三部曲,也就是《红龙》《沉默的羔羊》《汉尼拔》里的版本,因为作者菌没有看过剧版的,所以我以为断了一只手+食人就足以表明威尔的身份就是汉尼拔,没想到引发了一些误会我真的是很懵逼。抱歉~ 好多小天使在下面说小茶杯,我还反应了半天这是谁(? ̄? ??  ̄??)至于汉尼拔为什么叫威尔,这是作者很随性的恶趣味……包括其他的名字,都是同样的恶趣味,由名字猜剧情不准的啦~~ 至于汉尼拔是怎么完成两个身份的跨越,以后会慢慢说~欢迎在评论区讨论~ 最后,由于昨天断更一天,所以作者菌会挑一天双更,大约就是我爱豆发新歌的那一天吧哈哈哈哈手动再见 为自己的表意不明回去反思了~爱你们xxx .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恐怕我不能恭喜你,约翰。 所有的情感,尤其是爱,与纯粹冷静的理智相违背。 而我认为这种理智高于一切。” ——夏洛克·福尔摩斯 放学后的教学楼完全没有平日的喧闹,杰西卡很少在这个时间还留在学校。她从消防楼梯向上走,来到传说中雷蒙德的秘密地点——秘密到足球队所有的人都一清二楚。 “他经常在训练结束后偷偷摸摸地去那里,”卡尔文故作神秘地对杰西卡说,“有一次我们跟踪了他,发现他去了二楼那间舞蹈室,可能是为了躲埃莉诺·卡特吧。” 结果后来埃莉诺还是找到了,听艾玛说她不顾风度地大闹了一场,第二天流言传遍了校园。 平底鞋悄无声息地踏在台阶上,夕阳透过楼梯间的小圆窗打在杰西卡脸上,她眯着眼走了两步,转过最后一个拐角,一扇破旧的门出现在她面前。门上挂着一个锃亮的打开的锁,没关好的门缝里传出很有节奏的闷响声,好像是拳头击打沙包的声音。 雷蒙德为什么会偷偷练拳击?杰西卡疑惑地把门推开,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她从未想过会在这里的人。 夏洛克赤/裸着上身,双手缠着白色的绷带,手臂和胸前的肌肉随着一下下的击打动作而鼓起。他的前额的卷发被汗水打湿,脸颊因为运动微微发红。看到门口的杰西卡,他停下了动作。 “对不起,我应该敲门的。”杰西卡尴尬地笑笑,“我以为是雷蒙德……不管怎样,我给你点时间……” 她冲着夏洛克的上半身比划了一下,不等他回应,就把门关上了。 靠在走廊冰凉的墙上,杰西卡发觉自己的脸有些红,随即她就为自己脸红的这个事实脸红了。 “这可真是有些变态啊。”她在心里责备自己,并归咎于她容易害羞的天性。说起来,夏洛克刚开始学拳击的时候,她作为凯蒂也不是没有围观过他的练习。那个时候夏洛克已经比同龄人高很多了,但很瘦,看起来弱不禁风,加上发现当一个无法无天的调皮鬼需要更好的体力,他义无反顾地开始了专业拳击的课程。 当然,那个时候,夏洛克是穿着上衣的……可这并没有减少她变态的程度。 自从打开了那个心结,这些作为凯蒂的回忆也不再像之前一样,即使是快乐的画面也带着宿命般的心碎,而是露出了它本来温暖的面目。善良热情的福尔摩斯夫人,温和谦虚的福尔摩斯先生,偶尔回来引发一场兄弟间大战的麦考夫,即使是时时刻刻都在恶作剧的夏洛克,也融入到了这个让人忍不住微笑的暖调中。 杰西卡发了一会儿呆,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轻轻地敲了敲门。 “进来。” 她推门进去,看到夏洛克正在挽衬衫的袖子,在逆光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一步步朝这边走来。 “雷蒙德不在这里,”他指了指杰西卡手里捧着的东西,“足球队那个红发家伙的妈妈烤的蛋糕,雷蒙德会喜欢的。” “是的,那是理查。”杰西卡看看装着蛋糕的纸盒,据卡尔文说理查的妈妈手艺很好,‘和夏洛克的智商非常匹配’。 “但这不是给雷蒙德的,这是给你的。他们说很感谢你为他们做的一切。” “我做了什么?”夏洛克的语气先是有些疑惑,然后变成惊讶,“噢,所以他们赢了,是吗?竞技真的是不可预测。” “呃?”杰西卡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奥利说你中场休息的时候分析了场上的情况,说对手已经是强弩之末,而我们的胜率有九成。” “我说谎了。”他不在意地说,“妄想对手突然变弱而赢得胜利显然是不可取的,在我眼中他们的胜率五五开,而主要原因是我根本看不懂足球。” 杰西卡想不出哪个更让人惊奇,是夏洛克说谎,还是夏洛克承认自己不懂一样东西。 “没想到他们真的相信自己的能赢,”夏洛克继续道,“我以为他们不至于蠢到看不出自己与对方的差距。” ”当然了,他们真的很相信你,“杰西卡把手里的蛋糕递过去,“而且,这件事后他们会更相信你。”她相信可以的话他们会造个神龛供奉夏洛克。 夏洛克带着一脸“我他妈不在乎”的表情接过那个纸盒,随手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并不想打开它。 “所以,雷蒙德去哪儿了?”杰西卡看了看渐渐暗沉的天色,“你知道吗?” “不。”夏洛克看着杰西卡的脸,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他心不在焉地说了一个词,就陷入了思索中。 杰西卡看着他低着头,在最后的黄昏中如困兽般来回踱步,整张脸在明暗之间快速转换,好像遇到了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最后,他停了下来。在杰西卡困惑的目光下,他终于开口了。 “我是无神论者,”夏洛克没头没脑地说,“但是如果我必须对上帝创造人类的功勋表示感谢,我只会歌颂理性。理性是世界的恩物,人类的引擎,让地球在整个宇宙中闪闪发光的源泉。” “……所以?”杰西卡疑惑地看着他。 “感性是理性最大的敌人,那些直觉、情绪、感受之类的,但是感情……”说到这里,夏洛克开始变得烦躁,好像对于感性的厌恶已经不能让他保持冷静了,“感情让人失去理性,这是我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所有的感情,尤其是,爱……” 夏洛克的手在空气中划了个圈,像是在把他的假想敌实质化成一个靶子让他更好地瞄准。他的表情变成了在医院时犹疑不定,同时又混合了球场上的怫然不悦。 杰西卡突然发现最近的夏洛克都有点阴晴不定,至少是很她在一起时,极其喜怒无常。 “爱,”夏洛克说出这个单词,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亲情是由于血脉相连而无法割舍的,我猜我只能接受它的束缚。但是爱情是……毁灭性的,它能毁掉一个人的思维,这几天我……不重要,但我还保有选择的权利。” 杰西卡迟疑地点点头,她并不奇怪夏洛克会有这样的观点,但他这般纠结的陈述让她摸不着头脑。 “而我的选择,从过去到现在,再到将来,”他眼睛盯着地板,抿了抿嘴唇,“我向你保证,都将是毫不犹豫的拒绝。” 杰西卡不知道作何反应。她没想到夏洛克的‘单身主义’萌芽出现在现在这个年纪,她记得小时候的夏洛克还幻想他未来的新娘要“智慧超群、才华过人”,当时文学课的作业是阅读《罗密欧与朱丽叶》,他听完这个故事以后沉思了很久。 “难道爱情就是这种没有实质意义的牺牲吗?”他皱着脸说,“那我的伴侣要聪明一点,至少不像你这么笨。” 这可是特别伤人呢。 她回过神,莫名其妙地发现夏洛克正盯着她,下沉的眉骨和微微攥紧的拳头,让他看起来好像在期待着她的表态。 夏洛克要他说什么呢?她把头发别在耳后,毫无头绪地试探着,“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事实上,你对爱情的想法也是我经常会想的事,但是至少到现在,我经历了那么多次失败,我还是对爱情有信心……” 杰西卡的脑海中闪过很多人脸,那些心碎的瞬间,成年夏洛克也包括在其中,“或许你觉得理智被摧毁是可怕的事,但我觉得那正是美好的地方。想象一下你的心里充满了非理性的情绪,被那些又快乐又痛苦的感觉包裹,即使是失恋的时候,恨不得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可全身心沉浸在悲伤中让你对这个世界更有感悟……总之,我很享受这些。” 从一开始敷衍的废话,后来的她越来越感性、越来越投入,到最后都快把自己说服了。 也许这并不能让夏洛克相信爱情,但她还是满意地结束了自己的演讲。 夏洛克的表情莫测,双眼却在急切地探究她的眼睛,似乎在评估这些话的真假。 杰西卡用最无辜最诚实的眼神回视他。 于是他又开始犹豫了,基于他平时的果决,他好像把这辈子的犹豫时间都用光了。 “这不对,我是说你不能……我不能接受……” 杰西卡在等待谜底揭晓的心情中睁大了眼睛,可这时雷蒙德冒冒失失地闯进来,截住了夏洛克的话音。 “我的天!没想到你们俩都在这里!”他眼睛在杰西卡和夏洛克之间绕了一圈,嘿嘿一笑,“随便吧,派对就在今天晚上,快走!” 夏洛克不快地皱着眉,但他没有接着说下去,只是默默地抓起了书包。 杰西卡看着他低垂的眼睑和紧闭的嘴唇,总觉得他似乎有点委屈。 这一定是她的错觉。 .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詹姆斯家是一幢封闭的豪宅,围墙上的铁网、竖立在路口的高高的铁门表明了主人注重隐私的程度,周围高大茂盛的乔木遮挡住了行人好奇的视线。 杰西卡跟在雷蒙德后面,她自己身后是异常沉默的夏洛克。自从她发表了自己关于爱情的言论之后,夏洛克就一直是这么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连雷蒙德在车上大吹牛皮都没在意。 他们进了院子,远远地就能听到房子里的人声鼎沸,听起来他们提前开始了这个庆祝活动。 “如果你们输了呢?”杰西卡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那还会举办这个派对吗?” “当然了,为什么不呢,”雷蒙德头也没回地说,“这是这个赛季的庆功派对,懂吗?” 说着他走到了门口,厚重的橡木门大敞着,詹姆斯就站在门口。 “嘿,雷蒙德!”他微笑着伸出手,两人击了个掌。 “多谢了,老兄,”雷蒙德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真的非常慷慨。”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詹姆斯用手把额前的碎发梳到后面,“我们的确该聚聚,我马上要去伦敦了。” 他们聊了两句毕业的事,詹姆斯注意到了旁边的杰西卡和夏洛克。 “杰西——我们有一阵儿没见了,”他露齿一笑,像个海报上的电影明星,“你还好吗?” “我很好。”杰西卡也微笑着说,心里却想着他怂恿凯文去挪用经费、偷成绩单的事。 “这是……”詹姆斯疑惑地看向后面站着的夏洛克,后者用手指抹了一下栏杆,用食指和大拇指的指腹捻了捻,又放在鼻下去闻。 “这是夏洛克·福尔摩斯,”没有等到雷蒙德来接话,杰西卡只好自己介绍道,“呃,雷蒙德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说完她发现雷蒙德已经进了里间,正和一个男孩交谈,还向杰西卡眨了眨眼。 “噢——”詹姆斯恍然大悟,“我听说过,他非常有名。”他朝着夏洛克的方向伸出一只手。 夏洛克郑重地向前一步,握了上去,足足握了十秒钟,这让詹姆斯的笑容越来越僵硬。 “恕我冒犯,”夏洛克终于松开了手,“您父亲一定有心脏上的疾病吧。” “你怎么知道的?”詹姆斯吃惊地说。 “门廊的楼梯栏杆,他即使是三四级台阶,都要用力抓着栏杆,应该是有很久的病史。但现在看来应该不是先天性的,至少你看起来没有症状。” “这……应该是个秘密,”詹姆斯一时语塞了,他停顿了一会儿,才重新组织好语言,“我的要求可能有些过分,但对于你来说很容易……我爸爸最近在谈一个商业上的项目,如果竞争对手知道……” “噢,这不会是个问题的。”夏洛克立即作出了保证,他还礼貌地微一躬身,“如果令尊在的话,我可以当面向他说明,事实上,我也是个猎/枪迷。” “他不在,但是,”詹姆斯放松下来,变得兴致勃勃,“你也喜欢收藏猎/枪?那你一定得上楼看看,我爸爸有一间专门的房间……” 在带着夏洛克上楼前,詹姆斯抱歉地拍拍杰西卡的头,塞给她一杯饮料,“你不会对枪感兴趣的。” 杰西卡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像多年的好友一样消失在二楼。 ***************** 詹姆斯作为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父母也开明得让人嫉妒。在他答应了举办这个庆功派对之后,他的父母就带着他的两个妹妹去了迪士尼,给客人们充分的自由空间——而这也许是个令他们后悔的决定。 现在整幢房子——至少是一楼——都挤满了人,音响开大到能震聋耳朵,鼻腔充斥着酒精和香烟的味道,迪斯科球四射出刺伤眼睛的光,这一切无不是在持续地摧毁着感官。 杰西卡从来都不是派对爱好者,她此生都无法理解喝着劣质啤酒聊天的乐趣所在。她之所以留在这里是出于某种责任感,夏洛克在楼上“冲锋陷阵”,如果他不小心误触了报警系统,杰西卡至少得确保警察来的时候有人给他通风报信吧。 所以表面上她在角落里喝着饮料并谢绝一切邀请,实际上是在机警地观察周围的环境,即使这些醉生梦死的青少年们实在没什么好观察的。 詹姆斯在四处应酬,他好像对于留夏洛克一个人在楼上这件事毫无顾虑,还在作为主人努力地招呼着每一个人。 卡尔文在客厅里临时搭建的小舞台上唱卡拉OK,他声线动人,引来了不少捧场的尖叫。 雷蒙德正在和一个留着长发的男孩说话,他们从一开始到现在一直形影不离。杰西卡仔细看了看那个嬉皮士打扮的男孩,发现他好像是今天球场上的17号——他们的对手?而且是夏洛克断定的跟腱受伤的那个人? 她真是越来越看不懂雷蒙德了。杰西卡翻了个白眼,却一转眼就在人群中发现了埃莉诺·卡特。 杰西卡惊讶地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人。埃莉诺还是一副淑女的打扮,周围簇拥着几个女孩,正经得和整个场合格格不入。 可是……她看了看另一边浑然不觉的雷蒙德,又看了看埃莉诺。 埃莉诺不知道她的两大死敌雷蒙德和夏洛克都在这里吗? 也许是察觉到了杰西卡的目光,埃莉诺离开了她的小圈子,拨开人群朝这边走来。 “杰西,这次我是想和你道个歉,”离杰西卡还有三四步的距离,埃莉诺就大声说,引来了很多好奇的瞩目,“为了安妮,也为了我自己。你知道我和雷蒙德分手了……这让我不太理智,可这与你无关。” “呃?”杰西卡一愣,随即有些戒备。虽然埃莉诺一向这么虚伪,现在她和雷蒙德差不多要水火不容了,还有什么理由和杰西卡维持关系呢? “我相信你没有插手我的雷蒙德的关系,因为你不敢。”埃莉诺停在杰西卡面前,她笑了笑,眼神却冷下来,“而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 “说实在的,我真的不清楚你在说什么。”杰西卡一阵困惑。而这毫不作伪的困惑似乎瞬间惹火了埃莉诺。 她先是怒火中烧地想要指控什么,却瞬间变得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我的上帝啊,”她发出了神经质般的笑声,“我的上帝啊,你是……真不在乎!我真不敢相信……所以我打算试试你到底在不在乎,反正我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杰西卡心里升腾起不祥的预感,曾经埃莉诺握着她什么把柄的想法再次浮上心头。 可无论她多么努力地想,都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忆。 杰西卡想抓住转身离开的埃莉诺的手臂,可被她躲开了。埃莉诺大步冲到卡拉ok台上,一把抢过了正在唱“十七岁的边缘”的卡尔文手里的话筒。 “嘿……你这疯女人……”卡尔文不满地想抢回来,却被推开了。 “女士们,先生们,”埃莉诺举着话筒,她的眼睛越过吃惊于这一变故的人群,直直地射向最后面的杰西卡,“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卡尔文,你等会儿好吗?” 卡尔文嘟囔着什么,但还是让到一边。伴奏也停了下来,一时间整幢房子格外的安静。众人或好奇或兴奋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台上的埃莉诺身上。 “众所周知,我和雷蒙德的关系进入了一个无可挽回的阶段,”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可是出于良心上的不安,我觉得我不能再隐瞒一件发生在校园里的、耸人听闻的、极其恶劣的事了。” 杰西卡的理智告诉她应该上去阻止将要发生的事——不管是什么。可在内心深处有另外一个她,和其他的人一样在屏息等待最后的谜底。 埃莉诺露出一个甜美又恶毒的微笑,没有卖关子,爽快地从红唇中吐出一句话,“杰西卡·哈里斯,一个表面如天使般美丽的女孩,她勾引了艺术鉴赏课的西蒙·康威尔先生!他们做了一切你们能想象到的事!” 她的声音通过电线从两边的环绕音响传到空气中,这股混入了人群惊讶的议论的声波一阵阵地传到杰西卡的耳朵里,让她负荷过重的耳蜗发出疼痛的尖叫。 她呆立在原地,余光看到雷蒙德疯了一样冲上台,他一边爆着粗口一边对着话筒说:“这都是狗屎!我根本不相信这些!埃莉诺,你不能因为我们分了手就……” “你可以自己问问杰西卡,”埃莉诺无情地打断了他,“我这里有他们来往的书信和照片。” “杰西卡!”雷蒙德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朝着杰西卡的方向大声说,“我相信你没有做过,你为什么让她诋毁你?” 杰西卡怔忪地看着雷蒙德焦急的眼神,张开嘴想否认,可一转眼埃莉诺笃定又得意的脸冲进了她的眼睛。 她做过吗? 或者说,杰西卡,做过吗? .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杰西卡做过吗? 她机械地从脑海中翻找着。 西蒙·康威尔的确对她另眼相待,可这就代表着他们有不一般的关系吗? 以前的杰西卡是个被宠坏的任性妄为的女孩,可是满脑子都是詹姆斯,怎么可能会对一个满脑肥肠的中年男人产生兴趣? 可是埃莉言之凿凿的态度,口口声声所说的证据,又让她心有疑虑。 真相到底是什么?杰西卡渐渐地迷茫起来,她再一次希望自己能瞬间化身夏洛克,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出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 等等! 杰西卡一个激灵,好像心脏被刺中了。她突然反应过来,她不是夏洛克,她永远不可能知道真相,但是——以前的她有没有做过,重要吗?她现在是杰西卡·哈里斯了,而现在的她根本和这些没有关系。 劣质咖啡豆的气味萦绕在杰西卡的鼻尖,她又回到了曼彻斯特的那个简陋的房子里。 “大众不需要真相,他们只需要一个故事,”威尔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咖啡,“他们只相信自己的感觉,即使那是错的。同时个体总是盲目地追随大众,所以说服一个人不容易,而说服一个群体却很容易。而一个群体需要的是——一个宣言,一个表态。” 现在杰西卡的面前就是这么一个群体。她的视线一一扫过其中每一张脸,惊讶好奇不屑幸灾乐祸等等。大多数人故作平静,压抑着心里的兴奋,盼望她能大闹一场。而少数关心的目光中同时藏着期待和怀疑,他们在等,等自己去否认或承认。 有一个人是寻求所谓的真相的吗? 杰西卡下定了决心,迈出了一步、两步。人群自动给她让出一条路。她盯着埃莉诺随着她的靠近逐渐僵硬的脸,在心里排练了一下等会儿打耳光的角度。 埃莉诺向后退了一步,脸上仍然是讥诮之色,“你想说什么?你很明白我手里有什么,对吗?” 杰西卡不为所动地伸出手,狠狠地向下一挥—— 整杯饮料倒在了埃莉诺的脸上、衣服上。 杰西卡把空杯子流畅地一扔——她还是不要挑战打耳光的难度了——镇定自若地说:“即使你说的是真的,你以为你在主持正义吗?” “何况,”她在冒险,但这可能会变得值得,“你撒了一个肮脏的谎言!我和康威尔先生没有半点关系!” 她打从心底觉得自己说的是实话,所以格外理直气壮。 四周传来嗡嗡的议论声,一旁看起来随时要杀人的雷蒙德也放松下来。而埃莉诺站在那里,双手颤抖着,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一滴滴黏糊的液体从她的下颚、发梢流到她的脖子上。 这份从内到外散发出来的、巨大得不似作伪的震惊,让杰西卡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也许——也许——她说的是真的。 这种感觉随着埃莉诺的表情越发阴狠而渐渐扩大,杰西卡刚刚武装起来的心脏不禁瑟缩了一下,万一埃莉诺是对的,而且她有证据呢? 但是,即使埃莉诺有证据——她口中的书信和照片——她也不可能随身携带这些东西。这也是杰西卡一开始决定站出来否认的原因。 然而接下里发生的事让她心神剧震。 “杰西,”就在一瞬间,埃莉诺的表情、仪态都变了,从狠毒变成了她平时的伪善,“你真的变了很多,你知道吗?有那么一刻我都要怀疑自己了……所以我得检查一下那些信,也让每个人都帮我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搞错了?” 她优雅地笑笑,看杰西卡的眼神像是看待宰的羔羊。一直站在旁边的安妮·琼斯递上来一个棕色鞣制皮革的剑桥包,得意洋洋地看了杰西卡一眼。 原来她们早有预谋,否则不可能会有这么齐全的准备。杰西卡握紧了拳头,可是现在的局面,已经容不得她再有任何犹疑和摇摆了。 房间里安静得像是在举行葬礼,每双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盯着埃莉诺的手。两个包扣被分别解开了,埃莉诺抽出了一张纸—— 杰西卡上前一步,刚想大声宣称这是伪造的——十有八/九也真的是伪造的——可她刚发出了一个音节,就被上面一行字吸引了注意力。 “霍姆斯查珀尔综合高中足球俱乐部五月到十月……”她不自觉念出了声。 离她最近的雷蒙德放声大笑,他趁着埃莉诺没有防备,把剑桥包夺了过来。他先是谨慎地把里面的几张纸都翻了一遍,才往人群上空用力一掷。 “哈哈哈,看看吧,”他大喊,“这就是埃莉诺的证据!足球队的经费使用记录!” 人群中发出一阵爆笑,更多的是在抱怨这场大戏草率地结束。白色的纸片在空中打了个旋,悠悠然飘在空中,分别被几双手接住了。 埃莉诺的脸上血色尽失,她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里全是不敢置信,就连安妮·琼斯也是惊愕地反复翻看手中的纸张。 “这不可能……”她喃喃了几句,想要去抢雷蒙德手里没扔出去的那张纸,被他不耐烦地躲过了。 “不要这样,卡特,”雷蒙德冷冷地说,“你有什么不信的?要我念给你听吗?” 他把这份记录放在眼前,装模作样地打算朗读起来。 杰西卡摇摇头,情绪随着一哄而散的众人而松弛下来。根据埃莉诺全程自信无比的表现,她敢断定有人动了手脚,把证据调了包,而这里唯一有能力做到的人是…… 她在房间里寻找着,却只看到一个瘦高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埃莉诺和安妮·琼斯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杰西卡刚打算去寻找夏洛克,就看到奥利突然过来了,他把五六张皱巴巴的纸硬塞到雷蒙德眼前。 “雷蒙德,你得看看这个……” “我也有这个,在我手里。”雷蒙德想把奥利的手挥开,却没有挥动。 “看在上帝的份上,雷蒙德,”奥利低声说,他的声线紧张得有些沙哑,“你他妈仔细看看!” 雷蒙德不满地撅了撅嘴,顺着奥利的手指看去,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这让杰西卡忍不住好奇地凑过去。 奥利把她挡住了,双手握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到一边。 “杰西,亲爱的,”他挤出一个笑容,“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你肯定会告诉詹姆斯的。” “詹姆斯?” 詹姆斯、足球队、经费…… 杰西卡脱口而出:“是詹姆斯挪用经费吗?” 奥利的手放开了,雷蒙德脸色铁青地闯进她的视线。 “你知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 玛格丽特的事发生之后,杰西卡想了很久还是没有把经费的事告诉雷蒙德。一来詹姆斯的父亲是校董之一,他本人也要毕业了。二来夏洛克说经费是马克斯教练在管,他一定知情,而雷蒙德作为快要卸任的足球队长没有必要去趟浑水。 然而她没想到雷蒙德知道以后反应会这么大。他一开始抓狂地怒吼了一通“你骗我”之类的话,然后就摆出一张扑克脸,不管是杰西卡还是夏洛克,他都一视同仁的冷漠以对。 于是他们提前离场,没有和主人道别。上车的时候,雷蒙德把他们俩都赶到了后排,自己一个人坐在前排的驾驶座上,怒气冲天地开车,连换挡都带着一股怨恨。 杰西卡正襟危坐在后面,她已经解释了无数遍自己充足的理由了,可雷蒙德一点都听不进去。她只好默默地不说话,以免再次惹到这个现在手握方向盘的人。 夏洛克坐在另一边,他过了很久才再次出现在楼下,绝口不提自己这一晚上有什么发现,或者做了什么事。现在他正在托着腮盯着窗外,好像对雷蒙德情绪化驾驶带来的安全隐患一无所觉。 “咳咳,夏洛克,”杰西卡实在忍不住了,她偷偷地推了夏洛克一下,压低声音说,“首先,我很感谢你的帮助,我是说那个‘证据’,你救了我的命。但我以为我们说好了不把经费的事告诉雷蒙德?” “是的,我们说好了。”夏洛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所以你告诉了他?还是我告诉了他?” “理论上来说,是你,”杰西卡看了一眼前面的雷蒙德,做了个手势,“你完全可以放一些白纸进去,不会造成任何伤害。” “噢,”夏洛克冷笑了一下,“你是说现在雷蒙德被伤害了?他是七八岁的小孩吗?” “你看看他,”杰西卡皱着眉,“你明明伤害了他的感情……呃,或者说是我伤害了他的感情,但是这些原本可能不发生的——如果你能……” “那他也该长大了,”夏洛克把头一扭,打断了她的话,“你不能像他妈妈一样整天呵护他的‘感情’!”‘’ “我……”杰西卡瞪大了眼睛,“那你也不该故意让他看到那些文件。” “这不是很好吗?他总该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杰西卡也失去了耐心,“可这不应该以这种方式!” “我说伙计们,我还在这儿呢。”雷蒙德的声音从前排传来,“别表现得像一对吵架的伴侣一样。” 杰西卡的话尴尬地卡在了喉咙里。夏洛克抿着嘴看着窗外,只是脸上还残留着恼怒的神色。 “我没有怪任何人,包括詹姆斯。”雷蒙德接着说,“我只怪我自己。” 杰西卡试图从后视镜中看到他的表情,却只看到路灯反射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请假啦~~ 作者菌突然决定放假了就回家,明天收拾行李(我就是要任性地收拾一整天),后天在路上,都更不了,小天使们别等了~~回家就能更新了~么么哒~~ .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我刚当上队长的时候争取到了球场草皮的管理权,可是很快我们从每周修整一次变成了每月一次……马克斯每次都说我们马上就有钱了,我他妈就相信了他,可是上次理查韧带拉伤了我都没能给他请一个专业的康复教练……我从来不擅长数字,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这一点,我总是和我的人说一切都会变好,他们他妈的那么相信我,即使穿着两年前的旧球衣……如果我早知道,也许我会说‘兄弟们,我们没钱了,但我会想办法的’,然后我可能会厚着脸皮问妈妈要钱,至少在球探来之前不让他们看到廉价的草皮……谁知道呢,我不该把希望寄托在马克斯的‘下次’上……” 杰西卡一直都知道雷蒙德是个话痨,但这是她第一次感到怜惜和愧疚。在此之前,纵使雷蒙德大发雷霆,她都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可现在,她突然觉得自己大错特错。雷蒙德根本不在意自己是不是被背叛了,即使是詹姆斯和教练这些他一直仰望和尊敬的人的背叛,他都能够承受。他唯一在意的是足球队里每个队员所受到的影响,他们什么都没做错,却被迫接受了这种不公平的待遇。 而他认为这是自己的错。 杰西卡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雷蒙德——连没有感情的夏洛克都看出来了——他对足球队的感情,完全超过了对自身利益的考量。 而她呢,所谓的成年人思维不过是自私的自我保护罢了,现在事实也证明了她的狭隘和冷漠。 “可是詹姆斯……詹姆斯……我真的不懂,他对足球队有感情的,这不可能装出来。”雷蒙德的声音充满了迷惑不解,“而且他家很富有,不是吗?” 杰西卡下意识地去看夏洛克,而夏洛克没有让她失望,“詹姆斯父亲公司的巨额负债让他们不得不铤而走险,这是一场整个霍姆斯查珀尔综合高中由上至下的腐败,不仅仅是针对足球队。” “怪不得,”雷蒙德喃喃道,“他们甚至取消了新开社团的资格申请,这太诡异了。” “可这对他们的亏空来说,只是杯水车薪,”在昏暗的路灯光中,杰西卡只能看到他微微摇了摇头,“有些事情是不会改变的。” 一时间,没有人再出声。车里变得格外安静,发动机的噪声把他们同世界隔绝在了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没有来自外界的信号,只能共享着彼此的悲伤、迷茫和无助,里面的空气都似乎有了不一样的厚度。街边的路灯一盏盏飞逝而过,景色渐渐变得熟悉,沉浸在这份情绪中的杰西卡猛然发现汽车行驶到了夏洛克家附近的郊区。 “我很抱歉,雷蒙德。”她犹豫了一下,艰涩地开口,“我该告诉你,可事实是我阻止了夏洛克。” “别这样。说实在的,你没有做任何错的事。我不该因自己的迟钝责怪别人。” 雷蒙德打开了车窗,一只手在口袋里摸索着什么,似乎又重新振作起来了。他的肩膀没有继续垮下去,与此相反,他努力挺起了胸膛,故作轻松地说:“所以,我现在还能做什么吗?把这些证据送到校长办公室或者学校董事会之类的?不行的话再联系几家报纸。他们不会开除我的,而我这个夏天结束以后也不再是队长了。毕竟,这本就是我的责任。” 杰西卡觉得在刚才那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关于雷蒙德的某些东西变了。 “你什么都不用做,”夏洛克没有起伏地说,“这本就是一条死路。” “那真是不错,”雷蒙德摸索了半天,最终放弃了寻找,“毕竟詹姆斯是我的朋友,如果能和平地解决那不能更好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这让杰西卡的心沉甸甸的。 一个平缓得感觉不到的刹车,他们停在了夏洛克家门前的路口。前灯熄灭了,车内陷入一片浓重的黑暗。月光透过玻璃照进了半截,在这暗淡的光线下,夏洛克微一点头,算是告别。 他打开车门,踏在那条窄窄的石板路上,顺着这条路可以看到远处几点灯光。杰西卡看着他瘦削的背影,心头涌上了无数疑问和后悔,觉得自己今晚可能会因为这些事而睡不着觉。 于是她阻止了正要启动汽车的雷蒙德,这让他再次变得怒不可遏,“我他妈的在生气呢,也许还有点难过,是什么促使你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 杰西卡冲他讨好地笑笑,打开车门,不顾雷蒙德叫嚷着“我根本没有原谅你”,沿着石板路小跑了几步。夏洛克走得真快,她不得不出声叫他:“等一下,夏洛克!” 等跑到夏洛克面前的时候,杰西卡已经有点气喘吁吁了,她平复了一下呼吸,“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夏洛克似乎是“嗯”了一声,音量没比呼呼的风声大多少。 “但是首先,”杰西卡仰起头去看他的脸,“你得告诉我你今天的发现。” “没有发现,”夏洛克的表情几乎没有波动,“一个有心脏病、在破产边缘的人是不会对一个女中学生做什么的,詹姆斯应该是出于某个巧合——百分之九十九是凯文说漏了嘴——发现了玛格丽特不来上课的真正原因,而在詹姆斯父亲的这种情况下,任何学校的风吹草动一经媒体报道都会使集团股价下跌,这对他们如履薄冰的情况是雪上加霜。因此詹姆斯去警告了玛格丽特,可能还给了点钱,让她闭嘴。” “原来是这样。”杰西卡缓慢地点头,努力跟上他的节奏,“你因为詹姆斯去过玛格丽特家而怀疑他,对吗?但是现在他排除了嫌疑,下一个是谁呢?” “我不知道,”夏洛克罕见地表现出了一点迟疑的神色,“可以是任何人,线索太多,有用的却太少。” 杰西卡沉思了一秒钟,郑重地说:“我带玛格丽特去看看心理医生,不然我们不会有任何进展。” 夏洛克没有说话,杰西卡只能把他的沉默当作赞同,因为她现在还有一件事要说。 “我真的很抱歉,在车上的时候和你吵架。”她把玩着自己的发尾,仔细观察着夏洛克的脸色,“你永远都是对的——而我没有看清这一点。你一定比我了解雷蒙德,知道他最需要什么,所以在这个时机,你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真相,不能再恰当了。我不得不说,你对足球队的理解也远远超过我的想象,相比之下,我那么自私……” 夏洛克全程像一座沉默的雕像,一动不动地听杰西卡称赞他的英明、表达自己的愧疚,直到背后传来嘟嘟的喇叭声,那是雷蒙德不耐烦的催促。 “这真有意思,”他扯了扯一侧的嘴角,“你们拥有同样的‘话多’基因,却不能容忍对方的啰嗦。而是不约而同地向我这个局外人大灌情绪垃圾,我看起来很像一个倾听者吗?” 杰西卡这才发觉自己的确说得太多,她的小腿都被夏夜的凉风吹得有些僵硬了。 “对不起,我想就是这样了,”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颈,“那么明天见,我猜。” 夏洛克没有立刻离开,反而用自己浅灰色的瞳孔定定地盯着她的眼睛,“在舞蹈室,你说的是真的吗?” 说完这句话,他好像又变成了当时那个又气恼又迟疑的夏洛克了。杰西卡微怔了一下,才想起下午的时候自己所说的“享受爱情带来的痛苦”的言论。 “当然了,完全出于真心。”她天生软弱,在其他事情上容易妥协,但是绝对是爱情的勇士,每每撞的头破血流也不知悔改,全都是因为她这些固有的观念。 可夏洛克为什么会在乎这个?难道自己说动了他吗?杰西卡有些不相信地去看夏洛克的反应,只见他半垂着眼睑,低低地自言自语道:“让我们看看它能持续多久吧。” ‘它’是什么?杰西卡迷惑地看着他打开了白色的栅栏门走了进去。雷蒙德又开始摁喇叭了。 她只好一边快步往车前走,一边打着停止的手势,可理所当然地,雷蒙德摁得更起劲了。 不胜其烦的杰西卡坐在副驾驶座上,和雷蒙德吵了一路。争吵让雷蒙德的精神重新振奋了起来,等到家以后,他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 因此,在上楼之前,雷蒙德先是不自在地说了一句“我这不是关心你”,然后变得无比严肃,“可是埃尔——埃莉诺她在针对你,我不知道今天出了什么差错,可你以后得小心点。” 杰西卡万分惊愕地站在原地,不是因为雷蒙德突然的关心,而是因为她完全把这个抛在脑后了。 想想吧,她在那里对着夏洛克说了那么多废话,却既没有询问他对这件事的看法,也没有打听埃莉诺原本准备的那些证据的下落。而这并不是因为不想知道,正相反,这种关乎自身的事情,她当然想了解得越清楚越好。即使她根本不相信以前的杰西卡会去引诱老师,但埃莉诺的那种底气和自信从何而来呢? 杰西卡懊恼地一拍脑袋,在明天见到夏洛克之前,她注定要在抓心挠肝的好奇中度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给每个小天使一个么么哒~久等了抱歉~双手合十感谢大家的评论~ 正式地说一下唯一确定的双更在7月21号(滚)看起来好像没有那么远了哈哈哈哈 其实最近应该会有一次双更,看剧情走向和作者菌手速╮( ̄▽ ̄"")╭ 还有评论区那个等到十一点多的小天使,感觉真的很对不起你,但是手残党加拖延症真的难治,加上作者菌是一两点睡,所以尽量、尽量发早一点~~ 最后,谢谢熙姑娘的地雷,十分爱你~比哈特~~ . 第30章 第三十章 “我是诚实这个品格的拥趸。如果人人都具有这种珍贵的品质,百分之九十的命案都不会发生。……停下来,华生!你可以不用再提我假死的事了。那不是欺骗,那是隐瞒,这有很大的不同在里面。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血淋淋的真实,有些人天生就该活在虚假的美好中。” ——摘自《福尔摩斯访谈录》 随着语言的分支和层次同人类社会的发展一起变得越来越复杂,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效率却越来越低。比如刚刚还在他面前的杰西卡·哈里斯,用了那么多同义词、反义词的否定形式、不准确的修辞以及同一个单词的重复平铺直叙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而真正有意义的只有前面两句,“我很抱歉,你是对的。” 他欣赏这种认错的态度,可并不代表他能站在这里忍受这种折磨。这不像刚刚在车上的时候,他不能因为车主的喋喋不休就打开车门跳下车——现在在自己家的大门口,他可以随时转身离开。 只是……杰西卡看起来挺真诚,从头顶蓬松的棕发,微微扩张的瞳孔,到时不时的手势。而且他确定她真正想说的不是这个,而是今天晚上突发的那件事。 他的包里还装着本该待在雷蒙德前女友那里的东西,不得不说每一张照片都让人震惊,哪怕杰西卡对这些东西只有一点了解,她也会想一探究竟的。于是他看着她上下开合的嘴唇,耐心地等待了半天,却只等来了一个心满意足的道别。 也许,她想明天再说?他不确定。 后来的事情他就不愿回想了——一个鬼使神差般的蠢问题。当两个人的智商不在同一等级的时候,信息传递的有效率就会呈指数级下降,可是问题是从他的角度来说,他已经尽力了。他努力地像爸爸所说的一样“在不伤害她的情况下明确拒绝”,甚至不惜暴露了自己真实的想法——与社会主流价值观完全相悖——她要不是没听懂,就是装傻。 虽然杰西卡不够聪明,尤其在所谓爱情方面的想法傻得出奇,但基于对她的了解,应该不至于没听懂他的婉拒。故而事情到这里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走上了一条脱轨的道路。但是不幸中的万幸是,爱情不过是一时的多巴胺分泌,没有持续的刺激无论多大的热情就会衰退。他坚信只要什么都不做,等到杰西卡想通后放弃的那一天,一切就能自动解决。 总之,爱情比想象中的还要可怕,仅仅是这样他就已经心力交瘁到极点了。 他在短短的一路上把纷乱的思绪理顺,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掏出钥匙打开了大门。餐厅的方向透出一点昏黄的灯光,让他不禁看了一眼挂钟,已经快10点了。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拱门的一侧,探出一个头张望——妈妈戴着眼镜坐在餐桌前,面前摊着很多书籍。她认真地在纸上刷刷地写着什么,地下散落着几个废弃的纸团。 在夏虫嚣张的鸣叫声中,他想要无声无息地离开,却还是惊动了她。 “夏洛克,你回来了!”妈妈从书本中抬起头,“你躲在那里干什么?派对怎么样?你想吃点什么吗?” “不。”既然被发现了,他就索性走进去,把书包丢到餐桌底下,眼睛却不住地往桌上扫。 “噢,”妈妈放下笔,露出一个少女般害羞的笑容,“戴维——我以前的同事,他现在在美国,是《数学年刊》的主编。戴维寄来一封信,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个地址的,向我约稿,这个命题很有趣,但我很多年都没有接触这些了……” “不止如此,”他指了指压在书下边只露出半个角的信封,“他邀请你去普林斯顿任教。” “没有的事,”妈妈的眼镜从鼻梁上往下滑了一点,露出她惊讶的双眼,“我知道你观察入微,可是这次是从哪儿来的结论?” 他拉开对面的餐椅坐下,双手撑在桌上,做出一个据说会给对方以压迫感的姿态,“刚刚得到的结论,你否认得太快,惊讶的表情也做得太久了。” “我的天,夏洛克,”妈妈摇摇头,“我真是小看你了。戴维的确邀请我了,可是我不会去的,那里太远了。” “可你该去,”他随手拿起一本书,指着上面的署名,“如果你没有从剑桥辞职的话,这些书上的名字都会换人。” “可他们还是研究出了这些成果,不是吗?”妈妈摘下眼镜,揉揉额头,“我是说,世界还是继续转的,不管我在不在那里。” “但是……”他的话生硬地卡在喉咙里。 但是妈妈是难得的天才,还在大学的时候就被戏称为“数学界的爱因斯坦”,后来出版的两本专著一直是业界经典。他不只一次听到妈妈接来自世界各地的电话,他们邀请她去做讲座、当编辑,甚至聘她为名誉教授,可她从来没有答应过。 “我的孩子们很小,还很需要我。”妈妈总是这样拒绝那些滚滚而来的名利,“我已经退休了,永远地。” 可电话和书信并没有因此而减少,反而越来越多。后来麦考夫离开了家,他上了小学、中学,爸爸的事业也走上了正轨。他们遇到了一些事,搬了一次家,可唯一不变的是从各地如雪片般飞来的各种语言的邀请函。 他很小的时候就常常想,他和麦考夫的确需要妈妈,可是这个世界对她的渴望要迫切得多。这个想法每每都会让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条看守金山的恶龙,把所有妄图染指宝藏的人一个个赶走。而由此而来的负罪感几乎压垮了他,他被迫着接受着整个世界无声的指责——而这不是他想要的。 “在普林斯顿,不管做什么,比给我和爸爸煮饭有意义得多。” 他说话很少不经大脑,可也许是一直以来盘旋在心头的让人心烦意乱的思绪,也许是不知何时笼罩在餐桌上的对抗氛围,他第一次在明知道这会产生什么后果的情况下口不择言。 “夏洛克!”妈妈惊讶地喊出了他的名字,眼睛里沉痛和受伤表明这次不是假装的。他看到她整个上身都在用力,好像在遏止自己从椅子上站起来的冲动,这让他摊在桌上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可他还是执拗地没有解释,也没有道歉。 有什么可解释的呢?他敢打赌妈妈肯定也这么想过,在每个忙乱的早上,送走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水池里有脏碗碟,洗衣房里还有一堆衣服等着她。与吸尘器为伴的日子,肯定比不上剑河旁的精彩,曾经最出色的思维现在只能用来查看账单。他相信,只要妈妈愿意,她能站在世界之巅接受万人景仰。而即使她不想受人崇拜,也能选择做自己喜欢的事。 但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他,她放弃了所有。 可他不想她这样牺牲自己。 楼梯上细微的响动打断了沉重的思绪。他屏息静听,似乎是在楼上办公的爸爸听到动静,下来查看,却被这个紧张的气氛吓到了不敢现身。他不由自主地想象出了爸爸弓着腰蹑手蹑脚藏在楼梯口的样子,这让他从心底涌上一股不合时宜的好笑感。 也许是和他产生了相同的想法,他发现妈妈的表情渐渐融化了。她啼笑皆非地摇摇头,用手捶了捶自己的肩膀。 “这真是……”她低声感叹了些什么,然后用几秒钟酝酿了一下,认真地看着他,“夏洛克,你有这种想法我并不奇怪……” 他想告诉妈妈刚才他不是真心的,可她了然的眼神让他说不出口。 “可是我不认为,我现在的生活是没有意义的,不管别人怎么说。”妈妈展开一个露出牙齿的笑容,“每个人对生命的意义都有自己的理解。也许有人觉得我在浪费自己的才华,可对于我来说我的家庭就是我的意义,而且我永远不为这个志向不够远大而羞愧。很多人对我说过同样的话,他们用一种高傲的态度来劝我,‘再完美的家庭怎么比得上对世界的贡献呢’,或者是‘你本该在数学史上留名,却把自己囿于洗衣的活计中’,可我并不这么想,所以我放弃了教职,和你爸爸结了婚,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这个决定。” “可是……”他本能地反驳,“可是你的确能有更大的贡献,而且……你喜欢数学,那是你热爱的事。” “历史的发展不会因为一个人的选择而停滞的,亲爱的,”妈妈拍了拍他冰冷的手,“至于我所做的贡献……如果我说,以你的天赋,你应该像麦考夫一样去政府工作,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不至于浪费你的才华,你会接受吗?” “不,”他飞快地说,“那些老古董——绝不是我想成为的人。” “正是这样,”妈妈眨眨眼,“我们都可以以别的方式创造自己的价值。” 他低着头不说话,嘴唇抿得死死的,不一会儿感觉到妈妈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我知道你的心结,”她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传来,“你认为我为了你和麦考夫牺牲了自己的事业,对吗?”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你错了,我完完全全是为了我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妈妈来到了他身旁,她蹲下来,寻找他的眼睛,“我爱我的专业,但是我更爱我的家庭,当一个家庭主妇让我更开心,所以我做出了这个自私的选择。” “这不自私,”他回避着她的眼神,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对不起,妈妈。” 妈妈握住他的手,亲了亲他的额头,“没事,宝贝。” 从5岁时因为麦考夫的嘲笑而开始拒绝这种亲昵的动作之后,他第一次没有躲开。 “你不自私,”他觉得自己眼眶有些发酸,“你喜欢曼彻斯特,因为我才搬到柴郡,还在这样一个荒郊野岭。” “噢不,”妈妈的声音充满着安抚的力量,“我也同样喜欢这里,我没有撒谎。” 他再次变成了麦考夫口中多愁善感的孩子,不敢冒着红红的眼睛被发现的风险去看妈妈的脸,所以也无从得知这到底是不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谢谢熙姑娘~~么么哒~~你们的鼓励让作者菌好有动力(///▽///) .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经过昨晚并不踏实的睡眠,不出意外地,杰西卡带着两个黑眼圈到了学校,又毫无悬念地发现自己再一次成为了路人议论的焦点——昨天埃莉诺和她之间发生的事已经成了所有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尤其那些在现场经历的人更是有了八卦食物链顶端的待遇,被一群人奉承着,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 好在大多数还是偏向于不信的,至少听艾玛说,大家都看作一个笑话。 “这怎么可能?你和康威尔?埃莉诺被打击得疯了吧。”艾玛斩钉截铁的话给杰西卡带来了一丝安慰。作为一个理论上最清楚事实的人,可实际上她是最不明真相,但既然她最好的朋友都这么说了,那这就一定是空穴来风的诬陷。 杰西卡套上运动短裤,环视了一圈女更衣室,她还有一件要紧的事,但首先得找到当事人。女孩们差不多都换完了衣服,她们三三两两地离开了更衣室,可这里面并没有她想要寻找的那个人的身影。 “玛格丽特依然没有来学校吗?”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我也以为她没来,”艾玛警惕地看看四周,然后对着她的耳朵说悄悄话,“可是她的书呆子朋友说她最近每天都会来。” “什么?”杰西卡去放衬衫的手一顿,“可我从来没看到她。” “正是这样,”艾玛似有同感地点点头,“她们说玛吉比以前更喜欢躲着人了。” 杰西卡想起了上次和艾玛去玛格丽特家的情景——酗酒、有暴力倾向的父亲和从不露面的母亲——心里不由地有些难受。 不一会儿,艾玛换好了衣服,两人一起走到了操场,在场边做着准备活动。 “我是说,夏洛克·福尔摩斯是不是徒有虚名?玛吉的事已经这么久了,可他呢,天天暗示我们是詹姆斯下的手,这怎么可能?!也许詹姆斯不像表面上那么完美,但是他也不至于……那个,我的意思是,学校里百分之九十的女生都对他有意思……我老实说,夏洛克绝对是嫉妒!” 艾玛一边随意地热身,一边又开始了对夏洛克的日常质疑。杰西卡知道不管自己怎么解释都会被理解为给夏洛克找借口,所以她干脆老老实实地听着,一点没有插话的意思。可也许是积怨太深,直到她们开始列队跑圈,艾玛也没有停下嘴里不断的抱怨。 “他是挺聪明的,可这又怎样呢?就因为这个他就能摆出那副自大的嘴脸?他看别人的眼神好像是在看一条不会说话的狗或什么!在上帝眼里人人都是平等的,难道他比上帝还厉害吗?” 说实在的,杰西卡觉得在夏洛克眼里普通人可能就是一条条虫子,他根本理解不了普通人的喜怒哀乐,就像杰西卡理解不了他的行为和情绪一样。 “夏洛克是我见过最不绅士的人了!目中无人到令人震惊的程度,我怀疑他根本看不到女士,他的眼里只有什么鞋子上的泥土啊,衣服上的褶皱啊,如果你不是得了什么病或者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他根本不会正眼看你!……说起来,真正绅士的人在那里!” 艾玛看到了什么,兴奋地朝操场的另一边招手。杰西卡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去,发现乔瑟夫远远地站在看台那侧的小门处。他也挥了挥手,然后不停地蹦跳着、比划着什么,可杰西卡和他的距离太远,接收不到他想表达的意思。 “乔瑟夫在干什么?”杰西卡努力去辨认他的手势。“我完全不知道。”艾玛也发现了不对,“他好像有什么急事。” 随着整个队伍渐渐跑到操场的这一侧,离乔瑟夫越来越近,杰西卡才看清了他的模样,他费劲地挥动双手,然后指着西边,嘴里不停地重复着一个词。而他焦灼的神情让杰西卡大吃一惊。 “我觉得有事发生了。”杰西卡转过头去看艾玛。 “绝对地。”艾玛变得严肃起来,杰西卡从她的表情中看到了相同的想法。 她用余光瞄了一下站在不远处和别人聊天的体育老师,和艾玛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放缓了步伐,慢慢掉到了队伍的最后面。在前面的人的掩护下,她们利用视线死角,顺利地脱离了队伍,来到门边和乔瑟夫汇合。 “我真的、真的很抱歉打扰你们。”乔瑟夫在太阳的持续暴晒下微微有些出汗。但即使这种情况下,他仍然是无懈可击的彬彬有礼。 “噢,别这样,”艾玛显然被乔瑟夫的态度取悦了,“你一定遇到了紧急的事。” “是的,”乔瑟夫从怀里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是玛格丽特·林德曼,她发生了一些事……” “玛吉怎么了?”艾玛惊呼,“她还好吗?” 杰西卡也有些紧张地去看乔瑟夫。 “呃,”乔瑟夫迟疑了一下,“你们该亲眼看看,她不太好。” *********** 杰西卡再一次来到了校园西北角的那幢楼。自从上次离开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踏足过这里,甚至仅仅是靠近的时候都会感到一种从心底泛上来的阴冷。敞开的大门、深色的地板、破碎的玻璃窗,一切都好像一个能吞噬所有的噩梦。 所以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玛格丽特会无缘无故地故地重游。 “……我和玛格丽特是物理实验课的搭档,她好像请假了很久,所以有一个需要配合的实验一直拖到今天才做。我打听到物理老师在这里休息,所以约她一起来交报告。一开始玛格丽特好像不太情愿,但最终她还是同意了,所以我并没有放在心上。然而一到这里,她就变得很不对劲,彷佛有什么可怕的事发生了……后来她就开始大哭,然后神经质地抽搐,几乎把楼里的所有人都引过来了——那真是一场灾难,但是玛格丽特现在只想见你和艾玛,所以我就去找你们了……” 一路上,乔瑟夫用很快的语速讲完了事情的经过。他心有余悸似的地拍拍胸口,“她看起来完全崩溃了……” 杰西卡和艾玛对视一眼,加快了脚步,来到了乔瑟夫所说的地方,远远地就看到很多人围成一圈,地上摆着几个医药箱,一些工具散乱地扔在那里,看起来并没有派上用场。 等走近以后,她们发现训导主任艾略特先生正在大声地和人争论要不要叫救护车。几个女老师则跪坐在地上,安慰着缩成一团的玛格丽特。 “玛吉!”艾玛冲上前去,杰西卡紧跟在她后面,这几个人自动给她们腾出了位置。 玛格丽特原本把头埋在双臂间,身体一抽一抽地在哭泣,听到艾玛的叫声才迷茫地抬起头。她满脸泪痕,脸色苍白到全无血色,眼神涣散得让人心惊,一看就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刺激。 “这是怎么了?”艾玛急切地去看周围的人,想要一个答案,却只有一致的摇头。 “玛吉,”杰西卡尽量用最轻柔的语气说,“你想离开这里吗?” 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玛格丽特的瞳孔才重新聚焦。她点了点头,扶着杰西卡的手站了起来。围观的人都安静了下来,艾略特先生也停止了和别人的争吵,一脸冷峻地走过来。 “林德曼小姐,我等会儿打电话给你的父母,让他们来接你回去,”他严肃地说,“你该去看医生,然后好好休息。” 玛格丽特抓着杰西卡手腕的手开始颤抖,很快蔓延到全身。显然艾玛也感受到了,她抢在所有人之前说:“我是玛吉的邻居,我会送她回家的。玛吉的父母都去工作了,他们很忙不能来。” “亨特小姐……”艾略特先生好像并不相信。 “我想这样的安排最好不过,”从来到这里以后就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乔瑟夫突然开口,他给杰西卡使了个眼色,自己拉住艾略特先生低声说着什么。 杰西卡心领神会,和艾玛一左一右护着玛格丽特,趁艾略特先生无暇□□,迅速地离开了这里。 她们一路通畅地下了楼,在路过那个据说是艾玛最初发现玛格丽特的地方时,玛格丽特又有了崩溃的前兆。杰西卡只好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说一些无意义的安慰的话。好不容易快走到大门口,玛格丽特却猛然停住了。 “玛吉,再走几步我们就……”杰西卡轻声劝她,却被她的表情吓了一跳。 “我又闻到了那股味道……”玛格丽特眼睛睁大到一个可怖的程度,“是那个人……” 杰西卡和艾玛都看到了对方惊恐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家里网不太好一直发不出去,作者菌又担心过一会儿会出现一模一样的十几章内容,所以拖到了现在喵喵喵久等了~~ 希望评论区不要出现等到12点多的小天使了_(:з」∠)_罪过罪过,早睡早起阿弥陀佛 .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什么气味?”艾玛小心翼翼地说,“在这里吗?” 玛格丽特僵硬地移动了一下脖子,指了指走廊上一个破旧的皮沙发。 杰西卡使劲吸了吸鼻子,却没有分辨出什么特别的味道,但是玛格丽特对此的剧烈反应表明她的确发现了什么。只是如果是味道的话,停留的时间不会很久,而且坐垫上有一个明显塌陷进去的痕迹,正在以肉眼可见速度逐渐回弹。 “我觉得……有可能那个人刚刚才离开?”杰西卡下意识朝大门的方向看去。 “我的天,”艾玛明显地打了一个冷战,低呼道,“我的天。” 杰西卡心里也有些发凉,她恨不得夏洛克能瞬间出现在这里,用他细致的观察力和灵敏的嗅觉解决这一切。 但是现在她只能靠自己了。 “也许我还能追上他,”她看了一眼艾玛,“看一眼到底是谁……我很快会回来的。” 艾玛手足无措地点点头,抓紧了玛格丽特的胳膊。 杰西卡深吸一口气,向门外跑去。 她像无头苍蝇一样沿着可能的路径乱撞,从操场到树林到教学主楼,这个时间校园里很少有走动的人,到处都安静得吓人。这让她不禁开始有些后悔——即使她追到几个有嫌疑的人,她也没办法判断出他们有没有玛格丽特所说的气味。 杰西卡一无所获,只能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回跑,在心里责怪自己不应该丢下艾玛和玛格丽特。离西北楼足够近的时候,她听到了一阵杂乱的喧哗。 楼门口围着很多人——似乎是同一批人,刚刚在楼上的老师和职工们——把那里堵得水泄不通。很多人形成了一个直径两米的包围圈,杰西卡惊讶地发现西蒙·康威尔先生站在中央,挥舞着双手在喊着什么,似乎在辩解,又好像在恳求。 她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杰西卡有些着急地走了两步,艾玛慌慌张张地出现在她面前。 “杰西,你终于来了,”艾玛看起来快要哭了,“你刚刚离开我们,康威尔先生就不知怎么的出现在这里,结果玛吉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就开始大声尖叫,把艾略特先生和别的老师们都引来了,然后……现在谁也拦不住艾略特先生给玛吉父母打电话了,他们还报了警!我的天啊!” “什么?”杰西卡双腿几乎脱力,没想到自己离开以后事情会发生这样瞠目结舌的转折,“多么——一团糟……所以他们现在都……” “我猜是的,玛格丽特自己喊出了那个词,”艾玛带着哭腔说,“看起来艾略特先生已经猜到真相了。” 杰西卡觉得一阵头疼,“看来我们瞒不下去了……玛格丽特怎么样?” “他们给玛吉注射了镇静剂,”艾玛抹了抹眼泪,“这让我心都碎了。” 杰西卡看看四周,发现玛格丽特躺在一张长椅上,沉睡中的面容很安详,校医室的护士在给她擦拭脸颊。 “她……”杰西卡开口想问玛格丽特的情况,被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打断了。 她们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发现了正在试图冲出人群包围的康威尔。 “她这是诬陷!你们还不明白吗?”康威尔头上的汗成股流下,用急的发哑的声音地对周围的人说。 可回答他的是一张张无动于衷的脸。 “我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史蒂文!我们是朋友,你知道我不会,对吗?”康威尔突然眼睛一亮,冲进人群把一个男人拉了出来,握着他的双肩,使劲摇晃着,好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我很抱歉,西蒙,”这个被叫做史蒂文的男人在众人的注视下越来越难为情,他犹豫地说,“我看到了全过程,那个女学生面对你的时候就像是中了邪,那是无法假装的……我想我也许没有我想的那么了解你……” 康威尔挫败地跪在地上,双手捂住脸,从指缝中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吼叫。 “他看起来真可怜,”艾玛同情地说,但很快变成了愤慨,“可是想想他做的事吧,他该下地狱!” 杰西卡看着地上如丧家之犬的康威尔和观众们冷漠的脸,觉得自己好像还没有完全消化这个事实,“呃,有没有,一丁点儿可能,玛格丽特搞错了人?毕竟气味是很模糊的东西……” “嘘——”艾玛紧张地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之前玛吉还清醒的时候我说了同样的话,结果她……” 艾玛说着把衣袖往上拉了一截,露出胳膊上一道道抓痕和淤青。 “天啊!”杰西卡张口结舌,“这真是……你该让校医处理一下。” “没什么大不了的。”艾玛无所谓地把衣袖拉回去,“所以你最好别提这个。” “可是……你……玛吉为什么……” “你在的话就会明白了,”艾玛摇摇头,“她像是一个发狂的野兽,不光是我,还有康威尔和艾略特先生也被攻击了……” “对不起,”杰西卡揉了揉一团混乱的脑袋,“我不该离开。” “别这样,谁能想到呢……”艾玛的话音消失在风中。她们握紧彼此的手,沉默地站在楼门口,看着不同的人进进出出。几个路过的学生好奇地往这边探头探脑,即使被强行驱逐还是远远地站在树下观望。下课铃响起,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让她们完全沐浴在充满窥探欲的目光中。 艾略特先生一直焦头烂额地指挥着秩序,好像知道现在才发现了她们,径自朝这边走来。 “哈里斯小姐和亨特小姐,”他语气不善地说,“我想我应该得到一个解释。” “我早说过了!”艾玛哀嚎了一声,“艾略特先生,你会后悔的!玛吉的父母知道以后真的会杀了她,字面意思上地!你不知道他们有多可怕,哪怕随便编点什么告诉他们!只要不是……” “不要再危言耸听了,亨特小姐。”艾略特先生不耐烦地摆摆手,“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们完全地隐瞒了这件事,可玛格丽特·林德曼精神崩溃到这个程度,肯定是因为巨大的心理压力,你们没有一点后悔吗?” “这是因为艾玛说的是真的,艾略特先生,”杰西卡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恳切地看着他,“我真诚地建议你,一会儿玛格丽特的父母来了以后,不要告诉他们,因为你根本对后果一无所知。那是世界上最守旧和严苛的宗教……” 可她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警察来了!” 几辆警车依次停在了楼前的空地上,艾略特先生赶忙迎了上去。 人群暴发出一阵骚乱。康威尔在听到警笛声的时候就想趁乱逃走,结果被众人合力制止了。现在他整个人被按在地上,手被反压在身后。 “□□犯!”有人唾骂道,这个单词立刻引起了那些不明真相人士的议论,事态好像又进一步扩大了。 “如果康威尔是无辜的,他为什么要跑呢?”艾玛评价道。 “你说的对,”杰西卡压下心里的那丝动摇,“至少我们最终还是找到了真凶。” “而且不是夏洛克·天才·福尔摩斯找到的,哈哈。”艾玛用疲惫的声音干笑了两声,即使在精疲力竭时也不忘在说“天才”这个词的时候翻个白眼。 事已至此,她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警察带走了面如死灰的康威尔。还在昏厥中的玛格丽特则被送上了一辆救护车,艾略特先生拦住了想要跟着去医院的杰西卡和艾玛。 “事实上,我完全可以给你们两人一个处分,”他站在车前用一只手挡住她们,“所以你们最好表现得好一点,年轻的女士们。” 艾玛冲上去想要理论,杰西卡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 “艾略特先生?”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穿着黑袍的妇女出现在了她们身边。她提着长及脚踝的袍子,一边着急地往救护车里张望一边惶恐地说:“玛格丽特是惹了什么麻烦?” “你一定是林德曼夫人,”艾略特先生被这副装扮惊了一下,但他很快恢复了冷静,“请上来,我会在路上告诉你的。” 林德曼夫人好像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一样,犹豫了很久才点点头。 “林德曼夫人,我叫杰西卡·哈里斯,是玛格丽特的朋友。”杰西卡忍不住上前拦住想要上车的林德曼夫人,“不管怎样,这些不是玛格丽特的错,请相信我……” “是、是的,正相反,她一点错都没有!”艾玛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在一旁帮腔。 林德曼夫人惊奇地打量了她们一眼,看到杰西卡□□的双腿以后马上嫌恶地扭开了头。随即艾略特先生无情地关上了车门。 在汽车发动扬起的灰尘中,艾玛扯扯杰西卡的袖子。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杰西卡叹了口气,她最不愿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幻静姑娘的地雷~么么~(((o(*?▽?*)o))) . 第33章 我写了就要发的番外(上) 他的妻子总是走在时代的前端。 这并不是出于嫉妒,只是彷佛一夜之间,满大街的人突然都疯狂地迷恋起了“tw”这个辅音,你的推特账号是什么,我转推了,我要发推……你关注了我吗?今天的趋势是什么? 每到这时他就会想起某一个忙碌的晚上,杰西卡拉着他的手,把他从一堆受害人的材料中拉到了电脑前,兴冲冲地说:“你绝对猜不到我发现了什么!” 他看着眼前这个简陋的网站,脑子里还是唐卡斯特1990年的杀人焚尸案。 “之前一直是无效的域名,今天才出现了内容,”杰西卡的蓝眼睛在发亮,“很有可能,我们将会是他们第一个用户!” “我们?”他看着自己仍然被杰西卡握着的手,她的指节软软地缠在他的指缝里,让那些数字和地名都渐渐远去了。 “是的,你和我。”杰西卡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我刚刚为我们两个人注册了账号。” “账号。”他重复了一下,“复数,如果这个神奇的网站不允许同时申请两个账号的话,你是怎么做到让‘我们’都成为第一个用户的?” “嗯——”杰西卡思索了一下,皱着鼻子笑了,“好吧,事实上,你就是推特的第一个注册者!” 苏格兰场可以等等,因为他现在是一个无名网站的哥白尼了。他像接受加冕一样接受了这个称号,他们甚至举行了一个颇有观赏性的仪式。 “你不会后悔的,”杰西卡在大笑的间隙说,“它未来会和脸书一样有名。” 他的妻子很可能是什么女巫的后裔,从某个水晶球里看到了未来的人类,他们每个人都如同被病毒侵入了大脑一样握着手机傻笑。如果他早知道如此,他就会在那一刻黑了那个网站拯救地球。 不幸的是,他没有。所以,现在,此时,就有一个人站在他面前,操着印度口音对他说: “夏洛克,你有推特吗?我敢打赌你有,所以你能关注我吗?我还差一个就有1000个粉丝了!” 拉詹是巴茨医院的法医助理,也是他现在所在的这间实验室的负责人。印裔,体重超标,拥有平均智商,没有犯罪记录。口头禅是“这是我的实验室”“你是个疯子”“我会惹上麻烦的”。 “不能。”他的眼睛没有离开显微镜。 一秒、二秒……面对的人没有说话,应该在酝酿什么大招。 他不情愿地把眼睛从游动的细胞上移开,赶在拉詹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之前,迅速地脱下手套,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当然我能关注你了。”他点开了手机上那只蓝色的鸟。 拉詹脸上的不满缓和了一些,“好吧,你有多少粉丝?” “截止在我上次登录之前,1个。”他双手飞快地输入密码。 “哈哈。”拉詹发出嘲笑的声音,“杰西上个月有100万粉丝了,知道吗?” 他瞥了拉詹一眼,又输入了一次密码。 “我真想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太不可思议了……你怎么这么慢?”拉詹把自己黝黑的脸凑过来,“你的账户被冻结了,你上次登录是什么时候?” “2006年。”他站起身绕到桌子的另一边,躲过了拉詹的窥视。 “怎么可能?我怀疑那时候还没有推特。”拉詹锲而不舍地追了过来。 “当然有。”他把手机举到与眼平齐的地方,目不斜视地走到了隔壁的房间。拉詹跟在后面,时不时跳起来去看他的屏幕,直到看到了房间中央那具满布鞭痕的尸体,才停了下来。 “我的上帝啊!你对这个死者干了什么?真主阿拉不会原谅我的!”拉詹双手抱头,揪着自己的头发大喊着,冒出了几句毫无意义的话,还夹杂着母语。 “你应该意识到你刚刚在一句话里出现了两个信仰。”他没有理会拉詹几乎每次的大惊小怪,俯下身去观察鞭痕的变□□况。 “你是个魔鬼,不管是在哪个信仰里。”拉詹恨恨地从鼻孔里喷出一口气,“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戴着婚戒,这让我误以为你是一个可靠的已婚男人。其实呢,你是最疯的疯子。” “也许你对婚姻有什么误解。”他摆弄着尸体的一只胳膊,挤压着上边的伤痕。 “那杰西肯定有更大的误解,才会嫁给你,”拉詹哼哼着说,“她一定是个蕾丝边,跟你结婚是为了掩人耳目。” 这个判断充满着偏见……他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这是一个平均智商的人为了理解这个世界上不合常理的事所做的努力,没什么好生气的。 “话说到这里,拉詹,我该回家吃晚饭了。”他把手里的那根发硬的手指重新放回尸体上,“如你所说,我和杰西卡不得不把‘形婚’维持下去……” 拉詹一脸“你的确应该如此”的神情点点头。 他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明天如果来了新鲜的尸体,死亡时间在24小时内的……” 眼看着拉詹瞪着眼睛不敢置信地想说什么,他立刻接着说:“我保证你在一个小时内有1000个粉丝。” 拉詹的嘴终于闭上了。 ***************** 离开巴茨医院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小雨,他拦了一辆的士,说了一句“贝克街220”。可汽车还没驶出史密斯菲尔德,就堵塞在了路上。他为自己选择了这样一个坏时机感到羞耻,然而伦敦的交通状况没有以前那么好预测了。 离所承诺的一个小时还有20分钟,他掏出手机,再次点开了那个应用。他花了10分钟时间回答了几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发了好几个邮件,还是没有成功登录进去。 到底是谁改了密码?是杰西卡吗? 还有10分钟了,他泄气地开始申请一个新的账号。 sherlockholmes…… sherlockholmes01…… Sherlock_Holmes…… realsherlockholmes…… 在反反复复试了所有组合后,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杰西卡心心念念地要抢在所有人前面注册,这是一种先到先得的隐形资源——谁想在自己的名字后面加上一个编号呢?sherlockholmes45,像是在说“前面有44个和我同名同姓的人,我是第45个,因为我晚来了一步,而且我不知道后面还会有多少个更晚的人”。这太糟了。 还有1分钟,他终于成功地进入了下一步。 还有40秒,他找到了拉詹的账号。 还有20秒,拉詹的粉丝数从999变成了1000. 至少明天不会被拒之门外了,运气好的话拉詹还会有为他偷偷留下一具很好的试验品。 他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在巴茨医院找上拉詹纯属巧合,但杰西卡知道以后表情十分古怪,并且在他第一次抱怨拉詹的贪得无厌、不受控制时变得很反常。 “不是所有人都会对你无私奉献的,”她用嘲讽的语气说,“你以为勾勾手指他就会像……俯首帖耳吗?” 当然不是所有人了,但是大多数人都在他的掌控中没错。但是杰西卡听了他的回答以后更生气了,于是他在她心情好转之后表示自己还有其他的备选,比如另外一个实验室的莱恩小姐…… “那你有把握她一定是完全受你控制了?”杰西卡酸溜溜地说,把手里的脏衣服扔到他头上转身走了。 他根本控制不了任何事,比如这毫无道理的指控。所以从那时起他就已经别无选择。 可怕的是,后来杰西卡和拉詹还成了好朋友。从此为杰西卡的婚姻感到可惜的人又多了一个。 好在最后他还是成功地控制了拉詹。当然拉詹会觉得是自己在控制他,别怀疑,这也是他的目的。 他盯着屏幕上那只蓝色的鸟,又再次点了进去。他在拉詹的关注列表中找到了杰西卡的账号。虽然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是社交网络达人,但是一百万个粉丝——这可是个成就。 杰西卡的头像是她的侧脸,阳光勾勒出她额头、鼻尖到嘴唇完美的轮廓。背景是一张热带雨林的图片,简介是“妻子,糟糕的厨师,天体物理学家和曾经的时间旅行者”。 他的手指往下滑,杰西卡发表的内容大多数都很平淡无奇,#星期一的动力,#星期五晚上你应该, #国际读书日,#英国偶像我支持,#凯特王妃穿了,#今天的菜单,#当你又一次把蛋煎焦了…… 最近她刚刚超过一百万粉丝时,发起了一个#向杰西提问的活动,回答了一些无聊的问题,比如“哪一个更容易,妻子还是天体物理学家?”,她说“可能是妻子”,“你的头像照片是谁拍的?”,她说“我自己#不能更真实了”,“你真的会时间旅行吗?”,她说“当然我会了,我没有说谎”…… 好几十条推特滑过去以后,他终于看到一条不那么无聊的。 @JessieHarris :今天做了一个低卡路里蔬菜棒,某人说“我非常确定这是给马吃的”。【笑哭】#糟糕的厨师#以及她的动力#你们不会懂的 他非常确定这个非常确定的某人就是他自己,这条推特被转推了2千多次,3千多次赞,比上一条“在实验室待到凌晨#当星期五晚上到来#我爱我的工作”的不到一千次转推高得多。 他满意地点进去,却看到第一条回复是: @JohnHoney:@JessieHarris 谁说的? 多么迟钝的问题。 杰西卡的简介里第一项就是“妻子”,她的丈夫出现在这里很奇怪吗。 好在除了这一条,剩下的回复几乎都是“那一定是你的丈夫”“多么幸福的一家”“某人是你丈夫”等等,看来这一百万个人里还是有几个聪明人的。 他返回到顶端,看着格外碍眼的@JohnHoney和他的评论,突然发现@JohnHoney头像有问题——一只金毛大狗,他不止一次在约翰的电脑上看到同样的图案。他点进@JohnHoney的主页,发现他的简介是“博主,退伍军人,苏格兰场咨询侦探的暂时助理”。 好吧,这就是约翰,你不能指望一个人能在社交网络上展现出现实生活中都没有的智商。 约翰的主页甚至更加无趣,除了发一些生活琐事,就是不停地在宣传自己脱离现实的博客。 他返回到杰西卡的主页,在约翰那句“谁说的”下面好心提醒道: @JohnHoney:@JessieHarris 谁说的? @OATOSherlockHolmes:@JohnHoney@JessieHarris 世界上最伟大的头脑 他继续向下翻,又刷过了几十条,才看到一条与他有关的。杰西卡先是转推了一个“我丈夫工作的时候哭得很丑,还不让我安慰他#写歌真是件难事”,然后回复道“我丈夫也是自由职业者,他在工作的时候会突然神经质地大笑#truth” 什么? 他从生下来就没有大笑过,更别说神经质的大笑了。 约翰又一次回复了,内容是“#confirmed”,下面还有一个明显是雷斯垂德的账号说“这就是为什么你丈夫是自由职业者,他的同事们集体申请的”。 他不由地皱起了眉,回复了这个@Greg_Lestrade70. @OATOSherlockHolmes:@Greg_Lestrade70 这就是为什么苏格兰场的破案率年年下降,我的同事们集体创造的。 他点进雷斯垂德的主页,发现头像是一个粉色的卡通猪头,资料的年龄竟然是25岁。他随手在第一条下回复道“这个人也许会和你搭讪,所以你必须知道他不是25岁,也不是卡通猪,还在世界上最没有前途的地方工作。” 他返回来,准备完美地澄清一下这个“神经质大笑”的谣言,既不能像是绝望之下无力的反驳,又不能变成强硬的批评。然而挣扎了许久他也没能在140个字母内同时做到这两点,只好放弃了回复,继续往下滑。 嗯,杰西卡回复了她现在在美国的哥哥雷蒙德一个双眼爱心的表情。那是雷蒙德一张满脸胡茬的自拍,下巴后缩,眼睛瞪大,眉毛上扬,总之毫无美感。他点进雷蒙德的主页,立刻被里面的各种闪着光、不停变幻的彩虹图片搞得几乎变成色盲,搭配着在西班牙参加同志□□时拍的照片。除此之外就是许许多多同一角度的自拍,背景从床上、街道、沙滩到自己的长发男朋友,到床上的长发男朋友。他猜推特的举报功能应该不怎么好用,他们应该推出分级制。 不管怎样,他还是果断点了举报。 嗯,又是一个哥哥,这次是他自己的哥哥。杰西卡转推了一个“圣诞节快乐”的推文,是麦考夫发的。真没想到麦考夫这种快要踏进坟墓的人也会在衰老的路上作出最后的挣扎,令人敬佩……噢不,他收回自己的话,麦考夫主页那浓浓的爱国风令人作呕,头像是和女王的合影,背景是英国国旗,简介是一个政府官网的链接,置顶内容是“天佑女王”,其他的除了转推首相的推文,就是如同报时般各种节日的祝贺。 虽然知道这多半是某个实习生在打理,但这种一脉相承犹如实质的谄媚让他没法再多呆一秒。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在路上开了个脑洞,希望大家喜欢~ 因为最近推剧情推得有些迷茫,写个番外换换心情,自从主线崩了之后作者菌就一直在处于怀疑人生的尬写中_(:з」∠)_ 所以,如果小天使们有什么想看的,可以留言,我会考虑的,真的!! 不能加进主线的可以放番外!!作者菌需要一点推力!! #从此化身点歌台#定制服务开启#我是晋江第一个问读者要写作灵感的作者吗#但是我好绝望啊 总之感谢大家的等待~笔芯~~ 感觉自己离1w5又近了一步!!(下)今天凌晨或者明天放出,别等!!别等!!别等!! . 第34章 我写了就要发的番外(下) 系统提示@JohnHoney回复了他,内容是“假账号,滚开”。 忏悔吧,华生。 他在回复框里快速地输入m-o-r-o-n(白痴),想了一下又全部消除了。 @OATOSherlockHolmes:@JohnHoney 你的钥匙放在门口左起第三盆花底下。 @OATOSherlockHolmes:@JohnHoney 然后,白痴。 汽车突然停下了,他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到了家,司机正不耐烦地看着他。 不知不觉他竟然也痴迷起了社交网络,真是不可思议。 他付了钱,拎起自己的包裹,在蒙蒙细雨中跑了几步,在屋檐下抖了抖肩上的雨滴,用钥匙打开了门。 丈夫的日常任务之下午回家篇(4/4) 大喊一声“我回来了!”(1/1) 找到自己的妻子。(1/1) 交换一个吻,不要舌头。(1/1) 询问“工作怎么样?” (1/1) 通常情况下1和2是可以同时进行的,因为在他大吼一声之后杰西卡都会模糊地答应,足以让他确定她的位置。有时隔壁的哈德森夫人也会把头从窗户里伸出来叫一声“小声点夏洛克”,这是另外一个无效信息了。 他轻车熟路地走到厨房,杰西卡站在窗前背对着他,棕发扎成一个马尾,散落在米色针织上衣上。她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刚好把锅里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倒在了盘子里,转过头来冲他微笑。 3和4也是可以同时进行的,他轻轻一拉,杰西卡顺从地靠了过来。他在她的嘴唇上厮磨了一下,含着她的下唇喃喃地发出几个音节。 “工作……怎么样……” “嗯哼。”杰西卡同样含糊地用两个音节回应了他。她最后亲吻了一下他的嘴角,指了指那团黑乎乎的东西。 “又焦了……”她懊恼地说。 “……”他猛然卡住了,因为他突然意识到有很大的可能性,他接下来说的话会出现在杰西卡的推特上,一百万个人将会得以一窥他的思想。所以他咽下了快要出口的千篇一律的安慰,转而思索起来。 “你想说什么?”杰西卡疑问地看着他。 “作为你的丈夫,你唯一的丈夫,”他谨慎地说,“我无条件地欣赏你的每一个作品,从你发表的论文到你焦黑的料理。” “好……吧,谢谢?”看起来杰西卡并没有对此印象深刻。 “不用谢,”他从桌上拿起杰西卡的手机递给她,“你想要记下来吗?” “?”杰西卡怀疑地接过手机,“这次又是为什么?” “如果你想在推特上引用我的话,应该引用完整的说辞,最好能够提一下相关语境,以免造成某些不恰当的误解。比如上次的‘我非常确定这是马吃的’,我明明记得后面还有一句‘我爱你所以我愿意当马’,而你偏偏只发了前一句,我甚至看到有人回复‘如果我是你丈夫我不会这样伤害你’。” “你看到了我的推特?还是那个很久以前发的推文?”杰西卡的眼睛先是惊讶地瞪圆,然后又弯了起来,她大笑着说,“噢天啊,真的有人那么说?” 他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是的,但这不是最糟的。约翰竟然在下面问这个‘某人’是谁。” “我敢肯定约翰是在开玩笑,”杰西卡笑得发抖,她伸出一条纤细的胳膊环住他一侧的肩膀,“不过,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推特的?”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拉詹那副暴君的面孔,“……这不重要。” 上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毫不意外地发现约翰又回复了他。 @JohnHoney:@OATOSherlockHolmes 好吧,看起来这就是我们伟大的侦探本人。 @JohnHoney:@OATOSherlockHolmes 大家快来围观他。 @JohnHoney:@OATOSherlockHolmes 顺便说一下,我的钥匙已经不在那里了。#伦敦的盗贼们应该用用脑子 @JohnHoney:@OATOSherlockHolmes 一个问题,OATO代表什么? @OATOSherlockHolmes:@JohnHoney One and the only #你和伦敦的盗贼们应该都用用脑子 后来约翰回了一个作呕的表情,他不在乎。 晚餐时他们吃了一些低脂沙拉,杰西卡心不在焉地好像在思考什么,而他自己也在想着如何说服杰西卡他根本不可能有“神经质大笑”这个功能,一时间餐桌上只有餐具碰撞的轻响。 “夏洛克,”杰西卡吃完最后一口沙拉,艰难地咽下去,“这真是有些难吃……不管怎样,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他把逐渐理清的头绪放在一边,点点头。 “你知道……”杰西卡拿着勺子比划了一下,期待着看着他,“地球绕着太阳转吗?” “知道。” “真的吗?”她的勺子差点脱了手,“那月亮呢?” “月亮绕着地球转,”他不满地说,“即使你是个天体物理学家,也不应该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的天文知识。” “真不可思议,”杰西卡震惊地说,“看来的确有些变化发生了!” “什么变化?难道月亮决定绕着太阳走了吗?”他抬了抬眉,这听起来像是个大灾难。 “噢,”杰西卡扁扁嘴,“看来还是没变……” 既然没有变化,地球不会毁灭,他的思绪就又转回了自己身上。 事实上,自证清白比他想象得难得多,尤其对方拥有约翰、格雷格的支持。如果杰西卡决定不跟着他完美的逻辑走——她大多数时候都会这么做——那他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认为我的工作就像古典乐,一个不懂古典乐的人在音乐会上会故作狂喜状,而真正懂得欣赏的人则会全程处于严肃的凝滞中。”他另辟蹊径地说。 “这是《俗丽之夜》里的情节吗?”杰西卡皱眉思考,“男女主角去听音乐会的时候?” “是,但我的意思是,”他耐心地把她的重点拉回来,“我在工作的时候就像真正的古典乐爱好者在音乐会上的样子,全神贯注,绝不可能有其他不恰当的动作。” “噢——”杰西卡沉默了几秒钟,才恍然大悟道,“你还在想推特的事?” 她的语气像是面对一个孩子无理取闹时的哭笑不得——某种后遗症。 “你的确会……笑得很大声,”她瞄了他一眼,“而且,他们——那些转发的人——根本不知道那是你。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根本说不通,那些转发的人知道这个人是杰西卡的丈夫,而他就是杰西卡的丈夫,所以那些转发的人怎么会不知道是他? 但是他们不知道杰西卡的丈夫是夏洛克·福尔摩斯,也是个事实。只是那是以前,现在…… “现在他们都知道了。”他把手机举起来,僵硬地说。 @SexyCatHuddy:@OATOSherlockHolmes@JessieHarris 看看这个我最可爱的小夏利GHSJNFE他们真是可爱的一对。 “哈德森太太,天啊。”杰西卡忍着笑。 “这是哈德森太太?”他盯着@SexyCatHuddy的头像,“她常常出现在雷蒙德的床照下面。” “是的,”杰西卡咳了两声,“哈德森太太很喜欢雷蒙德……的男朋友。呃,我是说,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我猜我对你有某种责任。” “就是这样。”他点点头,杰西卡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他在社交网络上名誉受损的事实。 “好吧好吧,放心,”她走过来收走了他的餐盘,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我会照顾好你的。” 他闷闷不乐地坐在那里,如果杰西卡继续用这种哄孩子的态度对他,他真的会变成一个孩子的。 “别撅嘴,Babe. ”在厨房门口消失前,杰西卡冲他眨眨眼。 “这是诽谤。”他瞪着门框大喊。 ****************** 第二天早上,当他醒来的时候,杰西卡已经慌慌张张地走了,但还在厨房留了两片吐司给他。门口的花盆有动过的痕迹,看来约翰真的把钥匙藏在别的地方了,他敢说是台阶第二层水泥裂开的缝隙里。 他离开窗边,把手里的吐司咬了一大口,边嚼边打开手机。 首先是个不错的消息,拉詹发了条短信说有“好东西”在等他。 其次是杰西卡发了好几条推特。 @JessieHarris :“作为你的丈夫,你唯一的丈夫,我无条件地欣赏你的每一个作品,从你发表的论文到你焦黑的料理。” @JessieHarris :顺便说一下,这是我丈夫说的@OATOsherlockholmes 别问哟 @JessieHarris :“我爱你所以我愿意当马”这个也是 他看着下面的评论,“你丈夫真贴心”“太不公平了”“awwww”“哭死了”,颇有些轻飘飘的自得感。直到突然又出现了一条最新的推文,还附有一段视频。 @JessieHarris :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我爱他,#我痛恨自己这么说但是,他工作的时候会,大笑,神经质地。 随着下面的转推和赞数越来越多,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视频上的画面——一个人站在一面墙壁前,背对着镜头,突然肩膀开始耸动…… 天哪。 当年他应该掐死那个襁褓之中的推特。 @JessieHarris :【墨镜脸】#无尽的爱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作者菌昨天急着去看电视忘了说一句,结果评论区的画风就跑偏了_(:з」∠)_ 对,雷蒙德就是个gay,这就是他的秘密,一开始就是这么设置的,好像也没什么大用处(???)就干脆剧透了哈哈哈哈哈,后面不会涉及bl情节,过分敏感的就散退吧 重点是!!亲爱的读者们想看什么??昨天只有c小姐理了我嘤嘤嘤,我c提的建议都特别好我会考虑的~ 除了违反晋江规定的那些都可以提哈,长期有效! 交互式写作就问你服不服! 还有我严肃地觉得,大家对双更有些误解啊~我的定义就是一更3000字,比如昨天我发了4500就是一更半(没毛病)和双更也差不多了嗯嗯 趁被打死前先走了~鞠躬~谢谢大家的支持~感激不尽~~ . 第35章 第三十三章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现在玛格丽特还在医院,而康威尔在警察局。” 杰西卡说完最后一句话,停下了来来回回的踱步,站在桌前喝了口水。 又是这间破败的舞蹈室,又是沉沉的暮霭。夏洛克坐在一把崭新到格格不入的扶手椅上,后面是剥落的白色墙皮。他一只手撑在下巴上,半张脸同手指一起埋在阴影里。他的眼睛半阖着,从杰西卡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睫毛投下的阴影。 而她这番口干舌燥外加手舞足蹈的陈述,并没有打动眼前的人。 “夏洛克?”她又喝了口水,试探着叫了一声,“你在听吗?” 看着夏洛克没有反应,她怯怯地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 “我在听。”夏洛克骤然睁开了眼睛,眼神锐利地看过来。 杰西卡讪讪地收回了手,拢了拢头发,“我以为你睡……算了,那你有什么想法?” “想法吗?”他把脸转过来,手却没有离开下巴,“你的叙事方式有很大的提升空间,这样我们都可以节约很多时间。” “……谢谢你的建议,不过,”杰西卡把水杯抱在手上,干巴巴地笑着,“我的意思是,这件事本身,你有什么想法?” “受害人自己指出了加害者,”夏洛克语调平平地说,“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样的好运气的。” 看起来夏洛克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转折一点也不惊讶。说实在的,当初也的确是杰西卡把夏洛克拉下水的,现在事情自动解决了,夏洛克觉得卸下了一个负担是理所当然的。 反倒是杰西卡自己不禁有些感慨,“所以就这样结束了,是吗?” 夏洛克看着窗外,没有说话。 杰西卡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巨大的树木遮挡住了远处的建筑,西北楼在视线中只有一个角,红色的砖墙上是雨后潮湿的印迹。校园里只有零星几个人影,一切显得那么正常和宁静,好像昨天那些警车、救护车都是她做的一场梦。 “好啦,”杰西卡把心里的恍惚抛下,故作轻快地说,“我得回家了,明天见。” 她没有期待夏洛克会有什么回应,但是夏洛克的确有了回应,他把眼神收回来,意有所指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这让杰西卡离开的脚步不由地顿住了。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他高深莫测地看着她。 “忘了什么?”杰西卡呆呆地看看四周,好像没有拉下什么东西。 夏洛克揉了揉太阳穴,可见地叹了口气,然后站起身,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看也不看地几乎是扔到了杰西卡怀里。 杰西卡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接住了这个有些分量的信封。此时夏洛克已经走到房间的另一头,双手背在身后,专注地研究玻璃上的灰尘。 “这是什么?”杰西卡打开信封,从里面掏出了几个小信封和一些照片。 在看清照片的那一刻,她如被雷劈过一般僵住了。 昏暗的色调、诡异的姿势和……情趣内衣? 如果说在她刚刚变成杰西卡、还不是很熟悉这具身体的那段时间看到这些大尺度的照片,也许还会抽空欣赏一下少女玲珑的身材和紧致的皮肤。可现在她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强烈地意识到自己就是杰西卡,代入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同样地,羞耻感快把她自己淹没了。 “这、这是埃莉诺所说的东西吗?”杰西卡结结巴巴地问道,脸上是一阵强过一阵的红潮。 当然没有人回答,夏洛克死死盯着空中某个点,完全当她不存在。 杰西卡又低下头看看照片上的自己故作迷离的眼神,感觉整个人都快开始燃烧了。 “你看过吗?”这句话不经过大脑地脱口而出,她发觉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把已经足够尴尬的场景变得更尴尬了。 夏洛克的背影轻微地抖动了一下,杰西卡也随着抖了一下,小声地说:“抱歉,忽略我显而易见的问题……” 夏洛克微微侧身,露出黑色卷发底下半个通红的耳朵,低沉的声音经过玻璃的反射变得有些虚弱,“我以为你要走了。” “呃、呃,是的。”杰西卡把照片胡乱地塞在包里,步履不稳地往门口走去。 吱呀——门打开的声音像是抽动了她大脑里某根深藏已久的神经,让她的语言系统完全脱离了大脑的控制。 “这些是全部了吗?” 这句话像一枚核弹,把本来不平静的气氛炸成一片静默的狼籍。 在这片废墟中,杰西卡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这个问题暗示了什么——暗示埃莉诺可能会留下几张,或者夏洛克可能会留下几张,可夏洛克显然理解成了后者,因为他气冲冲地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恼羞成怒的脸。 杰西卡抖了两抖,匆忙地补救道:“我说的是埃莉诺。” 夏洛克的脸色并没有因此有什么改观,他抿紧了嘴,指了指打开的门。 杰西卡以最快的速度闪到门外,贴心地把门关好,感觉把那快要溢出来的怒气都关了进去,才舒了口气。 ************* 家里没有什么人,马克和乔安娜都在工作,而随着跑车发动的声音,雷蒙德也没有了踪影。但杰西卡还是像做贼一样把自己房间的门仔细锁上,才心情忐忑地把那些照片和信件摊在地上。 她先略过了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照片,挑出一封信。粉红色的信封上一片空白,没有任何信息。她从里面抽出一张薄薄的信纸。 “亲爱的西蒙,我在这里真诚地向你献上我的心……” 这个开头让杰西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快速地扫视了一遍——这整封信无疑就是她的笔迹。 她把信纸凑近,从头仔细地看起,终于发现了异常的地方。 “西蒙”这两个字明显不对劲,好像是后来被加上去的。她不是笔迹专家,但是还是从“i”的写法上看出了端倪。 这个发现让杰西卡松了口气,虽然她从来不相信以前的杰西卡会引诱自己的老师,但自己的想法得到证实还是一件让人轻松的事。 那这些信原本是给谁的呢? 十有八/九是詹姆斯吧,“我仰慕你在球场上的活力”“你穿阿玛尼西装时的英俊”,这些热情洋溢的表达和充满深情的描述,实在很肉麻。 杰西卡一一查看了剩下的信件,把它们摆在一起进行对比,发现了一些规律。 以前的杰西卡不知是出于习惯还是太过谨慎,总是以“亲爱的”开头,而从不把对方的名字写上去,这让埃莉诺这样心怀不轨的人有了可趁之机。 只是没想到和雷蒙德分手的打击会让埃莉诺产生如此强烈的报复心,竟然想用这种低劣的手段毁掉杰西卡的名誉。可以想象的是,如果不是夏洛克,埃莉诺不仅会用这些书信污蔑杰西卡勾引老师,还会把这些照片公之于众,彻底坐实杰西卡的“荡/妇”之名。 至于埃莉诺为什么选择西蒙·康威尔作为污蔑对象……杰西卡回忆了一下康威尔平时的做派,不仅夏洛克这种敏锐的人发现了康威尔对杰西卡的另眼相待,艾玛也有所察觉,觉得“康威尔先生对你好像不一般”,而康威尔对她的格外亲热对于有心人来说的确昭然若揭。 想到康威尔对玛格丽特所做的事很有可能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如果玛格丽特没有揭发他的话——杰西卡从心底泛上一股寒意,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而她一直以来出于直觉上的反感,对康威尔处处躲避也算是有些远见。 不管康威尔以前有什么企图,现在他只能乖乖等待法律的制裁了。 杰西卡把信件一一装回信封,把它们重新叠好放在一边,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些令人不忍直视的照片还散乱地摊在地板上。 面对眼前的一切,杰西卡心中充盈着成分十分复杂的羞耻感,同时混合了暴露隐私的惭愧和窥视别人隐私的不安。她按捺下自己纷乱的情绪,尽量用客观冷静的视角去评估这些照片。 照片的背景都是在现在这个卧室。照片中的人似乎在刻意模仿杂志上的内衣广告,但最终展示出的样子充满了矛盾,表面上是豁出去的勇气,却遮掩不了肢体的紧绷和僵硬,内心的纠结明明白白地显示在她别扭的姿势和做作的表情上。 现在的问题是,这是谁拍的? 杰西卡的目光扫向房间的角落,三脚架上摆着一部柯达相机。 她暗暗祈祷事情会像她所想的一样,以前的杰西卡懂得怎样延时拍摄。 楼下响起了电话铃声,杰西卡大大地吃了一惊,随即拍拍胸口,对自己过度的心虚感到好笑。她飞快地把这些照片收起来,跑下楼接起了电话。 “你好,哈里斯家。” “杰西吗?”电话那头传来艾玛惶恐的声音。 “艾玛,怎么了?”杰西卡坐直了身体。 “你知道今天我和卢娜、加布里埃尔去医院看玛吉,但是我们到的时候听说她已经被家人接走了……我有点担心,不知道她的父母会做出什么事来,你知道,她父亲是个醉鬼,她母亲好像是个中世纪的人,似乎都不太正常……我不知道……” “艾玛,艾玛,”杰西卡忍不住催促道,“后来呢?” “呃、后来,后来我拜托我妈妈带我去了玛吉家,结果你猜发生了什么!玛吉的父母正在准备搬家!她父亲一直说玛吉是个耻辱,让他不能在这个社区待不下去了,我的天啊!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他还说他们不准备上诉了!我不知道……这是合法的吗?他们可以不上诉吗?” 听着艾玛越来越混乱的描述,杰西卡也有些迷茫,“我也不知道,他们就打算这样放过康威尔吗?还要带走玛格丽特?” “是的,”艾玛的声音透着绝望,“我们阻止不了……” “我们阻止不了。”杰西卡闭了闭眼,无意识地重复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幻静宝宝和熙宝宝的雷~~爱你们 12点之前还有一更,嗯 . 第36章 第三十四章 无论怎么看,从开始到现在,这一切从源头上来说都是个无法挽回的悲剧,他们所做的是用各种放方法让这个悲剧降落得更慢一点,让伤害更小一点。但是杰西卡怎么也没想到的是,玛格丽特的父母会以搬家的方式处理这个悲剧。 他们动作很快,当天晚上就把行李打包好,头也不回地带着玛格丽特离开了这里,似乎是迫不及待地要在一个新的地方开启新生活了。 “玛吉看起来还不错,我是说,很正常,情绪好像也很稳定,不像上次那样疯了一样,这是唯一的好消息了。”艾玛在电话里说,“天知道我当时有多么无助,只能看着他们把公寓一点点搬空。后来我想,我至少得知道他们要搬到哪儿去呀!以后还能写写信,联系联系,互相交换一下近况。可不管我怎么问,玛吉的父亲怎么也不说,而她母亲——除非我也穿那种袍子,像个从中世纪直接到现代的人,她才会跟我说话,否则就一直用那种看垃圾的眼神看我。最后是玛吉,她趁着她父亲进去搬东西的时候,偷偷告诉我,他们要去曼斯菲尔德的亲戚家暂住几天,之后也许在那里定居,也许不会,她说她会写信给我们的……然后我问她是不是真的就这样放过了康威尔,你知道,我没说出他的名字,害怕她又受到刺激,可她表现得好像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但我又不敢说明白。我猜玛吉可能不想提这个话题吧,所以我就说我们都会很想她的,然后她说她很感谢我们,噢——这让我特别伤心,接着玛吉说让我们别担心她,她父亲决定搬家而不是把她赶走,这已经很仁慈了,我的天啊!这算什么仁慈!” 艾玛足足谴责了玛格丽特的父母半小时,杰西卡又向她确认了一些细节。直到夜色渐浓她们才挂了电话。 杰西卡从沙发上起身,想去厨房给自己倒杯果汁。她穿过客厅、餐厅,脑海里却不断地回放着当她刚刚发现玛格丽特时,她眼中那浓烈的恨意和仿佛要撕碎对方的凶狠,和刚刚在艾玛口中心满意足的样子有天壤之别。 厨房里灯光亮着,杰西卡发现马克也在那里,他戴着眼镜,正弯着腰认真地一下一下切着蔬菜。 “杰西,”马克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有些诧异地上下打量了她一遍,“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是因为刚刚的电话吗?” “我很好。”话一出口,杰西卡被自己声音里的疲惫惊住了,“噢天啊,我听起来像个老太太。” 马克噗得一声笑了,他贴心地安慰道:“别这么说,你不像什么老太太。” 杰西卡打开冰箱,压抑住对甜食的无限渴望,给自己倒了一杯柳橙汁。可由于大脑过度凌乱的思绪,她心不在焉地把柳橙汁散在了桌子上。 “杰西——”马克把果汁从她手里夺过来,不赞同地看着她,“别逞强,你该去休息一下,或者如果你愿意的话,你想谈谈吗?” 也许她的确该谈谈这件事,尤其马克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 “好吧,”她点点头,看看马克手边码得整整齐齐的番茄,“你在干什么?” “明天早上我要在7点前离开,”马克不在意地说,“提前准备一些食材,以防你们饿死在家里,没有把办法去学校。” “你没有必要这么做,虽然我是厨房杀手,”杰西卡耸耸肩,“但雷蒙德还不错。” “你们都比正常人差一大截,”马克表达了有不同的看法,“再说你们还有几年就要离开家了,我也要尽尽父母的责任。” 他微笑着用胳膊肘碰碰杰西卡,把切好的番茄放在一旁的盘子上,放下刀,边洗手边说:“你现在可以说说刚刚发生了什么了。” 杰西卡想了想,从最开始她和艾玛发现玛格丽特说起,到夏洛克开始帮她的忙,最后一个戏剧化的结局。马克全程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也没有对她的做法提出任何评价。 杰西卡一口气说完,瞬间觉得轻松了不少,她放下空玻璃杯,期待地看着马克。 “哇,”马克感叹道,“多么……曲折的故事。” “是啊,”杰西卡沉重地点点头,“刚开始我承诺玛格丽特我要帮她找到这个人,却根本没想过找到以后要怎么办,可我总觉得现在这样……是不对的,但我们能怎么做呢?” “现在说对不对还太早了。”马克一边思考一边说,“我对这个宗教了解不深,但是,显然地,玛格丽特对此的看法和我们截然不同,如果说玛格丽特在她父母的影响下,非常认同这一整套的价值观,那么她对艾玛说的就是真心话。” 杰西卡皱了皱眉,她常常把玛格丽特和曾经的茉莉进行类比。她们都是书呆子,沉默寡言,没有什么自信,是学校里的隐形人,但同样心里有自己的坚持。因此杰西卡总是会下意识地用自己的思想去判断玛格丽特的所作所为,却忽略了二者之间潜在的差异——成长环境所导致的观念不同。 “如果她的确觉得她的父母是法外开恩,也因此真的感激不尽,那我们这些局外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你是说没有什么对不对的……”杰西卡沉吟,“只要玛格丽特觉得合适,就可以了,对吗?” “至少在搬家这件事上,是的,”马克的语气很肯定,“所以你完全不用有什么负罪感,首先你不是超人,不用拯救每个人,其次玛格丽特不需要被拯救。如果你是她的朋友,你应该尊重她的意愿,而不是居高临下地纠正她的想法。” “你说的对。”杰西卡深吸一口气,“是我想多了。” 马克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我为你骄傲。另外我可以透露给你一点消息。我最近碰到了菲利普,他是学校董事会的成员之一。他说最近帕金斯好像出了什么事……” 杰西卡心里一动,想到夏洛克之前暗示过,詹姆斯挪用经费的事不用他们举报,会自动解决。 “而康威尔我之前也有所耳闻,他和帕金斯家的关系非常好,菲利普说,咳,也许我不该告诉你,但是学校确实不是那么纯洁的地方,总之康威尔还涉及到了一些腐败问题,早晚都会付出代价。” 马克观察着杰西卡的神色,好像在担心杰西卡一时接受不了这种社会现实,这副保护的姿态逗笑了她。 “爸爸,”杰西卡无奈地说,“我刚刚目睹了一个强/奸案,所以相比之下,腐败好像也没有什么难接受的了。” “噢,好吧,”马克挠挠头,“我忘了你已经长大了。” *************** 接下来的几天很不平静,首先詹姆斯的父亲宣布破产,并且背上了巨大的债务,随后他用自己最心爱的枪自杀了,就在上次夏洛克去过的那个收藏室里。 詹姆斯父亲的自杀让很多事情浮出了水面,而牵扯范围之广令人震惊。学校召集了好几次董事会成员进行了多次会议,几乎每个部门都有人被解雇,甚至起诉。一时间校园里上上下下都陷入了一片混乱。 这其中康威尔首当其冲,现在的他不仅仅是一桩受害人失踪而停滞的案件嫌疑人,而是官司缠身,名誉扫地。另外,足球队的教练马克斯也被解雇了,据雷蒙德说马克斯平时算是一个很负责任的人,但他对经费的克扣惹恼了几乎所有足球队的成员,所以也没有得到什么同情。 而凯文自己坦白了错误,主动退出了足球队。雷蒙德对此有些惋惜,毕竟“凯文的体型给战术安排带来了很多可能性”,可是他无法把一个这样一个从犯留在队伍里,即便大家都知道凯文是被利用了。 总之,这一切印证了夏洛克所说的话——“这本就是一条死路”,最终还是因为无法隐瞒而事实败露,所有的人都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唯一没有消息的是詹姆斯,他没有出现在任何毕业生的活动上——这也非常能够理解,只是关于他的传言还是满天飞,有人说詹姆斯买了房子还了债务,现在搬到乡下去住了,有人说詹姆斯的父亲藏着很多黄金,足够他们安度下半生,还有人说他们为了逃债逃到了非洲。雷蒙德却一直没有提起过詹姆斯,好像处于受到背叛的耿耿于怀中,但他听到这些离谱的传言总会嗤之以鼻,让人摸不透他的想法。 在这种无序的混乱中,期末悄悄地来临了。 虽然艺术鉴赏课的老师换了人,但杰西卡的课程任务还是没有变——和乔瑟夫、夏洛克一起演一幕经典的莎翁剧,而她之所以能想起来这件事,是因为乔瑟夫主动提醒了她。 “上次的事,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乔瑟夫在走廊上偶遇了她,就开始满脸愧疚地道歉,“如果我能拦住艾略特先生,也许后来的事就都不会发生。虽然我并不是十分明白为什么……但是现在玛格丽特搬走了,我感觉我好像没能尽力。” 他眼睛里的温暖透过金丝眼镜传过来,看上去真的是发自内心的歉意, “这真的不是你的错,”杰西卡摆摆手,打断了他的道歉,“这真的与你无关,如果我因为你帮我而怪我,那我一定是疯了。” 乔瑟夫微笑了一下,他接着说:“好吧,杰西,我能叫你杰西吗?” “当然了。”杰西卡回了一个微笑,心里说我更喜欢你叫我茉莉或者茉。 “我问了新来的艺术鉴赏课老师,她说这两周要期末考核了……”乔瑟夫没有继续说下去。 “噢,噢,”杰西卡反应过来,“是的,我差点忘了,我们该排练一下,是吗?” “如果你有空的话。”乔瑟夫推了推眼镜,温和地说。 “我当然有空,”杰西卡很快答应了,随即有些尴尬地说,“可是夏洛克……”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的会面之后,杰西卡再也没有见过夏洛克一次。时间好像又回到了她刚刚进入这个身体的时候,整个校园里都没有夏洛克的踪迹,他像一只变色龙一样隐匿在环境中,让人无法捕捉。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她没有费尽心机去找他。 杰西卡不想自作多情地认为夏洛克在躲着她,也不想承认自己因此而松了口气。她的确不想和夏洛克碰面,一方面是没有什么合适的借口,另一方面是她心里的羞耻感还没有散去。可是和那一点点的不自在相比,生命显得更加可贵。所以她必须睁大眼睛把夏洛克这条变色龙找出来。 而现在有一个极好的理由,只是…… “我会通知一下夏洛克,”杰西卡没有什么信心地说,“最后可能只能我们……” “没关系,我完全理解。”乔瑟夫点点头。 如果世界上的人都像乔瑟夫一样好说话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 忘了谢雷! 谢谢我c的雷~ . 第37章 第三十五章 雷蒙德头上戴着一个滑稽的厨师帽,身上穿了一个粉红色条纹的围裙。他笑容满面地招呼着一位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女士。作为一个新上任的面包店店员,他一点都没有生涩或者害羞,游刃有余地应付着每一个来店里的顾客。尤其是眼前这位女士,被他的笑话逗得哈哈大笑。 “卡罗琳亲爱的,我明白你为什么不喜欢芝士蛋糕,因为你就像这样,非常美,”这么一会儿,他就熟稔地称呼起了对方的名字,“但是你一定得尝尝这个甜甜圈。” 这位卡罗琳被他拙劣的恭维话深深的取悦了。他们从工作、住址聊到家庭成员,最后卡罗琳笑呵呵地提着将近10个不同口味的甜甜圈走了。 杰西卡坐在角落里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快要融化的冰淇淋,目睹了全过程。 “这和诈骗有什么区别?”她看着卡罗琳离开的背影,叹为观止。 “你这么说有点不公平,”雷蒙德挺起胸,扶了扶头上的厨师帽,“我的老板使用的绝对是真材实料。” “这不是我的意思,我说的是你,”杰西卡强调了“你”这个字,“你让卡罗琳给家里的猫买了一个焦糖口味的甜甜圈,理由是这比猫粮好吃的多。” “我没吃过猫粮,但我很肯定那比猫粮好吃,有什么问题吗?” 雷蒙德大剌剌地站在收银台后,洋洋得意地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负罪感。 在卸任足球队队长前,他决定为他的队员们做点事,以弥补之前过于艰苦的训练。于是他花重金请了一个瑜伽教练——没有人能够理解,但他坚持这么做——因此背上了沉重的债务。为了完成对债权人马克所做出的保证,雷蒙德找了一份兼职工作,每天放学后来这里当店员。 杰西卡看看正在利用玻璃反光照镜子的雷蒙德,觉得就目前来看,他对这份工作适应得很不错,准确地说,是相当好。除了时不时的信口开河让人怀疑他会因此进监狱外,他的能力让人吃惊。 “你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的面包店打工,”杰西卡托着腮,“不论是学校还是家,都有更近的地方。” “因为,就是,”雷蒙德耸耸肩,“我喜欢这个地方?” “真的吗?可是我没觉得这里有什么特别的,”杰西卡环视了这个狭小的店面一圈,“也不像有个超级火辣的女店员什么的。” 一瞬间,雷蒙德的表情变得非常扭曲,他张开嘴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在杰西卡狐疑的目光下他干巴巴地说:“我……不是……算了。” 杰西卡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你可以回家,随时,”雷蒙德恼火地喊道,“没人要求你留下来。” “如果我能的话,我会的,”杰西卡反唇相讥,“如果你能允许你的宝贝车被一个没有驾照但是驾驶技术很好的人开走。” “想都别想。”雷蒙德竟然向她略略略地吐起了舌头。 “呃,嘿,雷蒙德。” 正当杰西卡想着怎么把手里的冰淇淋砸在雷蒙德的脑袋上时,一个看起来和他们差不多大的男孩推开门走了进来,明显被雷蒙德伸出的舌头吓了一跳。 “哈哈哈,哈利,”雷蒙德急忙把长长的舌头缩回去,瞪了杰西卡一眼,尴尬地笑笑,“你看起来不错,老兄。可是现在离换班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我猜,我到得有点早。”哈利挠挠头,羞涩地笑了一下。 杰西卡看着眼前这个哈利,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一头披散在肩上的长卷发和嬉皮士的打扮,让她突然想到了一些事。 “你……你……”杰西卡不自觉地对着哈利上下摆动起勺子,“你是……詹姆斯……派对……” “你就不能有点礼貌吗?”雷蒙德哼了一声,转而对哈利笑着说,“抱歉,这是我妹妹,你应该在上次那个派对上见过她,我敢说你已经对她印象深刻了。” 哈利又挠了挠头,对杰西卡笑了,脸上显现出两个酒窝,“很高兴见到你,嗯,杰西卡?” 杰西卡也露出一个微笑,“我也很高兴见到你,哈利。上次我看到你和雷蒙德一直在一起,在詹姆斯·帕金斯家的派对上。” “是的,雷蒙德邀请我去的。”哈利点点头,脸上浮现出为难的神色,好像在纠结要不要对着杰西卡提起那天晚上的事,“如果你,呃,我在派对上认识了几个朋友,他们都是不信的……” “噢,没有关系,”杰西卡不在意地摆摆手,“我是无辜的,而且她也没得逞,不是吗?” 她毫无负担的神态让哈利明显松了一口气。杰西卡不禁对这个善良礼貌的男孩产生了很深的好感,只是看着哈利的脸,她想象了一下他头发束起的样子,有些犹豫地问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看错了,但是……你是不是也参加了上个月底那场足球赛?” 杰西卡隐约记得当时场上有一个扎着丸子头的17号,是对方的前锋,和眼前的人十分相像。当时夏洛克还评价说他的跟腱不太好,这也让她对17号多了一些关注。 “你没有看错,”哈利看了看雷蒙德,不好意思地笑笑,“当时我是你们的对手。” “噢——那你们是怎么变得这么处得来的?”杰西卡在两人中间看来看去,有些好奇。 在她心目中雷蒙德不是那种能在私下无视赛场上恩怨的人,即使他们最后赢了,也不可能和“敌人”建立什么交情的。 哈利舔了舔嘴唇,回答道:“我们……” 他刚开了个头,就被打断了。 “与你无关。”雷蒙德双手撑在收银台上,故意对杰西卡重重地哼了一声,冷着脸说:“你的冰淇淋吃完了吗?” 接着他转头对哈利说:“你想先去后面换个衣服吗?” 哈利抱歉地对杰西卡说了声“回见”,就去了店铺后面。 杰西卡不解地看着气鼓鼓的雷蒙德,“你这是干什么?” “把哈利拉出你们八卦女孩的泥潭啊。”雷蒙德理所当然地指控道,“你在挖掘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的隐私。” “根本不是。”杰西卡反驳,可这时面包店的门又一次打开了,进来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两人都穿着一身黑衣,在炎炎夏日显得格格不入。走在前面的人一脸严肃,神情警惕,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麦考夫? 杰西卡还没来得及确认自己有没有眼花,后面的人也走了进来,是同样严阵以待的夏洛克。 夏洛克和麦考夫,牵着手,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杰西卡手里的勺子堪堪悬在半空中,融化的冰淇淋快要滴下来了。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的眼睛根本无法从两人交握的手上移开。 在因此而静止的世界里,雷蒙德震惊的声音传到她的耳边。 “老兄,你说过你不是gay。” 作者有话要说: 分章需要,字数有点少有点少,明天补上~ 好歹把麦哥cue出场了~ . 第38章 第三十六章 他打开车窗,微风缓缓地扑向他的面容,初生的青草和新铺的沥青混合在一起的气味缠绕着他的鼻息。郊外的道路上没有什么人,只有几只松鼠在树丛里跑来跑去。 这本该是一个闲适的傍晚,通常他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度过。然而今天出了个意外。 他看了看驾驶座上的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烦人的麦考夫回来了。 当他拖着书包和提前下班的爸爸走进家门的时候,麦考夫站在那里,正张开双臂装模作样地说:“惊喜!” 惊喜个头。 爸爸兴高采烈地一把抱住了麦考夫,他们相互大力拍着对方的背。麦考夫抱着爸爸对他做了一个得意的表情,然后假惺惺对他说:“为什么不给你亲爱的哥哥一个拥抱呢?” “因为我担心弄掉你的假发。”他扯出一个笑,觉得应该有人提醒一下麦考夫,那曾经被剃光半个头的恐惧。 “没想到你的观察力下降得如此快,”麦考夫从容地梳了梳头发,“也许是中学的功课对于你来说对于沉重了吧。” “看看你发际线后移的速度,你离需要假发的那一天应该不远了。 “嘿,你们别这样,”爸爸挤到他们中间,试图缓和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和谐一点,好吗?” 他们同时哼了一声,各自转向另一边。 妈妈从厨房里走出来,没有对眼前的场面表现出过多的惊讶,“我猜,你们已经打过招呼了。所以,我需要一些面包……” “我去。”他和麦考夫不约而同地说出了这句话。 他不满地望向麦考夫,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呐喊——“我不想和对面这个人呆在同一屋檐下我需要点新鲜空气”。 他皱着眉递给麦考夫一个“别跟我抢”的眼神。 麦考夫回了一个不屑的“你滚远”的眼神。 妈妈为难的目光扫来扫去。他看着天花板,不愿意让步,想必麦考夫也是一样。 两秒钟后,妈妈面带笑容地宣布了结果。 “既然如此,你们可以一起去。”她不由分说地把他们俩拉到门口,一起推了出去。 “玩得开心!”妈妈把车钥匙扔给了麦考夫,门重重地关上了。 于是就到了现在。现在,他坐在车上,如同坐在最大的牢笼里,旁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猛兽,随时准备找出他的弱点,无孔不入地奚落他。 “我听说你们学校出了大乱子,”麦考夫在红灯前猛的一踩刹车,“这是你看起来这么糟糕的原因吗?” “看来那些繁重的文书工作让你思维僵化了,我可没有什么集体主义观念。”他惯性地向前冲了一下,又被安全带拉回来撞到座椅上,“倒是你的驾驶水平没怎么变。” “我是在为我们俩节省时间,尤其是为了你,因为你一分一秒都不愿意和你亲爱的哥哥一起度过。”麦考夫故意做了一个伤心欲绝的表情。 “你每次这样说话的时候,”他点点自己的嘴唇,“你意识到都会带着明晃晃的嫌恶表情了吧?你的上嘴唇在止不住地上抬。” “终于,你看出来了,天——才,不然我会因为你信以为真而愧疚的。”麦考夫故作惊讶地睁大眼睛,“但是我得说,这很值得,看到你这副样子非常有趣。” “真可悲。”他把一只手搭在车窗外,不愿意继续面对这个虚伪的人。 “我们很久都没见了吧,”麦考夫随意地一转方向盘,“你还是像一个只会赌咒的孩子,或者说,青少年,除了会显摆一些所谓微表情。” “你倒是变了,”他冷笑了两声,“更让人难以忍受了。” 麦考夫耸耸肩,踩了一下油门,瞬间超过了前面的一辆黑色轿车。 “不要回头。” 他下意识地就要回头,麦考夫伸手把他的脸推了回去,“别作弊,刚刚那辆车的目的地。” 他看着麦考夫,笑了一声。他们从小就玩的推理游戏又开始了,虽然总是输多赢少——他一般不会承认——但他不会让麦考夫得意太久。 “米德尔威奇。” “短途旅行吗?我不这么认为。”麦考夫抬起一边眉毛,“梅德利。” “得了吧。”他嗤之以鼻,“那他们现在应该在M6高速路上。” “他们会的,在去过前面路口的超市以后。” “他们已经买了食材,在后排,你没看见吗?而且他们一直想试图超车,说明他们需要在夜晚来临前到达目的地——米德尔威奇,而不是去抢超市的打折商品。” “那是因为那个脾气很坏的西装男人不愿意被一辆丰田压在前面,等着吧,他们超车以后就会减速的。” “用不了这么久,”他瞥了一眼麦考夫,“你慢下来。” 麦考夫踩了一下刹车,后面的车立刻冲到了他们旁边。 前面十字路口红灯恰好亮起,两辆车并排停在斑马线前。他伸出一只胳膊敲了敲对方的车窗,缓缓降下的车窗内,一个穿着西装的满脸横肉的男人不耐烦地说:“怎么了?” “我们对这里不太熟,请问,”他摆出一张和善的脸,“去米德尔威奇是这条路吗?” “是的,”西装男点头,“直走,前面有指示牌。” “好,谢谢。顺便问一下,你们去哪儿?” “米德尔威奇。”西装男面无表情地重新把车窗摇了上去。 他差点笑出声,甚至想给这个疑似黑手党一个飞吻。而麦考夫的脸色就没有那么好看了。 “看,”他压抑不住得意之情,享受着麦考夫这一刻的惨败,“多么心地善良的一个人,根本不是你所说的脾气很坏。” “一比零。”麦考夫努力调整着自己难看的表情,“下一次没有这么简单了。” “曼维尔先生”面包店所在的街区有一个大型的停车场,离面包店还有一段距离。麦考夫锁上车门,他们并排走在路上。 “看到那位女士了吗?”麦考夫扬扬下巴,一位穿着白色筒裙、红色披肩的女士正迎面走来。 “三十到三十五岁之间,住在附近,单身,自由职业者,家里有只猫……” “她会和刚刚的西装男一起去米德尔威奇。”麦考夫打断了他,并且停住了脚步。 “什么?不可能。”他紧紧盯着那位女士,寻找自己可能有所遗漏的地方,“她的样子明明是在回家的路上……” “等着看吧。”麦考夫简单地说。 只过了几秒钟,那辆本来已经消失了的黑色轿车就神奇地从另一边拐了过来,停在了路边,红色披肩女士和西装男说了几句话,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你怎么做到的?”在轿车的尾气中,他抿了抿嘴。 “那位女士的体态明显生过孩子,她是离异。而且你根本没有注意到后排儿童座椅上的孩子,和她长得很像。”麦考夫露出一个面具式的笑容,“我不得不说,夏洛克,你对人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尤其是女人。” “你对女人了解很多?”他也假笑了一下,“伦敦的生活果然让人堕落。” “无论你在暗示什么,”麦考夫掸了掸袖子上的灰,“我是一个克制的人,所以别和妈妈乱说。” “如果你真的乱来,妈妈会很高兴的。”他抬步向前走,麦考夫慢悠悠地跟上来。 “我说了,我是一个克制的人,可能是世界上最克制的人,”麦考夫又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普通人的情感我根本体会不到,也不想体会到。不像你,夏利,总是那么多愁善感……” 他正想着怎样让麦考夫闭嘴,对面的女孩让他眼前一亮。她穿着性感、浓妆艳抹——如果不是大白天,很容易被人误认为是流莺。 “让我们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很‘克制’。”他眼疾手快地抓住麦考夫的手腕,手掌下是一跳一跳的脉搏。 麦考夫被惊了一下,这一瞬间脉搏产生了变化。他看了看对面的女孩,很快反应了过来,脸上充满了轻蔑。 “停止你低劣的把戏。”麦考夫不屑地说,使劲甩了两下没甩开,一个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那让我也测试下你有没有青春期的躁动吧。” “那你要失望了。”他挣脱了麦考夫的手。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让我握你的手?”麦考夫不依不饶地去抓。 他们几番缠斗,你追我赶,最终以两败俱伤的方式结束了这场斗争。在此过程中,对面的女孩震惊地看着他们俩,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 “对不起,只是……”她摘下耳机,下巴失去了正常功能似的合不上,“我、我……很开放的,你们应该看得出来。” 他低头看看自己和麦考夫十指交缠的手,用尽全力挣扎了几下,“我不是……” “不用解释了,我懂。”女孩兴奋不已,“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们看起来很般配。” 说完她竖起一个大拇指,一溜烟跑了。 “你快放开我。”他恼火地看着一脸悠然自得的麦考夫,“你这个变态。” “不。”麦考夫优雅地吐出了一个字,甚至特意用手指指腹在他的手背上画着圈,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而麦考夫似乎也被自己的行为恶心到了,抖了两抖才继续说,“这是你先开始的。而且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们都能感受到对方的脉搏,随时监控对方的心情。” “那好吧,你别输的太惨。”他发誓自己一定要赢下这一局,才对得起此刻巨大的自我牺牲。 麦考夫带着胜利的笑容拉着他一路走到了“曼维尔先生”门口,可不幸地是,得意忘形的他还没推开门就被门上挂的风铃打着了脑袋。 “啊!”麦考夫吃痛地捂住了额头,脉搏自然也变化了一下。 “2:1。”他平静地说。 麦考夫瞪了他一眼,推开门。 里面竟然有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这一刻他不用看麦考夫的表情都知道自己要输了。 雷蒙德穿得好像要在电视上推销神奇洗涤剂,吃惊的表情让他的扮相更加滑稽了。而杰西卡坐在店面里最靠后的餐桌上,手里捧着粉红色的杯子,双目圆瞪,像个受惊的仓鼠。 她的蓝眼睛在暖调的灯光下显得不那么蓝了,不像……在照片里…… 他头疼地扶额,而思绪却不受控制地狂奔起来,心脏在胸腔里左右乱撞。 不得不说,那是他第一次如此完整地看到……与他不同性别的人的身体,除了在生理课上的解剖图,所以饱受社会伦理教育的他自然会受到一些冲击力,再正常不过了,这并不是说他因此产生了什么别的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他以为这段时间已经足以让他平复当时受到的冲击,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他花了一秒钟平静了一下,有些心虚地扭头,不出意料发现麦考夫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他。 “2:2。”麦考夫说着,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角落里的杰西卡。 这一看,麦考夫的脉搏也狂跳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soz,好晚呀_(:з」∠)_嘤嘤嘤麦哥好磨人,下次尽量早~ 有奖竞猜麦哥为啥小鹿乱撞,提前说不狗血 . 第39章 第三十七章 此时雷蒙德大声地嚷嚷起来,“老兄,你说过你不是gay。” “我不是。”他皱着眉看了雷蒙德一眼,松开了麦考夫的手。而这次麦考夫没有过多纠缠,因为他正面色铁青地看着角落里的杰西卡,死死地盯着她手里的勺子,好像随时准备冲上去接住那坨快要滴下来的粉红色液体。 他不由地想仰天大笑——强迫症加洁癖,是麦考夫最大的弱点。 干得好,杰西卡。 不过眼看着麦考夫呼吸都快停止了,他出于人道主义轻咳了一声,灵魂出窍的杰西卡突然惊醒了似的弹了一下,那坨倒霉的冰淇淋就掉落在了桌子上。 麦考夫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气,虽然脸色仍然充满了厌恶,但刚才被扼住脖子一样的紧张已经消失了。 “3比2。”他对着麦考夫的耳朵低声说。 麦考夫脸色不快地看了一眼无辜的杰西卡,用肯定的语气说:“你们认识。” “是的,还有这个傻子,”他指了指收银台后的雷蒙德,“我也认识。” “嘿,”雷蒙德被冒犯似的护住胸,“你不能这样介绍一个人,尤其对你的……男朋友?” “我说了我不是……”他还没说完,就看到麦考夫的目光上下扫视着雷蒙德,从头上的厨师帽到收银台上的手,先是困惑,然后是豁然开朗。 “我扳回这局了。”麦考夫的眼里闪着好胜的光。 “别……”他想要阻止,可麦考夫先他一步,将雷蒙德的秘密公之于众,“他是同性恋。” 啪嗒—— 角落里传来杯子掉在地上的声音,他都能想象出杰西卡瞠目结舌的样子,同时她的脚下是一滩足以让十个麦考夫发狂的冰淇淋液体。 “有那么明显吗?”雷蒙德搞不清状况地嘟囔着,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我脸上就写着gay吗?” 天啊,哪怕只有一次,这个雷蒙德能不能搞清楚重点? 他揉了揉胀痛的额角,“麦考夫,我以为我们的游戏是基于远距观察的,而不是插手观察对象的生活,不是吗?” “你先开始的,”麦考夫耸耸肩,“你问了那个开车的人来验证你的答案,所以我也得看看这个同性恋的反应。3比3。” “可在不知道对方意愿的情况下,你让一个同性恋在公共场合出了柜。”说着他转过头去看杰西卡。她整个人像冻住了一样僵在那里。 “很明显,他们是兄妹,这里也没有别人,不算公共场合。”麦考夫也转过身,不过又迅速地转了回来,“他总会向家人出柜的,不是吗?你为什么那么在乎?” 杰西卡此时正呆呆地看着雷蒙德,而雷蒙德也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张了张嘴,“杰西……” “我……”杰西卡低下头,愣愣地咬着手指自言自语道,“我得想想……你踢足球,房间很乱,喜欢说脏话、穿运动服,偶像是贝克汉姆,怎么可能是gay?” “嘿,不是所有gay都穿紧身衣的,好吗?”雷蒙德双臂交叉在胸前,不满地反驳。 “她会想通的,”麦考夫对雷蒙德露出官僚特有的虚伪笑容,“虽然现在阻力很大,但是最多20年,同性恋婚姻会合法化的。” “呃,谢谢?”雷蒙德挠挠头,“你不觉得很……厌恶?对了我忘了你也是……” 麦考夫倚在柜台上,“我的确很厌恶,但是我也很厌恶异性恋,所以……” “真的吗?”雷蒙德哆嗦了一下。 看着眼前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聊起了天,他打断了试图从雷蒙德身上挖掘更多信息的麦考夫,“3比2,麦考夫,我早就知道他是gay了。” “你也是见他第一面就知道的吗?”麦考夫坚持说,“3比3。” 今天的接连失利让麦考夫也斤斤计较起来,不过他懒得去争,因为还有下一个机会。 而这个机会很快到来了。 一个和雷蒙德同样打扮的男孩从后面走了出来,长发压在帽子下,露出几个卷。看到他和麦考夫后露出了一个带着酒窝的微笑。 抱歉了雷蒙德,虽然我答应你保守秘密但现在这已经不是个秘密了而且你看起来接受良好但我现在必须赢了麦考夫所以…… “他的男朋友!”他和麦考夫几乎是同时喊出声。 杰西卡用拳头砸了自己的脑门两下,看起来真蠢。 ******************** 雷蒙德是一个超越了刻板印象的gay,而他的男朋友是一个刻板印象里的gay。 这么复杂的信息让杰西卡的大脑快爆炸了。 先是麦考夫突然出现了,还握着夏洛克的手。如果不是她对福尔摩斯一家了解很深,她也会误以为他们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不过这两人压抑着嫌弃的脸足以说明问题。杰西卡敢打赌是那个恶名昭彰的推理游戏发展出了一个变体——需要牵着手进行——夏洛克为了打败麦考夫真是下了血本。 后来的事情就让人大跌眼镜,麦考夫直言雷蒙德的性取向,还把男朋友都指出来了。可以说是证据确凿,无可辩驳……然后雷蒙德破罐子破摔地宣布——也没什么新鲜的——他是gay。 然后他出乎意料地沉浸在了出柜的兴奋中。 多半是因为在场唯二不知情的人都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反感。杰西卡的脑子和地上的冰淇淋一样粘粘乎乎,而麦考夫在确认了哈利和夏洛克并不认识以后就把矛头转到了哈利身上,这可怜的男孩被福尔摩斯兄弟你一句我一句的围攻,从他上衣的颜色到姓氏的起源,一个都没放过。 最后雷蒙德胡乱包了几个卖不出去的甜甜圈塞给夏洛克,就把他和麦考夫一起扫地出门了。 也许是不知道怎么面对雷蒙德,杰西卡追了出去,看到夏洛克和麦考夫相距一米走在路上,相互指责对方忘了妈妈给的购物清单。 “夏洛克!”她大叫了一声。 夏洛克停下脚步,麦考夫也转过身,探究的目光就笼罩了她全身。 她是不是选了个不太好的时机? 但杰西卡只能硬着头皮说出自己的来意,“夏洛克,艺术鉴赏……” “艺术鉴赏课,罗密欧与朱丽叶,第二幕第二场,周三下午4点,202。”夏洛克面无表情地说,“还有什么事吗?” “呃,4点?我……乔瑟夫……”杰西卡惊奇地看着夏洛克,这是他要来参加的意思吗? “你们都没有课。”夏洛克说着,准备拉着一脸好奇的麦考夫离开,“就这么定了。” “夏洛克,你为什么不介绍一下?”麦考夫根本不打算那么容易就走,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杰西卡。 “杰西卡,麦考夫。麦考夫,杰西卡。”夏洛克冷淡地扫了麦考夫一眼,抓起他的胳膊往前走。 “再……见。” 看着麦考夫被强行拖走的背影,杰西卡尴尬地挥挥手。 总算解决了一件事。 但是还有无数个问题等着她。 杰西卡转身,发现雷蒙德站在那里,原本在头上可笑的厨师帽被紧紧地握在手里。他的表情已经没有刚刚混合着新奇的兴奋,变成了被现实击垮的迷惘和绝望。 “我是gay。”雷蒙德茫然地说,“这是不是改变了很多?” “是的,”杰西卡努力做出轻松的样子,“但有些事还是没变。” “是吗?”雷蒙德惨淡地笑了,“是这样的吗?” 即使在二十年后,即使在英国,出柜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是的,”杰西卡心里有些难过,脸上却很坚定,“有些事永远不会变。” “我希望如此。”雷蒙德点点头,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笑起来,“夏洛克是不是不直了?” 杰西卡被他苦中作乐的精神折服了,“那是他哥哥,麦考夫。” “和夏洛克一样怪,”雷蒙德嘟囔了一句,又瞪大眼睛,“你该不是说他和他哥哥……” “不不不,”杰西卡被呛了一下,“我不清楚为什么,但不是。” “嗯。” 雷蒙德的表情在夕阳下有些悲壮,他没头没脑地说:“我们去告诉爸爸妈妈吧。” 作者有话要说: 熙宝宝又投雷谢谢你~~双手合十~~么么哒 . 第40章 第三十八章 乔瑟夫家离她家大概三个街区。外表看来和旁边的房子没什么不同,内部装饰也算温馨。蕾丝软垫的飘窗,墙上的鹿头,装饰壁炉上摆着长颈花瓶和几个小型希腊神石膏像。只是那些简洁的陈设总是透着一股别扭。比如不算宽敞的客厅足有一半都是空着的,连长毛地毯都卷起了一条。长条形的餐桌另一边没有一张椅子,所有的摆设都偏向于一边,让人怀疑主人是不是不对称设计的爱好者。 “我祖父几年前坐上了轮椅,”乔瑟夫解释道,“所以就把家里改造了一下。” “噢,我很抱歉。” “没什么。” 杰西卡四处张望了一下,跟着乔瑟夫重新回到了客厅。 乔瑟夫示意她坐在窗边的扶手椅上,自己走到楼梯口伸长脖子喊道:“温迪!下来给客人倒杯茶!” 楼上的地板响起咚咚的脚步声,一个瘦小的女人快步走下来,她头垂在胸口,双手在身前交叉,一副很局促的样子。看到乔瑟夫以后,女人微微点头,腰弓得更深了。她绕过茶几,几乎是小跑着穿过了客厅,消失在走廊的另一边。 “真抱歉,”乔瑟夫笑了笑,“温迪一向这么胆小。她是祖父的护工,之前也一直跟我们住在一起。” “……”杰西卡点点头,没说话,还惊讶于温迪身上复古的佣人装束——看起来像从《玛戈皇后》里走出来的宫廷侍女。 “我的祖父曾经是某个小国的贵族,所以……”乔瑟夫好像看出了杰西卡的疑问,“他现在不太认人,包括我,温迪穿成这样能更容易给他提供帮助。” “我真抱歉,”杰西卡有些尴尬地把目光从温迪消失的方向收回,“我不该这样好奇……” “没关系,这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 乔瑟夫拦住了端着茶和点心的温迪,把托盘从她手里接过来,“温迪,你可以上楼去了。” 温迪木木地应了一声,她的脸转了一个小角度,空洞的黑眼珠转了一下。正当杰西卡以为她想转过来的时候,乔瑟夫握住拳头轻咳了一声。 温迪立马低下头,飞快地上了楼。“我知道这有些怪,”乔瑟夫把一杯滚烫的茶递给杰西卡,“但是我父母都去世了,从小我就和祖父、温迪一起住。” 杰西卡接过茶,看着面容平静的乔瑟夫,“乔,我很……” “你今天道的歉已经够多了,”乔瑟夫摇摇头,制止了她,“我知道我的命运与别人都不同,但这没什么好抱歉的。” 明媚的阳光从矮窗里照在金丝绒的扶手椅上,乔瑟夫端起蒸气袅袅的茶,啜了一口。他的眼镜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很快又消散了,露出温和的眼睛。 “但是我的祖父是个不同寻常的人,”他继续说,“我足够幸运能有像他这样的人在我的生命中。” “那这对你来说应该很艰难,”杰西卡下意识扫了一眼楼梯,乔瑟夫患有阿兹海默症的祖父就在楼上,“尤其在你现在的年龄,发生这样的事,真是太糟了。” 当乔瑟夫在那不勒斯时,他一般在做什么呢?和护士调情,在海边冲浪,茉莉·琥珀根本想不到他还有这么坎坷的身世和不幸的遭遇。 “只能说人的承受能力总是比自己想象的大。” 乔瑟夫放下茶杯,垂下眼睑露出一个怀念的微笑,“曾经他一直是我的偶像,在没有得病之前,他一直是最优秀的心理咨询师。他的每个病人,或者说,客户,在一段时间后都会变了一个人,再也不是当时的颓唐了。这就是我的目标,就像这样,帮助别人。” 杰西卡双手交叠在膝盖上,沉默着点头。后来乔瑟夫的确成了一个帮助别人的人,他用最大的耐心帮助着了无生意的茉莉,让她能在垂死的边缘获得第二次生命。 “可是他现在……”乔瑟夫的声音低了下去,他自嘲地笑笑,“我不该说这些了。” “没关系的。” “不,在你被吓跑前,我该停止了。” 乔瑟夫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做出一副万事俱备的样子,“来吧,朱丽叶。” 杰西卡大笑着从包里拿出“剧本”。 ********** 他们对了一下台词,发出阵阵爆笑。 杰西卡站在茶几上,假装是阳台上的朱丽叶,在“罗密欧”的示爱下唉声叹气。乔瑟夫抑扬顿挫地念着“因为我在这夜色之中仰视着你,就像一个尘世的凡人……” 如果杰西卡真的和这个身体一样年轻,或者乔瑟夫再长几岁,她真的会沉溺在这含情脉脉的眼神中的。 不管怎样,杰西卡觉得她演得比泰勒斯威夫特好很多。直到乔瑟夫获得了夏洛克的戏份,尖着嗓子叫着“小姐——小姐——”,杰西卡就甘拜下风了。她笑得抱住了肚子,差点从茶几上掉下来。 “我们得让夏洛克也这么演……”杰西卡扶着乔瑟夫的手跳下来,喘着气说。 “我愿意为你这么做,朱丽叶,”乔瑟夫眨眨眼,“即使夏洛克会因此杀了我。” “那我会为你殉情的,罗密欧。”杰西卡也想眨眼,却没有忍住又笑了起来,“说实在的,我真没想到夏洛克会愿意‘浪费’他的时间,来参加我们这种无聊的活动。我不认为他在意什么成绩或者学分。” “你为什么怎么说?你们就像是……朋友?” “呃,”杰西卡坐在椅子上平复了一下呼吸,喝了一口半冷的茶,“我也不知道,嗯——也许他的确把我当朋友了吧?我不知道。” 夏洛克帮了她很多忙,包括那些照片的事,当然这最好双方都能忘掉,然后当作没发生过。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似乎是在她请求在玛格丽特的事上请求了夏洛克的帮助之后,他们之间的交集就多了起来。交朋友的第一步是相互帮助,虽然目前还是单方面的,但杰西卡还是觉得自己干的不错。 可夏洛克是否把她当作朋友还是一个谜。甚至以前茉莉·琥珀有时也会怀疑,如果她不再是法医,不能再帮夏洛克的忙,他们还会是朋友吗? 不过杰西卡·哈里斯并没有太多的选择,不管夏洛克有没有这个意愿,她都不得不跟在他后面,或者死掉。 “我只是觉得夏洛克和你哥哥的关系很好,”乔瑟夫耸耸肩,“只是你知道……呃,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说,但是……” 杰西卡满怀疑问地看着突然变得吞吞吐吐的乔瑟夫,“当然,你可以说任何你想说的。” 乔瑟夫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沉吟不语,一只手搭在扶手上摩擦,好像在内心进行着什么斗争。最终他叹了口气,说:“这会让你觉得……有些不专业……但是……” “所以?” “夏洛克曾经是我祖父的客户。”乔瑟夫又叹了口气,“大概在四五年前,当时祖父的客户不少,但夏洛克是最特别的一个。” 杰西卡握住杯子的手顿住了。 “祖父不允许我在有客人的时候出来,但我常常在门缝里偷偷地看他。”乔瑟夫回忆道,“我不得不说,夏洛克当时很……不正常,阴沉沉的,对外界都没什么反应……” “等等,你是说,夏洛克曾经因为心理问题来这里?” “是的,他来过好几个月。” 杰西卡依稀记得当时因为威尔的事,她还住在医院,夏洛克说自己曾有过心理崩溃。可是乔瑟夫的祖父是他的心理医生?她第一次知道。 乔瑟夫把眼镜摘下来,放在桌子上,揉了揉鼻梁,继续说:“祖父对夏洛克印象很深,他常说‘如果你有夏洛克一半的聪明,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我当时正是个叛逆的小孩子,对这个每周来家里的‘神童’嫉妒不已。”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所以有一次,我没有听话地待在房间里,而是直接把门打开了,于是夏洛克看到了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的眼神,然后他给了我一拳……” “什么?”杰西卡瞪圆了眼睛,“他打了你?” “是的,结果我被祖父责备了,”乔瑟夫满脸无奈地摊手,“我被重重的责罚了。后来就再也不敢在门缝里偷看了。” “可是……”杰西卡回想了一下,觉得现在夏洛克对乔瑟夫好像还算正常,和对别人一样——一视同仁的忽略。 “夏洛克长大后好像忘了我,完全不认识了。但上次,他表示了对我祖父的欣赏,这让我对他印象好了一点。我说这个不是为了……不管是什么,只是……” 乔瑟夫犹犹豫豫地看了杰西卡一眼,“我觉得,个人看法,他很危险。” “他的确很危险,”杰西卡忍不住笑了,“但不是性感地那种。” 说完她才发现自己开了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还是对一个未成年孩子。但乔瑟夫还是捧场地轻笑一声,脸上却浮现出担忧的神色。他仿佛下定了决心,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前不久看了夏洛克在这里的病历,他有ptsd所诱发的暴力倾向。” 杰西卡愣了一下,笑容慢慢褪去。她抬头看到乔瑟夫认真的脸。他严肃地说:“我没有开玩笑。不管你会因此怎么想我,我都得告诉你。” “嗯……”杰西卡不知道说什么好,“我……” “只是一个提醒,你不用放在心上。”乔瑟夫又恢复了轻松的状态,他重新把剧本拿起来,“我想我们可以再对对词。” 杰西卡皱了皱眉,也把目光放在了朱丽叶的台词上,心里却升起一个巨大的问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拥有魔力的魔栗】栗子宝宝的雷!!好感动!! ps作者菌有点完美主义所致的拖延症,所以就很慢、很慢(对手指)也不喜欢随便写写这样的,因此就是有点输出不稳定_(:з」∠)_ 然后昨天回来也没咋写哈哈哈哈(尴尬)等会儿看情况也许更一个短小章 但是不会坑的!!完美主义不可能在专栏里留个坑的!!放心啦 眼看着21号快到了,还没有存稿(真·药丸)_(:з」∠)_ 有人还记得21号吗? . 第41章 第三十九章 杰西卡离开乔瑟夫家的时候,麻木的温迪笔直地站在楼梯上目送她,逆光下好像有一个坐着轮椅的身影在一旁。当杰西卡想仔细看看时,就被跟上来的乔瑟夫挡住了视线。 她婉拒了乔瑟夫送她回家,自己一个人走在街道上。在一个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她身边。 漆黑的车窗降下一半,里面坐的竟然是麦考夫。杰西卡曾经听华生医生讲过被麦考夫绑架的旧事,所以当麦考夫礼貌地表示可以给她顺风车后,她从心里感激这种具有绅士风度的特殊待遇。 但她还是果断拒绝了,“谢谢你,但是我家就在前面那个路口,所以。” “但是我想和你谈谈,”麦考夫从半开的车窗中露出一双眼睛,“求你了。” 麦考夫故作真诚的脸让杰西卡有些动摇。她想了想说:“那你可以下来吗?” 车窗很快被摇了上去,然后车门打开了,西装革履的麦考夫出现在她眼前。 虽然这有点不公平,但是同样是最后岁月里的故人,乔瑟夫给她带来的记忆就是明媚而愉快的,而麦考夫则时时刻刻提醒着有一段时间她在濒死挣扎。但是她很感谢这个人一直遵守着诺言,即使在她毫无反抗能力的时候。 夕阳带来的余温让杰西卡的额头上微微沁出了汗,她看了看麦考夫一丝不苟的三件套,觉得更热了。她走了几步,示意麦考夫一起往前走。 “我想上次我们已经认识了,杰西卡,”麦考夫跟上来,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可是拜我着急的弟弟所赐,还没来得及相互了解一下。” “……”杰西卡还没想好怎么回应,突然发现刚刚那辆车以缓慢的速度跟在他们后面,“这是……你的秘书吗?你回家还带秘书?” “有什么不对吗?”麦考夫回头看了一眼,“我在家也需要办公。” “……没什么,只是这不会造成交通堵塞吗?” “噢,如果你怎么说的话。”麦考夫转身做了个手势,汽车立即提速行驶,不一会儿就把他们甩在了身后。 杰西卡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你刚刚说什么?” “我们应该相互了解一下。” 杰西卡非常确定这句话的意思是他想单方面了解一下她。麦考夫对自己弟弟的保护欲,也不是什么新闻了。 “我认为我对你已经有了足够的认识了,通过你的家人,”她挤出一个笑容,“如果你想了解我的话,可以去查,学校的档案之类的。” 麦考夫有些惊讶,他思索了一下,似乎在决定要不要告诉她真相。 “我已经查过了,”片刻后他直接道,“你就是一个平庸的、正常的、智力水平合理的青少年,对此我没什么问题。不过你刚刚表现出的敏锐让我刮目相看。” 杰西卡敷衍地点头,这不是什么敏锐,只是单纯基于过往经验罢了。 “所以我就开门见山了,我是夏洛克的哥哥,我有某种责任来保证他的生活不会驶向错误的轨道——而这相当容易发生,这也是爸爸妈妈赋予我的使命。所以,当我发现你频频出现在夏洛克身边之后,我必须确保你的安全性,当然,暂时看来,你很安全。” “……我把这当作称赞了。” “当然,你应该这么做。”麦考夫一本正经地说,“然而这次,不安全的因素出现在夏洛克身上。我不敢确定,但是你,以及你的哥哥,对他的影响大大超过了可预期的范围,达到了一个危险的临界值。而这种影响基本来源于性吸引……” “什么?”杰西卡停住了脚步,看着麦考夫的脸想寻找一点开玩笑的意思,“性吸引?不是说我哥哥吧?他已经说了,夏洛克自己说他是直的……” “我是说对你的性冲动。”麦考夫也停下来,眼里闪着不容置疑的光。 “你在开玩笑吧?” “没有。”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很遗憾,我不这么认为。” “我、我……”杰西卡张口结舌了足足好几秒钟,“如果不是夏洛克亲口说的,那你的任何猜测都不是真的,对吗?” 麦考夫一时卡住了,但瞬间又从容起来,“酷刑已经被禁止了,所以夏洛克是不可能承认他对某个空有容貌的女孩有什么想法的。而且如果不是有了特定的对象,他怎么会那么肯定地知道自己的性取向呢?” 杰西卡刻意忽略了他对自己的评价,想了想说,“那可能是别的女孩?比如……” 麦考夫配合地摆出一副期待的样子,可她却发现,的确没有第二个和夏洛克走得近的女孩了。 “我还是认为你弄错了,”她坚持道,“夏洛克对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我把他当作朋友,但并不清楚他的态度。你不用非得对某个人有感觉来确定自己的性取向,或者说,他根本还不确定?这非常有可能……总之,如果你是来劝我离夏洛克远一点的,那很抱歉我不能……” 她还没说完,麦考夫就摆摆手打断了她,“我不关心你对他有没有感觉,或者你想隐藏这份感觉,我今天唯一的目的就是……不是劝你离他远一点,而是如果可以的话,你能……” 杰西卡好奇地竖起耳朵等着。 麦考夫咳了一声,“你能配合他吗?” ??? 杰西卡满脸问号地看着难得有些尴尬的麦考夫,“配合他什么?” “我完全意识到了青少年需要,”他斟酌了一下,“需要一个寄托。这样有利于成长过程中激素水平的稳定,以便平缓有序地度过这个天翻地覆的阶段。毕竟,和你在一起,总比吸/毒、制毒或者其他犯罪行为要好……” 杰西卡觉得他好像在人身攻击。 “好了,停下,”她听不下去了,“我保证尽我最大的努力不让夏洛克走上邪路,但我不能保证会以这种方式——你所提出的方式来进行。而且我敢打赌这都是误会……” “那可真遗憾, ”麦考夫露出惋惜的表情,“你们会是很好的一对,妈妈很喜欢你。” “……谢谢?” “不客气,你应该考虑一下。”麦考夫说着,招了招手,刚才的车像变魔术一样从后面冒了出来。 杰西卡在心里暗暗地说“我不会考虑的”,表面上还是神情自若地向麦考夫告别。 在车门快关上的那一刻,麦考夫突然探出头,“你不想生一个像夏洛克一样聪明的孩子吗?” …… “你可以走了。” 杰西卡没忍住,伸手把他推进了车里。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今天才发现还有营养液这个东西╮( ̄▽ ̄"")╭ 特别鸣谢以下的小伙伴们给我营养液!!谢谢支持~~ 读者“laudis”+1 读者“林路”,+6 读者“大xiang啊?”,+10 读者“林路”,+10 读者“闹钟来袭”,+3 读者“杏悦虹”,+29 读者“柊”,+1 读者“林路”,+1 读者“Fistory”,+2 读者“Fistory”,+2 读者“青芒”,+10 . 第42章 第四十章 周三下午,202,杰西卡在这个无人的教室里静静等待,可即将和夏洛克的见面让她坐立难安。 自从上次在路上,麦考夫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走了以后,她就一直处于无限的诧异中。 夏洛克?性冲动?这两者真的可以联系起来吗? 随即她想起来,现在的夏洛克不是那个三十多岁、不解风情的贝克街侦探,而是一个青少年。就是普通的青少年都有可怕的破坏力,更遑论夏洛克了。不不,现在不是说破坏力,而是……他真的会有情窦初开的感觉吗? 如果有的话,她真的很想知道那个幸运,或者不幸的女孩是谁。 杰西卡突然觉得,也许,可能,自己应该告诉夏洛克,因为他能解决任何事,不是吗?但是她要怎么说呢,“你哥哥来劝我和你在一起,以免你走上犯罪的道路”? 或者是,“你哥哥发现了你对某个女孩的迷恋,但他认为是我,哈哈,好尴尬”? 她长叹一声,沮丧地把脸埋在掌心。 “嘿,杰西。” 杰西卡抬起头,发现乔瑟夫微笑着站在门口,校服搭在肩上,领带松垮地系在颈间。 “嗨!”她理了理头发,“你来了。” “你在脸红。”乔瑟夫盯了一下她的脸。 “这里有点热。”杰西卡面不改色地用手扇了扇风。 乔瑟夫没有再说什么,他把外套和书包随意地放在空空的桌面上,伸展了一下身体,做了几个热身动作,“所以,夏洛克呢?” “也许一会儿就到了。” “很好,”乔瑟夫一脸庄重地点点头,“我想我们可以再过一遍词,朱丽叶。” “当然。”杰西卡赞同道,这就是她拉着乔瑟夫提前排练的目的——想象一下在夏洛克面前忘词吧,他会用怎样嘲讽的言辞把她人道毁灭啊。 ******** 当夏洛克来的时候,杰西卡正在“幸亏黑夜替我罩上了一重面幕”这段话上反复卡壳。 “你爱我吗?我知道你一定会说‘是的’;我也一定会相信你的话,可是……”她咬着下唇使劲回想,“可是……” “可是也许你起的誓是一个谎言。” 低沉的声音悠悠响起,却没有一点温度,像裹着一层厚厚的寒霜。杰西卡不禁打了个冷颤,她朝门口望去,发现了一脸冷冰冰的夏洛克。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抿着嘴唇,全身都笼罩在强烈的低气压下。 她只是忘了一句词而已,夏洛克为什么这么生气吧? “呃,谢谢。”杰西卡略带小心地说,“进来吧。” 夏洛克迈着大步,径直走到了……乔瑟夫旁边。他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正对着乔瑟夫的侧脸,“你们可以继续。” “……”杰西卡回忆了一下,“可是也许你起的誓只是一个谎,人、人家说,对于恋人们的寒盟背信……” 虽然夏洛克那充满压迫感的目光完全投注在乔瑟夫身上,根本没看杰西卡一眼,但她还是不由地头皮发麻,磕磕巴巴地背完自己的台词才松了一口气。 而乔瑟夫好像完全不受影响,他老神在在地接了下去,“姑娘,凭着这一轮皎洁的月亮,它的银光涂染着这些果树的梢端,我发誓——” 在此过程中乔瑟夫专注地看着她,她时不时偷看一下夏洛克,而夏洛克,正撑着下巴沉思地看着乔瑟夫。 直到房间里的寂静持续了十几秒,杰西卡才发觉轮到自己了。她把视线转回到乔瑟夫身上,“抱歉。啊!不要对月亮起誓……” 呃……她尴尬地发现自己又忘词了。 夏洛克施恩般地暂时把注意力分给了她一点,“你在‘发誓’上表现出的惯性遗忘,让我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心虚的往事。” “没有,只是……”杰西卡为难地在这两人之间看来看去,只是现在这令人困扰的局面让她无法集中注意力。 “没事,杰西,”乔瑟夫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我们可以把剧本拿出来,你能做到的。” 夏洛克的目光追随着乔瑟夫的手,最终停留在杰西卡身上。他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杰西卡觉得她在乔瑟夫的安慰下好不容易重建的自信心也随之摧毁了。正当她暗自懊恼的时候,夏洛克重新把火力转移到了乔瑟夫身上。 “你今天的香水味很好闻。”夏洛克锐利的眼神直指乔瑟夫,让这句本该是调情的话变得火药味十足。 “谢谢,”乔瑟夫冷静地说,“我知道你一定想问,为什么会有真苔藓而非替代品的味道。” “是的,如果不是你 ,就是谁是调香大师。” “温迪——我家的护工,她以前学过这些。” “那她的手艺一定非常好。”夏洛克上身前倾,紧紧地盯着乔瑟夫的脸。 “谢谢,我会转告她的。”乔瑟夫微一点头,转而对杰西卡说,“突然想到祖父今天约了医生来家里,对不起,我得走了。” 杰西卡还没从两人的一来一往里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地点点头,“呃……好的,当然。” “替我像莱克特医生问好。”夏洛克闲适地靠在椅背上,和刚刚步步紧逼的样子判若两人,他甚至还微笑了一下,“有时间我会去拜访他的。” 乔瑟夫离开的脚步顿了一下,“我会的。” ******* “你知道乔瑟夫的祖父得了阿兹海默症吗?” 杰西卡跟在大步流星的夏洛克后面,他们之间还有两步的距离,她不得不小跑几步以维持并排同行。刚刚那怪异的一幕还盘旋在她脑海里,让她忍不住向一路上都一言不发的夏洛克发问了。 “知道。”他简短地说,“乔瑟夫说过。” “那你还让他代你问好?他祖父可能都不记得你是谁。” “看来乔瑟夫已经告诉了你,”夏洛克意有所指地看了她一眼,“我曾经是在那里进行心理咨询。” 杰西卡耸耸肩默认了。 “他还说了什么?我是个随时随地到处发狂的精神病人?” “他没有这么说……”杰西卡不自在地挤出一个笑容。 乔瑟夫只是说夏洛克有暴力倾向,对于一个自称高功能反社会的人来说不算什么严重的指控吧。 “他说你有ptsd,”面对夏洛克如炬的目光,杰西卡还是破功了,“以及,暴力倾向。” 夏洛克果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不屑地冷笑了一下,“他对你不错。” “这是什么意思?”杰西卡疑惑地问。 他们已经走到了学校门口,夏洛克站在路口,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潦草地说:“我早该想到的……麦考夫提醒了我……” 他说得凌乱而又飞快,而杰西卡只听到了“麦考夫”这个词。 “呃嗯嗯——”杰西卡纠结着,“什么也瞒不过夏洛克”“但他真的想知道吗”“万一麦考夫有别的打算”“我应该掌握主动权”种种想法在脑子里缠绕着。 “你想说什么?”夏洛克终于从自己的世界里走了出来,发现了她的犹豫。 “只是,”她咬了咬嘴唇,“没什么。” “麦考夫。与麦考夫有关。”夏洛克没有就此放过,反而居高临下地瞪着她。 杰西卡痛苦地抱住头,“我……你可以去问他……” 说完她后退了一步,真诚地说:“我只能说,呃……如果你看上了哪个女孩,我会帮忙的,除非你想把她杀人灭迹……其他的,都可以……” 夏洛克的脸沉了下来,下颌紧绷着,浅灰色的瞳孔里放佛酝酿着一场风暴。 杰西卡见状立刻陪笑着说:“我从来不相信他所说的任何一个字,真的。” 可夏洛克本没有因此消气,相反,他像炸毛的猫一样气冲冲地说:“绝无仅有地,你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他就是个该死的恶棍!” “好、好吧,”杰西卡又默默地后退了一步,“你们可以自己去……协商这件事。” 只要别再扯上她就好。 夏洛克抓了抓自己的卷发,余怒未消,“他到底说了什么?我根本不喜欢任何女孩,任何一个!”‘ 杰西卡差点被自己呛到了。 “好好,我知道了,”她忍住笑意,含糊地应和着,“任何一个女孩。” 夏洛克却根本没有看到她的努力,虽然没有了刚刚的怒气,可那紧皱的眉头表明他丝毫没有被取悦到。他冷着脸硬邦邦地说:“雷蒙德在那边等你,再见,祝你有愉快的一天。” 看着他带着一丝悲愤的背影,杰西卡不禁在心里为麦考夫祈祷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栗子宝宝的雷~~么么哒~love ya~ 这是一个伪双更!!把前天的补上以示清白_(:з」∠)_ 其实是一晚上断网断的,没法刷剧(捂脸) . 第43章 第四十一章 从学校一路走到家,他足足步行了2个小时,大脑仍然活跃,但双腿已近乎麻木,只能感觉到脚下的碎石子在相互挤压。他还记得搬来的第一个圣诞节,爸爸和他一起把一车鹅卵石铺成了一条小路,而麦考夫提前一天离开家去学校了——像往常一样恼人。 麦、考、夫——这个名字瞬间让他忘了自己该做什么,放佛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一样,他在心里模拟着自己咬牙切齿地发出每个音节时的样子,每根咬肌都像紧绷的弓,下巴几乎不动,爆破音像走火的子弹,直到下唇被门牙重重划过。 麦、考、夫。 每一次,当他终于、终于找到些事做的时候,总是有一些不识趣的人来打扰他。 上一次是雷蒙德,这一次是麦考夫。 他们不能带着他们的杰西卡离远一点吗? 他烦躁地把一颗石子踢得远远的,看着它蹦了两下,最终落在一个穿着海军蓝西裤、黑色牛津鞋的人脚下。 “看起来有人很有情绪啊,”麦考夫提着公文包站在门口,“不过踢石子可不能解决问题。” “你怎么还在这里?”他盯着麦考夫嘴角因压抑笑意而产生的皱褶,快控制不住自己杀人的冲动了。 “这真伤人,”麦考夫夸张地捂住自己的胸口,“你就是这样感谢事事为你考虑的哥哥的吗?” 看着面前这个人理所当然、毫不心虚的样子,他感觉自己随时都能爆炸。 “你承认你……”他咬着牙,“你去找了杰西卡……” 麦考夫摊手,露出一个伪善的笑容,结果没忍住变成了失控的大笑,“哈哈哈……你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简直……我真想拍下来挂在我的床头……” 当时他不应该仅仅剃了这个人半边头发,而应该让他人间蒸发。 “哈哈哈……”麦考夫又笑了一会儿才停下来,很难相信一个只会假笑的人会发出如此持续而响亮的笑声。他拿出一块手帕擦了擦眼泪,“噢我的天啊,你竟然没有扑上来打我,真是个奇迹。” “……所以你不解释一下吗?”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麦考夫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明显把这当作了示弱——那得意而傲慢的神情说明了一切。 “今天是奇迹之日,”麦考夫慢吞吞地把手帕装回上衣口袋,才抬起头正视他,“否则你就是假的夏洛克,不过就我的理解,都不是。你是一个处于青春期躁动的夏洛克,谁能想到呢?” 麦考夫又笑了两声,摇摇头,“所以我帮了你,即使你会因此对我恨之入骨,我也不在乎。” “什么叫‘帮了我’?”他僵硬地说,“你跟她说了什么?” “你的脑子转不动了吗,夏利?”麦考夫露出怜悯的神色,“可怜的男孩,为了爱情丧失了理智……不管怎样,我把福尔摩斯家的尊严放在了一边,几乎跪在地上请求那位能够拯救你的天使——杰西卡·哈里斯小姐——放弃天堂的神职让你从单恋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什么?!”他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开始狰狞了,“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麦考夫摸着下巴想了想,“没错,就是杰西卡·哈里斯,不是别人。” “我不是说你搞错了人……我是说……”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即便是对着该下地狱的麦考夫,这也有些难以开口。 “你该不是说你不喜欢杰西卡吧?”麦考夫瞪着眼睛,“我已经跟爸爸确认过了。” ……好极了,爸爸。 他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走了几步,直到他能直视麦考夫的眼睛。 “我不喜欢杰西卡,或者其他任何一个女孩,”他一眨不眨地看着麦考夫,“所以不劳您费心。” “不可能,”麦考夫眉头都没皱一下,“即使我上的是男子寄宿学校,我也知道杰西卡·哈里斯绝对是大受欢迎的类型,而且对你非常特别,你也一样。” “我……”他卡了一下,但立刻恢复了状态,“我只知道任何会摧毁理智、消磨斗志的事情,我都不会去做。” “嗯——”麦考夫竟点了点头,“这个不错,下一个。” “……我没说假话,麦考夫。”他的牙齿在嘎吱作响,满心里只想着给对面的人来一拳。 “嗯哼。”麦考夫不在意地挥挥手,整理了一下衣领,“我的秘书来了,是时候该走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麦考夫在一脚一脚踩在石子路上,攥紧拳头,心里在解释和干脆把麦考夫打到闭嘴两个选项中摇摆,麦考夫突然转过身。 “想一下,”麦考夫把这个词咬得很重,“想一下,夏洛克。你会发现我是对的,你的心已经不在你胸腔里了。而且我很高兴你现在成了这个样子,虽然有些蠢,但是爸爸妈妈住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是为了让你变成这样的——一个有血有肉的,”麦考夫撇撇嘴,“有血有肉的正常人,代价就是变的更蠢。” 谎言。胡扯。 他的心就在它该在的地方,砰砰地跳动着,甚至能听到那收缩扩张的声音。 他抿着嘴不说话,麦考夫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坐进了车里,终于在未来好几个月里都会离他远远的了。 可当绝尘而去的汽车消失不见,他转身前进的时候,麦考夫阴魂不散的声音贴着他的耳蜗钻进了他的大脑。 “想一下,夏洛克。” ***** 杰西卡回到家的时候,感觉脑子要爆炸了。 自从她成为这个家暂时唯一知道雷蒙德性取向的人后,每天会被几万个有关出柜的问题所纠缠。今天在车上也是如此,雷蒙德再一次就一模一样的问题探讨着没有什么新花样的观点。他暂时不打算在学校里公开,这很容易理解。至于以后,那以后再说。而雷蒙德今天最关心的话题是,如果他和哈利结婚——是的,他已经想到结婚了——那么怎样□□? 杰西卡一路上无时无刻不被他的跳跃性思维震惊,到家后还处于恍惚中。 “我和哈利的基因不能结合在一起,多么可惜,”雷蒙德用钥匙开门的时候还在喋喋不休,“我敢说我们的孩子会长得不错。” “呃……嗯……”杰西卡不甚清醒地说,“那会很好的。” 雷蒙德不满地瞥她一眼,“你在校门口和夏洛克分开以后,就一直是这样心不在焉的样子。” “呃,是吗?” 杰西卡回想了一下,也许她的确有些心不在焉。刚开始是因为她想到了今天夏洛克对乔瑟夫诡异的态度和意有所指的评价,这让她有些不太踏实的预感。可她还没想明白,就被雷蒙德的“今日话题”所彻底击败了。 “百分之百是的,”雷蒙德把钥匙随手扔在一边,径直走到客厅,瘫倒在沙发上,口齿不清地继续道,“不过我充分地理解你,来自一个也坠入爱河的人。” 杰西卡放下书包的同时翻了个白眼。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雷蒙德爱上了拿夏洛克来打趣她的活动。糟糕的是,她还不能通过远离夏洛克的方法来证明自己根本没有这种想法。 “所以我搞不懂你为什么还不告诉他,”他的声音从沙发背后传来,“虽然……嘿嘿,不会是个惊喜,但我觉得夏洛克答应的几率还是很高的。” “我可不这么认为,”杰西卡在无数次解释无效之后,也放弃了否认,索性顺着他的话来说,“夏洛克不是正常人,你永远猜不到他真实的想法。” “不不不,”雷蒙德坐起来,下巴搭在双臂间,“是你不懂男人的想法。夏洛克是个男的,还是个直男,就我的经验,你只要抓住直男的弱点……比如说,他们没有的器官……这简直是致命的吸引力。” “……” 如果是这样的话——仅仅是那些照片——十个夏洛克也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吧。但现实中的夏洛克非但没有如此,反而更加喜怒无常了。 想到这里,杰西卡撅了撅嘴,走到厨房里灌了一大口柳橙汁。 对了,她绝对不能让雷蒙德发现这一点,不然就永无宁日了。 “你要不要试试给夏洛克发个裸/照,”没料到雷蒙德追到了厨房,兴冲冲得好像发现了新大陆,“这是个好主意,不是吗?” 杰西卡一口果汁喷了出来。 “原来……原来是你……”她咳得直不起腰来。 “我怎么了?”雷蒙德无辜地睁大双眼,“我觉得成功率很高啊。” 杰西卡把呛得通红的脸埋在胳膊间,勉强吐出两个字,“滚……开……” “噢,多么有礼貌啊,”雷蒙德抱住胸,“我在帮助你!” “我不需要。”杰西卡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我的目标是和夏洛克做朋友,天长地久的那种。” 雷蒙德意味深长地笑笑,看起来很欠揍,“我明白,我一开始对哈利也是这么说的。” “你……算了,”杰西卡摆摆手 ,一边走向门口一边说,“只要你不在夏洛克面前胡说八道,随便你怎么说。” “呃……哈哈。” 杰西卡被这两声尴尬的笑搞得心里一毛,脚下不由停住了。她狐疑地转过身。 雷蒙德挠着头,咧嘴傻笑。 “这是什么意思?”她沉着脸问。 “我忘了是什么时候……”雷蒙德搓搓手,“我告诉了夏洛克,你暗恋他……” 仿如晴天霹雳,杰西卡感觉她想和雷蒙德同归于尽。 作者有话要说: 夜猫子上线,左右看看,下线 ps忘了有没有谢过,还是谢谢熙宝宝的雷~~爱你哟 . 第44章 第四十二章 “我敢说夏洛克根本没当真!” “杰西——杰西——” “他肯定忘了这回事了,怎么说来着,从大脑里删除了……” “而且他不是也没什么反应吗?” “对不起杰西——” 雷蒙德恬不知耻跟在杰西卡后面,从厨房跟到卧室,毫无诚意地解释着。 杰西卡咬了一大口苹果,没什么滋味地咀嚼着。 所以这件事大概是这样的,雷蒙德出于某种心理,告诉夏洛克她喜欢他,可她完全不知情,依旧在夏洛克面前晃来晃去。如果这样下去倒也不坏,只是麦考夫不知出了什么问题,一定想让夏洛克有完整的“青春期体验”,于是他自以为是地找上了她——也许是因为这个身体的确有很好的条件——然后她拒绝了,还故意让夏洛克知道了。 夏洛克该不会认为自己在欲擒故纵吧? 这个念头让杰西卡想一头撞死在墙上。始作俑者雷蒙德还在后面大呼小叫,她在楼梯转弯处加快了几步想把这个讨厌鬼甩开,然而一个问题突然在脑中划过,让她猛的停下来,差点被没反应过来的雷蒙德撞倒。 “所以你已经告诉了夏洛克我暗恋他,”杰西卡冷着脸问,“现在还怂恿我去跟他告白?” “嘿嘿,”雷蒙德脸上挂着讨好的笑,“毕竟我说的话,夏洛克是不会信的……而且现在事情也有了变化……” “滚开,”杰西卡把手里的半个苹果扔到他怀里,“带着你的毒苹果。” “别这样,白雪公主——”雷蒙德又跟了上来,“想想吧,我是在帮助你们两个。如果你不要夏洛克,他会变成老处男的!” “……你离我远一点。” “我是说真的,根本没有第二个女孩敢像你一样靠近他,作为朋友,我当然要……别关门!” 杰西卡站在门前啪得打掉雷蒙德的手,没好气地说,“所以你就这样把你的妹妹出卖给你的朋友?” “Ouch,”雷蒙德怪叫了一声,“反正你也喜欢他啊!” “可是我不!”杰西卡尖叫。 “你是!”雷蒙德更大声地尖叫。 杰西卡随手拿起一个抱枕砸到他头上,挤压他的脸。雷蒙德怒吼着,一把夺过抱枕,不依不饶地扔回来。 “发生了什么?”楼下传来乔安娜关心的声音,“很久都没听到你们吵架了。” “没什么!”他们异口同声地回答,随即对视一眼,开始沉默地对对方拳打脚踢。杰西卡用所有能抓到的瓶瓶罐罐攻击雷蒙德,并趁他无暇防备的时候一个猛冲把他推到了门口。 “我这是为了你好……”雷蒙德气急败坏地躲过一个不明飞行物,“你疯了吗?” “你才疯了!” “嘘——”雷蒙德瞄了一眼楼下,“你想让妈妈听到吗?说实在的,承认你喜欢夏洛克有这么难吗?难道爱情不是为他做任何事吗?” 杰西卡看着用身体卡住门、一脸英勇就义表情的雷蒙德,头疼欲裂,“我真的不,喜欢夏洛克……我仅仅想交个朋友而已……” “别解释了,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雷蒙德夹在门缝中,一脸肃穆,“甚至以前你追詹姆斯的时候都没有这样,我不认为我做错了!” 杰西卡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手脚并用地把这个死不悔改的人推出门外,不顾他哀叫连连,猛的把门关上 世界终于清净了。 *** 晚饭的时候乔安娜怀疑的目光在杰西卡和雷蒙德之间扫来扫去,可他们一个埋头吃饭,另一个神游天外,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杰西卡咬着勺子,心里被各种无用的念头填充着,连乔安娜几次欲言又止都没看到。 马克摇了摇头,对乔安娜使了个眼色。乔安娜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但也放弃了追问的意思。 “我吃完了。”雷蒙德抹了抹嘴,匆匆离开了餐桌。 刀叉与盘子碰撞的声音让杰西卡一惊,她抬起头,发现乔安娜和马克都在默默地看着她。 “呃……我也吃完了。”杰西卡莫名地有些心虚,她拢了拢头发,露出一个微笑。 “……”乔安娜和马克不忍直视地移开了视线。 有这么糟糕吗? 杰西卡故作镇静地转过身,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逃似的奔上了楼。 台阶上的地毯硬邦邦的,发出咚咚咚的响声,和不知哪儿来的心跳声重叠在一起。昏暗的走廊里好像藏着吃人的野兽,只有雷蒙德房间的门缝里透出一线生机,光滑的门把手泛着冷漠的金属光泽,在手包裹住的那一刻,她打了个哆嗦。 一瞬间,内心深处的缩头乌龟属性发挥了作用,杰西卡忍住了把雷蒙德从里面拽出来的冲动,拖着略有些沉重的脚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即使她能用各种办法说服雷蒙德,或者让他收回自己的话,可无法改变的是,多管闲事的雷蒙德让这一切回到了原点——巴茨医院里偷偷迷恋夏洛克的茉莉,和假装不解风情的夏洛克。 而杰西卡不得不接受的一个残酷的事实是,当她一无所知的时候,固然能坦然自若地面对夏洛克,而夏洛克完全知情,却也能同样无差别对待她,除了麦考夫的自作主张让他发狂外,他像往常一样是个感情绝缘体。 不接收任何信号,也不给任何人机会。以前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唯一不同的是,对于她来说,经过病亡、死亡、意外死亡、自己敬仰的人是杀人狂等等以后,当时那段漫无目的的单恋似乎已经离她很远,很远了。 但现在,她没有了闪躲和逃避的自由,必须时刻掌握着主动权。 所以夏洛克知道了又有什么不同呢? 杰西卡啪得一声打开灯,光线瞬间挤满了整个房间,而她好像也在这个动作中获得了无限的勇气。 既然他面对这假的“暗恋”,能够毫不在意,以沉默代替拒绝,那么问心无愧的她,也能无所畏惧。 **** 当然给自己打气总是最容易的,浸泡在随之而来的自我满足中也是愉快的。但这份虚假的愉悦只延续到第二天早上,杰西卡从一个长长的梦里醒来,在梦里她顺利地跟着夏洛克的脚步,高中毕业、大学毕业,一路到达苏格兰场和贝克街。她一直像一个布景板,出现在每个激动人心的案件里,或者在具有纪念意义的时刻中担任镜头后面的人。 在梦中,杰西卡是个观察者和见证者,唯独不是参与者。但这让她非常满意,直到某一天,夏洛克锒铛入狱,连政府高官的哥哥都救不了他。杰西卡在监狱外面哭嚎着,看到死神拿着镰刀缓缓走来…… 醒来后,昨晚的亢奋就变成了泄气。 杰西卡没精打采地草草吃完了早餐,连和雷蒙德拌嘴的兴趣都没有,只能靠有气无力的眼刀维持一下场面。 最后雷蒙德都觉得无趣了,他撅着嘴抱怨道:“你不会还因为昨天的事生气吧?” “嗯哼。”杰西卡蜷缩在副驾驶座上,眼睛半眯着哼了一声。 “噢,好吧,”雷蒙德耸耸肩,“我想我可以补救一下。” 说完他特意看了看杰西卡的反应——没有任何反应。 “上帝啊,”他嘴撅的更高了,“好吧,我今天见到夏洛克以后,就告诉他,我犯了个错误,杰西卡你可没有喜欢他一点点,让他以后和你保持距离……” 如果雷蒙德真的这么做了,夏洛克会因为恼羞成怒而和她老死不相往来吗? 或者还像是现在这样,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杰西卡无力地闭上了眼睛,“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 她觉得夏洛克本身就在和所有他眼中的蠢人保持距离,没必要给他增加额外的负担。 “为什么?”雷蒙德眼神发亮,“你改变主意了?准备承认了?” “没。” “好——吧——” 杰西卡不用看也知道雷蒙德现在肯定一副“你别嘴硬”的得意模样。 昨晚的噩梦让她左边的额头隐隐作痛,她伸手用力地揉搓了一下,眼睛扫过半开的车窗,想把车窗关起来。 霍姆斯查珀尔综合高中的校门半掩在高大的乔木下,树荫底下是三三两两的学生在扎堆聊天,可杰西卡却发现其中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她本来准备关车窗的手顿住了,转而把车窗完全摇下来,微微探出脑袋去看。 这是一个意料之外却有迹可循的组合。背对着她的是夏洛克,他在说着什么,伴随着一些简单的手势。而他对面的人是一脸平静的乔瑟夫,他仰着头听夏洛克讲话,还时不时点点头。 杰西卡无法感知到这两人间的气氛到底是和平还是凝重,只是通过夏洛克之前的态度,想来不会很和谐。 只是她不知道,乔瑟夫到底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存稿箱发来的~ 昨天是悲痛欲绝的一天,在(经过允许)蹭了隔壁的网十几天后,隔壁把密码改了!!改了!!WTF!! 然而不好意思再去要了_(:з」∠)_结果刷手机!!流量一不小心超了好几十块钱!!简直虐心!!! 本以为夜间流量是全国的?结果是省内的??不能用?? 然而我还要追星??刷微博??上油管?? 从另一个角度看有更多的时间写文了(手动再见)但再换个角度,写了也没流量发上来…… 所以最近不能再评论区撒欢了哭唧唧,统一发射一下爱的光波~~ ps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肯定是卖肾换流量去了…… 也许当我回来的时候会带着几万(??)存稿…… . 第45章 第四十三章 乔瑟夫到底怎么了? 杰西卡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眼睛仍然盯着窗外,用另一只手猛拍雷蒙德,“停车!停车!” “什么鬼?”雷蒙德挥开她的手,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恍然大悟地惊呼,“噢——看看谁在哪里!夏洛克!又是谁要迫不及待地下车?” “不要现在,雷蒙德,”杰西卡扶额,“这里有很正经的事!” “好吧,好吧,”雷蒙德笑嘻嘻地说,“我相信你。” 他把车停到路边,眨眨眼并戏谑地说了一句“祝你好远”。杰西卡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就匆匆下车,往夏洛克和乔瑟夫所在的地方跑了几步,远远地看到乔瑟夫微笑了一下,向夏洛克伸出一只手。 杰西卡看不到夏洛克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一动不动的背影。乔瑟夫脸上的微笑一直没有消退,他又说了什么,手固执地向前伸了伸,大概过了漫长的一秒钟,夏洛克握了上去。 看起来不像握手言和的意思啊。 接着乔瑟夫拍了拍夏洛克的肩膀,笑容满面地离开了。夏洛克站在原地,没有动,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有些挫败。过了一会儿,他一转身,看到了正准备逃跑的杰西卡。 “你在这里干什么?”夏洛克面沉如水。 “嗯……去上学,”杰西卡不敢看他的脸,低头嘀咕着,“和这里的其他人一样。” 她乖乖地等着夏洛克无情地戳破她的谎言,说一大堆你平常怎么走的、理应在什么地方、从时间来看你应该干了什么之类的,然后给她一个极其鄙夷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在夏洛克心中“撒谎精”的地位没有动摇。 然而夏洛克只是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她一眼,就迈开腿朝大门走去。 也许是此消彼长。看起来难得心情低沉的夏洛克给了杰西卡莫大的勇气,她追了上去,厚着脸皮问:“你刚刚……和乔瑟夫说了什么?” “今天下午艺术鉴赏课的事。”夏洛克面无表情地说。 杰西卡有些惊讶于他的配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好吧……只有这个吗?” “还有他祖父。”夏洛克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出几个词。 杰西卡看着他紧紧抿住的嘴唇和下沉的眉骨,心里不由地有些发慌。 “你还好吗?”她小心翼翼地说,“如果有什么不对,告诉我,好吗?”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夏洛克脸上,被下颚紧绷的线条切割成错位的光斑。他的五官在明明暗暗间转换,杰西卡的心情也随之上下起伏,她有些紧张地想抓住夏洛克的袖子。然而一瞬间,他仿佛又恢复了正常。 “我很好,”他说 ,“没有任何不对。” “夏洛克……”杰西卡低低地叫了一声,可夏洛克固执地没有说话。 “好吧,”她放弃了,“只是……如果是因为乔瑟夫……” 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样的结果,不管是茉莉还是现在的杰西卡,乔瑟夫对她来说都意义特殊,但是如果夏洛克对他有什么看法…… 杰西卡必须承认,夏洛克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地对一个人有看法。她仰着头,紧紧地盯着夏洛克的眼睛,等待着答案。 “不是,”夏洛克平淡地说,“一开始是的,但现在我不知道。” 杰西卡松了口气,“那再好不过了。” 夏洛克好像瞥了她一眼,又好像没有。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储物柜前,夏洛克绅士地停住了脚步,似乎在等她先离开。可是杰西卡站在原地有些踌躇。夏洛克罕见地既没有催促也没有直接走开,而是耐心地等候着,半垂着眼睑由上而下注视着她。 杰西卡不知道今天的夏洛克为什么脾气这么好,但直觉告诉她她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即使会十足鲁莽。 “我不知道你和乔瑟夫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相信你能自己处理好。”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在夏洛克不耐烦前说,“只是突然想到……你还记得,咳,雷蒙德之前说,说我……你?” 她嗯嗯啊啊地说完,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不记得了。” 冷漠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她愣了一下,夏洛克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瘦高的身影在熙熙攘攘的走廊中格格不入。 怎么好像又生气了? *** 下午的艺术鉴赏课很顺利,杰西卡和乔瑟夫配合得很默契,而为了不让夏洛克太没有存在感,杰西卡给他在开头加了一段长度惊人且无比复杂的旁白——当然对于夏洛克的记忆力来说没有难度,但还是让新来的女老师对这个小组印象深刻。 下课后,兴奋的人群一涌而出——这是很多人最后一门考试了——把教室的门堵的水泄不通。乔瑟夫因为家里的事已经提前走了。杰西卡挤在人群里,盯着前方夏洛克的后脑勺,在“去找他”和“不去找他”间犹豫,此时上帝帮她做了选择——她被某个激动的男孩推得向前冲了一下,恰好撞上了夏洛克的脊背。 “对、对不起。”她挣扎着站稳了身体,揉了揉鼻梁。 夏洛克皱着眉看了她一眼,伸出手臂把她从如同沙丁鱼罐头的人堆中捞了出来,不算温柔地抓着她的胳膊把她拽到一旁。 杰西卡还没来得及道谢,他就开口了。 “你从上课起就一直盯着我,”夏洛克不容置疑地说,“现在你想说什么可以说了。” 杰西卡感到一阵被抓包后的脸红,她摸摸后颈,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脑子里闪过雷蒙德、麦考夫以及他们的话,她偷偷去看夏洛克的表情——高深莫测的没有表情——最终还是选了一个安全的话题。 “我就是想问问你,暑假有什么计划?” 当然这不完全令人信服,虽然不是心中排名第一的疑问,但她的确挺想知道的。 果然夏洛克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在沉默了一秒钟后,竟然实实在在地回答了,“我们一家会尼斯的别墅住一段时间。” “噢,”杰西卡假装自己在感同身受的激动,捧场地称赞道,“听起来很棒!” “如果你想闲聊的话,”夏洛克冷淡的目光扫过来,“那么我不确定我是不是个好对象。” “呃……好的,”杰西卡干笑两声,“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全家都会去吗?住多久呢?” “这是两个问题但是,”夏洛克说,“除了麦考夫,整个暑假。” 杰西卡大力地点点头,觉得可以就这样放过夏洛克了,以免他被这些“无意义的废话”惹恼。她正准备道别,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一个暑假是很久的。 有没有久到让上帝再次带走她的灵魂她不知道,但是万一夏洛克一家刚刚离开,她就变成当地的某个法国妞了呢? “你……还回来吗?”杰西卡压抑不住紧张地问道。 “不。” 杰西卡如遭雷击,直到看到夏洛克脸上浮现出好笑的神采,才反应过来他在开玩笑。 “下次别这样了……”她在心里欲哭无泪,一个从不开玩笑的人开起玩笑的后果是灾难性的。 夏洛克怔了一下,用轻柔的声音说:“我会回来的。” 他眼神里好像藏着一丝温和,安抚似的又重复了一遍。“我会回来的。” 杰西卡愣愣地点点头。 夏洛克脸僵了一下,他别扭地说了声“再见”,就迅速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网的日子,作者已疯,有事通灵 . 第46章 第四十四章 回家的时候他兴致不高,或者说,特别低沉。一方面是因为在乔瑟夫那里受挫,另一方面因为某些不同寻常的发现,他对自己一直以来的认知快要崩塌了。 幸运的是,今天妈妈不知为何不在家,没有人对他问东问西。他本想跳过晚饭直接去自己的书房,但是爸爸邀请他一起做木工活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拒绝。 借着门廊上一点微微的灯光,他们在草坪上继续制作一个未完成的书架。他沉默地扶着一块木板,一言不发。爸爸拿着锤子一下一下把钉子敲打进去,然后示意他换个方向。 他抿着双唇把手里的木板翻转过来,但爸爸却没有立即动作,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锤子在手里旋转了两圈。 “你来钉这个钉子吧。”爸爸把锤子递给他。 他接过锤子,一手扶着半嵌在木板里的钉子,没多想就啪的一下——砸到了自己的手。 “嘶——” 爸爸大笑起来,既没有关心他的伤势,也没有一点安慰的意思。 “疼痛让人精神集中,夏洛克,”爸爸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能让你更好地思考你的心事。” “……”他握住自己发红的手指,没有说话,也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可怜兮兮的。 爸爸没有一点同情心地又笑了起来,他自己两下搞定了那个钉子,似乎是不经意地问:“你和杰西卡出了什么事吗?” 他一瞬间就懂了这句话的潜台词——而正常情况下的他不应该这样明白,然而他现在对“杰西卡”这个词格外敏感。于是他明白了,这让他摇摇欲坠的自信又塌了一角。 “我们没有在一起,”他忍不住解释道,“如果这是你认为的话。” “麦考夫说你们在一起了。”爸爸故意无辜地看着他。 他爱爸爸,但有时候爸爸实在不该轻信别人,尤其是邪恶的麦考夫。 “根本没有。”他几乎是恶狠狠地说。 爸爸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我是说真的。” “好吧,好吧,”爸爸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但我还是不相信你,而且你这么着急地解释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我,没有,着急。”他一字一顿地说。 爸爸眯着眼睛笑起来,说了一句和麦考夫一模一样的话,“我真想把现在的你拍下来,挂在床头……” 他们家的人对床头和家庭成员出丑的执着让人费解。但他还是感觉被严重冒犯了,而这一点也许被他表现了出来,因为爸爸放下手里的活,摸了摸他的头。 “这没什么好羞耻的,”爸爸微笑着说,“承认自己为了一个人坠入爱河。” “我没有……”他无力地辩驳着。 “虽然我只爱过你妈妈一个人,”爸爸似乎陷入了回忆,“但我可以跟你说一大段有关爱情的感想,追女孩的技巧什么的,”他摇摇头继续说,“但我认为你应该自己去感受这些东西。” 爸爸的眼神很认真,带着一丝期待,他知道那代表着什么意思。他的父母自始至终都希望他和麦考夫能感受到普通人生活的美好,即使在他看来那并不美好,汲汲营营、奔波劳碌,或者坐享其成、不思上进,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普通”。他不知道自己未来的生活会是怎样,但一定不会是“普通”。 因此他还没有确定自己想不想去感受那所谓的爱情。 于是他没有回答,把半完成的书架重新扶了起来。爸爸又摇了摇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配合着他一起把最后一部分组装起来。 他们用砂纸完完整整地打磨了一遍,然后刷了两遍油,抬到后院的仓库里晾干。 “我觉得我们干得不错,不是吗?”爸爸满意地拍拍手,“也许明天就可以用上了,我真期待。”接着看了看手表,“已经这么晚了……你不好奇你妈妈去干什么了吗?” “前几天有一份来自剑桥的信,门口的车辙向南,她去了城区。厨房的半个胡萝卜表明她是吃完晚饭走的,去见的这个人既不熟悉也不陌生,我大胆地推测一下他们只通过信件,从未见过面,这次来是和这几天妈妈做的工作有关。” 他们穿过花园的小路,正往后门走,爸爸拍了拍他的后颈,“完全正确,夏洛克,而我并不惊讶。我常常想我到底有多幸运能有你和麦考夫这样的儿子,当然这一切都是玛莎愿意嫁给我带来的。” 他放佛察觉到爸爸话中有话。 他们进了房子,爸爸摸索着打开灯,“所以不管她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她。但我知道你妈妈总会首先考虑你的感受。” 房里瞬间的光明让他眯了眯眼,“什么意思?” “玛莎上次在《数学年刊》上发表的文章引起了很大的反响,”爸爸没有卖关子,“而剑桥表现出了无比大的诚意,我都要感动了……” 他觉得很惊讶,却不是纯然的毫无准备。他的父母对他的付出一直是他的心结,而化解这个心结的机会就在眼前。 “当然,当然。”不知为何他的声音有些干巴巴的,“我很高兴……无论妈妈做什么。” 即使意味着他要离开这里。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真心的,然而脑中不由自主地却冒出杰西卡的样子,她还是今天下午的打扮,为了演朱丽叶特意穿上了蕾丝长裙,时不时笨拙地提一下过长的裙角。当她紧张地问他会不会回来时——他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到这个问题的——湿漉漉的蓝眼睛里不似作伪的担心都快溢出来了,眉毛耷拉成可笑的八字,甚至双手都绞在了一起,像一只乞食的棕毛狗,让他忍不住想把她的骨头藏起来逗她一下…… 如果杰西卡知道他要搬家了,会变成什么样呢?如果她号啕大哭的话,他该做些什么呢? “夏洛克?”爸爸的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你在想什么?” 他一惊,低头掩饰道:“没什么。你刚刚说的是?” “我刚刚说,”爸爸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妈妈会在伦敦待一段时间,可能下个星期你要吃我煮的饭了,或者你也可以自己做,虽然我并不建议你这么做……总之,我相信我们能共渡难关。” “我以为……”他尴尬地说了半截,挠挠头,“我是说,你的厨艺很好。” “谢谢。”爸爸显然觉得他没什么诚意,瞥了他一眼就起身去了厨房,也许是想提前练习一下。 空旷的客厅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了。他靠在沙发上,不知怎么的长舒了一口气。脑海里的杰西卡也露出释然的表情,她歪着头说“你下次别这样了”,细细的嗓音带着一丝娇气,谁还忍心藏着她的骨头呢?…… 天啊,他这是疯了吗? 内心似乎有什么东西失去了控制,驶向一个他无法想象的终点。尽头是一片浓厚的迷雾,他总觉得后面有一个了不得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等待他。到那时,他最引以为豪的东西就变成了它填腹的食物。 也许他刚刚回忆的时候在微笑,因为他觉得他上扬的嘴角渐渐地沉了下来,脸上的肌肉在大脑的指挥下舒张、收缩,重新调整成一个新的表情。在落地窗的反光中,他看到了一个神情恐惧的自己。 他从来没有一刻这么害怕过。害怕沉迷,害怕失控,害怕不知道会带来什么样结果的不确定感。可如果说这种前所未有的害怕没有给他带来一点兴奋的话,他一定在说谎。胆战心惊的畏惧和爱好冒险的天□□织在一起,让他在小心谨慎和破釜沉舟间游移不定。 可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他一时有些迷茫,当爸爸遇见妈妈时,甚至是当雷蒙德遇见他男友时,他们是怎么在瞬间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呢? 好在他并不需要马上做出一个决定。 整个假期足够他想明白。 而且还有一些更紧迫的事,需要他尽快搞清楚。 想到这里,他从沙发上站起身,鼻尖似乎还萦绕着莱克特医生书房里的薰香味,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依然让他记忆深刻。 今天早上乔瑟夫的话又在他耳边响了起来,“我想变成一个像我祖父那样的人,帮助别人,即使之前我们对此有些分歧,但我有我坚持的原则。” 乔瑟夫的笑容无懈可击,言辞近乎完美,没有丝毫破绽。可他觉得这个人身上有太多的秘密,等着他去挖掘。 书房里的灯光亮了起来,今晚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发现自己还有几百m的夜间流量_(:з」∠)_以后就在夜间出没了~ 不知道为啥写到夏洛克把杰西卡比做狗的时候,觉得好好笑,自己好有搞笑天赋(??)哈哈哈哈停不下来,感觉一般女主角都被比作猫为啥杰西卡待遇这么差哈哈哈哈哈 我认为夏洛克肯定觉得自己是猫,而且是独一无二的猫,所以其他人都是狗吧…… 对了,最近有个夏洛克变成猫的脑洞预告一下,过几天出个番外(不务正业的作者) 虽然作者菌不敢在评论区浪了,但大家的双手我都看到了~~ 上一章你们觉得甜我很开心啊~~ 我c写了个小剧场啊啊啊好想雇你当枪手啊(滑稽)~~ 乔瑟夫大概两章就揭晓了吧~~ @水喜宝宝 这里不是我家,没wifi,也没网线,啥都没有,差点没疯……然而写文速度并没有上升(手动再见) 觉得好看的宝宝们~~一人一个么么哒~~ . 第47章 第四十五章 杰西卡在学校的最后几天过得很忙碌,完全没有注意到夏洛克从那天起就消失了似的不见踪影,等到她忙完最后一门课的考试,才惊觉她已经好多天没见到夏洛克了。 于是在假期第一天的一大早,杰西卡坐在餐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喝着咖啡。她看着对面睡眼惺忪的雷蒙德,这么多天的疑问就自然而然出口了。 “前几天夏洛克没来学校,对吗?他甚至没有参加化学实验课的考试。” 雷蒙德双眼无神,回忆了一下,“他好像有什么急事,申请了一门测试提前,”他晃晃脑袋,稍稍清醒了一点,“还是福尔摩斯先生带他来的找的艾略特先生,毕竟从来没有过这种先例。” “他们有说是什么急事吗?”杰西卡有些疑惑,毕竟去尼斯度假听起来并不像什么紧急事件。 “没有,”雷蒙德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塞到嘴里,口齿不清地说,“我只是在艾略特先生的办公室巧合碰到了而已……” 杰西卡了然,多半是雷蒙德又惹上了什么麻烦,当时正在等待训导主任的处罚。 “F**k,我又要迟到了,”雷蒙德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差点没噎住。他猛的跳起来,磕磕绊绊地冲到门口,在走之前还回过头挑衅似的补上一句,“如果你想问夏洛克有没有问到你,那么没有。” “谢谢,但我并不想问。”杰西卡没有表情地说,“现在已经8点了,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回答她的是被砰得一声关上的大门。 杰西卡把餐盘都收起来放进洗碗机里,靠在橱柜上听着轰隆隆的启动声。整个房子就剩下她一个人了,马克和乔安娜在工作,像往常一样早出晚归,雷蒙德在打工,还要约会,那么她该做些什么呢? 自从杰西卡进入这个身体以后,这是第一次有如此充裕的闲暇时光。她先在游泳池里游了两圈,顶着潮湿的头发坐在躺椅上看了几页书。在钟点工离开后,她点了一份外卖,却只吃下去一半。下午她把家里没看过的录像带都拿出来堆成一堆,按照想看的程度从高到低排序,在希区柯克《惊魂记》的伴奏中眼皮越来越沉,不自觉睡着了。 当她醒来的时候,雷蒙德已经回来了。 “你让我想起了祖母还活着的时候,”他啧啧惊叹道,“看电视的时候是会睡着,根本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感觉。” 杰西卡捶捶酸痛的后颈,无话可说。 此时西边的天空已经在夕阳的映照下一片鲜红,她揉揉被光线刺激到的眼睛,真不敢相信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难道这几个月都要这么度过吗? 也许她该像雷蒙德一样找个兼职,或者去学些什么东西…… 杰西卡心里思忖着,冷不防身旁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她被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接起电话。 “这是乔瑟夫·莱克特。”那头响起一个礼貌的声音,“请问杰西卡在吗?” “乔瑟夫——”杰西卡不禁有些高兴,“真没想到你会给我打电话!” “当然我会打给你了,”乔瑟夫带着笑意说,“虽然还不到一天,但我仍然想问你,假期过得好吗?” “噢——无聊透了,”杰西卡趴在沙发上闷闷地说,“你呢?” “我还好,在社区做志愿者,今天是帮鳏居老人修理草坪,”乔瑟夫说,“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我们非常缺人。” “这真是非常伟大的事,乔瑟夫,”杰西卡真心实意地赞美道,“我是说,我当然愿意了,百分百愿意。” 他们又闲聊了两句,才挂了电话。杰西卡颓废了一天的精神因为这个电话振奋了起来,她伸了个懒腰,关了电视,把地上乱糟糟的录像带放回原位。 不一会儿,乔安娜和马克也会来了。他们是一起到家的,不知为什么表情都有些凝重。到了餐桌上时,马克已经恢复了正常,乔安娜却时不时地看着雷蒙德发呆,但是神经大条的雷蒙德并没有发现这一点,还滔滔不绝地讲他今天碰到的奇葩客人。 晚饭后,乔安娜借口洗碗,和马克在厨房里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好像在商量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连进去喝水的杰西卡仿若间谍一样提防着。 “你们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在两束灼人的目光下,杰西卡手里的杯子都有些拿不稳了。 “没什么,”马克柔和地笑笑,“我和你妈妈在说一些重要的事情。” “是的,宝贝,”乔安娜搂着她的肩头哄道,“也许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接着她把杰西卡推出门外,亲了亲她的额头让她上楼睡觉。杰西卡走到楼梯口,一转头,乔安娜还靠在厨房门口,冲她招招手。 杰西卡有些无语地上了楼。 ****** 汉尼拔·莱克特医生坐在宽大的书桌后,笑容让他脸上条条沟壑加深了,但这些圆钝的曲线并没有让他变得亲切起来,比之平时的样子,反而衬托出眼里更甚的精芒。 “夏洛克,”莱克特医生叫着他的名字,“我们今天的话题是,‘后代’,你不要太惊讶。如你所见,我与生俱来的气质让我在咨询生涯中走了很多弯路,但不管是什么方法都不能打消每个人见到我时的不信任感,而这有充分的心理学理论支持,我不能因此抱怨什么。我从来不能做到像别的心理咨询师那么亲切……” 莱克特医生看着他,意有所指的眼神让他不禁疑惑起来。 “所以我有自己的方法,夏洛克,说说你对后代的看法。” 后代么?他不确定他想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他的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顺着想下去。他讨厌小孩,这是肯定的,尤其是那些只知道哇哇大哭的小孩。可是他自己的后代,肯定和那些流鼻涕的小屁孩是有些不同的,妈妈说他刚出生不久就知道把奶喷到麦考夫脸上了……可是,他这么想是不是有点自恋? “不是的,”莱克特医生坐在那里没有动,声音却像是从远方传过来的,“即使是,你也比普通人多一百个理由自恋,甚至可以说,是正确的自我定位。” 是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自我定位是什么,他只知道他和别人不一样,早前这种不同让他自得,但那件事后却让他痛苦…… “我们今天的话题是‘后代’,夏洛克,”莱克特医生提醒道,“我不希望你去想别的事。” 好吧,好吧,后代……让他想想,他不知道……也许他以后会有后代?只要他的后代不会继承他的记忆——尤其是那些记忆——那他会把最好的一切都给…… “夏洛克,”莱克特医生的声音很无奈,“我知道你有些痛苦的经历,这是你来到这里的原因,但……” 他觉得自己被一双手扶了起来,脚下却软绵绵得如同踩在棉花上。他这才发觉自己刚刚躺在一条长沙发上。 “你想听听我对后代的看法吗?”莱克特医生蹲下身,面对着他,“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有一个特征,有的好,有的坏,比如大部分人都很平庸,罪犯很邪恶,有些人很蠢,同时有些人能上哈佛。但如果你为自己的特征而骄傲,你就会想让你的后代也拥有同样的特征。企业家会希望他的儿子像他自己一样白手起家,总统想让自己的后代也能当总统……” 他点点头,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 “但是基本上大多数人都事与愿违,不仅因为基因在和别人融合时会出些差错,也取决于成长环境的变化,比如富豪的孩子总是被宠坏而失去上一代的竞争精神,等等。所以当有一天我突然想让我最自得的成就——或者说一种意识——能够不随着我去世而消失于人世,我决定不去找个女人生孩子,依靠那中彩票般的运气,而是去挑选……” 这是什么意思? “挑选一个符合条件的,再进行针对性的教育和改造,知道他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莱克特医生的脸渐渐模糊了,声音像是经过处理一样冷冰冰的,“我是孤儿院长大的,所以我下定决心后走访了世界各地的孤儿院,后来遇到了一些事情,这项工作也就随之停滞了,可在此之后我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我要找的人……” 莱克特医生没有说下去,而是挥挥手,“你们还没有见过,出来吧,乔瑟夫。” 他瞬间从梦中惊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栗子宝宝在评论区说终于有进展了,我先是???,然后突然发现!!已经十六万了!! 而作者菌本来打算20万完结来着!! 现在看来不可能了(笑哭 ps给每个留评的小天使表白~~ . 第48章 第四十六章 车上的电台在放着一首爵士,雨打在车顶上发出咚咚的响声,空调口吹出一阵阵人工制冷的气味。 他的太阳穴胀痛着,耳蜗里是持续的嗡鸣声。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睁开了双眼,头脑却还凝固在刚刚的梦魇中。 “你醒了吗?”爸爸从后视镜里看着他,“你的眼睛好红,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他揉揉酸胀的眼眶,“只是做了个梦。” 他不确定那是不是个噩梦,毕竟大部分场景和对话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他们的确探讨过关于“后代”的问题,但现实中的他没有梦里那么彷徨无助,而是很理性地表达了为什么自己不需要一个“后代”。而莱克特医生说了很多一模一样的话,同样的主张,但惟独除了最后一段,以及把乔瑟夫叫出来的部分。 可莱克特医生真的没说过最后那些话吗?他有些记不清了。他很少记不清东西,可也许是精神崩溃的后遗症,威尔·格兰姆特相关的事情,他就有些快要遗忘了。同时在莱克特医生那里治疗的记忆,也断断续续的,很不连贯,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刻意丢掉了,反常的是,他并不想刨根问底地去找回来。 雨幕让车窗外的景色变得模糊了,他一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可能是最近太奔波了吧。他觉得大脑疲惫得像跑了几十公里路,每根神经都叫嚣着要休息。驾驶座上的爸爸也因为长途跋涉而没精打采、呵欠连连。他们一路从斯托克到考文垂,途经德比郡、伯明翰,却一无所获。现在他们在高速公路上,下一个目的地是莱斯特,而这是最后一个地点了。 他不知道如果还是没有找到玛格丽特下一步该做什么、该去哪儿。现在他的全部身心都被一个问题所侵占,而钥匙就在玛格丽特手里。 他必须要找到她。 “差点忘了告诉你,夏洛克,”爸爸突然说,“刚刚我的朋友来电话了,他说乔瑟夫·莱克特的确是被领养的,他以前的父母家人都被杀了,至今没有找到凶手。他第一个领养人就是汉尼拔·莱克特,而不到一年前监护人改成了温迪·菲斯。” 后排的真皮座椅离开了皮肤的触碰一会儿,就再次变得冰冷潮湿了。他的身体悚然一惊,顿时打了个冷颤。 这和梦中的莱克特医生所说的一样,不可能是巧合。 那么他以前真的见过乔瑟夫吗? 如果是的话,又是什么时候呢? 杂乱无章的记忆碎片在眼前翻滚着,让他不由自主地追逐着,却丝毫窥不到全貌。 “我真希望这件事能尽快结束,”爸爸喃喃道,“不是说我在抱怨什么,只是你看起来真的很糟糕。” “我知道,我知道,”他低声回应,“我也这么想。” 他犹豫了一下,看着前面紧握方向盘的双手,“谢谢你,爸爸……” “你怎么敢?”爸爸故作凶狠地说,“你再说一遍我会把你踢出车外去的。” “但你甚至让艾略特先生开了‘建校以来唯一一个特例’,”他摇摇头,“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如果这个学校只有十几年历史的话,那谁都能做到,”爸爸通过后视镜眨眨眼,“别让你妈妈知道,她一直觉得霍姆斯查珀尔综合高中历史悠久呢。”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 连着做了好几天的社区志愿服务,杰西卡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如埃及神话中那样轻如羽毛了——但那是在看到乔瑟夫所做的一切之前——之后她再也没有产生类似的想法,只觉得老老实实地做好手头的事就已经足够了。 比起埃莉诺自我标榜“圣女”却只是周六去一趟教堂来说,乔瑟夫是个真正的“圣·乔瑟夫”。他时时微笑的脸和远超常人的好脾气让他在社区无往不利,不论是募捐衣物还是分发传单,他都能很快超额完成任务,还用剩余的时间帮助初来乍到的杰西卡。他短短几天就认识了整个街区的住户,毫不意外地称为最受老太太们欢迎的人。从此他经常收到家庭主妇们送的小点心,甚至六岁小孩也拜倒在他的魅力下,吵着要把自己的变形金刚送给他。 每每乔瑟夫一出现,其他志愿者就变成了透明人。此时杰西卡就会感叹地看着乔瑟夫游刃有余地应对各种人,觉得自己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 而乔瑟夫唯一一次受挫是帮着照顾一个患有自闭症的幼儿,好让他的父母能都有一个自己的晚上。而从一开始这个叫艾伦的3岁孩子就一直在大哭大闹,拒绝乔瑟夫碰他,最后连哭嚎声都嘶哑了。乔瑟夫打电话给自称有保姆经验的杰西卡来帮忙,而其实她唯一的保姆经历就是保姆夏洛克……所以他们两人用了各种法子都没能让艾伦停下来,反而哭声响彻了整个房子。 直到艾伦的父母晚餐后回来,他们才得以解脱。 “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吗?”乔瑟夫看着在妈妈怀里依然哭闹不休的小艾伦,偷偷地问杰西卡,“他哭了有足足4个多小时。” “我不知道,乔。”杰西卡摇摇头,快被这持续轰炸哭声搞得有些迟钝。 “并不是所有小孩都这样,”艾伦的爸爸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身边,显然听到了之前的对话,“艾伦一岁是查出有自闭症,而这正是症状之一,没有安全感……更可怕的是,以后长大后的他会更加痛苦,因为人际交往障碍语言障碍之类的……” 他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原谅我,我只是有些累了。非常感谢你们今天的帮助,我们今晚玩得很愉快。” 杰西卡摆摆手表示没什么,而乔瑟夫似乎陷入了沉思,“你是说,艾伦现在这样哭,是因为痛苦吗?” “是的,”艾伦的爸爸叹了口气,“有时我觉得艾伦根本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这个世界并没有给得自闭症的人任何生存空间……但既然他来了,我就得爱他……我……” 杰西卡看着这个苦闷绝望的男人,再看看已经停下了哭闹、却一脸冷漠的艾伦,和眼神麻木疲惫的艾伦的妈妈,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承诺下次继续来帮忙。她和乔瑟夫道了别,从艾伦家出来。 乔瑟夫反常地有些沉默,似乎是被刚刚的阵势吓到了。杰西卡很能理解他,因为她现在耳边还是婴儿啼哭的幻听。两人在这种默认的宁静中走了一段路,乔瑟夫首先开口了, “我看书上说,自闭症患者最主要的情绪是恐惧,”他慢慢地说,“他们的认知缺陷让他们眼中的世界每分每秒都是陌生的,而他们又如此地害怕陌生……” 杰西卡心有戚戚焉地点点头,“那可真可怕,我很难想象自己会在那样的世界里呆一秒。”“你也是这么想的吗?”乔瑟夫看了她一眼。 “反正我现在有些明白艾伦的行为了,”杰西卡耸耸肩,“如果让我时时刻刻都活在恐惧中,那我得疯了。” 她努力让气氛变得活跃一点,但并没有成功。乔瑟夫一直是一脸深思的表情,仅仅心不在焉地回了几句,直到他们要分别的时候,他才像往常一样约定好明天的安排,嘱咐杰西卡路上小心,并目送她走到了自家街道的路口才转身离开。 杰西卡觉得乔瑟夫好像有什么心事,但这并不是她能插手的,所以他没有说,她也没有问。她精疲力竭地回到家,倒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见到乔瑟夫,他又变成了那副精神奕奕的样子。他们谁也没再提艾伦。 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 作者有话要说: 伪双更~~么么哒~~ . 第49章 第四十七章 考文垂。 他们并没有受到林德曼一家的欢迎。从公寓楼里被赶出来以后,爸爸把车停在了路边,他,一瞬都不放松地盯着那窄窄的门。 开了一晚上车的爸爸躺在后座呼呼大睡。从清晨到正午,太阳渐渐露出了它灼热的真面目,柏油路面上似乎也蒸腾着热气。他趴在方向盘上,头却始终扬起,等待着他想找的人出现。 很快,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身影从门口走了出来。她单薄的身躯被厚重的衣物包裹起来,袍角几乎垂在地上。头发和半张脸同时掩盖在漆黑的围巾底下,只露出一双胆怯的眼睛。 玛格丽特! 他打开车门,耀眼的阳光让他的双眼眯了起来。他小跑几步跟在玛格丽特后面,等她离家距离足够远,他才走近,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玛格丽特·林德曼。” 玛格丽特一惊,随即转头,眼神从开始的惊讶转瞬变为平静。 “你来找我干什么?”她把头巾向上拉了拉,声音穿过厚厚的布料变得更加喑哑。 “问你一个问题。”他不禁皱起了眉头,若不是那一模一样的眉眼,眼前这个人无论气质还是个性,似乎都有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变化。 “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问题,”玛格丽特说,“如果是因为我被侵犯的事,那我没什么好说的。” 她的眼神竟格外坚毅,说到“被侵犯”也毫无瑟缩,仿若在说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 “不是,”他撒了个小谎,“我想问问你和乔瑟夫的关系。” 玛格丽特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思索了一下,“我不能在这里和你多说……但是乔瑟夫?我们之前一起上过一门课而已,他是个很好的人。” “我知道在你指认西蒙·康威尔前,失控了两次,”他直截了当地说,“第一次之前,你和乔瑟夫在一起,是吗?” “你不是说与这无关吗?”玛格丽特在头巾下冷笑了两声,“但你帮过我,我就回答你吧。是的,我们在做一个项目,无意中走到了西北楼的那个地方。” “那你仔细地回想一下,当你和乔瑟夫独处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比如有一段记忆消失了,或者无缘无故地睡着了?” 玛格丽特回忆了一下,犹豫地说,“好像是有一次,在我们去西北楼之前,我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乔瑟夫把我推醒的。” 他抿了抿唇,虽然这个回答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但也证实了他一直以来的推测。他又问了一些细节,还拿出一条手帕让玛格丽特闻了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遮面的缘故,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玛格丽特全程都很冷静地配合,直到将近十分钟以后,才打断他。 “我该走了,”她看了看四周,“让别人看到我和你说话,这很不好。” “等等,”他伸手阻拦,“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玛格丽特抬头看他,“我现在的生活很平静,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来,但我希望你不要再来了。” 说完她低下头,在盛夏的阳光下,如同一个黑色的影子般迅速地离开了。 他没有继续追上去,只是转身回到车上,爸爸已经醒了,用疑问的眼神看着他。 “我想就这样了,”他说,“但是把他送进监狱是不可能的。”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儿子,”爸爸从后面伸手揉揉他的头,“我为你自豪。” 他没有作声地任由爸爸把他的卷发揉得一团乱。 **** 在乔瑟夫的发起下,联合了五个社区举行的募捐酒会开始了。本地的富豪诺斯太太友情贡献出自己的大花园,志愿者们花了一天的时间搭好了舞台,挂上五颜六色的气球,在长餐桌的白色桌布上摆上食物。 连续几天的社区服务让杰西卡没有了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她跟着诺斯太太招呼客人,端着托盘充当临时酒保。乔瑟夫则用迷人的微笑征服了无数女士,让她们纷纷从手包里拿出支票。 “他真是个甜心,不是吗?” 可能是杰西卡看乔瑟夫的时间太长,诺斯太太笑眯眯地推了推她的胳膊,神秘兮兮地说,“而且你们在一起的样子很不错。” “什么?”杰西卡讶异地看过来,“我和乔瑟夫没什么的。” “噢,”诺斯太太一副“你骗不了我”的样子,“虽然你们两个是我见过的最不像青少年的青少年了,但你们中间肯定有点儿什么吧?” “我们只是朋友,仅此而已。”杰西卡无奈地说。 诺斯太太眼里的八卦不减,而此时乔瑟夫好像意识到了她们长久的注视,侧了一下身子,朝这个方向遥遥举杯。 “噢,你看,”诺斯太太立刻激动了起来,“你看乔的目光,多么深情啊!” “那是因为他对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杰西卡耸耸肩。 诺斯太太用谴责的眼神无声地埋怨她的不解风情,杰西卡抖了一抖,决定去吧台那边再拿几杯酒。 此时酒会已经接近尾声,杰西卡惊讶地发现在这种慈善性质的宴会上竟然也有不少烂醉如泥的人。她小心翼翼地绕过这些四仰八叉的酒鬼,取了几杯香槟。等她回到诺斯太太站的地方时,却发现她正和乔瑟夫交头接耳地说话,脸色越来越苍白。 “发生什么事了?”杰西卡走上前去,发现乔瑟夫也一脸凝重。 “……”诺斯太太摇摇头,说不出话来,“太可怕了……” 杰西卡扭头去看乔瑟夫,他先是把托盘从她手中拿过来,才严肃地说,“艾伦刚刚从儿童床上掉了下来,现在正送到医院抢救。” 杰西卡心里一缩,紧张地问:“那他怎么样了?还……好吗?” 乔瑟夫微微摇了摇头,诺斯太太的脸瞬间变得一片雪白,她扶着乔瑟夫的手臂,声音发颤,“我是不是不该邀请他们来?如果他们不来的话,小艾伦也不会……” 杰西卡看着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诺斯太太和轻声安慰她的乔瑟夫,在震惊中有一丝迷惑。 这是不负责任的父母所导致的悲剧,还是一场无法避免的意外? **** 他和爸爸回到家的时候,妈妈也恰好从伦敦回来了。她心情舒畅地做了很多菜,聊了很多她在剑桥的趣事,最后表达了对尼斯之行的期待。 “虽然我们每年都去,”她兴奋地说,“但我恨不得明天就到那里!” 于是餐桌上商议起了去尼斯的行程,而他一声不吭地坐在一边出神。 在走之前,他该去见见乔瑟夫吗? 怀疑仅仅是怀疑而已,他没有任何办法找到证据。在这种情况下,他去摊牌,毫无意义,还会打草惊蛇。何况爸爸已经承诺他警察局的朋友会盯着乔瑟夫的。 可一股非理性的冲动告诉他,他应该去警告乔瑟夫,至少让乔瑟夫知道自己所做的事并不是没有人察觉,如果可能的话,乔瑟夫也许会收敛一点。 噢不。 这个想法太可笑了,一个娴熟到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的罪犯,怎么可能因为一个不痛不痒的警告而就此收手。 可是一想到乔瑟夫就在那里,随时可能干出什么伤害别人的事来,他就心神不定。 他得去和乔瑟夫对峙,哪怕没有结果。 “夏洛克……” 他回过神来,发现妈妈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一直在发呆?” “我想明天我……”他有些犹豫地开口。 妈妈完全不清楚这几天他和爸爸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他们也约定好一起瞒着她。自从他12岁无意中发现藏尸现场而导致精神崩溃后,妈妈就变得极其大惊小怪。 他该找个什么借口呢? “夏洛克想去哈里斯家道个别,”爸爸接口道,“也许我们可以晚一天再走。” “什么?我……”他舌头打了个结,“不是……” “玛莎,你会同意的吧?”爸爸截住了他的话,冲他使了个眼色,“一个假期可是很长的。” 爸爸有无数个理由可以用,为什么偏偏选了这个? 他有些头疼地搓着自己的脸,果不其然,妈妈先是惊讶地看着他,随即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激动,“当然了,夏洛克,你想用多少天道别都可以!” 她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眼睛闪闪发亮——即使是麦考夫从牛津毕业时她都没这么失态。 “你看起来好像我下一刻就要结婚了似的,妈妈。”他一不小心把心里的抱怨说出了口,立即后悔得想让在场的人都失忆。 “结婚!”妈妈欢呼了一声,“真的吗!” 他看向一切的始作俑者——爸爸正憋着笑不住地点头,“不能更真了。” 他沉默地站起身,尽最大的努力不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羞愤交加,然而背后还是传来无所顾忌的大笑声。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 第50章 第四十八章 小艾伦的葬礼就在本地的教堂墓园举行,几乎整个社区的人都来了。杰西卡穿着一身黑色连衣裙,站在同样一身黑的乔瑟夫旁边,听着神父的祷告,看着悲痛欲绝的艾伦父母,眼眶忍不住地发红。 “也许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乔瑟夫握住她的肩膀,低声说,“毕竟从一出生起,他就没有得到公正的待遇。” 乔瑟夫总是能在最恰当的时候送上安慰,只是那副小小的棺木还是让杰西卡心里很不是滋味。 葬礼结束后,他们随着众人慢慢地走出大门。原本晴朗的天气却突然在这一刻刮起了大风,太阳很快被乌云遮挡住了,似乎马上就要下一场倾盆大雨。乔瑟夫脱下外套披在杰西卡身上,细心地给她调整好领子,杰西卡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跟他道谢,内心还因为刚刚的场景有些恍惚。 她把宽大的外套裹紧,一转身,却发现夏洛克就站在前面不远处,神色莫测地看着他们。 潮湿的空气似乎让他的头发蓬松了起来,宽阔的肩膀却有些微塌。他笔直地站在那里,脸色却像现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一样阴沉。 “夏洛克?”杰西卡叫道,“你不是去尼斯了吗?” 一阵狂风把她的话语吹的支离破碎。在呼呼的风声中,她只能看着夏洛克的嘴唇上下开合,眼睛在她和乔瑟夫之间扫了两圈,最终紧紧地钉在乔瑟夫身上。 “你在这里等一下,”乔瑟夫在杰西卡耳边轻声说,“他想跟我谈谈。” 杰西卡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乔瑟夫和夏洛克一前一后地走向教堂后面的花园。在消失于茂盛的灌木之前,乔瑟夫回头对她安抚地笑笑,做了个手势让她到教堂里面躲雨。 而夏洛克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 在突如其来的一阵夹杂着雨滴的风中,杰西卡觉得浑身发冷,她环抱着手臂走进了空无一人的教堂。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双目平和地俯视着她,背后的彩色玻璃折射出暗淡的光线。随着乌云越来越厚,室内也越来越暗,最终沉寂于一片昏黄中,只有摇曳的烛台散发微弱的光。 杰西卡盯着舞动的火舌,耳边是轰隆隆的雷声,内心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耽误一秒钟了。 她打开教堂的后门,几丝雨滴无情地拍打在脸上。花园的灌木足有一人高,密密麻麻的枝叶完全遮挡了视线。她的脚踏在草坪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而在雷声的短暂间隙里,隐隐约约的争执声却越来越清晰。 循着这断断续续的声音,杰西卡找到了那两人的所在。 **** 雷雨降至,他们面对面站立,无声地对峙。 乔瑟夫还是像上次那些轻松吱吱,微笑着等待他开口,十足的礼貌,没有一丝不耐烦的神情。 而他没有了上次的犹疑和试探,也知道自己不会再次被这个伪君子的托词所说服。不管怎样,这次他怀抱着真相,如果乔瑟夫识相一点,就应该感到害怕。 然而这里并没有人感到害怕。 空气中只有水蒸气和草木的气味,还有棋逢对手的兴奋,他觉得自己的血液也随之沸腾起来了。在这沉默的张力中,他舔了舔嘴唇。 “你会调香,还会催眠,”他说,“你强/奸了玛格丽特,然后用催眠的方法‘篡改’了她的记忆,让她觉得是西蒙·康威尔干的,因为康威尔身上的香水味。” 十几个没黑没白的日子,好几千英里的奔波,浓缩在这短短几句话里。最终面对着制造这一切的人说出口的时候,他非但没觉得放松,反而更加紧绷了。 “我可从来没听说催眠可以修改记忆,夏洛克。”乔瑟夫似乎被逗笑了,“你是不是电影看多了?” 当然乔瑟夫不会承认了。 “你之前所做的堪称完美,”他不理会那赤/裸/裸的嘲讽,继续说,“直到你开始嫁祸给康威尔,就有些心急了,我甚至都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选择康威尔。你完全可以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被遗忘,反正没有任何人会找到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乔瑟夫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康威尔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犯,但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恶棍,据说一直喜欢对女孩们动手动脚……对了,他还涉嫌腐败。” 接着乔瑟夫低头一笑,好像有些不好意思,“我最喜欢帮助别人,即使祖父常常不允许我这么做。但他也是个热心肠的人,比如他帮助了你,对吗?我喜欢做志愿服务,任何帮助别人的事,即使有的人意识不到自己需要帮助,即使他们会因为我帮助了他们而责怪我,但这都不重要,不是吗?我在帮助他们。” “你的意思是,”他不由地心底发寒,“你强/奸了玛格丽特,是在帮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乔瑟夫摇摇头,“但你一定见到了玛格丽特吧?她最近怎么样?” “她……”他咬着牙,一股怒火涌上了心头。 “软弱的人帮起来总是很麻烦,”乔瑟夫含着笑,像是在抱怨天气一般自然地说,“你必须把他们先毁掉,再重建起来,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能从此变得强大,但总比一直软弱下去要好。” “你是个疯子。”他的喉咙在发痒,胸膛上下起伏着。 “再一次,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总有一天,”他的声音沙哑,“我会抓到你的。” “我会等你的,”乔瑟夫微笑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说,“不如这样,听说你暑假要出国,对吗?那么我承诺你,在你不在的时候,我不会做任何事。” “你确定吗?”他盯着乔瑟夫的脸,寻找撒谎的迹象。 “我承诺你,”乔瑟夫点点头,“祖父很推崇你,我也想知道你到底有多天才。”他歪着头,“你可以趁这段时间好好想想,怎么样才能阻止我。” 他还未平息的怒火又燃烧了起来。 乔瑟夫向前走了几步,微笑的脸在他眼前放大——直到呼吸可闻的距离,他的耳边传来一句低声呢喃。 “同时,我在想,”乔瑟夫的嘴唇几乎没有动,“我也可以在这段时间内物色一个好的对象,比如说,杰西卡,虽然我还没有发现她最大的恐惧,但是……” 他的拳头攥得吱嘎作响,下颚的肌肉瞬间鼓起。随着这些残忍的话音,他的大脑逐渐脱离了他的掌握。 “一旦我发现了,”乔瑟夫露出一个近乎邪恶的微笑,“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帮助她。” 他再也忍不住了,挥起一拳,打在乔瑟夫还带着笑容的脸颊上。 砰得一声,乔瑟夫倒在地上,一道闪电把他的脸照得惨白,嘴角流出了一丝血迹。 他俯下身揪住乔瑟夫的领子,拳头已经处于半空中,却被一声惊呼所打断。 他抬起头,发现杰西卡就站在不远处的树丛中。她的棕发被打湿了,凌乱地沾在额头、脸颊上,身上还披着乔瑟夫的外套,过长的袖子盖住了手背,只露出几根洁白的手指。她纤细的双腿在雨中瑟瑟发抖,骨节分明的脚腕上溅着泥点…… 雨越下越大,他的眼前一片模糊,无法通过任何细节辨别杰西卡到底在那里站了多久。他的目光返回到她的脸上,看到一个惊惧万分的表情。 “我早已经告诉她你有暴力倾向了……”乔瑟夫的脸因为缺氧而涨得通红,雨水从额头成股流下,“她看起来并不怎么相信的样子,但是这次是眼见为实了。” 乔瑟夫略带得意的表情刺痛了他的双眼,他松开了乔瑟夫的领子,瞬间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你走吧,我会遵守承诺的,”乔瑟夫用手支起上半身,盯着他的眼睛,“等你回来以后,让我们看看你能不能打败我吧。” 带着满心的对自己的失望之情,他不敢再去看杰西卡的方向,像一只丧家犬一般把这些抛在身后。 伴着一声惊雷,似乎有人喊了一声“夏洛克”,可他不敢回头,只知道一直走、一直走,离开这个落败之地。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慢慢地把打碎的东西一块一块拼起来。 他是暴力狂吗?他在心里大声发问。 可回答他的只有哗哗的雨声。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存稿箱的问候~~ (*≧ω≦) . 第51章 第四十九章 这是一个难得清爽的大晴天,杰西卡趴在躺椅上,让阳光舔舐自己的后背,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也许是之前连续几天的社区服务,也许是无意中发现了一个惊天大事,让她觉得自己已然精疲力尽。于是她请了一天假,约了一直照顾刚出生的弟弟的艾玛,在波光粼粼的泳池边晒起了日光浴,享受着来之不易的清闲。 艾玛仰躺着,啜了一口手里的冰镇饮料。宽大的墨镜遮住了她半张脸,但她的嘴却一直没闲着,从自家的弟弟讲到学校的八卦。杰西卡的头枕在交叠的胳膊上,昏昏欲睡。 “杰西?”艾玛不满地扔过来一个橄榄,正好砸在杰西卡的额头上。 “怎么了?”杰西卡嘟了嘟嘴,不情愿地睁开眼睛。 “你在听吗?”艾玛抬起眉毛质问,“我在问你最近和乔瑟夫在一块怎么样?” 杰西卡立即清醒了,她谨慎地说,“嗯……还不错吧,你知道,他在社区里很受欢迎……” “可以想象,”艾玛赞同道,“乔瑟夫,多么有魅力的一个绅士!”说着她转了转眼睛,“你们之间真的没什么吗?” “噢——”杰西卡长叹一声,完全瘫倒了,“为什么你们总是来问我这个问题?” “因为,你和乔瑟夫很般配?”艾玛耸耸肩,“但我一直都知道你是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忠诚追求者。” 天哪。杰西卡把头重重地砸在编织椅背上。 “但从詹姆斯到夏洛克,这个变化也太大了,”艾玛自顾自地说下去,“所以我还是支持乔瑟夫,如果你关心的话。” “谢谢,我不关心。”杰西卡不禁翻了个白眼,她在躺椅上翻了个身,有些犹豫地看向艾玛,内心的挣扎几乎全写在脸上。 “怎么了?”艾玛忍不住催促道,同时回了一个白眼,“我已经告诉你我会选乔瑟夫了。” “我并不是想问你这个,”杰西卡侧躺着,一手托着下巴,“我只是想说,你觉得乔瑟夫……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约是每个女孩都想和他同度春宵的人吧。”艾玛做出憧憬的样子。 “……”杰西卡咬着嘴唇,“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有可能他完全不像表面上那样……呃,和善?”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杰西卡深吸一口气,“他可能是个潜在的变态之类的。” “什么?!”艾玛手里的杯子一滑,然后大笑起来,“你不是认真的吧?” 杰西卡低下头,没有吭声。 “杰西,”艾玛的笑止住了,她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呃,”杰西卡揉揉额头,“我不是很确定,但是……”她抬起头看看艾玛的表情,确定对方没有强烈的排斥情绪才继续说,“你知道,上次我和乔瑟夫去参加艾伦的葬礼,就是那个自闭症儿童。” 艾玛皱着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然后夏洛克来了,他想找乔瑟夫谈谈……”杰西卡一口气讲述了她是怎么在教堂的花园后面找到了夏洛克和乔瑟夫、夏洛克是怎么疯了一样把乔瑟夫按到地上打之类的。 “等等,等等,”艾玛举起手打断了她,“目前看起来明明是夏洛克有些问题啊。” “我一开始也被吓了一跳……”杰西卡坐起来,把双腿抱在怀里,眼前又浮现出了那天风雨交加的场景。夏洛克的头发垂在额间,眼神是前所未见的狂乱,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凸显着紧绷的手臂肌肉。一道闪电划过,他整个人都仿佛沉浸在近乎嗜血的癫狂中。 杰西卡承认,她在那一刻,真的害怕了。 不是那个12岁的热爱恶作剧的孩子,也不是成年以后永远把冷静理性放在第一位的侦探。她知道夏洛克的手上也曾沾鲜血,甚至亲手开枪打爆了一个人的脑袋,可那都是精心计算、权衡之下的结果。而不是现在这样…… 现在这样,失控。 “杰西?”艾玛的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 杰西卡回过神来,有些恍惚地眨眨眼,下意识地继续说:“然后,夏洛克看到我,就跑了。” 像一只受伤的幼兽,消失在倾盆的雨幕中。 “后来我把乔瑟夫送回了家,当然,他什么都没告诉我,只是说这不是夏洛克的错。” “听起来是乔瑟夫会做的事。” “是的,如果不是……我也以为……”杰西卡摇摇头,“然后我回到家,发现我的手包里的录音笔,还开着,我的意思是,一直开着。” “呃?”艾玛一脸疑惑。 “那是原本打算用来采访艾伦父母的,本地的报纸在征稿……这不重要。我们离开墓园里下起了大雨,乔瑟夫把他的外套给了我,顺手接过了我的包,而正好夏洛克出现了,所以这个录音笔,全程都在他身上。” 杰西卡正视着艾玛,一字一句慢慢地说:“我信任你,艾玛,而且玛格丽特也是你的朋友,甚至说,你比我更关心她。所以,你有权利知道这个。” 她不等艾玛反应,就转身进了房子。一会儿她走出来,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艾玛。 艾玛怔忪地接过来,犹疑着按下播放键。 **** 乔瑟夫是个谨慎的人,即使人人都能听得出来他的挑衅之意,但不得不说,他没有一个字在承认罪行。 艾玛当然也听出来了,她震惊地摔碎了一个杯子,把脸埋在手掌中喘息着。 “是我太蠢了吗?”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指缝中传来。 “如果你蠢,那我比你更蠢。”杰西卡苦笑着说。 她们又把录音反复听了几遍。最终那沙沙的雨声和模糊的对话都停止了,泳池边一片寂静。 艾玛比她想象中的更快恢复了神智,她叹息着揉搓自己的脸,“玛吉知道是乔瑟夫而不是康威尔吗?” “听起来夏洛克去找过她,”杰西卡说,“也许她知道吧。” “但这对她的父母来说并没有区别,”艾玛撇撇嘴,表情很难看,“反正他们不愿意追究。” 杰西卡沉默着点头赞同,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她第一次听这段录音是在当天回家后。那晚她一夜未睡,脑中一直回响着乔瑟夫那些关于帮助别人的宣言,他听起来是那么真诚,她也相信他是真心的。尤其是那句“即使他们会因为我帮助了他们而责怪我,但这都不重要”。 他是个不择手段的恶魔。 很多以前从来没注意过的事情涌上心头。茉莉·琥珀的人生似乎已经离她很远了,但她仍然记得在病床上的最后几天,她被病痛折磨得几乎崩溃,几乎每天都祈求死亡的降临,即使医生总是说她的状况在变好。直到她去世的前一天,乔瑟夫格外温柔地给她注射了一剂镇痛剂…… “这会让你好受些的,茉莉,”他说,“我发誓,你以后都不会在经历这些痛苦了。” 这个猜测让她的心脏几乎停跳。 她现在的脸色一定很吓人,因为艾玛正担心地看着她。当然艾玛自己也没好到哪去,即使在热烈的阳光下,她全身也微微发抖。 “这不能作为证据,对吧?”艾玛的语气出奇冷静,但耸起的肩膀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安,“但我觉得乔瑟夫应该下地狱。” 杰西卡拿过一旁的薄毯,把艾玛全身围起来,喃喃应和道,“他的确该。” “我们把他抓起来,好吗?”艾玛突然眼睛一亮,抓住了杰西卡的手,“你知道,我爸爸是议员,他认识很多警察局的人……” 杰西卡摇摇头,“连夏洛克都没有办法找到证据,我不认为那些警察能做到,尤其现在当事人都失踪了。” 虽然这听起来很没出息,但打从一开始,她就打算等夏洛克从尼斯回来和乔瑟夫进行终极对决,之前她可以收集证据,监视乔瑟夫。她会做任何事,为了玛格丽特、夏洛克还有茉莉。 但不包括现在正面挑战乔瑟夫。 艾玛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半天乔瑟夫有多么坏、为什么她们应该主动出击,被杰西卡耐心地一一反驳了。直到最后她可怜巴巴地看着杰西卡,“可你不知道这段时间他还会做什么,对吗?而且你还是他的目标之一呢!” “乔瑟夫承诺了夏洛克,”杰西卡随口说,“我们应该相信他。” “我才不相信这个强/奸犯呢!”艾玛不满地皱着眉,“而且夏洛克跟我们一样大,你为什么那么依赖他!” “……”杰西卡一时语塞,“因为……他和我们不一样?” 艾玛气恼地扭过脸,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晚饭前她们都没能达成共识,艾玛气哼哼地走了,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 “我会证明你是错的!”她临走时赌气地说,“你总是想得太多了!” 杰西卡不自觉有些被说中的心虚,作为一个伪青少年,她的确没有那种一往无前的品格,相反事事都是畏首畏脚、瞻前顾后。 可这不代表她是错的,不是吗? 如果没有夏洛克的能力,又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去做不可能有结果的事呢? 她一个人坐在躺椅边,对着夕阳喝完了剩下的饮料,也没想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事粗门了~~再次来自存稿箱的问候~~ . 第52章 第五十章 第二天一早,杰西卡刚从重重噩梦中惊醒,就接到了乔瑟夫的电话。 “你可以多休息几天,”他说,“自从那件不幸的事发生以后,我们都有些疲累了,所以每个人都得到了几天假期。” 他像往常一样贴心,慢条斯理地描述了昨天整理募捐信息的情况,还询问起杰西卡的身体状态。他的嗓音通过电波传到耳中,带着一丝凉意,让杰西卡不禁牙齿打颤。 “如果明天你有空的话,”乔瑟夫接着说,“我们去拜访一下艾伦的父母,好吗?我昨天在社区碰到了他们,他们看起来很不好。” 杰西卡下意识点了点头,才发觉乔瑟夫根本看不到她。 “我是说,是的,当然,”她尽量让自己听起来自在些,“这对他们来说一定很艰难。” 她没有意识到这句平常的表述有什么不对,直到乔瑟夫重复了一遍。 “是的,”他有些感慨地说,“这对他们来说一定很艰难。” 杰西卡感觉心脏被重重地一击,握着听筒的双手冷得像冰。在那不勒斯的病床前,乔瑟夫对她说了同样的一句话。 “这对你来说一定很艰难。”他握住茉莉的手,担忧溢于言表。 然后,他就杀了她,是吗? 从一开始并不明朗的怀疑,到现在如鲠在喉的纠结,可她怎么能质问一个人——现在看来十几年以后也不一定会发生的——罪行呢? “可是,也许这听起来有些冷血,”杰西卡紧紧地攥着电话,好像这样能获得一些力量,“可是无论是小艾伦,还是他的父母,都一直活在痛苦中,不是吗?我信任你才这么说,乔,我认为艾伦的死是一种解脱,或者说,他的父母根本不应该带他来到这个世界上。” 后面的确有些过激和不敬了,她咬住自己的舌头,暗暗悔恨。 电话那头一片沉寂,只有清浅均匀的呼吸声。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产生这种想法的,”乔瑟夫终于开口了,“但作为你的朋友,我得说,你最好不要跟别人这么,尤其是艾伦的父母。” 杰西卡一时不知是失望还是后悔,她不死心地追问道:“你不这么认为吗?有时候死去比活着更容易?” “我不这么想,”他的语气很平静,没有泄露一丝情绪,“上帝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苦难降临在身上是一种考验,如果因此否定生命的价值未免太草率了,我不认同。” “……好吧,”杰西卡说,“我妈妈在叫我,以后再联系,乔。” “好的。” 杰西卡啪得一声把电话挂掉,心脏还在怦怦直跳。 乔瑟夫差一点就把她说服了——如果他不是表现得像个虔诚的基督教徒一样的话——可他似乎忘了在艾伦家和葬礼上他是怎么安慰杰西卡的,这前后截然相反的言论实在令人生疑。 杰西卡跪坐在沙发上,让自己冷静下来,在心里慢慢地考虑着各种可能性。 一个不择手段的罪犯,一个能把强/奸正义化的雄辩家,刚刚在生硬地隐藏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为什么呢? 她不至于真的相信乔瑟夫是个有着坚定信仰的人,所以乔瑟夫在说假话——因为他看穿了她的试探,他想掩饰。 她的确在借艾伦的事试探,可乔瑟夫不可能知道她真正在试探什么,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 乔瑟夫以为她在试探——艾伦的死亡。 也就是说,艾伦可能是被杀死的。 夏日的清晨从没有这么寒冷过,在空无一人的房子里,杰西卡半个身子陷在沙发中,这个想法在脑海里绕了几圈,最终变成一个根深蒂固的怀疑。 不能再等了。 她倏地站起身,不顾因长时间跪坐而麻木的双腿,来到电话旁。 **** 艾玛很快就到了杰西卡家,可能是杰西卡突如其来的妥协,她进来的时候有些兴高采烈,但看到杰西卡不安的神情后很快收敛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杰西?”她担心地说,“我还在想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不会是……乔瑟夫又对谁下手了?”说完她被自己的猜测吓得捂住了嘴。 “某种程度上说,也没错,”杰西卡叹了口气,揉揉额头,“但可能更糟,我不知道。” 艾玛在杰西卡身边坐下,抚摸着她的头发,一脸同情。杰西卡看着对面金发女孩那纯净的眼神,又叹了口气。 在等待艾玛的过程中,杰西卡的内心被两种力量拉扯着,一边是强烈的倾诉欲,想找个人把所有杂乱的想法捋顺,另一边是深深的不忍和抱歉,毕竟艾玛是个货真价实的青少年,却总是被卷入这些接二连三的罪恶中。 “你确定你要听吗?我真的很抱歉,在打电话前没有想清楚……” “得了吧,”艾玛推了推她的手肘,催促道,“是不是乔瑟夫杀了人?但我没听说最近有人去世?” “……”杰西卡沉默了两秒钟,才一五一十地把对前几天小艾伦的意外身亡的怀疑告诉了艾玛。 “这能构成杀人的理由吗?”艾玛瞪大了眼睛,“他……他甚至不知道艾伦是怎么想的……不对,是艾伦的父母怎么想的……” “他也从来没征求过玛格丽特的意见,”杰西卡提醒道,“我们无法理解一个变态的想法,但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在心虚地掩饰着什么。” “那是什么让他心虚了呢?最近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吗?” “我不知道。”杰西卡摇头,这也是她一直想不通的。 “我只知道乔瑟夫一直伪装得很好,”艾玛托着腮出神,“谁能想到呢?昨天那段录音让我现在都觉得很不真实……我快疯了!” 她抱住脑袋大叫了一声,向后倒在沙发的软垫中间,声音闷闷地传来,“如果夏洛克在这里就好了,他会在一秒钟内解决这件事。” “呃,我们不能总是依赖夏洛克,”杰西卡干巴巴地说,“你得相信我们自己也能行。” “哈哈,好笑,”艾玛仰躺着翻了个白眼,“我就不相信我能行,我甚至不能确保自己下次遇到乔瑟夫以后不给他一拳。” “但是夏洛克在法国,而乔瑟夫可能已经在寻找下一个要杀害的对象了。” “你可以写封信给夏洛克,”艾玛突然坐起身,直到离杰西卡的脸只有十公分,“他一定会赶回来救你的。” “……”杰西卡不自觉向后挪了一下,“呃……我不这么认为。” “为什么?”艾玛又凑近了一步,“你自己说的,夏洛克打了乔瑟夫,为了你。” “我可没这么说,”杰西卡猛地摇头,“我只是说我看见夏洛克在打乔瑟夫。” “是啊,为了你,”艾玛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我们有录音为证,别否认了。” 杰西卡被艾玛探究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她拿起一个抱枕挡在两人中间,“我非常确定那应该正义感爆棚之类的,加上被激怒了。” “噢,是吗?”艾玛撇撇嘴,“你为什么不说因为夏洛克有暴力倾向,随时随地想打人呢?” “因为你和我都知道他不是,”杰西卡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认真说,“他除了自大和骄傲,从小没有做过什么真正伤害别人的事。” “看看吧,你又在维护他。”艾玛把抱枕抢过来,向前一扑,几乎半个身体都压在杰西卡身上,她固执地让杰西卡看着她的眼睛,“我承认我之前对他很有成见,但曾经对乔瑟夫的支持也让我的信用破产了,现在呢——我觉得夏洛克算是个不错的人选。” “呃,为什么我一定要选一个呢?”杰西卡艰难地从沙发边缘挤出来,“你想喝什么?我去厨房……” “因为夏洛克就像是,很好?”艾玛也站起来,不依不饶地跟着她走去厨房,一路上滔滔不绝,“关键是你喜欢他。但同样地,他像个真的男人一样,面对一个恶魔,非常勇敢……就像勇士斗恶龙一样……像个超级英雄……” “如果不是我很确定只有我在那里,我还以为你也看到了全过程呢。” 杰西卡在柜子里找着茶叶,忍不住打断了艾玛这走向越来越奇怪的思维。 “我能想象!”艾玛跟在杰西卡身后,“他可以为了你奋不顾身,所以,现在,你身边有一个变态杀人犯,只要你勾勾手指,他一定会来的!”她睁大眼睛,扑闪着眼睫毛,“杰西——让夏洛克回来嘛——求你了。” 杰西卡无奈,“……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 艾玛没有否认,只是依然挡着路,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但是……”杰西卡故意长叹了一声,“但是我并不知道夏洛克的联系方式。” “什么?上帝啊!”艾玛痛心疾首地跺脚,“那我们该怎么办?” 杰西卡把一杯滚烫的茶塞到艾玛手里,在蒸腾的雾气里思索了一下,“我们先去艾伦家看看,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乔瑟夫害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又回到自己的sweet sweet home啦~~喜大普奔!! 所以决定还是更新在正常时间,嗯……今天是个例外……补了一下各种综艺…… ps对不起,夏洛克还是活在对话中_(:з」∠)_ pps我好蠢啊~点习惯了点成了存稿箱~本来应该是十二点左右发的来着(T ^ T) 还好我睡得晚_(:з」∠)_ . 第53章 第五十一章 这幢白色砖墙的房子被警戒线完全封锁了起来,几个身穿警服的人正在对围观人群解释着什么,更多的是神色肃穆的人在门口进进出出。几辆警车停在不远处街道上,顶上的红蓝灯交替闪烁,映照在正在调试话筒的女记者脸上,面前是几台架好的摄像机。 媒体、警察、路人,艾伦家被重重包围在其中。 杰西卡拉着艾玛向前跑了几步,直到挤进这蜂拥而至、不断增厚的人群。她茫然地在其中穿梭着,对眼前的一切毫无头绪。 “谁报警了?”艾玛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谁能比我们提前知道?” 这也是杰西卡所不解的,小艾伦的葬礼已经过了好几天了,现在是谁发现了这其中另有隐情? 她从人堆中一路挤到最前面,也发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但一一询问过后都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这时诺斯太太从艾伦家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红色套装,在一群警察中相当惹眼。围观的路人一阵骚动,各种不负责任的猜测一时甚嚣尘上。 杰西卡左右看了看,趁没有人注意的时候越过了警戒线,跑到诺斯太太面前拦住了她。 “杰西卡?”诺斯太太看到她,愣了一下,“你怎么了?” “呃……”杰西卡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是谁报的警?” “是我,”诺斯太太说,“有什么问题吗?你看起来……” “你也知道了?”身后传来诧异的疑问,是跟在杰西卡后面闯进来的艾玛。 她一脸震惊,显然听到了诺斯太太的回答,因此不经大脑地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艾伦是被杀的?” 诺斯太太满脸迷惑,“什么?艾伦是被杀的?” 艾玛完全没料到会得到这种回应,她张口结舌地站在那里,支吾了一下,补救道:“刚刚听别人是这么说的……所以……” “没想到还有这样恶毒的谣言,”旁边的警官摇摇头,“给这死去的孩子一点平静吧。” 杰西卡和艾玛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杰西卡深吸一口气,看向诺斯太太。 诺斯太太叹了口气,把杰西卡和艾玛拉到一边,简短地几句话讲述了她是怎么在早上路过这幢房子,想拜访一下,却无意中发现男主人正在殴打女主人的事。 “我从窗户里看到伊森把罗丽娜的头按在地板上,狠狠地磕了好几下,即使听到了我的尖叫都没有停止,所以我就报了警……现在罗丽娜已经送去医院了……” “竟然发生了这种事!”艾玛目瞪口呆,“我还以为……这太残忍了!” 杰西卡也有些不知所措,身旁各色步履匆匆的人来来往往,忙着取证、封锁现场,远处的警灯还在一闪一闪。这么大的动静,肯定会让乔瑟夫心生警惕,担心自己的罪行被发现。 那他会来销毁证据吗?还是躲在家里不出来? 或者,在得知整件事和他无关之后,继续大大方方地出现,继续扮演一个好心人,来帮助罗丽娜? 她犹疑了一下,问道:“那么……诺斯太太,乔瑟夫……他有出现吗?我是说,刚刚……” 在经过这一上午的波折,诺斯太太神情疲惫,双眼也有些凝滞,她勉力回忆了一下,“好像没有吧,我不知道。” 这时,不远处有一位警官冲这边挥挥手,喊了一声,“诺斯夫人,请过来一下,去警局做笔录。” “噢,好的,”诺斯太太急忙拎起手袋,“雷斯垂德警官。” 等等,什么? 杰西卡瞪大了眼睛,紧紧地盯着远处那个背影。 很年轻,身高似乎差不多,但身材却瘦了很多——也许是中年发福——他正在和别人交谈,看到诺斯太太走过去,才转过身来。 杰西卡终于看到了格雷格·雷斯垂德的正脸。他比杰西卡记忆中的样子年轻很多,稚嫩很多,但依然可以看到过去,噢不,未来的影子。 她也从来没听说过雷斯垂德警长曾经在柴郡工作过。 但这也不是一件坏事。 “艾玛,”杰西卡拽拽艾玛的袖子,“我想我们有帮手了。” **** 霍姆斯查珀尔的治安还不赖,至少在雷斯垂德调来的这两个月里,这是他第一次出警。而还是职场菜鸟的他被分配了给报案人做笔录的工作,他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毕竟,这个案子并没有什么悬念和惊喜。雷斯垂德只需要大致记录一下整个经过,给警长上交一份格式清晰、内容乏味的报告,然后就可以坐在警局那个小小的格子间里,等待下一次出警的机会了。 可眼前这两个纠缠不休的年轻姑娘是怎么回事? “这就像一个天大的案件,像好几个普通的杀人案加起来那么大!”其中的金发女孩用手画了一个大圈,语气夸张地说,“它会给你带来一个市长奖章之类的!真的!” “咳,”另一个看起来更沉静的棕发女孩打断了她,“雷斯垂德警官,我们真的有重大的线索来上报,而且非常紧急。” 看着她们一本正经的样子,雷斯垂德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好吧,好吧,你们先说说线索是什么?” 两个女孩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棕发女孩开口了,“说起来有些复杂,但是……我们怀疑前几天去世的——这个家唯一的孩子——艾伦,是被杀的,而不是他们所认为的意外。” 雷斯垂德听说过艾伦的故事,他短暂生命的结束并没有换来他母亲不幸命运的改变,她仍然承受着各种声称的罪名,活在家暴的阴影下。 “我们知道杀手是谁。”女孩眉头微皱,碧蓝的眼睛平静无波,“而且他留下了什么让自己害怕的证据,就在这个房子里。” 说着她指向身后的白色砖墙,眼睛依然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我恳求你,让我们进去,只需要几分钟。” 雷斯垂德差一点就要被她的真诚打动了,但是,“这不合规定,我没有权利这么做。” “我爸爸是亨特议员,”金发女孩低声嚷嚷了起来,“不然你可以给他打电话。” “年轻的女士,即使你爸爸是市长,我也不能让你进去。”雷斯垂德摇摇头,“而且我也该去工作了……” “等等,警官,”棕发女孩急追上来,挡住了他的路,“我们不能进去,但你可以进去,对吗?作案时间是傍晚左右,凶手从前面的栅栏翻了进去,留下一点衣服纤维……”说着她伸出手,大拇指和食指间好像真的夹着几条细细的线,“然后他绕到房子后面,徒手攀爬上了露台,里面正好是艾伦的房间,他的父母厌烦他的吵闹,当天晚上又有宴会,所以把他一个人留在了房间里。这时凶手只需要打开儿童床栏杆上的门,伪装成没关好的样子,然后把艾伦从露台扔下去……” 她停顿了一下,“可凶手并没有想到的是,他会落下一件私人物品,一张印有J.L.的手帕。雷斯垂德警官,你只需要去找一找,整个房子里有没有这张手帕。” 如果其他任何一个青少年站在这里说这些话,都会被他看做纯粹的臆想。但眼前的棕发少女有着和年龄不符合的沉着坚定,言辞条理清晰,还能拿出衣服纤维这种证据,虽然没什么用……但是,这种探究的精神让人感动。 “你可以随便找找,看能不能得到证实,”女孩看着他的脸色,补充道,“我们还有其他的证据。” 雷斯垂德看看眼前这幢白色砖墙的房子,又看看门前的黑色栅栏,有些挫败地说,“好吧,好吧,我上楼看一看,最多十分钟。” 就当是让她们死心吧。 雷斯垂德边走边想,身后是女孩们雀跃的低呼声。 现在的青少年们真的应该少看点侦探小说。 **** 雷斯垂德一去就去了将近半小时,杰西卡一开始的高兴渐渐变成现在的不安,她看了一眼艾玛,发现艾玛也一样神情忐忑。 终于,她沉不住气地问道,“杰西,你有多大把握?” “百分之九十吧。”杰西卡故作轻松地说。 “你看起来像夏洛克附身,知道吗?”艾玛咧开嘴笑了,“我以为你刚刚是在胡编乱造呢。” “呃……”杰西卡低头咳了两声,“差不多是胡编……” “什么?!”艾玛尖叫了一声,引来了不少目光。 “嘘——”杰西卡手指抵住嘴唇上,紧张地看看四周,“我的确是胡编,但这的确也是我所设想的乔瑟夫会采用的做法之一,他和我一样熟悉这个房子的结构。” “那……那手帕呢?”艾玛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上次我和乔瑟夫当保姆的时候,”杰西卡尴尬地笑笑,“他拿出来给艾伦擦口水,就放在了儿童床上……运气好的话,也许还在那里。” “杰西!”艾玛哭笑不得,“你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我想取得雷斯垂德的信任,”杰西卡摊手,“即使只是暂时的,但足以让他听一听录音,以及我们是怎么想的。” “但我们可以找别人,”艾玛说,“我爸爸认识警察局长。为什么非得是他?” 因为他是一个可靠的、值得信任的人,同时足够的灵活和包容——能忍受夏洛克那么多年。 杰西卡在心里默默地想。 此时媒体和路人都已经散去了三分之二,警车也只剩下两辆。房子里陆陆续续地走出很多警察、取证人员,雷斯垂德跟在众人后面。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杰西卡不禁有些紧张地注视着他的头顶,一会儿转移到他的手上。只见他两手垂在身侧,手上并没有类似取证袋的东西。 “我并没有发现J.L.的手帕……”雷斯垂德眉头紧皱走到杰西卡和艾玛面前,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们。 艾玛紧张地扯了扯杰西卡的袖子,而杰西卡开始飞快地思考着该怎么圆过去。 “但是……”雷斯垂德缓慢地说,“我们在露台下方的砖墙上发现半个脚印。”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男主又没出现_(:з」∠)_ 作者菌发誓!他下章就出现了! . 第54章 第五十二章 他们在尼斯的乡村别墅位于一个邻海的小镇里,气候宜人,风景优美,缺乏人工维护的灌木歪歪扭扭地生长着,草坪上随意分布星星点点的野雏菊。最重要的是,这里很好地与喧闹的旅游区隔离开来,能独享一份宁静。 小镇总人口不到一万人,流动性也很低,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惹恼了大多数人。后来的几年他刻意收敛了自己的心直口快,也能做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用口音浓厚的法语问候邻居,然后像个流浪汉一样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呼吸着汽车尾气。 然而很快他又厌倦了这一切,开始整天整天地待在书房里,看之前的主人留下来的书籍。或者拿着羽毛笔记录一些只有自己看得懂的笔记,或者设计一些谜题,第二天再去解开它们。 这宛如古典修道士的生活每次都会让爸爸妈妈大摇其头,但他们一家从来不会强迫对方更改自己的意志,也不会集体行动。所以爸爸每天凌晨跟着渔船出海,妈妈去海滩晒太阳,他在阁楼上翻箱倒柜,在书架上爬上爬下。 除了有时会不小心听到爸爸妈妈偷偷议论是不是杰西卡甩了他以外,他在尼斯的生活还算平静。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到平静。在遥远的英国,有一个心理变态的强/奸犯,用挑衅的语气挑战他,故意激怒他,让他几乎是灰溜溜地逃到了这里。 他本应该感到激动和迫不及待,他本该待在那里时时监视着,找出其致命的破绽,然后亲手摧毁那个人的狂妄自大。然而一直以来的好战心和求胜欲仿佛在这一刻消失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也不想明白,他只想在这个小镇里继续待下去。 即使这意味着逃避,拖延,和一切他不屑的与软弱有关的东西。 他循着记忆在书架上找到了一本《法国文明史》,坐在椅子上看了几页,却被里面的主观臆断扫了兴致。他放下书,看着窗外碧蓝的天空,缓缓闭上了眼睛。 只是检查一下。他说服了内心的一点抗拒。 他的记忆宫殿已经初具规模,本是打发时间的好地方,以前的他常常会舍不得离开这里。可是从某一刻开始,有些事情变得不一样了。他不得不紧绷着神经,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穿过一个个房间。然而经过大厅时,那个不该出现的人还是闯进了他的视线。 杰西卡·哈里斯,穿着姜黄色的短上衣和酱紫色的阔腿裤坐在大厅中央,双手乖巧地放在大腿上,歪着脑袋地看着他,眼神是一片纯然的无辜。 他想闭上眼睛。 可是你不能在自己的脑海里闭上眼睛。 同样地,当你努力不去想一件事的时候,那件事反而会更加深刻地出现在你的大脑里。 于是他眼睁睁地看着“杰西卡”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头顶翘起的几根头发,杂乱未修饰的浓眉,颧骨上的浅色雀斑,衣领在锁骨处微微塌陷……光线无比自然,每一个细节都变得栩栩如生,连她身上的撞色都变得和谐起来。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都源于一个偶然。某天,“杰西卡”从柜子里伸出了一只苍白的手,然后手脚并用地爬了出来,有点像恐怖片里的场景——所以他跌坐在了地上也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别自欺欺人了。” 他不用看都知道那是阴魂不散的麦考夫。 “你就是吓坏了,被你自己。”“麦考夫”嘲讽道。 “滚开。”他说,于是“麦考夫”瞬间消失了。 如果现实生活中的麦考夫也能这么容易地消失就好了。 而“杰西卡”还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时不时露出一个害羞的微笑,好像很抱歉打扰了他似的——但他才不信呢——如果她真的抱歉,她应该立刻、马上,从他的脑海里出去,把他的记忆宫殿还给他。 “这里一砖一瓦都是我建的,”他隔着十几米,对“杰西卡”说,“你没有权利在这里。” “杰西卡”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反而好奇地看着他。 “你这样很烦人,”他继续说,“我现在干不了任何事了。” “杰西卡”仍然眨巴着眼睛,端坐在椅子上,一点没有自觉。 他又后退了几步,“杰西卡”却离他更近了,近得能看到她脸上细细的绒毛,让他情不自禁想伸手抚摸她的头顶。 这未免太过神经质了。 “你不是真的,对吗?”他颓然地说,“你甚至不会说话,只会干坐在这里。她有时会很啰嗦的。” 没有得到回应,他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她是个言行不一的人,总是撒谎,即使是无伤大雅的小谎,但总归是个坏习惯……她完全没有自我,从来只想着别人,什么雷蒙德、玛格丽特之类的,甚至还有乔瑟夫。最糟糕的是,她有时会用大人的语气讲话,这非常非常恼人,也许是她人格中最大的污点……” 这突如其来的倾诉欲望让他把所有好的坏的心思都不管不顾地倾倒了出来,“她是很漂亮吧,谁知道呢,她的五官都接近黄金比例,理论上会增加视觉上的美感,但如果爸爸妈妈以此为依据认为我被甩了,有些不公平,事实上……” 事实上是什么呢? “你说些什么吧。”他看着一直笑盈盈的“杰西卡”,她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某种温顺的动物。 于是“杰西卡”终于微微张口。 “汪。” “……” 他的下巴有些合不上了,过了一会儿才恢复了正常,没什么说服力地低声说,“有时寡言也是一种优点。” 可现在的他已经失去了这种可贵的优点,因为他忍不住接着说了下去,“我打了乔瑟夫,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会给他一拳,只是……” 他沉思了一会儿,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输了。” 他输得一败涂地。 并不是输给了乔瑟夫,而是输给了自己。 他不是个崇尚武力的人,也不乐于用暴力解决问题。怒气会让人失去理智,他了解这一点,常常利用这一点,因此不管在什么场景下,他从来都是冷静自持的一个人。 可有些人就是会使他丧失理智。 “而她看到了,”他说,“她看到了。” “杰西卡”做出了一个悲伤的表情,似乎在感同身受地怜悯他。 “她会害怕我吗?”他问道,没有人回答他,只有一声声反射出的回音在宫殿里四处逃窜。 也许不会,她还会像以前那样,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提出一些让他无法拒绝的要求。 “可我害怕我自己。” “杰西卡”迷惑不解地抬起头,脸颊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红晕。他这才发现整个大殿变得漆黑一片,只有正中央透出一束强烈的日光,让“杰西卡”全身笼罩在光晕中。 “我是无神论者,”他干巴巴地说,“这个宗教意味太明显了。” 好像是有人躲在舞台后面,叫停了这一切,世界重新恢复了光明。 “你不必害怕你自己,”“杰西卡”说了目前为止的第一句话,“每个人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你不要自责。” 他下意识去评估眼前这个“杰西卡”的诚意,几乎是立刻就被自己的愚蠢击倒了。 “你是我想象出来的,”他扯了扯嘴角,“所以你现在说的话是我想让你说的。不管这多么像她会说出来的话,正确而无用。” 然而仅仅是这样,他也从中得到了一点点安慰。 “杰西卡”又笑了,眼睛弯成一个弧度,鼻子皱起来,像个天真的孩子。这不是嘲笑,而是发自内心的愉快。 他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你可以留在这里,只要你一直像这样不说话。” “我出现在这里,”“麦考夫”挡在了他眼前,“因为我很有用,但她是为了什么?” “因为,她赖在这里,不愿意离开。”他理所当然地耸耸肩。 “你意识到这是失败者的行为了吧?”“麦考夫”怒气冲冲地说,“你的自制力去哪儿了?你现在就像个该死的懦夫。如果你够勇敢的话,你就应该去和那个杰西卡告白!不管她会不会拒绝你、会不会给你一耳光、会不会让你这个暴力狂滚开!” 他一动不动地听着“麦考夫”的咆哮,直到无话可说的“麦考夫”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随即“杰西卡”也不见了,原本稍嫌拥挤的大厅就只剩他一个人。他坐在台阶上,在这来之不易的寂静中却没有一点如释重负的喜悦。 “我的确不够勇敢,”他低着头对自己说,“因此将一直这么孤独下去。” 几乎没有停顿地,“杰西卡”和她自带的聚光灯再次出现了。她还是一副木头美人的样子,但时不时眼中会出现一点灵动的星芒。 他不由地靠近,直到自己也进入了这道光束。 “你还陪着我。”他说。 “杰西卡”点点头。 “至少我不会伤害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栗子宝宝的雷呀呀呀呀~开心~ (///▽///) 喏,你们要的夏洛克 . 第55章 第五十三章 空气中是陈旧的文档和咖啡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杰西卡和艾玛坐在外面的长椅上,隔着百叶窗听着办公室里面此起彼伏的争吵声。 雷斯垂德在和上司吵架,或者用他的话来说,据理力争。 又是一声文件袋被摔到地上的巨响。艾玛吓得一哆嗦,她们对视一眼,又看看四周。格子间里的探员们依然神色如常,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自顾自忙碌着。 “我怀疑雷斯垂德警官到底能不能成功,”艾玛嘀咕着,“也许这是他们警察说服对方的方式?即使对方能随时解雇你?” “……我也怀疑。”虽然杰西卡已经预知到雷斯垂德的事业将会一帆风顺,但还是忍不住担心下一刻他就会被扫地出门。 万一她带来的蝴蝶效应导致雷斯垂德丢了工作,从此一蹶不振了呢? “艾玛,你爸爸能在雷斯垂德警官失业后为他求情吗?” “可以试试,”艾玛耸耸肩,“他好像和局长很熟悉。” 门突然打开了,一股空调冷气灌进了走廊。雷斯垂德表情沮丧地走了出来,反手关上门。室内闷热的潮气瞬间蒸腾了起来,杰西卡紧张地站起身。 “女孩们,”雷斯垂德摸摸鼻子,失落地说,“探长不同意我继续调查林德曼的案子。” “噢——不!”艾玛十分气愤,“他明明也听了那段录音。” 杰西卡倒是觉得意料之中,一方面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没有机会再找到新的证据了。另一方面,利用催眠犯罪的确让人匪夷所思,难以取证。 “而艾伦的案子,探长也有疑虑,”雷斯垂德继续说,“毕竟一个脚印只能证明乔瑟夫·莱克特闯入了房子,但没有时间和动机,法庭上是定不了罪的。” 杰西卡心里一沉,“但是我们现在可能已经惊动了他,再去找别的证据……太难了。” “是的,”艾玛附和,“乔瑟夫非常狡猾,真的。” 雷斯垂德一时也沉默了,好像在想接下来该做什么。半晌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呃,只是好奇,那个录音上另外一个人,好像叫什么夏洛克的,他是怎么发现林德曼案的真相的?” 杰西卡哭笑不得地戳破雷斯垂德的幻想——不管那是什么——都有不劳而获的嫌疑,但艾玛抢先说:“夏洛克·福尔摩斯,他就是个天才,总是能发现所有的事实。如果我们有他的帮助,那就容易多了!” 雷斯垂德竟然真的眼睛一亮,“那这位福尔摩斯……” “他和我们差不多大,”杰西卡打断了他,“而且他现在在法国,几个月以后才会回来。” “噢,”雷斯垂德失望地低下头,“那我猜我们只能靠自己了,如果福尔摩斯先生能提前回来……” “他和我们差不多大……”杰西卡惊讶地重复了一遍。 “那又怎么样呢?”雷斯垂德一摊手,“他听上去是个天才,不管多大年龄。而且,呃……其实我昨天花了一点时间调查了他的背景,他生来就是做侦探的。” “多么敏锐的眼光,雷斯垂德警官!”艾玛高兴地伸出手和他击了个掌,然后两人同时放声大笑。 虽然他的确是夏洛克的发掘者,也许他现在的思想就已经开放到考虑让一个青少年来破案了,但杰西卡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此时雷斯垂德已经恢复了年轻人的冲劲,兴致勃勃地说,“但是在此之前,你们对自己有信心吗?” “我有!”艾玛精神饱满地说。 杰西卡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又击了个掌。 “首先,我们去艾伦家寻找一切可能的蛛丝马迹,等搜查令下来再去乔瑟夫……” “等等,等等,”杰西卡的语言功能终于恢复了,“雷斯垂德警官,你的意思是……我和艾玛也要参与调查?” “是,”雷斯垂德转向她,“你不愿意吗?” 艾玛也睁大眼睛看过来。 “呃,我愿意……”能够即时掌控调查的进度她当然求之不得了,但是…… “警察局是不是特别……缺人?” 雷斯垂德哈哈一笑,尴尬地摸摸鼻子。 **** 自从承认自己是一个失败者以后,他顿时觉得眼中的世界都变了个样子。一反之前的落魄,整个人是从未有过的轻松自在。 懦弱、逃避、畏惧,甚至懒惰,他贴上一个个从前避之不及的标签,不仅没觉得耻辱,反而如释重负。重重枷锁被他亲手取下,身上的伤痕还累累在目,但他已经想要拥抱新的自己了。 长大,就是逐渐发现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 所以如果说今天爸爸妈妈回家以后,他的表现有些过度活跃,那并不是故意的。 他脚步轻快地从楼梯上下来,在餐厅门口掸掉一身从阁楼带出来的灰尘。并在等待晚餐的时间里问候了妈妈交际圈子里的每一个人。 “布鲁瓦夫人很好……安德烈也不错……什么?奥迪莱?你是怎么知道她的……算了,她非常好……萨米埃尔的母亲?谁知道这个?” 妈妈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你中了什么邪?或者再一次发现了什么?” “没什么,”他安抚地微笑,“只是突然处于一个心情里,能够关心别人的同时不因对方的琐事而心生厌烦。” “……噢,”妈妈面无表情地从爸爸手上接过盘子,“你真贴心。” 晚餐还是一如既往——爸爸自己捕捞上来的海鱼。他把餐巾叠好,先是称赞了一声“完美”,然后像法国厨子一样祝餐桌上的其他人“享用愉快”,一抬头,发现坐在对面的爸爸妈妈面面相觑。 他把食物咽下去,“怎么了?” “……”爸爸看向妈妈,妈妈扭头当作没看见。随即他们开始专心地对付自己的食物,没有人理会他。 最终还是他破天荒地主动开口了,“对了,爸爸,你今天捕鱼怎么样?” “呃,”爸爸迟疑地看了妈妈一眼,“还……不错?” “别担心,亲爱的,”妈妈拍拍爸爸的手,翻了个白眼,“我们的儿子夏洛克只是处于一个非常有同理心的心情里。” “很准确的说法,”他抬起眉毛,“同理心,我想我有这个。” 他发誓他没有任何反讽的意思,可是妈妈又翻了个白眼。看,每当他想做个好人的时候,总是会遭遇各种各样的挫折。 尖锐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他阻止了想要站起来的爸爸,“这里的电话号码知道的人很少,你们在这里的朋友不会在晚餐时间打扰的,而英国只有麦考夫会打电话——现在是他下班的时间,他总是想多用一会儿办公室的电话,尤其是这种越洋电话,国家的蛀虫。” 他停顿了一下,总结道,“我建议你们不接。” “我们接受你的建议,”妈妈放下手里的餐具,指了指客厅,“所以你去接。” 平心而论,这个态度具备所有令人火冒三丈的条件,但他还是微一颔首,在两道诧异的目光下站起身,不疾不徐地走到电话旁。铃声仍然锲而不舍地响着,他拿起听筒,清了清嗓子,“亲爱的麦考夫,很高兴知道你又在滥用公共资源了。” “但首相不会介意的,”麦考夫在电话那头说,“他知道我的公寓没有装电话。” “多么精彩的作秀,哥哥。”他冷哼一声,“所以,你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麦考夫语气平淡地说,“就像你所听到的,我很好。社区告诉我柴郡的房子也很好,没有被森林大火烧掉。爸爸的合伙人很好,暂时没有破产的风险。妈妈的文章……” 他手里把玩着电话线,极力忍耐对面传来的一个又一个“很好”,就在他不胜其烦到想挂了电话的时候,麦考夫仿佛不经意地说:“除了杰西卡·哈里斯似乎被卷入了一场命案之外,一切都很好。” 他的手顿住了,下颚不受控制地收紧,“什么意思,麦考夫?” 麦考夫没有像往常一样卖关子或者大加嘲讽,而且简短地讲述了柴郡警察局的最新立案,报案人是杰西卡和艾玛,嫌疑人是乔瑟夫·莱克特,负责这个案子的是一个刚调过来的菜鸟警察。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了,”麦考夫说,“决定权在你,夏洛克。” 他没有说话,脑子里还在努力挖掘着刚刚那几个虚无缥缈的信息。听筒里很快传来嘟嘟的忙音,穿透了他的头颅,与其中那团巨大迷雾交织在一起。 乔瑟夫没有信守诺言吗?杰西卡发现了什么?他推演着各种可能性,却陷入了线索匮乏的僵局。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个问题——回去,还是不回去? 他放下电话,盘腿坐在地上。各种杂乱的念头掺杂在略带咸味的空气中,一起攻击着他的神经——他不认为杰西卡有危险。他相信乔瑟夫会守约。如果立案的是玛格丽特的案子,那他完全帮不上忙。反而他提前回去可能会激怒乔瑟夫不管不顾地下手…… 但是,但是。 他是个失败者,所以不需要分析利弊,不需要步步为营,因为他根本不想赢。他只知道此时此刻,他十分迫切地想回去,回到霍姆斯查珀尔,回到,她的身边。 这足够构成一个打包行李的好理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沉迷XX,无心码字……晚了抱歉_(:з」∠)_ 喏喏喏,杰西卡+夏洛克(笑哭 . 第56章 第五十四章 天边的夕阳把门廊染成暖色,杰西卡闭上眼睛,感觉微风拂过自己的脸颊。艾玛的头靠在她的肩上,悠闲地哼着一首电台上常常播放的歌曲。她们后面是同样闲适自在的雷斯垂德,他不知从哪里搬了一张摇椅,坐在上面前后摇摆着,警徽和对讲机被无情地闲置在一旁,看得出他是一心要享受这轻松一刻了。 如果不是眼前的封条和警戒线,杰西卡都快忘了他们现在身处犯罪现场了。 他们从警局出来就直奔艾伦家,阻止了那些打算撤掉警戒线的警察们。然后雷斯垂德把这幢房子的上上下下每个角落都搜索了一遍,艾玛跟在后面给他拿着工具,时不时出出主意——因此他们真的在一幅画后面找到了一个保险箱,但这完全没有任何帮助。 至于杰西卡,被发配到房子后面继续搜寻“灵感”,因为雷斯垂德认为她之前对于乔瑟夫爬上露台的推论很不错,希望她能再次灵光一闪,贡献一些别的思路。 杰西卡绕着房子转了几圈,觉得雷斯垂德势必要失望了。然而同样地,房内两人组也没有什么收获。此时艾玛提议休息一下,于是就有了现在的一幕。 一首歌哼完,艾玛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转头看看摇椅上快要睡着的雷斯垂德,“我说雷斯垂德警官,你有新的灵感了吗?” 雷斯垂德揉了揉迷蒙的双眼,“没有。” “噢,”艾玛失望地转头,“你呢,杰西?” 杰西卡耸耸肩,眼睛仍然望着不远处的栅栏发呆。 “这一定有什么东西,”艾玛咬着手指沉思,“不然乔瑟夫不会那么急迫。” 是的,乔瑟夫今天来了现场,一脸惊讶地表示他刚刚知道这里发生的事。当时只有杰西卡一个人站在前面的草坪上,不知道乔瑟夫有没有看穿她蹩脚的理由,但他时不时扫向杰西卡身后的阴鸷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是的,他一定留下了什么。”杰西卡点头,“可他留下了什么呢?” 艾玛大声地叹了口气,“甚至那个脚印都不算证据,还能找到什么别的呢!” “因为乔瑟夫曾经来过这里,”杰西卡看了一眼一脸挫败的雷斯垂德,解释道,“所以他留下什么印迹都不奇怪,因为我们不能确定时间。” “所以我们要找到能确定案发时间的证据,对吗?”艾玛托着下巴似懂非懂地说,“那段时间,乔瑟夫在哪?” “呃,他在社区的慈善酒会上,”杰西卡回忆道,“我得说,几乎全程都在我的视线中。” “……”艾玛一时也无语,“你盯了他一晚上,这是在暗示什么吗?” 艾玛的思维又奔向了粉红的方向,杰西卡不禁有些尴尬。她刚想否认,雷斯垂德插话了,“哈里斯小姐一定在那时就已经看出来乔瑟夫有问题了。” “……”艾玛噗嗤一笑,“你说得对。” 杰西卡摇摇头,思绪飘回了那个戏剧化的夜晚。 乔瑟夫穿着礼服,风度翩翩地和几个人交谈。他中途的确消失了几次,杰西卡当时以为他去了后厨之类的地方,也不记得具体时间了……当乔瑟夫来告诉诺斯太太那个不幸的消息时,他看起来那么正常,担忧、焦急、心痛等情绪都恰如其分地展示了出来。杰西卡还记得他附耳低语时,解开了领口的一颗扣子…… 等等,扣子?她明明记得乔瑟夫刚开始的时候是打着领结的,他的领结呢? 杰西卡腾地站起来,“我知道了!” 艾玛和雷斯垂德都被吓了一跳。艾玛轻拍着胸口小声说:“你知道了什么?” “乔瑟夫把那晚的领结落在了房子里的某一个地方!”杰西卡笃定地说,“因为他回来以后领结不见了!” “可是我们并没有找到什么领结?”艾玛看了一眼雷斯垂德,后者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可是……”杰西卡一时又不确定了,“哪里都没有吗?可能他丢在了室外?但如果那样的话他就不会执着于进入这个房子了……” “我觉得……”雷斯垂德开了个头,又没有了声音。 “嗯哼?”艾玛期待地看着他,可他只是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同时手里比划着什么。最终他在两束疑惑的目光中停了下来,匆匆说了一句“我们必须去看看”,就大步穿过敞开的大门,径直上楼。 杰西卡和艾玛跟在后面。雷斯垂德来到楼上的主卧,毫不犹豫地打开了衣柜的门。伊森的衣服只占了三分之一的空间,一眼望去只有几套西服,领带搭在衣架上,其中并没有领结。 雷斯垂德抓抓脑袋,一回身和艾玛的眼睛对上了,他们几乎是同时说出了“洗衣机”。 一行人仿佛百米赛跑般找到了脏衣篮。也许是艾伦去世后女主人罗丽娜无心家务,这里衣服已经堆积成山。他们在这堆小山中胡乱地翻找着,七手八脚地把脏衣篮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底部的夹缝里扯出一条暗红色丝绒领结。 “看起来很像。”杰西卡犹豫着说,领结在她的手里翻转了几下。她深吸一口气,从上到下一点一点地观察了一遍,终于在末端的角落里发现了金线绣着的J.L. 艾玛兴奋地欢呼一声,眼里甚至出现了一点泪光。雷斯垂德的嘴角快要咧到耳朵根了,可他还是极力维护着一个警察的专业素养,手伸向腰间,一边摸索着一边说:“我得汇报一下……” 杰西卡长舒了一口气,自从知道乔瑟夫的真实面目以后,她的心里一直压着一块巨石,如今终于放下了。 她想感谢雷斯垂德,却发现雷斯垂德神情尴尬,右手悬在半空中,“难怪刚刚没有人呼叫我,原来我的对讲机还在楼下。” **** 虽然雷斯垂德成功破案,但他还是因为对讲机的事被上司骂得狗血淋头。 好消息是,乔瑟夫很快就被逮捕了。不知谁走漏了风声,此时本地的媒体已经把警察局围得水泄不通,雷斯垂德趁着他的上司忙着应付记者时,带着杰西卡和艾玛朝大门走去。 “已经很晚了,你们的父母会担心的,”他说,“但也许被警车送回家更让人担心,哈哈。” 没有人回应他的笑话,他沉默了一会儿再接再厉地说,“你们知道吗?乔瑟夫本来打算逃跑的,逃到国外,可惜被早就守在那里的霍华德截住了。但你们猜猜谁让霍华德守着的?就是我。” “是的,”艾玛翻了个白眼,“这位可敬的警官差点没有拦住乔瑟夫,而他呼叫你时,只有路过的流浪猫听到了。” 杰西卡看着瞬间吃瘪的雷斯垂德,强忍着笑准备表达一下自己的感谢,毕竟光是能听两个十几岁的孩子讲话,这一点就已经超过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了。 “谢谢你所做的……”她说了一半,眼角瞥到了一片黑色风衣的衣角。 此时他们刚刚走到门外,街道被两旁接连不断的光源所照亮。那个人就正好站在一盏昏黄的路灯下,提着行李的影子在地上拖的很长,带着浓重的黑暗蔓延到杰西卡脚下。 她心里一颤,停住了脚步,慢慢地抬起头。 夏洛克神色不明地伫立在那里,一头卷发是风尘仆仆的凌乱,衣服上有旅途劳累的皱褶,眼睛下面是疲劳的阴影。只是他仍然站得笔直,有那生人勿近的气质一点没有减弱。 你为什么才来。 像是从高空坠落,好不容易停在了半空中,但直到此时才落在了地上。 杰西卡被自己这个突然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但她没有时间鞭挞自己这种等待拯救的心态,因为艾玛显然也看到了夏洛克,她张开嘴,似乎打算像往常一样先冷嘲热讽一番,却不知怎么的,临时换了一张面孔。 “噢噢,夏洛克,”她怪腔怪调地说,“你是为了杰西赶回来的吗?” “噢,闭嘴。”杰西卡低声说,可是已经晚了。 如果她足够冷静聪明,就应该立刻打断这荒谬的场景——一个已经失败过一次的人在渴求着下一场失败的来临,即使明知结局是心碎的,可她的眼睛还是不受控制地去看夏洛克的表情。 雷斯垂德好像说了什么,被艾玛拍了一巴掌,他痛呼了一声。然后整个世界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安静中,而夏洛克站在世界的中心,几道或期盼或疑惑的目光打在身上,却没有影响到他一丝一毫。 他平静地拍了拍肩头的灰尘,低声说了一句“是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是昨天晚上,作者菌再次发新章的时候点到草稿箱…… 今天出门所以没发现……刚刚想上来请个假……才发现…… 结果好像也没人关注……心情复杂……心情复杂…… 有种做贼没被发现的感觉,不然我们就当根本没有昨天这一天?? ps感谢!感谢!熙宝宝的雷! . 第57章 第五十五章 这句“是的”,让杰西卡顶着艾玛揶揄的眼神把夏洛克领回了家。 完全不是因为她被感动了或者什么的——杰西卡看看坐在她右边的夏洛克,他眼睑半垂着,头发凌乱地覆在前额上,颧骨处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烧,却从头到尾没有表现出一点病恹恹的神色。相反,他目光清醒而狂热,时而沉默不语,时而喋喋不休,整个人处于一种非常不稳定的状态。 “我把家里的钥匙丢了,”这是夏洛克今天说的第二句话,他站在路灯下没有动,嘴唇飞快地上下开合着,“可能在火车站出口旁边的报纸摊上,可能在那辆车牌号有一个G和8的出租车上,我记不清了。” 说着他的眼睛盯着杰西卡,于是艾玛和雷斯垂德也齐刷刷地看向了杰西卡。 “这位警官搬进一个逼仄狭小、时有老鼠出没的单身公寓不超过一个月,行李都没有完全整理好。而亨特小姐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她自己不得不和别人分享房间。而你家还有几个闲置的客房,如果没有别的访客的话。” “呃,”杰西卡花了一秒钟才缓过神来,“没有别人……好吧,欢迎你……我猜。” 雷斯垂德摸不着头脑地看着夏洛克,嘴里惊叹着“你怎么知道的”。而艾玛窃笑不止,直到他们都坐到了雷斯垂德的警车上,她还捂着嘴偷笑,不时从后视镜里给杰西卡抛媚眼。 在汽车开往杰西卡家的路上,夏洛克花了十分钟给雷斯垂德解释了他是怎么通过皮包边缘的咬痕、头发侧梳的方向判断出公寓大小的,顺便还点出了雷斯垂德的职业背景。 “我的确是从曼彻斯特调过来的,”雷斯垂德惊讶地说,“听起来你对那里的警局很熟悉。” 杰西卡眼看着夏洛克表情一绷,她也跟着紧张起来。 “我以前住在那里,”最终夏洛克还是语气平淡地说,“由于某些原因,我和他们……有一些来往。” 接着他就紧抿嘴唇不再说话,眼睛看向车窗外,化身为一座沉默的雕像。 车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雷斯垂德莫名其妙地挠挠头。杰西卡轻咳一声,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还是艾玛压低声音好心解释:“这就是他们天才的样子,和疯子差不多。” 坐在后排的杰西卡听得一清二楚,想必她右边的人也是一样。她偷瞄了夏洛克一眼,后者仍然一动不动。 “原来你以前在曼彻斯特,雷斯垂德警官,”她接着刚刚的话题,漫无目的地提问,“那你为什么要来柴郡呢?” “我来这里,”雷斯垂德正色道,“带着一个使命。但我不能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这个使命非常非常重要就好了,类似于拯救地球的那种。” “……”杰西卡无言以对,而艾玛无情地嘲笑了一声。 “是上个月在赫特福德发现的尸体。” 一句轻飘飘的话几乎让车里炸了锅,而说话的人——名不虚传的无所不知先生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什么?”艾玛大叫了一声,“我家附近?我怎么不知道?” 雷斯垂德涨红了脸,结巴道,“如果你知道更多的话请不要说了……” “什么时候的事?”杰西卡也倍感震惊,“报纸上根本没有报道。” 夏洛克终于有了反应,他纡尊降贵般地环视了一圈车内,“不是我自负,但有时候只要留心一点,你们在看,而我在观……”他没说完就打了个喷嚏。 “来自上帝的惩罚。”艾玛面无表情地说。 夏洛克本人显然也被这个小插曲打击到了,又陷入了沉默中。 就在雷斯垂德未解的困惑、艾玛强忍的幸灾乐祸和杰西卡时不时瞥向身旁人的目光中,汽车到达了目的地。 **** 在杰西卡下车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艾玛冲她说了一句“你们已经正式同居了,加油杰西”。 而当时夏洛克离艾玛更近,也许正是这个原因,他进门的步伐也有些僵硬。 家里并没有人,这已经成为一种常态了。杰西卡打开走廊的灯,对着夏洛克,平时招待客人的常用语也难以出口,只能默默地往楼上走。一言不发的夏洛克乖乖地跟在后面,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到走廊尽头的客房,正是夏洛克上次住过的那间。 “……”杰西卡酝酿了一下,“如果你需要什么的话,我就在你隔壁的隔壁。” “谢谢。”夏洛克的嗓音有些哑。 杰西卡转身,正好对上眉骨底下一双浅灰色的眼睛,也许是发烧的缘故,目光有些反常的炙热,仿佛有火光在其中闪烁。 杰西卡怔住了。 他们相顾无言了一会儿,非常漫长的一会儿,还是杰西卡先败下阵来。她拢了拢头发,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绕过夏洛克,埋头穿过昏暗的走廊。 脚踩在每一节台阶上都发出咚咚的响声,又快又急,和心脏的跳动混杂在一起,像没有节奏感的新手打爵士鼓一样杂乱无章。 她走得更快了。 杰西卡无意识地走到了厨房。当她反应过来以后,手上已经多出了一个托盘。上面是可丽饼,一杯茶,还有冰袋。 这是当保姆当习惯了吗? 她在心里暗骂自己,却又忍不住找出了一瓶退烧药,鼓起勇气再次来到了客房门口。 门没有关,夏洛克外套都没脱正在房间里打转,脸上的潮红似乎已经褪下去了一点,神情似乎有些困扰。当杰西卡出现的那一刻,他立刻停下脚步,理了理凌乱的额发,用严肃的口吻说:“我非常感谢你的好心,但是我认为我住在这里有些不合适……” 他的认真只持续到目光下移看到杰西卡手里的东西之前,之后瞬间变成了羞恼,“这是什么?!” “呃,茶和点心,”杰西卡无辜地说了一句,在对面的人恼怒的目光下渐渐失去了底气,“你病了……药……” 夏洛克脸色铁青,“你是怎么知道……不,我没病,我不需要这些。” 她早就知道夏洛克不喜欢生病,也不喜欢别人告诉他他生病了,包括医生。 而此时没有人能阻止得了夏洛克·大人·福尔摩斯的无理取闹,于是杰西卡敏捷地把托盘放在旁边的花几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了门,“好梦夏洛克。” 她站在走廊里,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蹑手蹑脚地靠近几步,把耳朵贴在门缝处。 里面静悄悄的,什么动静都没有。 至少夏洛克没有掀翻托盘,大闹一场,像他小时候偶尔会做的那样。 杰西卡满意地离开了。 **** 第一个回家的是雷蒙德。 杰西卡窝在沙发上看无聊的深夜节目,外面传来汽车熄火的声音,随即雷蒙德像一阵风一样从门廊冲进了厨房。 当他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所剩无几的瓶装水,脸上满是愤懑,“杰西卡,冰箱里的冰块呢?” 杰西卡指了指楼上。 “别想骗我,”雷蒙德哼了一声,“爸爸妈妈根本没回来。” “不是爸爸妈妈,”杰西卡调整了一下坐姿,“是……夏洛克。” “什么?”雷蒙德下巴掉了下来,“别胡说了,他在法国。” “他提前回来了。”杰西卡耸耸肩。 “为什么?”雷蒙德不敢置信地看看楼上,又看看她,“他为什么回来?” 杰西卡语塞了。 夏洛克为什么回来? 她不会真的认为夏洛克是为了她回来的,那句“是的”,只是高烧之下的胡话罢了。 那是为了什么呢?可能是乔瑟夫,也可能是别的什么…… “我不知道,”她有些烦躁地说,“你可以自己去问他。总之,夏洛克·福尔摩斯现在在客房,你可以选择接受或者接受。” “哇喔,”雷蒙德被冒犯似的后退一步,“夏洛克也是我的朋友,好吗?” 他翻了个白眼,一边往楼上走一边报怨着,“你不知道他为什么回来?可真是贴心,我才不信呢!我会自己问夏洛克的……” 夏洛克会回答才怪。 杰西卡腹诽着,心底却升起一阵抑制不住的焦灼感。 随着雷蒙德敲开了客房的门,楼上传来模糊的交谈声,这种焦灼感达到了顶峰。 她忍不住站起来,走到楼梯口,妄图捕捉到这两人的只言片语。 “……夏洛克老兄……发生了……什么……”雷蒙德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因为……” 后面的话听不清了,杰西卡不由自主地上了两级台阶,朦胧的灯光照在她脸上,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在干什么。 上一次这么执着于一个答案的时候,她还是刚刚认识夏洛克的茉莉·琥珀。 经过了很多个人生、很多岁月,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最终还是重蹈覆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么么哒~~ 感觉自己确实不够努力,懒癌晚期,太不励志了!! 因此,作者菌特地定了明天6000字(!)的小黑屋_(:з」∠)_ 如果我能活着出来……就会获得存稿X1的终身成就……(鼓掌 . 第58章 第五十六章 杰西卡一直不知道夏洛克他为什么回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答雷蒙德的。 等雷蒙德从楼上回来时,她已经重新坐回沙发上假装专注于电视节目了。 男女主角深情地对视,然后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当她很小的时候,总是幻想着有这么一天,她穿着大坎肩的裙子,一头史蒂文尼克斯式的卷发,和心爱的人在月光下互诉衷肠。 后来大坎肩和尼克斯都过气了,她却没有停止这种妄想。 这种虚妄的幻想驱使着她一路磕磕绊绊、踉踉跄跄,也没有走到终点。但她从来不后悔,也曾不埋怨谁。 可是现在,当生存权都依附于别人身上时,还有爱一个人的权利吗?或者说,还有爱的能力吗? 电视里的台词是一句接着一句的“我爱你”,杰西卡却觉得那种许久没有困扰过她的惶恐不安袭上心头。 她想要活下去,而其他的,并不重要。 乔安娜和马克回家后,对这个不速之客表示了极大的欢迎。乔安娜在夏洛克和他父母通电话时还特意插话说“希望夏洛克能在这里住整个暑假,因为杰西卡一个人在家很孤单”。 噢,她可根本没有这种想法。 杰西卡没精打采地靠在门边,看着乔安娜对夏洛克嘘寒问暖,有种备受冷落的凄凉感。雷蒙德似乎与她也有同病相怜的感觉,藏在乔安娜身后不停地做着鬼脸,试图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可惜他对面的夏洛克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也许是退烧药和冰袋起了作用,夏洛克看起来已经恢复了正常,虽然寡言少语但彬彬有礼,成功地加深了乔安娜心目中“性格内向但心地善良”的幻觉。 “噢,我的孩子,”乔安娜一脸慈祥,“这一点都不打扰,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夏洛克点点头,甚至还露出一丝笑意,一点看不出刚刚面对杰西卡时那无理取闹的劲头。 “请你就多住几天,”一直被忽视的雷蒙德阴阳怪气地插嘴,“某人会非常高兴的。”他扬起下巴一脸挑衅地看着杰西卡。 “是的是的,”乔安娜没有听出他的言下之意,仍然热情洋溢地说,“我和马克都会很高兴的。” 马克连忙点头赞同,“当然了,我就是这么想的。” 他们一左一右簇拥着夏洛克上楼去了,只留下目瞪口呆的雷蒙德和全程布景板一样的杰西卡。 “什么时候起我成了这个家里对夏洛克喜欢程度最低的人?”雷蒙德自言自语道。 杰西卡耸耸肩,“我也想知道。” **** 第二天一早,出于某种心理,杰西卡没有跟夏洛克打招呼,雷蒙德前脚刚走,她就偷偷摸摸地出了家门。 这意味着夏洛克将会面对一个空空荡荡的房子,度过他身为“贵宾”的第一天。 但她好像没有别的选择了,不是吗? 太阳完全升起来以后,天气变得有些燥热。杰西卡站在警察局门口,擦了擦额头上细细的汗珠,一鼓作气地走了进去。 雷斯垂德正在坐在他的办公桌上打电话,他的格子间里文档堆积如山,订书机、水杯都挤在中间,几乎没有一丝空隙。在看到了杰西卡以后他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在一旁的椅子上等候。 雷斯垂德这个电话打了将近十分钟。杰西卡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突然发现桌上摊开的文件上一张照片有点眼熟,她靠近了一点,直到上面的人轮廓渐渐清晰。 她的动作顿住了,冷汗涔涔而下。被刻意塞在记忆角落里的恐惧、悲伤和愧疚一时都翻腾了起来,带着血腥味在她的心里兴风作浪。 照片上的威尔,正带着畅快的笑意看着这个世界。 “发生了什么?你的脸色好苍白。” 不知什么时候雷斯垂德已经挂了电话,正疑惑地顺着她的目光往桌上看去。 杰西卡回神,立马收回了过于沉重的注视,垂下眼睑低声说:“没什么……可能有些热。” 雷斯垂德看了看头顶的风扇,一脸莫名。 “呃,你在忙什么,警官?”杰西卡指了指桌上,视线刻意绕开了那张照片,假装不经意地问,“那个赫特福德的尸体,对吗?” 雷斯垂德噎住了,慌慌张张地看了看四周,“嘘——这是机密!”他摸了摸后颈含糊其辞,“只是研究一下以前的案子而已。” 看他结结巴巴的样子,杰西卡忍不住猜测:“作案手法很相似?” “你、你该少看点侦探小说。”雷斯垂德望着天,“请不要告诉别人。” 杰西卡表面上平静地点点头,心里却仿佛飓风经过后的一片狼藉,还处于震动的余波中。她表情木然地看着雷斯垂德把桌上的资料都收好,“这些都非常难得,即使是我以前工作过的地方,也仅仅给了我一点而已。” 杰西卡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似乎夏洛克家里有一大箱。 雷斯垂德把他珍贵的资料都藏好,转过身来故作威严地问:“所以,你还没有说明你的来意,小姐?” “我想和乔瑟夫谈谈。”杰西卡说。 “噢不,”雷斯垂德捂住脸,“现在的青少年都这么难缠吗?” “只需要一会儿,”杰西卡坚持道,“而且他应该不会反对的。” “你倒是挺有信心的,”雷斯垂德搓了搓脸,“好吧,我去试试。” **** 杰西卡坐在一张桌子前,眼睛从窗户上的铁栅栏移到警察腰间的配枪。最后低下头把玩自己的手。桌面冷冰冰的,寒意从她上面的手一直传到脚下,她打了个冷颤。 这一切有点像电影里的场景,但失去了或温情脉脉或撕心裂肺的假相,露出残酷的真实——规则、冷漠和罪恶同时存在于这个小小的房间里。 乔瑟夫在两个警察的押送下出现在杰西卡面前的铁门里。他看上去有些疲惫,下巴上冒出微不可见的胡茬,看来雷斯垂德所说的没错,乔瑟夫真的被审讯了一晚上。 乔瑟夫看到她以后露出了一点惊讶的神色,很快笑了起来。即使身陷囹圄,这深入骨髓的绅士风度也丝毫不减。在向警察道谢之后,他坐在了杰西卡面前。 “我以为我第一个会见到的是温迪,”乔瑟夫从容地微笑着,“没想到是你,杰西。” 杰西卡勉强笑了一下,“嗨,乔瑟夫。你怎么样?” “多亏了你,”乔瑟夫把双手放在桌子上,展示那副闪着银光的手铐,“还不赖。” “听着,乔瑟夫,”杰西卡皱眉,“这是你罪有应得,没什么好说的。我不管你还有多少神经病的念头,但你曾经帮助过我、是我的朋友也是真的,所以我在这里,如果你有什么需要转告给你祖父的……” “得了吧,杰西,”乔瑟夫挥挥手,悠闲地靠在椅背上,“你到这个鬼地方来,是因为你想亲耳听我说,我有罪。” “我不需要听你说,”杰西卡坐直了身体,“你有罪,这是个事实。” “不,”乔瑟夫托着下巴思索,好像想起来什么好笑的事情,“当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就是这副样子,似乎对我有什么亏欠似的。我刚开始以为你对我有意思,但在我看到你是怎么对待夏洛克以后……” 他摇摇头,“但你现在也是一样,不管你在我被捕这件事上出了多少力,你依旧觉得你欠我。” “不,乔瑟夫,”杰西卡感到一阵怒火,为了茉莉,也为了她自己。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欠你,你欠我。” 乔瑟夫没有回答,而是把手重新放回了桌上。手铐砸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他又笑了,露出森森的白牙。 “你知道我本来打算怎么帮你吗?”他饶有兴趣地盯着杰西卡的脸,从额头到下巴。 “杀了我?”杰西卡冷笑了一声。 “不不,”乔瑟夫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金属和木板刺耳地摩擦着,“我会杀了夏洛克。” 这两者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 杰西卡看着乔瑟夫唇边的讽笑,突然觉得今天就是一个错误,她实在不需要和一个即将上法庭的罪犯说这么多,“我希望你在监狱里过得好。”最好能停止这些不切实际的想象。 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刚好十分钟。 门口的狱警走上前来,抓住乔瑟夫的胳膊。乔瑟夫配合地站起来,恢复了他斯文的伪装,低下头看着杰西卡,“我仍然不认为我有罪。” 杰西卡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铁门处,内心没有任何触动。 在被带走前,乔瑟夫突然回头,“请转告夏洛克,这并没有结束。” 他的浅色眼珠在这一刻变得幽深无比,像是毒蛇般舔了舔嘴唇。 “我会的。”杰西卡说,“但我知道,夏洛克甚至不会在意的。” 乔瑟夫没有再回应她,身影全然消失在铁门后。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1~~么么哒~~ 感谢【喵爪印记】的雷~~ 还有栗子宝宝的雷~~ 给你们小心心!! 对了还有【汐子】么么哒~ 也不知道是啥时候扔的,好像没谢过? 人老了看不清也记不清(捂脸 . 第59章 第五十七章 “所以,夏洛克·福尔摩斯为什么会提前回国?” 杰西卡坐在副驾驶座上,无语凝噎。这是她第二次坐警车回家,同时第四次被问这个问题,前三次分别是雷蒙德、乔安娜、马克。 “我不知道你可以自己去……”她冷淡地又重复了一遍,可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为了你,”雷斯垂德一拍脑袋,“看看我,我都忘了。” “……不是的。”杰西卡无力地说。 “但我不太懂为什么是为了你,”雷斯垂德恍若未闻,自顾自地疑惑着,“我真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杰西卡揉着太阳穴,他们就不能换个话题吗? “那意味着他会一直待在这里,对吗?”雷斯垂德的眼睛因为某种原因在闪着兴奋的光,“他可以……?” “什么?”杰西卡有些警惕地看过去。 “你知道,帮助我,在一些案子上。”雷斯垂德耸耸肩,“放松点,女士。” “什么鬼?”杰西卡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疯了吗?夏洛克还是个孩子。” “你也是个孩子,但正在用教训人的口气和我说话,”雷斯垂德坚持道,“你们都不像个孩子,别演了。夏洛克非常有才华,为什么不好好利用一下呢?” “……”杰西卡沉默了一会儿,“那么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说吧,监护人,”雷斯垂德咧开嘴笑了,“任何事。” “呃,”杰西卡沉吟片刻,“不要让他接触有尸体的案件。” “如果没有尸体,还称得上案件?”雷斯垂德一脸震惊。 杰西卡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就是像,盗窃、伤人,还有失踪之类的。” “夏洛克不应该局限于小偷小摸、打架斗殴这种事,”雷斯垂德摇摇头,不满地嘀咕,“何况这也不归我管。” 杰西卡叹了口气,她也知道夏洛克的才能不仅限于此,可是她已经大概猜到雷斯垂德需要什么样的帮助了。 和威尔一样的作案手法,赫特福德被瞒得死死的尸体,这意味着有另一位连环杀人犯,或者更坏一点——食人者——在附近活动。 也许她这样有点自私,可是谁能保证夏洛克已经从过去走出来了呢?他不一定能真的帮上忙,毕竟探案有特殊的流程,和日常推理并不是一码事。还要冒着随时精神崩溃的风险,杰西卡觉得这并不是划算的做法。 “这样怎么样,”她勉强让了一步,“如果尸体是PG-13的,就可以。” “……”雷斯垂德翻了个白眼,“听起来有点难,我想想,好像只有被绞死、窒息、内脏破损、脑溢血……” “癌症,中毒,”杰西卡也随口说,“或者伤口感染?小伤口的那种……” 他们说了一路各种没有血浆的死法,杰西卡以为雷斯垂德已经放弃这个主意了,直到车开到她家的车库门口。 “对不起,杰西。” 正打算下车的杰西卡一愣,停下了动作,发现雷斯垂德充满歉意地看着她,一只手已经打开了车门,“我觉得你对夏洛克有点过度保护了,他应该自己做决定!” 他跳下了车,狂奔到门口,发疯似的按着门铃,生怕杰西卡会把他拖回去似的。 杰西卡的确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很不幸,她刚刚从车上下来,夏洛克就已经打开了门。 她气鼓鼓地看着雷斯垂德大摇大摆地走进门厅里。 **** 夏洛克和雷斯垂德意外地投机,也许是前者还没有见识过真正的警察系统,所以没有像后来一样把苏格兰场的“无能”挂在嘴边。 也有一个可能,他在假装,为了达到某种目的。 杰西卡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茶,看着对面滔滔不绝的雷斯垂德和认真聆听的夏洛克,挫败感充满了内心。也许她真的过度保护了?看起来夏洛克对这个案件很感兴趣的样子。 “一个巡警在赫特福德花园的草丛中发现了尸体……大约30岁……”雷斯垂德在夏洛克的鼓励下披露着更多“机密”,“死亡时间在发现尸体的3小时内,光看表面,的确称得上PG-13了,”他瞥了一眼杰西卡,“但是法医检查过后,发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真相!” 杰西卡强忍着笑,毫不意外地发现夏洛克的脸色在这一惊一乍的叙述中越来越不好。 “你猜怎么着!”雷斯垂德不知死活地继续卖关子,“他的一个器官,不见了!” “大脑。”夏洛克神情冷漠地戳穿了他。 “你怎么知道?”雷斯垂德顿时泄气了,转而有些兴奋地给杰西卡递了一个“我就知道他很棒”的眼神。 “你刚刚说死者戴着帽子,表面看不出死因,这种描述方式就像在谜题中划出了重点,谁都能猜到。” 杰西卡默默地低下头,她就没猜到。 “好吧,你说的对,”雷斯垂德不在意地继续说下去,“而且凶手很细心把头盖骨用胶水黏了回去,还一针一针把皮缝好……” “你是说,”夏洛克突然低声说,“缝好?” “是的,”雷斯垂德肯定地说,“针法很好,呃,这不是重点……” 夏洛克猛地站起来,大步走到通往游泳池的后门,裹挟着一身冷气走了出去,他开门的手似乎有些颤抖。 雷斯垂德张大嘴,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杰西卡叹了口气,跟着走了出去。 屋外是一阵潮热的空气,夏洛克站在游泳池边,双手插在口袋里,眺望着半山腰下的房屋,赫特福德的花园就在下面的某一点。他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弱的金光,眉间却皱出几道僵硬的线条,整个人在脆弱和固执间摇摆不定。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发现的,”杰西卡走上前和他并肩站着,“但是你发现了这和威尔有关,对吗?” “我不知道,”夏洛克低下头,“但这的确是他的手法之一,摘下别人的大脑,再缝好,表面看起来完美无缺,这是他最喜欢的。” 杰西卡闭了闭眼,又尝到了那种痛、恨、悔的感觉,她甚至已经联想到了这个大脑的用处。 “……美味珍馐。”威尔在脑海中重复着这个词,让她头痛欲裂。 但眼前还有一个更痛苦的亲历者,正强撑着不流露出一点软弱的征兆,她没有更多资格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 “他死了,”杰西卡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所以可能是模仿者,或者根本是个巧合。”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要让你自己陷入一个无法挽回的境地,好吗?” 夏洛克没有回答是或者不是,杰西卡抬起头,发现他的目光完完全全地投注在她身上。 “我承诺你。”他说,声音低沉得像琴弦振动。 杰西卡险些迷失其中。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又极快地分开了交缠在一起的视线。 “如果那是个模仿者,”夏洛克轻声说,“我会很高兴的。我这些年一直在研究他的一切,没能亲手抓住他的确是个遗憾。” 杰西卡突然觉得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了解夏洛克。 他从来不逃避,只会莽撞向前。 那些无谓的担心被抛在一旁,雷斯垂德说的对,他应该自己做决定。 杰西卡长舒了一口气,和夏洛克一起眺望着远方层叠的树木和密密麻麻的建筑,突然有了个想法。 “没能亲手抓住乔瑟夫……”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夏洛克一眼,“是不是也很遗憾?” 说完她觉得不妥当,补充道,“你可以不回答……” 果然夏洛克的脸色变得铁青,几乎快要到发火的边缘,只是良好的教养让他淡淡地说,“我早上打了电话给麦考夫,只能说你们真的有个好运气。” 神通广大的麦考夫?杰西卡睁大眼睛,“所以你知道乔瑟夫干了什么?我是说,全部?” “全部,”夏洛克点点头,不知为何又有些咬牙切齿地说,“我在尼斯也接到了一个麦考夫的电话。” 世界之谜解开了——他是得知了乔瑟夫的罪行才回来的。 杰西卡不知心里什么滋味,似乎有一点点原因不明的失望,感觉像咬了一口酸涩的果子。 直到她看到夏洛克露出一丝恼火的情绪。 “是什么让你认为自己的智商比那个疯子更高?”他冷哼一声,“难道哈里斯夫人没有教过你做事之前要三思吗?” “我的确三思了,”杰西卡无辜地眨眼,“形势所迫,小艾伦死了那么久了,而且……” “他可能会杀了你,明白吗?”夏洛克不耐烦地挥挥手,“愚蠢。” “不不,”杰西卡摇摇头,“其实他想杀了你,今天早上他亲口说的。” 夏洛克瞪着她。 “真的,”杰西卡争辩道,“他还要我转告你,”她故意粗声粗气地模仿着,“‘夏洛克,这并没有结束’。” 夏洛克平静的面具出现了一道裂痕,他匆匆转身往回走,一句恶狠狠的话从门口飘来,“不好笑。” 杰西卡心里笑得打滚,脸上又不敢表现出来。甜甜的花香在一阵微风中跳跃着,她慢慢悠悠地穿过玻璃门,发现夏洛克正冷着面孔看雷斯垂德带来的资料。 夏洛克才不会对一个真正愚蠢的人发火呢。 她这么想着,心情莫名地好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没有正常时间更新过了(捂脸捂脸 小天使们好暖~~么么哒~~ . 第60章 第五十八章 夏洛克以一种常人难及的速度翻阅着雷斯垂德带来的几沓文件,时不时挑个刺,雷斯垂德也颇为好脾气地应和着。 杰西卡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雷斯垂德从一开始主动送她回家开始就打起了自己的算盘。 不过眼前这副画面让她有了一种奇异的和谐感——年轻的夏洛克和雷斯垂德,在一双蝴蝶翅膀的扇动下,这命中注定的相遇提前了很多。 “这是一个不成熟的模仿者,”夏洛克拿起其中的一张照片,“针脚很粗,和……差远了。刚开始很犹疑,后来渐入佳境,最终稳定在一个间距……” 他拿手比划了一下,突然转过身,一脸冷漠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杰西卡。 杰西卡正沉浸在对命运的感慨中,被这么冷冷地一扫后不知所措了一瞬,直到对面的人用严肃的口吻说:“针和线,拜托。” “……好。” 她慢腾腾地上楼,凭着记忆花了好几分钟才找到一根针。 “我需要看到实物,”她下楼时,夏洛克正在对雷斯垂德提出要求,“我怀疑这是两个人的手笔,但不能确定。” “我会尽力试试的,”雷斯垂德擦了擦汗,一脸为难,“也许局长能被我说服,但我不确定。” “你要的针。”杰西卡走上前去,小心地把那枚小小的针递给夏洛克。 夏洛克伸出手,表情却有点一言难尽,他保持着拿针的姿势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才平静地突出两个词:“和,线。” “噢噢,抱歉。”杰西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尴尬地搓搓手,“我再去……” “算了。”夏洛克露出一个忍耐的表情,以一种很业余的姿势捻着针,比划了几下,看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头绪。 雷斯垂德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沙发的另一头,隔了好几米远对杰西卡使眼色。 “什么?”杰西卡做了个口型。 只见雷斯垂德挥挥手示意她过去,杰西卡瞄了一眼专心致志对付那枚针的夏洛克,踩着羊毛手工地毯悄无声息地坐来到了雷斯垂德身旁。 “他总是这样吗?”雷斯垂德附耳过来小声说,“如果满足不了他的要求,他就会用那种死亡凝视看着你,然后狠狠地挖苦你,以一个创意性的、无法反驳的方式,比如说,‘你的能力低下到都不能成为本地警察局局长的走狗。’” “基本上是的,”杰西卡忍住笑,“可怕的是,接着他总是会自己找到方法达到目的,别说我没警告你。” “天,”雷斯垂德倒抽一口凉气,“真希望局长能同意。” “不然会突发一场证物失窃事件。”杰西卡开玩笑道。 “噢不不,”雷斯垂德神色惶恐,“上帝会保佑我想出一个方法让他点头的。” 他到最后几乎用上了祈祷的语气,杰西卡不禁心生同情。 两人没有继续交谈,而是不约而同地看着夏洛克在一张白纸上写写画画,似乎在计算什么,但大多数时候都在神神叨叨地缝空气。这一幕让杰西卡有些良心发现,忍不住询问雷斯垂德:“我是不是应该把线也一起找来,再给他一个包着皮的头盖骨之类的,现在这样真让人担忧。” “是的,”雷斯垂德干脆地说,“这场景令人心酸。” “……”杰西卡弱弱地反驳,“但是夏洛克说不用……” “一般情况下,我偏向于相信夏洛克所说的一切。”雷斯垂德一本正经地分析道,“因为他从不客套,也不说谎,即使他说,那也一定是为了你好。如果不是为了你好,你也没有办法戳穿他。” “然后呢?” “但是你和别人不同,他对你和对别人不同,我几乎以为你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之类的,还好艾玛告诉我……”雷斯垂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告诉你什么?” 杰西卡后悔莫及地咬住舌头——她不该问的。 “你和……”雷斯垂德冲着夏洛克的方向眨眨眼,“对对方都有一种感觉。” “不。”杰西卡捂住脸长叹一声。 “你们就像是……”雷斯垂德摸着下巴思,“一扇门的两边,两个人都想打开那扇门,但是你知道……”他比划着自己的两只手,让它们同时向两边用力,“你们的方向相反,所以力气抵消了,谁也没能打开门。” “什么鬼?”杰西卡嫌弃地抬眉,“你自己想出的比喻吗?” “是啊,”雷斯垂德一脸无辜,“你不喜欢吗?” “没有人会喜欢的,”杰西卡无情地点头,“像是某个小报上的垃圾专栏。” “但这很准确,不是吗?”雷斯垂德又眨了眨眼。 “不,不准确。”杰西卡再次无情地说,“你忘了还有很多悬而未决的事情在等着你吗?求你了警官,去工作,把八卦的事情留给真正需要这些的人。” 比如艾玛,或者她自己,但决不包括眼前这位案件负责人。 “没忘,但是……”雷斯垂德仰了仰下巴,“你看。” 杰西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夏洛克已经放下了针,直直地盯着这里。 他该不会听到了什么吧?杰西卡望天,装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你,”夏洛克的眼睛紧紧地锁定在这里,让自觉被点名的雷斯垂德坐直了身体,“去找局长或者任何人,只要能让我接触到这个没有大脑的尸体。” 雷斯垂德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倒在沙发上,“上帝啊,给我一些运气吧。” 杰西卡充满怜悯地看着他,心里很明白这只是英明的格雷格·雷斯垂德警官被夏洛克压迫生涯的开始。 *** 最终雷斯垂德还是委委屈屈地带着固执的夏洛克一起去了警局。当汽车发动的那一刻,他看了看旁边用眼神无声催促他的夏洛克,满脸都是对未来的绝望。 他的确应该绝望,但杰西卡还是在告别时安慰他:“等你当上了局长,一切都会变好的。” 雷斯垂德只是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他们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出了相同的想法——等雷斯垂德当上了局长,夏洛克也不会放过他的。 “你不一起去吗?”在出发前,他突然略带促狭地说,“夏洛克和你在一起时的样子会让我更有安全感。” 杰西卡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向副驾驶座,一头卷毛的当事人正盯着前方,双眼放空,好像对这些一无所觉。 “你再这么说话,他会让你更没安全感的。”她一脸凶狠地说完,直起身拍拍车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在目送这一对注定纠葛一生的伙伴离开后,杰西卡看着重新变得空空荡荡的房子,心里还没来得及涌上什么复杂的感情,就被突兀的刹车声打断了。 她忙打开门,乔安娜正从后备箱里提出两个巨大的袋子,里面似乎装着很多食材。 “妈妈,”杰西卡惊讶地叫了出来,“你回来得好早!” “你不记得了吗?”乔安娜拎着袋子脚步轻快地进了门,“今天是雷蒙德的生日。” “我忘了……”杰西卡摸摸头,努力回忆着往年这个时候,只有隐隐约约几个不太愉快的片段。 “我很奇怪雷蒙德今年没有提前好几天策划一个盛大的派对,”乔安娜边说边走进了厨房,把食材放在橱柜上,“所以我决定给他一个惊喜。” 杰西卡跟进来,看着乔安娜在顶柜、冰箱、流理台间来回穿梭的身影,这跃跃欲试的样子让她咽下了想要劝阻的话。 “虽然我没做到蛋糕,”乔安娜信心满满地说,“但我看过电视上的烹饪节目,看起来并不难。” “是的,的确是。”杰西卡违心地鼓励道。 乔安娜扑哧笑了,她放下手里的搅拌器,走过来摸摸杰西卡的头顶,“你是最好的,甜心。对了,夏洛克在哪儿?” “他……”杰西卡想了想,“有人找他,不知道是谁……” 总之跟什么警察什么犯罪分子都无关——她可不想让乔安娜太过担心。 “正好夏洛克也可以和我们一起吃晚餐,”乔安娜计划起来,用手指数着人头,“一共五个人……呃,杰西宝贝,你知道雷蒙德最近有个……朋友?” “什么?朋友?” “就是一个男孩,有长头发……”乔安娜的神情已经从兴奋变为犹豫,语气也变得吞吞吐吐的,“他们非常……亲近。” “噢。”杰西卡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你是说,哈利吗?” “你认得他?”乔安娜好奇地看着她。 “哈利也是‘曼维尔先生’的店员,”杰西卡谨慎地说,“我在店里见过。” 乔安娜沉默了一会儿,杰西卡心里不禁打起了鼓。 “怎么了,妈妈?” “我和马克想把哈利请来,”乔安娜吐出一口气,“不管是什么,他会是我们重要的客人。” “我没懂,”杰西卡紧张得有些口干舌燥,她舔了舔唇说,“为什么你们会想到请哈利?而不是别人,比如说奥利,雷蒙德的发小,或者卡尔文。” “因为马克和我发现了一些事,”乔安娜表面上很平静,可她交缠在一起的双手暴露了她内心的苦恼,“但不管真相是什么,结果会怎么样,我们只想表达一个支持的态度。” 说着她摇头一笑,点了点杰西卡的额头,“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杰西卡愣在原地,心里却恍然大悟。 雷蒙德,你这个幸运的混蛋。 如果不是目睹了他一直以来的彷徨、挣扎,杰西卡都要觉得嫉妒了。 乔安娜嘴里念叨着食谱,笨手笨脚地把面粉倒在碗里,把量杯放在水龙头下时溅了自己一身水。 午后的暖阳从玻璃窗直射进来,空气中飞舞的面粉无所遁形,而乔安娜忙碌的身影如同笼罩在薄雾中。杰西卡不禁开始像遇到困难会格外虔诚的雷斯垂德一样感谢起了上帝,为了雷蒙德,也为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真真真真对不住各位小天使~!!失踪人口来了_(:з」∠)_ 身体不适是真的,卡剧情也是真的,但是哪天不卡才奇怪_(:з」∠)_转眼间两个月过去了,其实刚开文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自己能写这么多字,也没想到后来会越来越失控(T ^ T)总之这几天的确在逃避写文这事,差点觉得干脆坑了算了……(what??? 咳咳,当然我还是不会坑,毕竟有很多很多特别暖的回复,作者菌真的还蛮感动的,还有一个特别暖的小天使(好像是之前要寄刀片的那个我不确定哈哈)要开学了,这个评论真的特别让我有感触。 其实如果说这篇文我没有用心那肯定是假的,但总觉得如果重新来一次能做的更好,有些bug都能避免,有些剧情能处理的更好,但是承蒙大家的错爱,跌跌撞撞地也走到了今天。我自己肯定不满意,但有这么多鼓励挺开心的。 好了好了以上是一个姨妈走后情绪异常的人的废话 请不要屏蔽我的作话……保证以后不啰嗦_(:з」∠)_ 最后感谢栗子宝宝的雷X2~真·不离不弃~我爱你~mua . 第61章 第五十九章 然而不仅是杰西卡忘了雷蒙德的生日,连雷蒙德都忘了自己的生日。 杰西卡给他打工的地方连续打了好几个电话,才得知他下午4点就离开了。当然她也没能找到哈利,而这让她不由地松了口气——纵使乔安娜和马克再开明,也要顾及到雷蒙德及哈利对这种惊吓的承受能力。 在傍晚之前,雷蒙德赶到了家,带着满身的潮气和灰尘,脸上却是一派轻松的神情。他抱着一个脏兮兮的足球,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家门,差点一头撞上在门厅处徘徊等待的杰西卡。 “嘘——”杰西卡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她敢说乔安娜一定听到了外边汽车的动静,可是在她现身之前,杰西卡不得不提前给雷蒙德一个心理准备。因此趁雷蒙德一脸迷惑之际,她又急又快地说:“听着,他们知道了你和哈利的事,我是说,爸爸妈妈。” “什么?”雷蒙德如石化了一样僵立在原地,“为、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杰西卡眼角瞄到乔安娜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门口,又快速补充道,“但他们好像不是很清楚,但是态度很积极,非常积极!” 雷蒙德惊惶地看着她,好像很冷似的把怀里的足球抱得更紧了。 “雷蒙德,没事的……”杰西卡拍了拍他的肩膀,苍白地安慰道。她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可是乔安娜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 乔安娜担忧的目光在雷蒙德身上打了个转,“发生什么事了?你看起来……呃,踢足球的时候被砸到了脑袋吗?” 雷蒙德张大嘴却说不出话来,最终只是摇了摇头,这丧失语言功能的样子仿佛是大脑真的被撞坏了。 “他可能是累了……”杰西卡干笑道,手下毫不留情地拧了一下雷蒙德的胳膊。 “噢。”雷蒙德机械地叫了一声,像一只泄了气的尖叫鸡。他先看了看杰西卡,又看了看乔安娜,声音沙哑地说:“我早该告诉你和爸爸的,但是我太拖延了。” 这次是乔安娜呆住了,她飞快地眨了几下眼,嘴唇颤抖着说,“所以,是我想的那样吗?” “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但是的,就是最坏的那种,我喜欢男孩,一直如此。”雷蒙德耸耸肩,自嘲似的说,“前不久我还没把这些放在心上,只是觉得好玩、酷、与众不同……但这些都不是真的,对吗?虽然表面上改变的只有一件事,可事实上我的整个生活都变了……我、我几乎都要怀疑这是否真的是我曾经生活的世界……” 他的眼圈开始泛红,语句变得磕磕巴巴的。而在他面前,乔安娜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别说了,宝贝。”乔安娜伸出手把雷蒙德揽进怀里,一下一下抚摸他的头顶,“你永远都是我的儿子,我的珍宝。” 雷蒙德手里的足球应声而落,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 不知出于什么心情,杰西卡在这温暖的一幕里产生了一种逃离的冲动,于是她从没关的大门走了出来,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游荡。 她的心情仍有些激荡,但同时也有一丝难以名状的失落感。好像是一个入戏太深的演员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演戏一样,霎那间忘了下一句对白,在舞台上显得格格不入,只能在观众的嘘声中灰溜溜地下台。 事实上到现在,她已经很少会去想真正的杰西卡会怎么做了。仅仅几个月,她本身已经变得和“杰西卡”密不可分,思想和躯壳,融为了一体。只是在刚刚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应该给乔安娜和雷蒙德一些空间。 而这并不是个坏主意。 金红色的太阳在地平线处奄奄一息,从这里向下眺望,城区建筑像一个个缩小模型整齐排列着,刚刚修剪过的草坪散发着清新的气味。杰西卡沿着车道缓缓地往山下走,脚下的柏油还储存着落日的余温,穿过薄薄的拖鞋底传遍四肢,让她整个人变得懒洋洋的。 随着离山底越来越近,两侧葱葱郁郁的树木也越发高大,失去了余晖的温度,凉意透过她薄薄的披肩渗及皮肤。 杰西卡不禁盘算着自己是不是该回去了,可脚步还是不听使唤地又绕过了一个转弯处,此时迎面驶来一辆蓝白相间、刷着大大字母的警车。 她停住了脚步,眼看着这辆非常眼熟的警车滑行到她身边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了,眉头紧锁的夏洛克就出现在她面前。 “所以,”他打量着杰西卡的神色,似乎在评估着什么,“发生了什么让你像个无家可归的吉普赛人?” 杰西卡低头看了看脚上的拖鞋,“没发生什么,只是……想出来走走。” “嘿,杰西卡!”雷斯垂德从驾驶座上探出半个身子,冲她挥了挥手,“见到你真好!所以我就把夏洛克交给你了,再见!” 杰西卡看着他熟练地一打方向盘,在窄窄的道路上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然后就消失在山体的另一边。 “他好像有什么急事?”杰西卡茫然地转过头,发现夏洛克表情阴沉沉的,双眼几乎是钉在了她的脸上,还没有停止他的评估。 “真的没有发生什么,”杰西卡环抱住双臂,把披肩裹紧了一些,“只是雷蒙德,他出柜了。” “他竟然才这么做,”夏洛克倨傲地抬起下巴,“在我提出这个建议一个月以后。” “我知道,我知道,”杰西卡叹了口气,“雷蒙德早就说过要告诉他们,有时他太拖延了……” 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并不是个抱怨的好对象,于是把满腹的牢骚咽了回去。她抬头看了看将要四合的夜色,提议道,“总之……我们现在可以慢慢走回去,他们应该已经谈得差不多了。” 夏洛克不置可否地点头,于是他们相隔了半米,慢吞吞地往回走。 两人中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墙,杰西卡只能用眼角的余光暗暗确认自己没有把夏洛克甩太远——虽然这不太可能——夏洛克像往常一样神情漠然,不紧不慢地走着,似乎在践行“慢慢走回去”这个已经令杰西卡后悔不已的要求。 毕竟,现在的气氛太尴尬了,她宁愿回去面对一个可能在哭哭啼啼的雷蒙德。 此时背后射来两束灯光,一辆汽车一边打着喇叭一边疾速行驶过来,他们自然也不能继续占着半个车道了。杰西卡下意识地拽着夏洛克,让他走在里侧,等这位暴躁的司机走远才把手松开。可她一转头看到一双恼火的浅色眼睛。 “我不是六岁,或者一个会冲到车前的疯子,”夏洛克看看外套上被抓过的褶皱,又看看杰西卡的脸,“甚至我妈妈都不会这么做的。” “……”杰西卡惊觉自己无意中伤害到了一颗未成熟却假装强大的心灵,她尴尬地笑了一下,“我……只是想,呃,礼貌一点?” 夏洛克重重地哼了一声以表达着他的不满,然后赌气般的转身自顾自向前走去。 也许他刚刚有一点说错了,他现在这气恼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六岁的孩童。 杰西卡摇摇头跟了上去,夏洛克看了她一眼,皱着眉放缓了脚步。杰西卡只能在这极具压迫感的气场下走在他身旁,尴尬的气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所以,”她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说,“案子怎么样?” “没想到和一个人有关。”夏洛克不能更简短地回答,一副想要终结这个话题的样子。 “所以你们知道了不是一只会缝纫的狗,对吗?”杰西卡干笑起来。 “基本上就是这样,”夏洛克面无表情,“你想知道什么?” “我不想知道什么……只是……” 只是想缓和一下气氛而已。 “算了,”她换了另一个话题,“你见了乔瑟夫吗?” 不知为什么夏洛克似乎惊了一下,瞬间又恢复了冷静,用极平的语调说,“我为什么要见他?” “我不知道,”杰西卡思索了一下,“因为他想杀了你?你不好奇为什么吗?” 夏洛克把头扭到一边,目视远方冷冷淡淡地说,“不好奇。” “好吧,”杰西卡在风中缩了缩肩膀,为了填补这段冷场,随意地推测道,“可能他恨你?因为他挑战了你,结果被一帮不相干的人送进了监狱?如果是我,我也会不甘心的。或者说……” 她仔细回想着上次和乔瑟夫谈话的情形,刨除了满心的愤怒,他们的对话在脑海渐渐清晰地还原出来。首先乔瑟夫问她想不想知道他会怎么帮助她,然后就说他会杀了夏洛克,这么一看…… 噢,她知道为什么了。 老实说,乔瑟夫眼光很准,竟然看出了她最大的秘密。 只是……杰西卡心虚地看了夏洛克一眼,鸵鸟似的把头埋在胸口。 “我的确去看望了他,”夏洛克低沉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传来,“虽然过程不太愉快。” 作者有话要说: soz!小黑屋锁多了没出来(捂脸 先发这些!剩下的先改改(在小黑屋里魔怔了胡言乱语 谢谢栗子宝宝的雷~么了个么~ . 第62章 第六十章 “为什么?”杰西卡没有抬头,闷闷地说。 “因为他主动要求见我。” “然后呢?” “失败者的虚张声势,”夏洛克不屑地说,“还是同样的废话,他想要杀了我,因为你……” 他的尾音轻飘飘散落在空气中,连带着那份傲慢也一起消失无踪。杰西卡不用抬头看也能想象得出夏洛克的神情,一定是别扭至极。 不过她还是想亲眼看看,于是她缓慢地把视线从自己的脚尖向上移,从身旁的人雪白的衣角到突兀的喉结,还有紧绷的下颌角和抿着的双唇。 这是一件很让他困扰的事吗? 杰西卡没有继续往上探究夏洛克的表情,只是平稳了一下纷乱的心绪,很艰难地开解道:“乔瑟夫他……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不用听他说的任何话。他是个疯子,不是吗?呃,怎么说呢,我不敢想象这世界上会有人离开谁就活不了……” 说到这里,那几次死亡纷纷在她眼前闪过,她只觉得平生第一次说这么违心的话,努力上扯的嘴角几乎都要挂不住了。而她敢说伟大的夏洛克·福尔摩斯也不会错过这些。 “所以,”夏洛克用不含起伏的声音说,“你是说,乔瑟夫为了你的……咳,而杀掉我,是完全误解了你吗?” 杰西卡抱着难言的心态点点头,索性把这个一开始就拙劣无比的谎言硬撑到底。 “完全的错误,”她干巴巴地说,“我对你绝对没有任何超越友谊的妄想。”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伴随着大力的点头,“真、真的。” “不得不说,”夏洛克看了她一眼——这让杰西卡的笑容又抖动了一下——无动于衷地说,“书上说的对,人就是这么反复无常。” 杰西卡对此哑口无言,心里觉得她在夏洛克心里的信用度一定在大幅下跌中,可这又能怪谁呢? 怪雷蒙德。 “不是这样的,”她解释道,“其实从一开始就不是……” 夏洛克猛地刹住了脚步,并伸手把没反应过来的杰西卡捞了回来。杰西卡不明所以地惊呼了一声,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地上。 暗到发黑的深红色痕迹,足以让任何人忽略,杰西卡却一眼看出那是干涸的血迹。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一旁的草丛。 夏洛克似乎也有了同样的想法,他绕到另一边,深吸一口气,用手拨开灌木丛。 杰西卡恍惚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同样是她和夏洛克,同样是在路边的草丛,此时同样地——他们发现了一具尸体。 不同的是,此时的夏洛克显得格外沉默和犹疑,而不是12岁时的纯然好奇。 更加不同的是,这不是一具完整尸体,缺少了一只胳膊,杰西卡不由地走近了几步,弯下腰仔细地看着切口。等到她意识到自己不合时宜的职业病发作时,夏洛克已经半天都没发出过声响了。 “给雷斯垂德打电话。”杰西卡当机立断地说,却没有得到回应。她不禁朝夏洛克的方向看去,发现后者神色不明地伫立在那里,握紧的双拳垂在身侧,瘦高的身影在黄昏中显得无比单薄。 “夏洛克?”杰西卡心里升起一阵担忧。 她想起了夏洛克口中曾经的精神崩溃,可是他刚刚从警察局回来,她敢说一定是看过那具没有大脑的尸体后才回来的,那现在…… “是他。”夏洛克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那个断口的方式,是他。” 杰西卡瞬间就明白了“他”是谁,随即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曾经的救赎,如今的噩梦——威尔。 她仓皇失措地看脚下的尸体——很陌生的脸,又看看不远处的房子,最后看向夏洛克,他端着一副平静的面容,如果不是额头上冒出的大滴汗珠,杰西卡几乎要被骗到了。 “夏洛克……”她沙哑着嗓音叫了一声,跨过地上的痕迹来到夏洛克面前。他的脸色格外苍白,空洞的眼神因为杰西卡的突然出现而聚焦了一瞬,又涣散开来。 “不可能,不可能……”这个词反复地从夏洛克仿佛未曾开合的嘴唇中溜出来,杰西卡的心随之一沉,事情似乎比她想象中的更严重。 她两只手抓住夏洛克的肩膀外侧,强迫他对上自己的眼睛,“别想了,夏洛克,只是一次精湛的模仿,知道吗?威尔已经死了……” “是的,对,”夏洛克重复道,“他已经死了。” 这一刻他像一个无助的孩子,让杰西卡忍不住踮起脚尖拥抱了他。 “他死了,几年前就死了,”杰西卡手臂环住他的肩头,费力地凑到他的耳边悄声说,“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实。” 她摩挲着夏洛克的后颈安抚他,不断地重复着这些话。大约持续了几分钟,杰西卡感到夏洛克全身紧绷的肌肉终于渐渐放松了下来。她松开双臂,捧着夏洛克的脑袋查看他的脸色。 他脸上有了血色,眉间也舒缓开了,只是眼神有些躲闪。 “你感觉好些了吗?”杰西卡轻声说,伸手理了理他额间的头发。 “是的,”夏洛克把拳头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我想是的。”他沉默了一会儿,好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说,“他没死。” “什么?”杰西卡刚刚放下的手顿住了。 “这个切口太独一无二了,”夏洛克喃喃地说,“同样的工具、力道、角度,这不可能是模仿。” 杰西卡的牙齿开始上下打颤,她惶恐地抓紧身上的披肩,寒意却止不住地从心底冒出来。 *** 还处于震惊中的杰西卡就近找了一幢房子里的电话,不幸的是这里正在举行一个家庭聚会。所以当她严肃地让雷斯垂德快点带人过来之后,这个家里的所有人,包括牙牙学语的婴儿,都知道了附近发现了一具尸体。 所以雷斯垂德来的时候,尸体周围已经围了一大圈人。 “这是什么?”他惊讶地望望四周,“我得听你们仔细说说,夏洛克,还有杰西卡,你们不得不做个笔录。” 杰西卡点点头,却没有动作。她迟缓的大脑转动了半天,自言自语道,“我是不是应该给家里打个电话?” “是的,”夏洛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面前,“但是我已经打过了。” “什么?什么时候?”杰西卡呆楞地看着他。 “刚刚。” 夏洛克丢下这句话,就跟在雷斯垂德后面上了警车,杰西卡默然地跟在后面。 “你还好吗,杰西卡?”雷斯垂德从前面转头关心地问,“第一次见到尸体都会这样的,等习惯了就好了。” 杰西卡一时觉得无从解释,只好默默地点点头。 “好消息,警官,”夏洛克说,“你之前看的材料都没白看。” “什么意思?” “我几乎可以肯定这是曼彻斯特那起多重杀人案的同一个凶手。” 雷斯垂德猛地转过来,差点扭到了脖子,“你该不会是说……” “是的,”夏洛克平静地说,“就是食人的那个。” 杰西卡扯了一下披肩,盖住身侧颤抖不止的手。 “噢,”雷斯垂德挠挠头,还没缓过神来,“噢。” “但是,我会抓住他的。” 夏洛克这句话说得很轻,但有着不容忽视的重量。杰西卡不禁抬起头,夏洛克并没有看着车里的任何一个人,只是透过车窗淡淡地扫了一眼尸体所在的方向,低声说:“这次不会让他逃走了。” 他半垂着双眼,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平静无波的面容下似乎掩盖着汹涌的情绪。 杰西卡觉得有些惊叹,却又觉得理所应当。 夏洛克从来不是一个普通人,那些前所未有的残酷和险恶也许能击败他一次,但不会击败他第二次。 他是夏洛克·福尔摩斯,生来就是罪恶的克星,即使是恐惧、崩溃也不能阻挡他的脚步。 杰西卡心中涌上一丝骄傲,“你会的。”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吗?”雷斯垂德怀疑的目光转来转去,“我错过了什么?” “没什么,”杰西卡露出一个微笑,“你准备好破案了吗,警官?我敢打赌这次的凶手一定非常可怕。” “当然了,那是我职业生涯的噩梦,”雷斯垂德撇了撇嘴,“但你们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 “你会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 给【栗子鸡汤】宝宝一个爱的么么哒~mua . 第63章 第六十一章 没想到时隔不久,杰西卡就又一次来到了警察局。 雷斯垂德在里面和同事说着什么。只有她和夏洛克坐在外边的长椅上,各占一头,中间隔着将近三个人的空隙。 门里传来争吵不休的声音,加上上次雷斯垂德和局长的争执,让杰西卡不禁怀疑他无害的表面下到底有一颗多么火爆的心。 又是一阵拍打桌面的声响,杰西卡抖了两抖,斜着身体靠在扶手上。她的大脑依旧是停滞的,眼前划过一幕幕本该遗忘的画面,手掌下冰冷的触感仿佛是她唯一和现实世界的交集了。 “你大可不必如此费力地思考,如果你在思考的话。” 耳边突然传来低沉的声音,杰西卡弹了起来,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她转过头,不解地眨了眨眼。 夏洛克仍然坐在离她半米的地方,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半张脸藏在合十的双手里。 “因为我想通了很多事,”他低低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很多事。” “好吧,”杰西卡纳闷地点点头,“那很好,我猜我们得尽快找到威尔。” 这个名字还是让她的舌尖瑟缩了一下,但她觉得自己很好地掩饰住了。 “你很不正常,”夏洛克平静地说,并坐直了身体,眼睛望向她的方向,“但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杰西卡原本要解释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她探究地看着夏洛克的眼睛,里面一片澄澈,什么都没有,似乎刚刚那句似有深意的话不是他说的。 “什么说得通了?”她追问道。 “我脾气不好,”夏洛克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地快速陈述着,“拥有自大的人格,没有耐心,忠诚与我一文不值,我有数不清的缺陷,所以……” 杰西卡震惊地看着夏洛克,后者屏息了一瞬,像是一个黑夜般漫长,他深吸了一口气,又一次说:“所以……” 夏洛克为什么这么说自己?这个在心头盘旋的疑问渐渐失控了,其中一种可能的答案像一颗撞击地球的流星,在震动的余波中,杰西卡的心开始砰砰乱跳。 “我不值得,”夏洛克说,“我不值得这个。” “不值得……”杰西卡感觉整个人被吊在了半空中,“什么?” “嘿,大家伙儿。” 雷斯垂德出现在门口,朝这边招招手,“你们能进来吗?我们可以开始工作了。” 犹如从高空坠落,这巨大的疑问,以及那一点点不想承认的期待,让杰西卡整个人都不好了。 “好的,警官。”她没精打采地回答了一声。夏洛克已经先她一步越过雷斯垂德走进了房间。 “我是不是打扰了什么?”雷斯垂德摸不着头脑地看着夏洛克带着冷气的背影,“那孩子的脸色好臭。” “没什么,”杰西卡耸耸肩,心里已经翻了无数个白眼,“那就是他正常的表情。” *** 被警察审问的感觉非常不好,尤其是在对方蠢且反应慢的情况下。 “你是怎么发现死者的?” “偶然。”他说,简练且精准。 “我猜你运气不错,对吗?”对面那个微微谢顶的警探哈哈笑着,“在插手这个连环杀人案不到一天,就撞到了尸体。”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让他有些恼火,但更多地是对对方脑容量的同情。 接下来的对话却不断地挑战着他的修养。对方不停地暗示他和凶手有所纠葛,或者有私下的来往交易,最终还斩钉截铁地说他是这个臭名昭著的凶手派来渗透警察系统的“间谍”。 是的,这位警探的确使用了这个词,“间谍”。 可怜巴巴的记录员雷斯垂德看起来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全程用祈求的目光看着他,但和平通常是双方克制下的结果,雷斯垂德应该懂得这点。 “你是在用这些信息骗取我们的信任,”警探再一次傲慢地打断了他的话,“否则怎么解释你对凶手的一贯手法如此了如指掌?” “不如这样,”他仰起下巴,拿出百倍的傲慢回答道,“你先解释一下你和这里某个女郎的私情,我再解释为什么我比你知道得更多,好吗?” 警探的脸顿时涨的通红,他猛地站起来大怒道:“你怎么敢!这是污蔑!” “凯瑟琳?还是邦妮?”他稳稳地坐在椅子上,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或者简妮特?” 在一阵发狂的怒吼中,雷斯垂德跳出来宣布这次的记录到此为止,并连拉带拽地把他赶出了审讯室。 外面新鲜的空气并没有让他的心情好多少,尤其是杰西卡站起来,一脸担忧地看着他,让这一切更加复杂难言。 雷斯垂德还在翻来覆去地道着歉,并表示不是每个警察都是刚刚那样,最后提起局长对他参与调查模棱两可的态度也有所缓和,让他不要担心。 对此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觉得也许雷斯垂德来当头儿很多事情会简单很多——虽然蠢但至少有一定的分辨力。 此时,最荒谬地是,他忍不住不去盯着杰西卡看,额间的碎发、睁得浑圆的眼睛到可笑的拖鞋露出小小的脚趾,甚至迟钝的雷斯垂德都看出了端倪。 “你们……”雷斯垂德呐呐道,“需要一点空间吗?” “不。”他收回了视线,但没有错过杰西卡发烫的双颊。 所有的这些让他迷惑不解,同时心如明镜。 雷斯垂德再一次去开自己破旧的警车了,今天他坐警车的次数有点多。杰西卡站在他旁边,半倚在另一头的柱子上。门廊微弱的灯光将两人的身影包裹起来,从地上的影子可以看出这中间足以驶过一辆马车。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保持一个过分长的距离成为了他们之间的常态。 或者说,他知道但是不想承认,那个安抚性质的拥抱带来的连锁反应比他想象中的要大。 “不值得什么?” 杰西卡一动不动地站在那,貌似淡定地抛来一句话。 对于这个问题他并不惊讶,也早有准备。 “不值得你。”他飞快地说,声音仿佛是从远方飘来的,一阵阵回音在他耳道里横冲直撞,强迫他一遍又一遍地接收最后一个词。 你,你,你…… 他觉得到这里就已经足够了,比原本的打算走得更远了些。他甚至不知道对方会有什么反应,也不想知道。时间刚刚好,雷斯垂德的车灯已经打了过来,连带着发动机的噪音,如果杰西卡想装作没听到也是来得及的。 “你值得最好的一切,包括……” 杰西卡低低的尾音被突如其来的刹车声淹没了,他比刚刚在审讯室里面对那个秃顶时更加恼火,不禁对摇下车窗的雷斯垂德怒目而视。 “我又打扰了什么吗?”雷斯垂德挠挠头。 “不,警官。”杰西卡语气轻快地笑着说,“我们走吧。” 她抢先一步打开了车门,转过头来露齿一笑,他将把这理解为嚣张的嘲笑——对他而言还挺新奇的——于是更加生气了。 包括什么? 他的自尊让他不能问下去,只能像个傻瓜一样胡乱推测着,最好的一切?什么是最好的呢?包括……她吗? 但在杰西卡用小拇指刮过他的手背时,就没什么好猜的了。 他看了看那根细白的手指,又看看那双在黑暗中亮晶晶的眼睛,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起来。那一定很傻,因为杰西卡立刻笑倒了座位上。 有时这个在他面前总是怯生生的女孩胆大得惊人。 “我该感到尴尬或者恶心,”雷斯垂德略带无奈的声音传来,“但是我好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多么美好啊!” 他几乎想翻个白眼,但杰西卡又笑了起来。 接着雷斯垂德也笑了,两人此起彼伏的笑声回荡在车内,他一辈子受到的嘲笑也没有这几分钟多。 “我以为你们会一直憋着,”雷斯垂德戏谑地说,“直到杰西卡嫁给别人,而你,夏洛克,孤独终老。但是才几天,这让我刮目相看!” “不是你想的那样,”杰西卡忍住笑,柔声说,“事实上,什么都没发生……” “得了吧!”雷斯垂德拍了几下方向盘,发出刺耳的喇叭声。 为什么他们好像什么都知道? 不过他无暇去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明显,在另外两人好不容易从莫名的笑点中平静下来以后,宣布他需要回自己的家。 杰西卡似乎有一瞬间的失落,但她还是弯着眼睛表示了理解。 他从未见过如此能把平庸和完美两个特质融合起来的人,特别是这个人还有一双让人着迷的蓝眼睛。 雷斯垂德在瞎起哄,大声说他不应该搬回去。 但他不得不回家。 那是一封送到面前的战书,是挑衅也是羞辱。他必须一个人把这份羞辱送还回去,如果可以的话,不让任何人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就成这样了~咩~ 说好的虐心呢_(:з」∠)_ . 第64章 第六十二章 杰西卡摸索着进了家门,被客厅里三双翘首以盼的眼睛吓了一跳。 “我的宝贝,”乔安娜冲过来上上下下摸着她的脸,“你还好吗?我真担心……” “没事的,妈妈。”杰西卡露出一个的微笑安抚道,“只是无意中发现了一具尸体,其实我根本没有上前去看,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样子的。” “这才最好。”乔安娜舒了口气。马克上前拥抱了杰西卡,揉了揉她的头发,“你是个勇敢的女孩,但如果有任何问题,告诉我们,好吗?” 杰西卡点点头。 “夏洛克去哪儿了?”雷蒙德在杰西卡的身后张望了一番,大声嚷嚷道,“难道他还在警察局吗?” “噢,他回家了,”杰西卡不在意地耸耸肩,“我猜他已经找到了回家的方法。” “是吗?”乔安娜看起来有些失望,“我们甚至没来得及……” “好了妈妈,”雷蒙德打断了她的话,“下次可以邀请他过来,所以现在,我只想知道我是不是能上楼睡觉了?” 乔安娜翻了个白眼,雷蒙德大叫一声后一溜烟跑开了,躲过了马克意图打他屁股的动作。 杰西卡并不在意她被自己哥哥完全忽视了,事实上,雷蒙德这个样子令她松了口气。在离开之前发生了雷蒙德和乔安娜抱头痛哭那一幕,她原本以为回来会面对一片愁云惨淡,三个人默默流泪的场景,而现在这个家好像完全恢复了以往的秩序。 乔安娜也并没有解释什么,似乎默认了杰西卡知情的事实。而马克一贯的诙谐让杰西卡摸不准他的态度。 “雷蒙德不是不关心你,杰西,”他拍拍杰西卡的头,“只是他关心夏洛克多一点,而你们两人加起来也比不上他房间里的游戏机。” “我完全理解。”杰西卡心有同感地点头。 他们聊了几句今天社区里发生的这件大新闻,乔安娜不停地抱怨着“可怜的杰西宝贝”的不幸遭遇,马克则表示夏洛克打来电话的时候他快要吓死了,知道夏洛克用几句话把他安抚了下来。 “刚开始他说什么‘尸体’,我没有反应过来,”马克捂住胸口,表演着倍受惊吓的样子,“然后他就说有‘死人’,我才反应过来……我提出要陪你们一起,夏洛克说你和那里的警官很熟悉,让我们不要担心。而且他说……”马克咳了一下,“他说‘我会照顾好你的女儿的,先生,我会保护她的’。” “什么?”乔安娜瞪大了眼睛,转向一旁差点被呛到的杰西卡,“这是我想的那种吗?” 杰西卡放下水杯,脸颊开始慢慢发烫,“不、不知道……” “那时我在两种心情里摇摆,”马克神色复杂地感慨道,“有那么一刻,我好像是在婚礼上挽着你的手,正要交给一个才十几岁的小屁孩。而另一个瞬间,我多么渴望回到中世纪,拔出剑和这个卷发怪人决斗。” “夏洛克不是怪人,”乔安娜嗔怪地看了马克一眼,“他是个有礼貌的小伙子。” “我不在乎,”马克坚定地说,“他要抢走我的小女儿,我不能同意。” 乔安娜顿时被逗笑了,“那杰西应该很高兴这不是中世纪,否则她将一生都嫁不出去。” 杰西卡把埋在掌心的脸露出半截,忍不住插嘴,“可能你们都误会了……” “噢,杰西,”乔安娜一脸和蔼,“我也曾经年轻过,我知道那是什么样子的。” “我只希望你们能晚点结婚,”马克撇着嘴说,“我可不想那么早就把你的手交给别人。” “你可能不必担心这个……”杰西卡不禁扶额,然而她弱弱的辩解企图被两束了然的目光无情地镇压了。 墙上的挂钟显示现在已经过了十点,乔安娜和马克也面露倦色。他们互道晚安,各自回到卧室。杰西卡轻轻合上门,却没有离开,站在门边听着外面渐渐没有了动静。手握在门把手上,脚下却踌躇不前。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她几乎要怀疑自己的大脑能不能承受这么多的事,雷蒙德出柜了、无名尸体、威尔没死……还有…… 止不住的粉色泡泡从心里冒了出来,如笼罩在一场美妙的幻梦之下。夏洛克双眼发亮的样子还在眼前,她不禁怀疑自己的心理年龄永远停留在了十几岁,因此上帝才会让她英年早逝,重新变成一个热衷于妄想的青少年,然后和最不应该的人坠入了爱河。 杰西卡被自己的措辞吓了一跳。 这真的严重到“爱”的地步了吗?她突然觉得麦考夫从一开始就是对的,夏洛克不过是青春期的萌动而已,等到他长大以后可能会后悔自己如此草率的感情经历——甚至更糟——也许明天早上他就又变得冷冰冰的,重新成为正常的夏洛克了。 她完全分辨不出自己现在的心理,也推演不出最终会如何收场。而鲁莽的基因占了上风,进入这个身体以后所有的小心谨慎在这一刻化为乌有,她粉身碎骨的冲劲在此时又回来了。 杰西卡打开了房门,光着脚踩在走廊的地板上,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下了楼。 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东西在今天裂开了一道缝隙,即使有个声音在劝她这是个陷阱,但她还是选择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所以现在,她只是想听听夏洛克的声音,没有谁能阻挡她了。 杰西卡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看了看漆黑一片的楼梯口,拿起了听筒。 *** 家里很久没有人住,充满了灰尘的气味。 敞开的窗户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看来雷斯垂德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了。只是这断断续续的轮胎摩擦在路面上的声音怎么听都带着一股惊悚的情绪,似乎暗示了驾驶者的心理状态。 但他非常理解雷斯垂德的心情。在路上,出于不知名的信任,他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这位职业经验不足的新晋警察,而这让后者的某些信仰崩塌了,尤其是他详细地描述了几年前那场食人案的作案过程和背后的心理动机后。 他神色自若抛出一个个术语,不顾雷斯垂德越来越害怕的神情,不厌其烦地深入每一个细节。毕竟这几年他做了不少功课,而雷斯垂德只是草草地看了看卷宗。 没有死去的威尔再次作案,在沉寂了好几年之后用最明显的手法向世人宣告,“我回来了”。 当时雷斯垂德像听鬼故事一般捧场地尖叫了一声,非常娘炮。 但其实他并没有说实话。 威尔不是向世人宣告,而是向某一个特定的人宣告。而基于这具尸体出现他暂住的街区并只少了一只胳膊,他非常确定这是对他一个人的宣言。 房间里很黑,他却懒得开灯,坐在黑暗里等待着。理智告诉他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是不会这么快就现身的,但直觉却让他心怀一丝期待。 一定、一定会发生什么事的——他这么想着,手撑着下巴闲散地坐在那里,内心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警惕的目光在门窗处扫来扫去。可没想到的是,电话铃声却突然响起,恼人的声波顿时充盈在空气中。 这并不是他预想中会发生的事。但电话锲而不舍地响了十几声,他只能在心里过了好几遍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他会听到威尔的声音吗?或者是下一个受害者的遗言?他默默看了一眼报警器所在的位置,拿起了听筒。 “夏洛克,”一个柔柔的女声叫着他的名字,“你睡了吗?” 他提着的心啪嗒一下掉了下去,随即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显而易见,没有,”他略带讽刺地说,“但不妨碍这是个有意义的好问题。” 那边传来一声压低的轻笑,“所以……谢谢?” “不客气。”他干脆地回答道。 杰西卡似乎又笑了,还像做贼一样捂住了嘴。他几乎能透过电话线看到她皱起的鼻子和弯弯的眉毛。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只有呼吸拍打在话筒上发出的沙沙声。如果几天前有人告诉他会变成这样,他一定觉得这个人疯了。 有些事发生得太突然、太快了。 “知道你到家就好了,”杰西卡说,“我只是想打个电话问问……呃,仅此而已。” 他“嗯”了一声,犹豫着要不要说点什么,像肥皂剧里演的那样。 一般的人会说些什么?足球队里的男孩们只会嘴炮,炫耀自己女朋友的“本事”,他从未见过那些表面上亲热的情侣们私下的样子。而他的父母呢,据麦考夫说他们曾经有过那么一个“让你想要离开英国的恩爱时期”,他很高兴自己从未经历这些。唯一一次他偶然见过雷蒙德和他的嬉皮士男友,各方面似乎都有过之无不及,他并不觉得这有普适性。 “噢该死,是雷蒙德,”杰西卡突然诅咒了一声,“抱歉,我得挂了,晚安夏洛克。” 那边一个尖锐的男声叫嚣了一句“你在跟谁说话”,电话就被挂断了。 在嘟嘟的忙音中,他呆呆地看着话筒,好几秒钟才缓过神来。 “晚安。”他嘟囔了一声,放下了电话。夜深了,郊区的晚上格外寂静,他站起身,漫无目的地在房子里游荡。如果是他选择在这个时候潜入自己的家,他会选择从窗台档板爬上阁楼,除此之外别的地方都连接了报警系统。他了解威尔已经年纪很大了,这不一定是个好的选择。但是“绝不说绝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他从阁楼下来,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可茶几上静静地躺着一个白色的信封。 . 第65章 第六十三章 雷斯垂德避开格子间其他同事的耳目,偷偷摸摸地把最新出炉的尸检报告塞到公文包里。夏洛克对于这个来之不易的资料共享待遇还是十分不满,但只是雷斯垂德能做的全部了。 何况局长是在接到了两个分别来自曼彻斯特和伦敦的电话之后才松了口。只是在尸体发现后不久媒体就听到了风声,不知怎么的挖出了上次“无脑尸体”的事,一时人心惶惶,这个时候爆出警察局求助一个中学生的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于是雷斯垂德只能用这种方式给夏洛克传送最新的信息——像个真正的间谍一样。 在午后的骄阳下,雷斯垂德开了近一个小时车才到夏洛克家。每每看到这幢掩在丛林中的房子,他就会在心底嘀咕着这一家人肯定是什么自然爱好者或者隐士。 但夏洛克显然不是其中任何一个。 前门没有关,雷斯垂德试探性地敲敲门,没有得到回应就索性走了进去。入目是一片凌乱的场景,微波食品和快餐盒堆在茶几上,白花花的纸张摊了满地。而一切的始作俑者夏洛克翘着二郎腿窝在单人沙发中,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纸。 “呃,咳咳,”雷斯垂德清了清嗓子,提醒对方自己的存在,“你好吗,夏洛克?” 夏洛克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无动于衷地转开了视线。 “所以……”雷斯垂德挠挠头,继续说,“看起来你这几天比较充实,对吗?” “给我。”夏洛克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纸,朝他摊开手,“不管你带来了什么没用的东西。” “事实上,还挺有用的,喏,尸检报告。” “有没有用取决于它的结论。”夏洛克接过文件夹,随手放在一边,没有表现出半点兴趣。 他又沉浸在了他自己的世界里。雷斯垂德尴尬地搓了搓手,不自觉开始环顾四周。这些天夏洛克似乎是陷入了瓶颈期,眼底一片青黑,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让人担心。 “你该少吃点垃圾食品,”他犹豫了一下说,“这会让你更加没有精神的,而且我很惊讶你还能叫得到外卖,在这个地方。” 夏洛克冷哼一声,“那是我出去买的。” “好……吧。”雷斯垂德安静了一会儿,“其实你可以住在我……” “不,”夏洛克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不可能。而且如果你没有其他与案情有关的事的话,门在那边。” “……”雷斯垂德张口结舌,顿时有些气恼,“这不公平!你从来不透露向我任何发现、结论,却抱怨我没有和你讨论案情!” “我没有抱怨,”夏洛克头也不抬地说,“只是一个提醒。” 雷斯垂德站在原地,突然意识到自己被一个被他小好几岁的孩子嫌弃了——而他竟然束手无策!他气愤地转身,刚迈出一步就差点被地上的纸箱绊倒。 “小心点,警官,”夏洛克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别弄坏了我的资料。” 天啊,他真是个恶魔! 雷斯垂德在心里咒骂着,大步地走到门口。屋外阳光灿烂,和室内的沉闷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他一步一步重重地踏在石子路上,而脚底被硌到的疼痛让他冷静了下来。 他为什么要和一个孩子生气?何况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这个古怪的天才。 雷斯垂德站在车前,回头望望那幢孤零零的房子,想起了里面一团糟的环境和形容惨淡的夏洛克,顿时一阵油然而生的同情冲淡了此刻的愤怒。尽管如此,他好像也并不能做什么,不是吗? 雷斯垂德摇摇头,叹了口气。他最后看了一眼夏洛克的方向,拉开车门。 等等,有什么不对。 他只觉后颈一凉,立马转过头去看,而眼前的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茂密的树林里好像有一双眼睛,在死死地盯着他。 手慢慢移动到腰间,武器带来了些许踏实。雷斯垂德警惕地往丛林里走了几步,脚下的树叶嘎吱作响。 他看看脚下的枯叶——如果躲在这里的话,是不可能不发出声响的…… 雷斯垂德这么想着,手渐渐放了下来。他返回到路边,可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始终如影随形。 *** 杰西卡最近几天没有出门,一半是因为她没有什么活动,一半是因为家里的访客络绎不绝——不知道谁把她发现尸体的消息传了出去——这些惊讶畏惧的人们都想从她这个“知情人”这里打听点□□。 于是她干脆谎称自己惊吓太过需要休息,免得马克每次都要从医院赶回来打发这些不请自来的人。 可是经过几天的闭门不出,加上这是个这个娱乐匮乏的年代,杰西卡很快就觉得自己要憋疯了。尤其是想到威尔还在逍遥法外,现在可能正对一个无辜的人下手,她就坐立难安食不下咽。 然而她什么都做不了。 几天前杰西卡曾偷偷地暗示过雷斯垂德她想要参与调查的意图,和她预想的一样被拒绝了。 “这次和上次不一样,”雷斯垂德支支吾吾地说,“上次我是负责人,可这次是局长亲自负责的。” 接着他在电话上倒了半个小时的苦水,什么被局长骂啦被夏洛克压迫啦之类的,这副可怜的样子让杰西卡不得不表示十分理解他的苦衷。 总之她又变成了无所事事的状态,直到艾玛终于答应了来“探望生病的她”。 此时杰西卡正捣鼓着艾玛带来的几盘录像带,“好像这些我都看过了……” “不可能,”艾玛跳了起来,“这是前几天才出的新电影!” 什么新电影对杰西卡来说,都是老电影。 “好吧好吧,”她放下录像带,“不管怎样,谢谢你来看我。” “没问题,”艾玛耸耸肩,“正好我能趁机摆脱一下免费保姆的责任。说起来,看看你自己……”她指着杰西卡的拨到一侧的长发和宽大的家居服,“你这个样子好像是放弃自己了,难道你已经丧失了对夏洛克的兴趣?” 杰西卡低下头看看自己,她正盘腿坐在地上,头发因为缺少打理尾部开始分叉,一旁的茶几上摆着吃了一半的巧克力,看起来的确魅力全无。 “不管夏洛克是什么魔鬼,他是个男人,”艾玛说得头头是道,“而男人都喜欢同一套东西,不包括发福的小腹。” 杰西卡忍不住伸手摸摸自己的肚子,还好,没那么严重,但是,“我并不想要取悦夏洛克……” “我知道,但你难道不想让夏洛克喜欢你吗?”艾玛翻了个白眼,一针见血地说,“区别是什么?反正都是讨好某个人。” “但是,”杰西卡想了想,“但是爱情不就是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只爱……呃,你的灵魂吗?” “天哪杰西!”艾玛震惊地看过来,“没想到你这么幼稚!” “什么?”杰西卡有些尴尬地分辩道,“难道大家不都是这么想的吗?” “当然不了,”艾玛瞪着眼睛,“你看看学校里的艾琳娜和杰克、丽兹和理查,包括你哥哥和埃莉诺,哪一对是灵魂伴侣?” 杰西卡不禁发现艾玛说的对,只好低下头闷闷地说,“我只是在爱情上有更高的期待而已……” “我明白了,”艾玛又翻了个白眼,“你就是这个时代的朱丽叶,希望未来的男朋友能为你殉情之类的。噢可怜的夏洛克·福尔摩斯,我感觉他可能必须付出点什么了!” “不是的,”杰西卡讪笑,“只是,呃,我不需要他为我付出什么,只是……”她酝酿了半天也没说出下一句来,“反正……” 反正什么呢?她想了想,发现她的要求基本就是……没有要求。 杰西卡有些心酸地发现,在现在的处境下,她不仅没有占上风,还根本就是别无选择。如果夏洛克厌烦她了,他可以离开。如果她某一天不再喜欢夏洛克了……有这么一天吗?她不知道,可她必须牢牢地跟着夏洛克,除非她不想活了。 “杰西,”艾玛小声叫了一声,“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杰西卡晃晃脑袋,“可能是在家里闷得太久了。” “那我们出去吧,”艾玛对自己的提议十分兴奋,“去市里购物!你也该做个头发了!” 杰西卡思索了半刻,这个时候应该不会在路上被社区的好奇人士碰个正着,更重要的是她的确很久没有出门了。 于是当艾玛拉着她去换衣服的时候,她也就顺从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还是每天只能写3000字……小黑屋都没用…… 对了提前说一下~~作为一个没有大纲的作者(哎……永远的痛)想写的不想写的都写了一堆,但是最后一个大事件写完以后,这篇文差不多就要结束了,不然就只能灌水了……以后的故事可能会用几篇番外来概括一下,先不立flag了,到时候看情况具体说 总之感谢大家的滋瓷~么么~不知不觉都快三个月了(而笔下的男女主人公好像感情进展不久(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ps感谢【熙】【墨长安】【拥有魔力的魔栗】三位宝宝的雷~~love ya all~~ . 第66章 第六十四章 “我忘了我的眼镜了!” 走到门口,艾玛突然大叫了一声,一把抓住杰西卡正要关上门的手腕。 “我在外面等你。”杰西卡无奈地让开路,看着艾玛风风火火地返回室内。 正午的阳光灿烂得让人眩晕,杰西卡顺着车道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一小块树荫底下。冷不防道路旁出现了一个人影,被黑色长裙包裹得严严实实,像一个鬼魅般的影子。 杰西卡被吓了一跳。她看了看四周,几乎空无一人,而这时黑影恭敬地向她躬了躬身。 “哈里斯小姐,日安。” 黑影向前走了几步,让杰西卡看清了她略显枯槁的面容。 这是乔瑟夫家里那个奇怪的女佣。 “温迪?”杰西卡犹豫了半晌,“你在这干什么?” “主人差我来邀请你,”温迪机械地说,“他想见你。” “什么?”杰西卡皱眉,“你是说乔瑟夫吗?他不是还在……” “不,”温迪垂着头,冰冷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是主人。” “什么?”杰西卡疑惑地问道,“难道是……?我以为莱克特先生的身体状况……” “别问了,哈里斯小姐。” 杰西卡看着面前的温迪终于流露出一丝情绪,她抬起头,一双大大的黑色眼睛镶嵌在深陷的眼窝里,那阴鸷的目光让杰西卡不禁打了个冷战。 “我的朋友在里面,”杰西卡指了指半开的房门,脚下不停地向后退,“我得和她打个招呼……” 温迪的表情越发阴沉,杰西卡转身就向门口跑去。 “没时间了,小姐。” 随着一声闷响,杰西卡脑后传来一阵巨大的疼痛。尖叫声被扼制在舌尖,恍惚中觉得自己被一双干瘦的手拖着,粗砺的石子划过皮肤。 “杰西!杰西!” 有人在叫她,但她发不出声音。 艾玛,我在这。 嘶哑的呻~吟根本不像是人类发出的,杰西卡拼尽了全力,终于还是彻底晕了过去。 *** 雷斯垂德坐了足足一上午,一步也没迈出过这个小小的格子间。大量的人名、地点及它们之间的关系在他脑海中搅成一团,拼成一个冷冷的嘲笑表情。 他苦恼地叹了口气,拖着脚步去倒了一杯咖啡,在路过拐角处的时候发现米勒警探正在打电话,可不同于平时的样子,他捂住了听筒低声说着什么,还瞪着铜铃般的大眼警惕地环视周围的环境。 雷斯垂德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迷惑不解地看着这一幕,直到下一秒钟米勒警探发现了他的注视。 米勒绷着脸,“啪”得一声挂了电话,“你在这里干什么,格雷格?” “没什么,”雷斯垂德扬了扬手里热气腾腾的咖啡,“只是路过。”接着他好奇地问道,“你……在和谁打电话?” “不关你的事,雷斯垂德,”米勒傲慢地说,捋了捋头顶稀疏的头发,“你应该多关注自己手里的案子。” 这句话透着酸意,看来米勒还对局长这个连环杀人案交给雷斯垂德的决定耿耿于怀。 “好吧,先生。”雷斯垂德不在意地耸耸肩,几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恰好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 “你好,这是格雷格·雷斯垂德。”雷斯垂德把听筒放在耳边,一转身发现米勒还站在那里打量着他。 “警官,我是艾玛!”背景的喧哗凸显出来一个调拔得很高的女声,“杰西卡她……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雷斯垂德握紧了电话。 “失踪了、消失了、没有出现!”艾玛尖声叫道,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你们快派人来救她!” “你确定她不是没告诉你她去哪儿了吗?”雷斯垂德问道——米勒的视线还在不时地飘过来——他下意识转了个身背靠在桌子上,“她离开有多久了?也许她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不可能!”艾玛大声地咒骂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混蛋!可杰西她不是这种人!她说在外边等我,你懂吗?但是我出来以后她就不见了!什么都没有留下!我已经让社区里的人把附近找遍了!” “好好,你冷静下来,”雷斯垂德挠挠头,意识到事情比他想象中的更严重,“我马上就过去,好吗?你在杰西卡家等着。” 艾玛嘟囔了些什么,然后不情不愿地道了谢,背景的嘈杂也安静了一些。雷斯垂德把电话放下,准备立刻去局长办公室汇报这件事,刚走了几步却被一只肥厚的手拦住了。 “发生什么事了,格雷格?”米勒满脸堆着虚伪的关心,咧开嘴笑道,“你可以先告诉我。” 雷斯垂德把米勒从上到下审视了一遍,慢吞吞地开口道,“上次发现寇斯克尸体的那个女孩,她失踪了。” “噢,那个女孩,”米勒轻蔑地笑了一声,“青少年!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也许你不应该这么肯定她失踪了。” “不关你的事,米勒。”雷斯垂德看了一眼手表,失去了和人辩论的耐心。他绕过米勒,径直往局长办公室走去。 米勒锲而不舍地跟了上来,雷斯垂德没有理他,只是简单地和局长说明了情况。 “当然,杰西卡·哈里斯是重要的证人,”局长点点头,“但也不能排除她贪玩的可能性……” “我和格雷格去找她,”米勒抢在雷斯垂德前面说,“我们会非常低调的。” 低调意味着不足的人力和受限的行动,雷斯垂德顿时恼了,他狠狠地瞪了米勒一眼,“可是……” “就这么定了,雷斯垂德,”局长意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米勒是个有能力的帮助,这个节骨眼上我希望闹出什么让市民们兴奋的话题。” “外面有个杀人狂,”雷斯垂德咬着牙反驳道,“很有可能杰西卡·哈里斯就是被‘食人魔’……” “不可能,”局长不耐烦地挥挥手,“犯罪画像上说食人魔更偏好成年人,总之我已经做了我所能做的。” 米勒得意洋洋的样子让雷斯垂德气得牙痒,他愤愤地推门而出,叫上了几个交好的同事。局长沉着脸站在门口默许了这一切,他给米勒交代了些什么,大概就是注意媒体影响之类的。米勒谄笑着点头,而转头对上雷斯垂德他们,就瞬间换了一副高傲的面孔。 雷斯垂德在心里咒骂着,一步不停地去往停车场。 **** 杰西卡醒来的时候,天色似乎已经一片漆黑。 这是已经到夜晚了吗?她迷迷糊糊地想着,想要揉揉酸涩的双眼,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捆在了一起。 杰西卡这才慢慢回想起了昏迷前发生的一切,她被温迪打晕了,对吗?那她现在在哪儿? 不止双手,双腿也在脚腕处被绳子绑在了一起。她挣扎着坐起身,强忍着酸痛摸索着。手下是冰冷的地面,似乎覆盖着厚厚的尘土。 水泥地?很少有人来? 周围是浓重得吞没一切的黑暗,在视力丧失作用的情况下,杰西卡只能屏息静听。 但这里寂静得不像人间,像是身处在真空中,一切外界的声波都被屏蔽了,只有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和近乎于抽泣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 这些都来自于她自己的身体。 却让她毛骨悚然。 她在哪里?她会死吗? 前所未有的孤寂蚕食着杰西卡最后一片理智,她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像浅滩上濒死的鱼。空气中的氧气似乎也被这可怖的黑暗吞噬了,只剩下细若游丝的氧分子散布在她的鼻尖,延续着她苟延残喘的生命。 呼吸,杰西卡。呼吸。 可她的肺叶要爆炸了。 咔嚓一声,然后是门轴转动的巨响,好像是什么机关被打开了。一股干燥的气流冲到杰西卡脸上,她大声地咳嗽起来。 又是吱嘎一声,似乎什么东西碾过了地面。 杰西卡此时已头晕目眩,她大口大口呼吸着这来之不易的氧气,胸口不住地起伏着。 “很高兴见到你,哈里斯小姐。” 在巨大的震惊中,杰西卡喉咙一紧,咳嗽声再次充斥整个空间。 不速之客耐心地等待着,直到杰西卡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气管一抽一抽地,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那个声音说道,随即自己笑了出来,“抱歉,我想我们现在相互看不到。” 这远远称不上第一次见面。 这是威尔。 杰西卡感觉面颊上湿湿的,眼泪顺着眼角像关不住的洪水往外流。 “你在哭,对吗?”威尔的声音很温柔,像以前一样,“别这样,孩子,我不会伤害你的。” 天哪,天哪。杰西卡想尖叫,却除了沙沙的摩擦声外发不出任何声音。 “很遗憾我们不能好好地、正式地见面,”威尔继续说,“但相信我,我没有任何办法。” “你想做什么?”杰西卡终于艰难地说出了一句话,抖得厉害的尾音让她内心的恐惧暴露无遗。 “恐怕我不能说得太明白,”威尔说,“而且这是为了你好。毕竟……”他呵呵笑着,没有说完,而是换了个话题,“我想差不多了,我该离开了。” “等等!”杰西卡匍匐着向声音的来源挪去,“等一下,为什么是我?因为我发现了尸体吗?” “当然不,你以后会知道的。” “你会杀了我吗?”她大声说,“像其他人一样?” 门轴转动,机关似乎又合上了,世界再次陷入一片宁静。 除了绝望,什么都没留下。 . 第67章 第六十五章 艾玛的第四个电话打给了夏洛克。 她对夏洛克的能力没有那么多神乎其神的想象,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怪胎的确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而夏洛克也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急急地嘱咐她保护现场之后,就撂下了电话。 艾玛乐观地觉得他应该马上就会赶来了。 只是……她心虚地看看这一众热心的邻居在杰西卡家门口来来往往,只怕这个现场已经被毁了。 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艾玛懊恼地打了自己的脑袋一下,还是上前去疏散了人群。 最先回来的是杰西卡的父母,他们前后脚到达,在众人七嘴八舌的叙述下了解了前因后果。不知哪个白痴多嘴说了一声“连环杀手”,哈里斯夫妇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几乎要昏厥过去。 “连环杀手一般会挑选特定的类型。” 远远地传来一声坚定的话语,艾玛跟着众人一起转头望去,雷斯垂德警官正一脸严肃地朝这边走来。 “相信我,杰西卡不是他的类型。”雷斯垂德坚定的眼神瞬间把哈里斯夫妇安抚了下来,艾玛也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是的,也许哈里斯小姐一会儿就出现在你们面前了呢,”一个大腹便便的警察从雷斯垂德身后走上前来,嬉皮笑脸地说,“她可能像这样,‘爸爸妈妈,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我只是去见一个男孩’。”他矫揉造作地模仿着小女孩的口气,那浑不在意的样子真让人恶心! “杰西不是那样的人!”艾玛愤怒地大声嚷嚷,“你这个混蛋!” “哇喔,”警察后退了两步,翻着肥厚的嘴唇笑了,“小心点,小女孩。” “闭嘴吧,米勒。”雷斯垂德瞪了他一眼,伸手拦住了出离愤怒的艾玛,“我也不相信杰西卡会无缘无故地消失,只是为了好玩。” “当然。”哈里斯夫妇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地忽略了米勒,转而和雷斯垂德讨论起了目前的情况。 人群的中心也随之迁移,大家有志一同地把米勒隔绝在了圈子外面,而米勒也并不气恼,只是不屑地撇了撇嘴。 混蛋! 艾玛故意冲他翻了个白眼,然后向雷斯垂德仔仔细细地描述了一遍前后经过。 “我出来以后,杰西卡就不见了,我沿着路左右两边都各走了大约五百米……附近都没有,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雷斯垂德认真听着,时不时发问,这严厉的样子和他平时大相径庭。而艾玛完全了解这背后的寓意——当雷斯垂德一筹莫展时,他就会格外严肃认真——这让艾玛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她磕磕巴巴地把事情说完,就和大家一起齐刷刷地盯着雷斯垂德。在这巨大的压力下,雷斯垂德的嘴唇抽了一下,他揉揉太阳穴,简单地说,“我怀疑可能是乔瑟夫·莱克特家人的报复,所以来的路上已经派人去了乔瑟夫家,他们会实时监控那里的。” 这个回答显然并不能让众人满意,连好脾气的马克都皱起了眉头。艾玛还从没见过哈里斯先生发火呢! 雷斯垂德强硬地驱散了不相干的人,只留下了她、哈里斯夫妇和几个据说有见过杰西卡的人,但他们基本上都说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甚至有人坚持说早上□□点看到了杰西卡,胡扯的程度让艾玛大为“佩服”。 “我在接近中午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慢悠悠地说,“不光是因为她是个陌生人,不光是,毕竟这不是过去了,不像那些以前的日子,基本上没有陌生人,现在……” 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艾玛忍不住催促了一下,反而让老人茫然了半天,好久才找回自己的思绪,“……她很奇怪,像是我们以前的人,她穿着一条黑色长裙,现在没有年轻人会那么穿了……” 雷斯垂德警告地看了艾玛一眼,艾玛咬住了舌头,让疼痛缓解内心的焦灼。 “……她从门前走过,像个游魂……你知道,没有人在这里步行,除非他们在运动,总之,我就多看了她几眼……” “等等,”这次是雷斯垂德打断了他,“我……” 他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跑向了警车。米勒正好坐在驾驶座上——随时准备离开似的——他们争吵了几句,雷斯垂德拿着一份文件匆匆地跑了回来。 “是这个人吗?”他举着一张照片,放在老人眼前。 “是的,”老人颤颤巍巍地把照片推远,端详了一会儿,“我想是的,她让人印象深刻。” “这是谁?”哈里斯夫人问道,又往丈夫的怀里缩了缩。 “乔瑟夫·莱克特的监护人,”雷斯垂德低下头,“更准确地说,是家里的佣人,或者管家。” “女佣?”哈里斯夫人疑惑地说,“这是一个怎样的家庭啊……” “正是这样,”老人意料之中地点点头,“她就像是我们那个年代的……” 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划破长空。 艾玛一惊,发现一辆丰田恰好停在了警车的车头前,间隔不到十厘米,几乎就要撞上了。 米勒的诅咒接连不断地响起,他一定是被吓到了。然而肇事者并没有理会他,只是打开车门径直往这边走来。 “夏洛克!”哈里斯夫人第一个反应过来,“你怎么来了?” 来者的神情像平常一样平静。他抿着唇向众人微微点头,一语不发地越过了他们,专心致志地在道路两旁搜寻,时不时蹲下身捻起什么放在鼻尖。 “夏洛克……”艾玛才跨了一步,就被雷斯垂德拉了回来。 “给他一点时间。”雷斯垂德说,目光紧紧地跟随着夏洛克的一举一动。 如果是平时,艾玛绝不会轻易地放过他,但是现在,她不得不撅着嘴站在原地。 哈里斯夫妇看上去有些疑惑,但在雷斯垂德肯定的眼神下也没说什么。 夏洛克动作很快地从门口转到了房子的侧面,这此过程中雷斯垂德先把几个“目击者”劝走了,然后就一心一意地等待着夏洛克的结论。 说实在的,对于一个专业的警察来说,这是不是有点太不劳而获了? 而艾玛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她的心情随着夏洛克时而紧皱时而舒展的眉头上下起伏。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一瞬间,夏洛克突然开口了。 “这是个女人,不超过五尺五,”他一字一句地说,“她拖着杰西卡在这里躲了一下,”他指了指房子侧面的灌木。 “天啊,我应该到这里来的……”艾玛喃喃道,“原来她就离我这么近……” 哈里斯夫人握住了她的手,让她的眼睛不由地发酸。 雷斯垂德急忙上前给夏洛克看了那张“女佣”的照片。夏洛克没有任何惊讶地点点头,三两步走到车道上,“这里的脚步太乱了……她怎么把杰西卡运到车上的?”他狂乱地来回踱步,双手揪着头发,“车停的很远……” 这样子真的很吓人,雷斯垂德噤若寒蝉地站在一边——也许艾玛自己也一样。 “夏洛克……”哈里斯夫人犹犹豫豫地叫了一声,“你……” “轮椅!”夏洛克突然说,可眼中的兴奋只持续了一瞬就暗淡了下去,“轮椅……” “据我的同事说,”在这片压抑的沉默中,雷斯垂德适时地插嘴,“乔瑟夫·莱克特家没有任何动静,没有人进也没有人出,但我们已经在申请搜查令了……” “我要去那里。”夏洛克说,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一个陈述句而非疑问句。 “我送你去。”哈里斯先生主动提议,并立刻就拉着他走到车前。 而在艾玛固执的眼神中,哈里斯夫人败下阵来。 “虽然我仍然觉得你不应该参与这些但是……你是个好孩子,”哈里斯夫人叹息道,“杰西卡很幸运有你这个好朋友。” 真的吗?但是她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好。 如果她能更警惕一些…… 艾玛把呜咽声吞进肚子里,伸手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作者有话要说: 总之就是……咋说呢……断更是一种瘾…… 真真真抱歉……其实作者菌快开学了,也会越来越忙,但主要还是懒,懒癌晚期_(:з」∠)_ 以后还是尽量日更,如果没日更的话应该是返校/换寝室/学校有事 还是感谢大家的耐心~爱你们哟~ . 第68章 第六十六章 这里应该是一个地下室。 潮湿阴冷,寂静无声。但当杰西卡冷静下来以后,还是偶尔能听到从上方传来的震动声。每隔一段时间,门会打开一次。威尔有时会说话,有时却不会,但杰西卡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二战的时候,”某一次他说,“不同于那些贫苦家庭廉价的金属瓦楞防空洞,这里的主人亲自设计了一个深埋于地下的大型‘潜艇’,是的,他被告知这是潜艇所用的材料……某种神秘的合金……” 威尔的陈述永远是慢条斯理、不疾不徐的。他停留的时间并不长,但每次不管讲到哪里,都会准时离开,直到下次再继续说下去。 “但是他忽略了一点,”再一次地,威尔出现了,“至关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空气,也许你已经猜到了,这也是我必须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我给你带来空气,但不奢望你的感激……” “为什么是我?” 杰西卡的头抵在地上,眼睛在黑暗中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一丝光明。可是没有,没有光明,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威尔低低地咳了一声,避重就轻地说:“我们会讨论这个的,但不是现在。总之,这个地方在战争中没有派上任何用场,直到上一个主人无意间发现了这里……” 他的话戛然而止,随着门轴的转动,杰西卡再次被抛弃在了宇宙的边缘,像一颗快要陨落的星辰,信心、耐力和求生欲已摇摇欲坠。 她快要被逼疯了。 威尔没死已经从单纯的怀疑变成了确凿无疑的事实。身处于这个巨大的“潜艇”里,杰西卡不可能再存有一丝的侥幸心理,认为威尔会放她走,或者,有人会来救她。 有人会来救她吗?她模糊地想着,带着对氧气和食物的渴望陷入了浅浅的梦境。 机关又开启了,一声闷响如同平地惊雷,把这几近凝固的寂静撕扯出了一道伤口。杰西卡睁开眼睛,似乎看到流光一闪而过。 是手电筒吗?她勉强抬起上身,可眼前又变得漆黑一片。 “你在哪里吗?”她大声说,嘶哑的嗓音像是玻璃划过砂纸,“如果在的话,说些什么。” 威尔似乎笑了,杰西卡眼前浮现出他笑的场景,眼珠温和地直视她,脸颊上是纵横交错的沟壑。曾经的她把视为岁月变迁的痕迹,而现在她只能看到这背后滔天的罪行,和无辜冤魂的哀嚎。 “你比大多数人有勇气,更冷静,”威尔慢慢地说,“但也许只是因为你知道得太少,关于我,关于这个地方。因此,请允许我继续讲下去……” 如果可以的话,杰西卡想堵上耳朵。 “上一个主人性情暴躁,却有一个同样暴躁的儿子,他的儿子有着所有小男孩的缺点,叛逆、冷酷、爱恶作剧……” 威尔似乎很享受这种另类的折磨,给本就紧张的气氛加上恐怖的砝码。即使没有得到反馈,他也乐在其中。 “……当他想起自己的儿子时,那具小小的身体已经失去了温度,就在我现在的地方。他双目圆瞪,手还死死地抓着门把,僵硬得让他的父亲都无法……” “咳,等等,”一直安静的杰西卡插嘴道,“我不知道谁告诉你这个故事的,但是缺氧会最先使小脑死亡,这意味着行为不受控,所以更大的可能是他会栽倒在地上,而不是像恐怖片里一样死不瞑目。” 那边足足沉默了好一会儿。她不知道威尔曾经有没有被如此直接地拆穿过,但她非常想看看他现在的表情。 “你是对的,”威尔很快恢复了风度,“我不该拿这些道听途说的传说来博你一笑。但你的知识领域让人震惊,哈里斯小姐,我竟然不知道现在的淑女教育包涵了这些内容。” “噢,谢谢,”杰西卡露出一个没人能看到的假笑,“我从十万个为什么里看来的。” “那很不错。”威尔的称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敷衍,杰西卡敏锐地感觉到他又要离开了。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她问道,“让我在这里窒息而亡,像那个可怜的男孩一样。” “你我都知道,”威尔说,“我不会杀了你,否则你现在应该更激动一点。” 杰西卡一怔,她想了想,发现她的确没有想过威尔会真的杀了她。 “那么放我走,”她试探道,“每次下来一定很累。” 回答她的是门关上的响声。 威尔急着去哪儿? 杰西卡隐隐约约抓住了什么,却瞬间又消失在脑海里了。 **** 车上的静默令人压抑,但和艾玛心中越来越深的恐惧比起来,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她坐在后排,望着半开的车窗默默啜泣。这是平生第一次她哭的时候没有人来安慰,而这让她十分感激。说实在的,她到现在都没有失控地大吵大闹的事实已经让她觉得快要被自己的冷静折服了。 但和车里的其他人相比,这也不算什么。 哈里斯先生反复地问着乔瑟夫事件的前因后果,他似乎知道只知道强/奸的部分。而相比之下哈里斯夫人就完全一无所知了,甚至还打起精神劝艾玛不要自责。这时她明白过来,这对夫妇根本不知道杰西卡可能面对的是来自变态杀人犯亲属的报复。 于是艾玛和夏洛克心有灵犀地没有再提这个话题。 夏洛克表现得很冷静,也过于冷静了,换做平常的时候艾玛一定得和他吵一架。看看吧,他面容冷淡,毫无波动,有条有理地说着自己的发现,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好像握着杰出贡献奖杯在发表获奖感言。 他就一点都不害怕杰西卡出事吗? “……这个叫温迪的女人应该和杰西卡认识,她力气不大,需要依靠工具……但如果她要杀死杰西卡,就没有必要费时费力地把她带走……很大的可能,杰西卡现在很安全……” 艾玛简直能想出无数条可能来反驳他,如果温迪想要好好折磨杰西卡呢?或者要不着痕迹地把杰西卡带到荒郊野外,伪装成意外呢?夏洛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拙劣了? 她咬着手指让自己别哭得太大声,心里不停地咒骂着乔瑟夫、温迪和夏洛克。可哈里斯夫妇的确渐渐地放松了下来,似乎真的相信了夏洛克的托词。 艾玛扭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夏洛克,后者缓慢地和她对视,脖颈机械地转了一个角度。在微弱的光线中,艾玛被那双空洞的眼睛吓了一跳。 瞬间什么埋怨都抛在脑后了,她只想问问夏洛克是否还好,毕竟在他、雷斯垂德和那个混蛋米勒之间,现在唯一能靠得住的人是谁显而易见。 车停在了路边,若不是夏洛克要求在附近绕一圈,他们早该到了。夏洛克第一个下了车,却向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等后面那辆警车停在他面前。 艾玛站在车旁,有些困惑。紧接着哈里斯夫人也问道:“夏洛克去干什么了?” “可能在和警察先生们确定一些事吧,”哈里斯先生说,“他的沉着让我羞愧,我不敢相信世界上有这么沉稳的年轻人……” 他没说完,因为夏洛克一把把米勒从车里揪了出来,转眼间手里多了把枪,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前就抵上了米勒的脑门。 “啊!”不知谁发出了一声尖叫,可能是艾玛自己。 “夏洛克,你在干什么?”雷斯垂德摸摸空荡荡的腰间,着急地上前要劝夏洛克,被冷冷的一瞥吓退了。 “你是个叛徒,”夏洛克的手臂笔直地举在空中,对面是抖如筛糠的米勒,“或者用你自己的话,是个‘间谍’。”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米勒虚弱地说,一动也不敢动,“先放下枪,好吗?我担心这会走火……” “如果会的话,贯穿你的大脑也不算浪费子弹,”夏洛克故意用枪口点了点米勒油腻腻的脑门,“我早该想到你和乔瑟夫、温迪是一伙儿的,在你上次阻拦我去见乔瑟夫的时候,还有你审问我的时候,你刚和温迪见过面,对吗?现在,告诉我,杰西卡在哪儿?” 米勒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认命似的举起了双手。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系列…… . 第69章 第六十七章 “我不明白,为什么温迪会帮你?” 又是一次短暂的“探访”,新鲜的气流冲散了笼罩在周围的霉味。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跪坐而发麻,背后的手已经失去知觉。但杰西卡还是面对门的方向正襟危坐,在机关打开的那一瞬间率先发问。 威尔和温迪怎么会扯在一起?这个疑问在上一个“小节”开始时出现在她脑海中,从此就像着了魔一样让她无比困扰。 对面没有声音,但杰西卡知道威尔就在那里。 “也许是我过于敏感了,”好一会儿,威尔才淡淡地开口,“但这好像在暗示我,你知道我是谁,还知道我和温迪没有关系。而这让我想到了一件事。” “什么事?” “从一开始,你就没有问过我是谁,反而一直在问为什么我要抓你。” 杰西卡怔住了。的确,她认得威尔,可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知道这一点。她飞快地在心理编织说辞,只是威尔似乎并不打算听杰西卡的解释。 “事实上,我请你过来,”他带着一贯的礼貌说道,“只是有一些好奇罢了。我早就听说了,你对夏洛克·福尔摩斯有着超乎想象的影响,我只想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听起来威尔对夏洛克的现状很了解,难道他这几年都在监视夏洛克吗? “你认识夏洛克?”杰西卡故作疑惑地问,“还很熟悉,对吗?” “曾经是这样的,”威尔没有多说,而是轻巧地转回了刚刚的话题,“所以,这就是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除此之外,刚刚的你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让我有些害怕。其实在这个年纪,无谓的恐惧也很少来造访我这个快要入土的老人了,只是我总觉得你知道的比我预想中的还要多,这让我非常费解。” 杰西卡咬咬牙,破罐子破摔地问:“那你和温迪是什么关系?” “我会告诉你的,”威尔向来温和的声音如今却带着一丝冰冷,“现在我真的要重新考虑一下了……” “考虑……什么?”杰西卡的心不住地往下坠。 “要不要杀了你。” 这像是一个不可更改的审判,随着威尔的离开而变成末日的丧钟。门“咔”得一声关上了,生机将被斩断的阴云立刻密布在了这个不大的地方。 杰西卡的手冷得像冰。她趴在地上,艰难地向门的方向挪动,撞上一堵冰冷的墙。她手脚不能动,只能用脸颊摸索着光溜溜的墙面,颧骨撞上了一个圆盘状的、坚硬至极的物体。 她想起了威尔那个故事,一个绝望的、濒死的男孩,挣扎着抓住了象征命运的门把,再也没有放手。 此时命运就贴在她的脸下,纹丝不动,对她的祈祷无动于衷。她从来都是上帝的弃儿,一次又一次从坟墓里重生的鬼魂,被死神捉弄不能寿终正寝的倒霉鬼。 可这一次,她还不想就这么结束。 杰西卡抬起酸胀的头颅,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突起的把手。头骨和金属碰撞发出闷响,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回音缭绕。 如果是丧钟,也要自己敲响。 她不断地砸着,做着最后一次抗争。门外似乎出现了有些响动,她不去想是不是幻听,只用尽全身的力气朝门上撞去。黏糊糊的液体从额头流下来,连带着意识也越发模糊,她终于体力不支地倒在地上。 咔嚓。 门开了,沙沙的脚步声传来,仿若天堂的仙乐,或者地狱的哀嚎。 一双枯瘦的手在杰西卡的鼻尖流连了一下,随即她整个人被拖拽着,脑袋撞上了什么东西,彻底昏迷了过去。 **** 艾玛根本不知道事情是这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在头顶手/枪的压力下,米勒吞吞吐吐地说出了整个经过。他是怎么在警察局遇到了温迪,刚开始被请求照顾乔瑟夫,但后来就演变成被胁迫做一些他不想做的事——比如通风报信、阻挠雷斯垂德的查案,他甚至还说了温迪给他的“甜头”,但那时艾玛被哈里斯夫人捂住了耳朵。 这不公平。她愤愤地想,和她同岁的夏洛克正在持有危险武器呢。 “别拖延时间了,”夏洛克没有因为米勒的坦诚而放过他,反而收紧了搭在扳机上的手指,“温迪把杰西卡带哪儿去了?” “我……我不知道,”米勒一抖,竟然跪在了地上,“她从来不告诉我这些……” “那你刚用对讲机给她报信的时候,”夏洛克平静地说,不顾雷斯垂德猛然震惊的脸,“她在哪?” “等等,什么?”雷斯垂德大声咆哮起来,“米勒!你这是渎职!不要告诉我这个频道上所有人都在那个温迪的监听下!” “我没办法……”米勒呐呐地说,羞愧地捂住脸,“但是她说她不会杀人的,她只是想给杰西卡一个教训……” 雷斯垂德已经崩溃地抱住了头,他立刻拿出对讲机,正想说什么,却被夏洛克一把夺过。 “和温迪说话。”夏洛克把对讲机放在米勒嘴边,另一只手依然拿枪死死地抵住米勒的太阳穴。 米勒额头上的汗不断地落下来,却不敢伸手去擦。他摆弄了一下对讲机,清了清嗓子,“呼叫费斯,呼叫费斯。” 连续叫了七八声,都没人应答。在一片嘈杂的背景音中,众人焦灼地等待着,哈里斯夫妇和雷斯垂德不断地交换着眼色,最终还是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只有米勒的喘息声格外凸显。 “我不会杀人,米勒。” 一个干涩却格外尖锐的女声突然传了过来。 米勒的手激动地颤抖起来,他结巴着说:“那杰西卡·哈里斯在哪?结束。” 没有回答,他又问了一遍,“杰西卡在哪?结束。” “她还活着。” 这答非所问的话惹恼了夏洛克,他抢过对讲机,“我会杀了米勒,说到做到。你最好快点告诉我……” “对讲机不是这么用的……”雷斯垂德一惊,立刻绕过被吓到屁滚尿流的米勒,走上前来按了几个按钮。 此时对面又有了声音。 这是均匀的呼吸声扑打在麦克风上的声音,一下一下的。艾玛有些腿软,手撑在车上喃喃自语:“那该不会是杰西吧……” “上帝啊!”哈里斯夫人捂住嘴泣不成声。 那边掐断了信号。 “至少我们有了一个好消息……”雷斯垂德似乎想让自己的声音轻松一点,可他整个耷拉下来的脸抵消了他的努力。 “那是我家。”夏洛克低着头,他的话和雷斯垂德的尾音叠加在一起,艾玛一时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你是说,你家?”哈里斯先生惊讶地看着夏洛克,“温迪在你家?” “现在是9点05分20秒,”夏洛克看了看手表,“我家的座钟每分钟的误差是多出百分之一,今天早上我把手表和座钟一起调成了电视里的报时,手表比座钟慢20秒钟,误差是多出百分之二。在温迪第一次说话的时候,恰好是最后一下钟声。钟声之间隔两秒……刚刚那一刻手表是……” 艾玛被一串数字震得云里雾里,只听到了最后的结论。 “这万分之一的巧合,那就是我家。”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夏洛克自己,都十分茫然,还没完全消化这个令人吃惊的信息。 雷斯垂德第一个回过神来,“所以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去你家。” 他拿出一个手铐把米勒铐在车上,不顾对方的求饶决绝地转身走了。艾玛吞下满腹的疑问,乖乖地跟在众人后面上了车。 早就听说过夏洛克住的地方很远,但没想到这么远。一路上哈里斯夫妇向雷斯垂德反复确认着杰西卡是不是真的没有生命危险,夏洛克一言不发,但艾玛能感觉到他笃定的眼神。而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她心中的希望之火也越扩越大。 夏洛克一定不能让她失望啊。 她双手合十祈祷着,平生第一次这么虔诚地歌颂上帝。 汽车转过一个路口,此时他们已经驶入了郊区,应该离夏洛克家不远了。说实话艾玛从来没来过这么荒凉的地方,周围完全被树木包裹着,让艾玛想起了小时候童话故事里藏有女巫的恐怖森林。彷佛是要验证她的想法,一阵突然的如同动物鸣叫的飒飒风声让她更加坐立难安。 正在这时,她看到路边稀疏的灌木里躺着一个人。 “有人!”她尖叫了一声,“哪儿有人!” 一个急刹车让艾玛撞到了座椅背上,她手忙脚乱地打开车门,跌跌撞撞地往那边跑。后面一个人影追了上来,是仗着身高优势的夏洛克。 身后是一片忙乱的脚步声,艾玛不管不顾地向前一扑,手肘磕在地上。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清了那个人掩盖在血迹下的面容。 “是杰西!”她带着哭腔大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扎~ 补:今日我偶得一脑洞,下篇文大概就写那个了,重点是在编文案的时候作者菌突然觉得现在、此刻,本文的文案又长又不走心,就憋了半天憋出一个走肾的(并不是 灵感好像是很久以前我家c小姐写的某个小剧场么么哒,你粗来我给你发红包(*≧ω≦) 感觉有好很多……吗? . 第70章 第六十八章 杰西卡眼皮沉得像铅,耳边也是一阵嗡鸣。隐约有只手抚摸着她的脸,然后什么湿乎乎的东西擦拭她的额头。 “我的女儿……”耳边是一声轻忽的叹息。 杰西卡的眼睛半睁,被明亮的日光灯刺激得又阖上了。她的大脑昏昏沉沉的,像漂浮在暴风雨的大海上,被一波强过一波的风浪拍打着。 “杰西,救护车来了。”另外一个声音说。然后她感觉自己被几双手同时抬起。 她大约是没死吧。 周围好像都是人,还有刺眼的人造光线。好像什么东西载着她,一路的颠簸让她再次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不是阴冷潮湿的地下室,相反,阳光从巨大透亮的玻璃窗里斜射进来,满满当当地洒了一屋子。鲜花、鸟鸣、手掌下触感柔软的棉布,这一切美好得不现实。 她微微侧了侧头,额角一阵抽痛。 “杰西宝贝,你醒了!” 面色略显憔悴的乔安娜映入眼帘,她满脸惊喜地握住杰西卡的手,“你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杰西卡看着乔安娜,松了口气。她似乎没有变成另外一个人,这让她的头痛都好了一半。 “这是医院?” “是的,医生说你有一些轻微的脑震荡,还有额头上的外伤。老天我真不知道那些人对你做了什么!我……” 乔安娜说着情绪激动了起来,杰西卡不得不打断了她,“妈妈,妈妈,我没事。” “我知道……”乔安娜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提这个……但也许你应该知道……” “什么?” “温迪·费斯被抓到了,”乔安娜抚摸她的肩膀,语气刻意地舒缓下来,“就在今天上午,她开着车,被认出了车牌号。” “这……”杰西卡瞪大了眼睛,额头上的伤口又被扯到了。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噢亲爱的,小心点,”乔安娜急忙站起身查看包裹伤口的纱布,“总之,这件事就算结束了。你只是运气太过糟糕了,可谁能想到温迪会因为乔瑟夫入狱的事恨你呢!好在她已经被抓起来了,多亏了雷斯垂德警官,当然还是夏洛克,你不知道当时……” 不,这件事远远没有结束。 杰西卡已无心注意乔安娜在说什么了,她脑中浮现出威尔的样子,他和蔼地微笑着,像是每个平常的早上,脚下却是累累白骨。 难道这一次又要让他逃脱吗? 可看着乔安娜充满红血丝的双眼,她一时有些难以开口。 “咳,妈妈,”她移开了目光,转而盯着天花板,“雷斯垂德警官呢?我有很重要的事和他说。” “在警察局审问温迪,我猜。” “那夏洛克呢?” “恐怕我不能帮你,夏洛克他跟着雷斯垂德警官走了,”乔安娜摇摇头,“这可怜的孩子,之前发生的事太疯狂了,他真该好好休息一下。” 杰西卡为难地皱起眉头,“能……打个电话到警察局吗?拜托了,妈妈。” “其实他们嘱咐过我,”乔安娜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她,“你一醒来就通知他们。但是为什么?那些警察凭什么在你身体还没好的时候打扰你。” “我已经好了,”杰西卡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真的很重要。” 乔安娜低下头,神情不复之前的欢快。但她还是拨通了电话,在对方接通后冷淡地说了几句。 她背对着杰西卡伫立了一会儿,才回到了床前,认真地说,“我知道我和马克平时都很忙,但这并不代表我们不关心你。可是我们从来不知道你会卷入这种事情里面。” “这是我的错,”杰西卡垂下眼睑,“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没人能想到……”乔安娜又叹了口气,她话音未落,门口就传了几声轻轻的叩门声。 乔安娜走过去打开了门。杰西卡所在的角度看不到这位访客的面貌,只听到乔安娜惊讶地叫了一声。 “夏洛克,我的孩子!你怎么来了?” “我在对讲机上听到雷斯垂德说杰西卡醒了,我想问她几件事。” 低沉的、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杰西卡不禁抬起头,脖子形成一个别扭的角度朝门口张望。 夏洛克出现了。他大步地走了进来,卷发塌下来盖在半个苍白的耳朵,眉头深皱,双唇紧闭,脸色比乔安娜还要憔悴,衬衣也多了几道浅浅的褶皱。 他转过身,用明亮得惊人的浅色眼睛审视了一番杰西卡的脸。 杰西卡缩回到枕头上,瞟了一眼门的方向,冲夏洛克使了个眼色。 “对不起,哈里斯夫人,”夏洛克转身消失在门外,和乔安娜说着什么,“我想单独……没有别的意思……他们警察需要……我保证……” 大约过了两分钟,他才再次出现在杰西卡的视野里,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离床尾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凝视着她。 杰西卡刚刚从水杯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额头上缠得像个木乃伊,看起来非常滑稽。她下意识从病号服宽大的袖子里伸出手,挡了挡那丑丑的纱布。 “我有件事……” “你还好吗?” 他们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了下来等对方说话。 “我有件事想说,你应该也很想知道,”杰西卡低下头,两只手不自觉地握在一起,“一开始的确是温迪打晕了我没错,但是幕后的人是……威尔。” 她盯着洁白的床单,等了一会儿,觉得对面的人已经消化了这个事实才继续说:“他把我关在一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什么都看不见。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下来打开门放进来一些新鲜空气,因为显然地,那是个密闭的空间……”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正要讲到威尔那个死去男孩的故事时,沉默不语的夏洛克突然出声。 “对不起。” 杰西卡眨眨眼,“什么?” “对不起。”夏洛克又说了一遍,却没有解释的意思,“请继续。” “呃,”杰西卡的思路瞬间停滞了,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我突然想到,你们不是抓到了温迪吗?” “是的,”夏洛克点点头,“可她的嘴闭得比死人还紧。我有个问题,威尔每隔多久下来一次?” “我不知道,”杰西卡回忆片刻,“但他彷佛有强迫症,必须在固定的时间离开,所以我猜他有个自己的时间表。” 夏洛克反复地确认着一些细节,杰西卡尽力回答了几个。直到病房的门再次被敲响。 杰西卡本以为是耐心耗尽的乔安娜,没想到竟然是雷斯垂德。 “我来晚了,”他一进来就说,“而哈里斯夫人盘问了我半天,真是区别待遇。” 杰西卡正想和他打个久别重逢的招呼,却见他搓着手问:“我错过了什么?杰西卡,快告诉我。” 夏洛克瞥了他一眼,无动于衷。杰西卡只好简略地回答道:“我被关在一个地下室……是的很黑……但那是威尔,对,那个食人魔……” “等——等,”雷斯垂德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你怎么知道那是食人魔威尔?” 因为她看过威尔的照片。 杰西卡差点说出这个看似无暇的答案,但突然回归的理性及时把它阻止在了唇舌间。 她明明是通过声音认出威尔的,因为她根本看不见。 “因为他告诉我,他叫威尔,”杰西卡呵呵笑着,额头撕扯的疼痛让她的笑容很难看,“这不应该是个巧合,对吗?” “可是……” “那就是威尔。”夏洛克面无表情地丢下这个结论,“他在一处二战时期的家庭防空洞,可能在郊区的哪个私人别墅底下,里面发生过意外杀人事件,受害者是小男孩,你去查查相关的犯罪记录。” 雷斯垂德满脸迷惑地看看杰西卡,又看看夏洛克,还心有疑虑。 “你再说一次你昏迷前发生的事。”夏洛克转过身面对杰西卡,声音不含一丝情绪。 “我听到门开了,然后有脚步声,我以为是威尔,但有一双干瘦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臂,我认得出那是温迪的手,因为一开始她就这么拖着我……” “等等,你听到了脚步声?” 夏洛克的神情严峻,连带着雷斯垂德也绷着脸缄默不语。 “是的,”杰西卡闭目沉思片刻,“很清楚。” “之前威尔来的时候,你听到过吗?” “我……”杰西卡有一瞬间的迷茫,她深吸一口气,在记忆中翻找着,“没有,”她更加确定地说,“没有。” 夏洛克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温迪选择用轮椅搬运你,这让我疑惑了很久,而今天找到她的车后,我发现作为一个健全人后备箱里常年放着轮椅的行为十分古怪,何况还有经常使用的痕迹,但如果威尔是坐着轮椅的话,一切都合理了。没有脚步声,因为他不会走路。” “有道理。”雷斯垂德点点头,“而且这个人和温迪的关系很亲近,我现在就去查附近使用轮椅的老年人!这范围小了很多!” 他风风火火地就要离开,却在门口生生停住了脚步,回来一脸尴尬补上了问候杰西卡身体的环节,被无奈的杰西卡挥挥手打发了。 夏洛克冷眼旁观,全然没有那股兴奋,这让杰西卡怀疑这两人的年龄是不是应该反过来。但眼看着他张开嘴准备说什么,杰西卡连忙截住了他疑似要告辞的语句。 “我需要一个解释,夏洛克。”她直直地看进夏洛克的眼睛里。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扎 . 第71章 第六十九章 “我不认为有什么好解释的,”夏洛克冷淡地从半垂的眼睑下扫了她一眼,“你指哪个?” “你知道我指什么,夏洛克,”杰西卡心里莫名地升起一丝怒气,她的脸沉了下来,压低了因愤怒而紧绷的声音说:“难道你就没有怀疑吗?” “怀疑什么?”夏洛克的下颌可见地收紧了,他侧了侧头,像是在躲避什么,“有什么可怀疑的?” 谁见过夏洛克·福尔摩斯装傻充愣呢? 杰西卡并没有因此感到荣幸,熊熊燃烧的无名火和不合时宜的滑稽感在内心势均力敌地对峙着,她先失笑,然后又冷了脸。 在这一幕荒诞剧中,她完全不知道是该陪着夏洛克演下去,还是砸掉布景大吵一架。 “为什么我光听威尔的声音就能认出他,”杰西卡嘲讽地扯了扯嘴角,“有任何想法吗?” “没有,”夏洛克维持着回避的姿态,微不可见地往门口挪动了少许,漠然地说,“你已经解释过了。” “那我现在告诉你,”杰西卡抬起上身,一眨不眨地盯着夏洛克的脸,“他从来没说过他是谁,任何头脑清醒的人都不会这么做的。” 夏洛克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波动,惊讶、疑惑,哪怕质疑。他的眼神时不时向房间唯一的出口飘去,明显在压抑逃走的冲动。 而这让杰西卡怒火中烧。 说漏嘴的是她,现在步步紧逼的也是她。她有一万个理由不该生气,也根本没有发火的立场,可她就是想把眼前的所有撕碎,让这平静表面下的肮脏和丑陋公之于众。 她向前倾身,离对面那张冷漠的侧脸又近了一点。 “我就是凯蒂·格兰姆特,”她缓慢地说,像是怕对方听不懂一样,“凯蒂就是我,但我不是我,直到我成为了我。” 夏洛克再一次避开了她的眼神,而是仰着头,专注地研究通风口上一道道平行的叶片。 他毫不慌张,像是早就默认了这个事实。 “还是没有想法吗?”杰西卡攥紧了床边的栏杆,胸口的闷痛让她口不择言,“我就是那个你曾经随意捉弄的家教、保姆、不管是什么,也是那个祖父意外身亡的倒霉女孩,但你猜最棒的是什么?她一直尊敬的人,竟然是个臭名昭著的‘食人魔’,还有比这更令人惊喜的事吗?” 她眼睛酸涩得几乎睁不开,泪腺却像一口枯井,汲取不出一滴缓释痛苦的液体。 “这就是真实的我,”她最终挤出一声凄惨的笑,语气却越来越挑衅,“只是三分之一真实的我,因为我还有无数的秘密。” 那静默得如同一尊雕像的人垂了垂睫毛,咬肌突兀地鼓起,脸颊没有一丝血色。 杰西卡抬起下巴,穷追不舍地问,“有任何想法吗?” “对不起,”夏洛克顿了顿,“对不起。” 他没有低声下气,甚至连满怀诚意都算不上。他只是没有起伏地陈述着,像个执迷不悟的异教徒妄图用不虔诚的忏悔来换取上帝的原谅。 但杰西卡瞬间丧失了唯一的怒气。 她瘫坐在床上,意识到了一件事。 在不久之前,夏洛克用同样的语气,说了同样的话。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的?”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她艰难地开口,全然丧失了毁天灭地的欲望,重新变回了那个身怀惊天秘密、时刻小心翼翼的人,连一个简单的名字都含在口中。 夏洛克没有说话,低着头似乎在思索什么。当杰西卡以为不会得到答案时,他用低哑的声音说:“刚刚。” “不,”杰西卡摇摇头,“你说谎。” “我没有。”夏洛克对着面前的空气,像是对着不存在的神灵,“的确是刚刚,我才……确定。” 杰西卡又有了荒诞之感,“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你记得……”夏洛克停顿了片刻,犹豫着说,“我和你,发现尸体的时候吗?” 杰西卡深陷悲恸泥潭的大脑迟钝地跳转到那具失去一只胳膊的尸体,可一系列的画面自发地哗哗在她眼前翻过。 凯蒂和夏洛克一起发现的尸体间接了结了她的性命,杰西卡和夏洛克一起发现的尸体带领她到了现在的境地,而更有讽刺意味地是,茉莉·琥珀能认识夏洛克,是因为尸体。 她的语气不自觉地有些冲,“哪次?” “两次都是。”夏洛克轻轻吐出一个词。 杰西卡的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震。 “你和……你有着同样的表情,做了同样一个动作,反应也几无二致。” 他伸出右手,模仿了一个抓取的动作。 这既不属于凯蒂,也不属于杰西卡。这是来自于茉莉的思维。 最能代表她的东西。 明明是正午,杰西卡却觉得房间昏暗了许多,一波一波的回忆不可阻挡地冲击着飘摇在汪洋大海中的现实世界。 巴茨医院那间充满消毒水味和腐烂气息的实验室,她看着面前一览无遗的人体,像平常一样,随手拿起一把小刀。 呲拉——皮肉绽开的声音像是引发了一场爆破,把一切都炸成了灰烬。 结束了。 所有的,结束了。 “你挺聪明的,”她苦涩地说,木然地又重复了一遍,“你挺聪明的,不是吗?” “原来你当时吓呆了,不是因为威尔,而是因为我。” 那一点点她不愿意承认的萌动、触手可及的妄想、只可能在梦中发生的自我剖白,都结束了。 “我不值得你。” 不久前说过这句话的人,此时正在这里,躲闪着她的目光。 杰西卡突然就明白了他在怕什么,也明白了自己在气什么。 一切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她在夏洛克心中再也变不回原来的样子了。 “不……”对面的人声线虚弱,而她不敢再面对下去。 “好了,”杰西卡扬起下巴,挥挥手打断他,“请离开吧,夏洛克。” 从进到这个房间以来,夏洛克终于有了大的动作。他猛地转头看她,眼神锋利地刮过她指着门的右手。 “你可以走了,”杰西卡轻声说,“你早就想走了,对吗?” 夏洛克抿着双唇,盯着她的手指尖,固执地一动不动。 他们僵持了不到两秒,却感觉有四季轮回那么漫长。 “如果这是你希望的。” 于是在凛冽的寒冬里,杰西卡目送夏洛克大步离开。 她的牙齿开始打颤,凉意从心里往外层层渗透,每个毛孔都在叫嚣。她把自己摔在枕头上,裹紧了全身。 “夏洛克怎么了?”乔安娜嘀咕着什么,“你们发生什么了?” 杰西卡把脸埋起来,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他像是在躲什么……”乔安娜边说边来到床边,在看到杰西卡时止住了话音。 闪烁的光影透过眼帘,杰西卡又把头埋得更深了些。 夏洛克在害怕,在躲避,彷佛面对一个幽灵,或者一个鬼魂。 然而她的确是。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乔迁之事,忙到爆炸,现码了一点_(:з」∠)_ 不知道咋说,剧情的必要环节……下章反转……吧? ps谢谢【拥有魔力的魔栗】宝宝的雷!!!!爱你 . 第72章 第七十章 世界撕掉了虚幻的表面,露出了森森獠牙。 ——摘自《福尔摩斯访谈录》 人们总是给客观食物赋予一些抽象的标签,夕阳是陈旧的,道路是绵长的。金发意味着无脑,红发自来卷会被堵在盥洗室并把内裤套头上(如果只占一项惩罚也会相应减半)。古董座钟是不准时但有格调的,碎花布和格子窗帘的组合简直是所有人对温馨的想象,浅色的原木地板永远是暖洋洋的,像是底下藏着一个加热永动机。 可笑。 他就坐在一堆温暖居家的元素当中——布艺沙发、田园风装饰、落地窗、自然爱好者垂涎三尺的大片森林——却半点没感受到应有的舒适,地板很凉,玻璃雾蒙蒙的,随着太阳完全被吞没,眼前只剩下树影憧憧,巨大的影子拉在地上,静默无声地嘲笑他。 他不懂哪里出了问题。 是的,杰西卡是凯蒂,这件有关灵魂转换的事的确让人惊讶。事实上,不仅仅是惊讶,这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现有的价值观,研究机构会付出任何代价来得到她,教皇会宣布她是魔鬼或者圣女,络绎不绝的观光客会涌进这个城市,痴迷阴谋论的人则会像狗仔一样跟踪她。最终政府会派人把她圈禁起来,对外宣布她自杀了,他们绝对会这么做的。 因此他百分百理解杰西卡隐瞒这件事的初衷,她也做得不错,如果不是一个太过巧合的巧合,恐怕他根本不会有所猜测。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她有无数的秘密,性格、爱好上巨大的转变,某些可疑的行径,尤其是翻看威尔的资料后过度的反应让他十分不解。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一些“事情”起了变化之后,他似乎也产生了钝感,对于杰西卡的一切,他依然有发掘的热情以及必要性,但有时候仅仅看着她说谎时上下闪动的眼睫毛要比思考其他不太愉快的事有趣的多。 毕竟他能感受到那不是什么好的过去。 然而事实比他想的更糟。 10岁的他不是世界上最省心的孩子,十七岁的凯蒂·格兰姆特也不是世界上最有办法的保姆。而在那场两败俱伤的灾难中,他为他的自傲、武断和无知付出了代价。也许凯蒂——杰西卡付出的代价更大一点,从她那怒气冲冲的态度就能看出少许。 但他还是觉得,难道该生气的人不是他? 他不满杰西卡那对他特有的、哄孩子般的态度已久,每当她摆出那副“我是为了你好”“以后你会明白”的表情,并用无可奈何的面目来对待他时,他就气得要命。 而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了,但这个匪夷所思却无可辩驳的缘由让他极度不舒服。一想到曾经他还是个一团糟的弱智儿童,杰西卡就在那里以一个准成年人的模样旁观了一切,他就一阵别扭,5岁时被祖母按在浴缸里洗澡时突然冒出的过剩羞耻心再次席卷而来,让他仓皇逃跑。 他把脸埋在手掌中间长长地叹息,保持这个姿势直到手脚发麻,心也像是泡在冷水里,沉甸甸又冰凉凉。 座钟敲响了孤独的一声,是八点半还是九点半?他觉得自己该干点正事了。 他站起来,等待着让失去知觉的双腿渐渐恢复正常。夜色四合,窗外的森林没入巨大的阴影里,只有远处几点路过的车灯,隐隐透着光亮。 等等,不是路过。 那光点一动不动地闪了几下。他疑惑地向前挪了几步,想趴在窗户上仔细看看,结果腿上传来一阵酸麻直接导致他摔在了地板上。 撞击声颇为响亮,尤其在这个空无一人的房子里。他爆了句粗口,无力地躺在地上等待疼痛和麻木一同散去。 然而屋外传来突兀的汽车发动声,他只觉得越来越亮的两束光透过落地窗包围了他。他抬起头,瞬间被近在眼前的刺眼灯光惊呆了。 有两个人从车上一路小跑下来,很不见外地直接打开玻璃门,同时大叫道:“别动,福尔摩斯先生!我们现在就叫救护车!你是否感觉到骨头的断裂?……” 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要被劫持了,直到其中一个人真的打起了电话,另一个人则走上来试图捏他的腿骨。 “够了,”他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冷冷地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你们是谁?” “恐怕我们不能直接告诉你,”那个人放下了电话,神色自若地说,“但我们是被派来保护你的。” “麦考夫,是吗?” 他咬着牙叫出这个名字,对面两个人如他所料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装了监听设备,对吗?”他气急败坏地说,“在哪?!” *** 杰西卡做了个噩梦。 她回到了曼彻斯特的旧房子里,威尔在用一只手娴熟地煮咖啡,他等到动静转过头看了一眼,像是没看到杰西卡一样漫无目的地扫视了一眼,又转了回去。 杰西卡走到餐桌靠墙的那头,坐在她常坐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威尔在狭窄厨房忙活。很快,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打破了他们之间诡异的平衡。 一男一女带着歇斯底里的争吵声进了家门。很快吵闹声变成了尖叫声,然后是刀刃没入肉体的声音,液体流淌的汩汩声,还有拖动的响声。 杰西卡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手脚已经全然冰冷。 那是她未曾谋面便惨遭不测的父母,那她呢?她在哪? 杰西卡站起来,像个幽灵一样漂浮着走到门厅,那里除了血迹什么也没有。她没有停留,直接来到了二楼。 “我杀了你的父母。” 威尔坐在床边,温柔地对着一个女孩说话,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 女孩惊恐地跌坐在地上,不停地后退,撞上了墙壁才停下来。 “嘘——”威尔用如沐春风的语调安抚她,“不会很疼的,孩子,难道你不想去见你的父母吗?” 女孩猛地摇着头,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脸上的肌肉抽动得近乎扭曲。 “我完全理解,”威尔带着一丝同情地说,“他们是糟糕的父母,不是吗?你总是被打、被指责,难怪你不想去见他们……” 话音未落,女孩昏了过去,瘫软在墙角。 威尔有些惊讶地靠近,把手放在她的鼻息处。 他嘟囔了些什么,随后放下手里的刀,用完好的手和半截胳膊把女孩抱起来放在床上。 在女孩的头接触到枕头的那一瞬,她睁开了眼睛。 任何人都能看出,她的神态变了。 女孩先是戒备地环顾四周,随后看着威尔小心翼翼地问:“我……怎么了?” 威尔的讶然完完全全地写在脸上,但他很快掩饰了这一点,“没什么,亲爱的。” 女孩迟疑地点点头,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表情是纯粹的好奇。 威尔也在不动声色地评估她,眼里是闪着兴味的光芒。最终他下定了决心似的说:“你可能还没见过我。” “是吗?”女孩咬着下唇,低下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那你是谁?” “我是你妈妈的父亲,亲爱的,”威尔和善而愉快地笑了,“我非常抱歉,我从来没有来看望过你,但是现在我会承担起抚养你的责任。” 女孩犹疑地张了张嘴。 “同样地,我很抱歉我的女儿成长为这么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丢下你跑了,还有你那混蛋父亲……” 威尔善解人意地解释道,成功地描绘了一对酗酒、不和睦的夫妻形象,而在他的叙述里,女孩几乎完全信服。 “我保证,”威尔最终说,“我们坐在一起会很有趣的。” 他捡起地上的刀,藏在身后,信誓旦旦地说,“会非常有趣的。” 杰西卡惊醒了。 漆黑的病房里窗外呼呼的风声和自己的喘息声此起彼伏,杰西卡摸摸汗湿的后脑勺,心里一片恍惚。 像一场已经知道悲惨结局的电影,她如同其中一个入戏太深的演员,重新经历了一次筋疲力尽。虽然全身都叫嚣着疲惫,可是一闭上眼,她彷佛就又回到了那个阴冷的防空洞,威尔的声音如梦魇般缠绕着她,一次一次驱赶她的睡意。 杰西卡索性盯着天花板,脑海中反复循环着当时发生的一点一滴。 威尔坐着轮椅?他为什么坐着轮椅?温迪又为什么听命于他? 为什么温迪的后备箱里会常备轮椅?难道他们住在一起?等等,温迪是乔瑟夫祖父的女佣…… 杰西卡突然想起她唯一一次去乔瑟夫家的经历,在她离开的时候,温迪站在楼梯上目送她,她的身旁就是一个坐着轮椅的人影! 乔瑟夫的祖父有可能就是威尔! 威尔绑架她是为了给乔瑟夫报仇! 杰西卡的手因为这个发现抖了起来,她压抑着激荡的心情地摸到了电话。天边刚刚泛起一点鱼肚白,可她还是不管不顾地拨了雷斯垂德办公室的电话。 只响了一声,电话就接通了。雷斯垂德充满睡意的声音传来,杰西卡顾不上道歉,迫不及待地说了自己的推测。 “等等,”雷斯垂德彻底恢复了清醒,“你是说乔瑟夫那个阿兹海默的祖父,可他是……阿兹海默?” “有可能他是装的,你想过吗?”杰西卡不自觉提高了声音,“那样的话我们都被他骗了!” “但是……”雷斯垂德沉默了一会儿,“抱歉,我现在已经失去思考的能力了,说起来,你为什么不给夏洛克打电话?” “呃,”杰西卡立刻失语,“只是……” 只是暂时没有勇气再面对夏洛克而已。而且提起夏洛克,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你不用思考了,雷斯垂德,”杰西卡泄气地躺回床上,闷闷不乐地说,“夏洛克既见过威尔,又见过乔瑟夫的爷爷,如果这是同一个人,他不可能不发现的。” 雷斯垂德迟钝地应了一声,半晌才继续说:“你想知道昨晚夏洛克家发生了什么吗?” 作者有话要说: 立个flag!!今天恢复日更!! 赌上懒癌患者最后的尊严!! 感谢【熙】【汐子】【栗子鸡汤】三位宝宝的雷!!么么扎!! 如果明天我没更就随机发10个红包!!(论金钱能否拯救道德的沦丧 . 第73章 第七十一章 “什么事?” “似乎从来没有人告诉我夏洛克有个大官哥哥……” 雷斯垂德抱怨了几句,才转入正题。 “大概在昨天的时候。夏洛克不知怎么的突然发现,他的哥哥在整个房子里安装了窃听系统,据说他们在电话上发疯般地大吵了一架,在两个奇怪的‘特工’面前。” 杰西卡并不奇怪麦考夫会这么做,他从来都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人,习惯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对家人的“爱”。 如果福尔摩斯兄弟有称之为“爱”的情感的话。 “但是转眼间,夏洛克就一脸冷酷地去研究那将近一百个小时的录音,连一点异常的响动都不能错过。我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算了,我得继续听这些录音了。” 雷斯垂德长叹一声挂了电话。 “好吧,好运。” 杰西卡也挂了电话。 天色已然大亮,窗外也渐渐喧闹了起来。她躺在病床上,彷佛和这个封闭的病房一起被高速运转的世界给遗弃了。 可也并没有人需要她,不是吗? “看看谁来了!” 门被砰得一声打开,在墙上砸了一下又弹回去。杰西卡大吃一惊的同时又理所当然地看到了不知礼貌为何物的雷蒙德。 “我们来陪你,杰西卡,”他笑嘻嘻地说,并拼命示意门口的人进来。 “呃,嗨。”哈利带着与嬉皮范的穿着十分不相称的羞涩走过来,冲着床上的杰西卡打了个满是歉意的招呼,“我说过我该提前打了招呼,但是雷……” “没关系,哈利,”杰西卡强颜欢笑道,“有你们在真是太好了。” 的确,以她现在的心情,有什么能比一对腻歪的情侣在眼前更治愈的呢? **** 雷斯垂德带着几盘录音带来到监听室,这里完全被夏洛克占用了。耳机压在这个不到十八岁的小伙子的脑袋上,他闭着眼睛的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打。 “怎么样,发现了什么?”雷斯垂德随意地询问了一句,并没有期待得到任何回答,只是趁对方不注意抽走了他手边记录的几张纸。 纸上潦草地写着几个单词,或者半截单词,仅仅一个前缀。雷斯垂德满头雾水地看了半天,还是放弃了,“我说真的,夏洛克,你有什么成果吗?” 夏洛克收回桌面上的手,转而撑着下巴,目光凝聚在一点开口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当时温迪会出现在我家?” “也许是……”雷斯垂德思考了一下说,“她故意泄露信息给你,好让我们及时赶到去救杰西卡?我们都同意温迪是故意放走杰西卡的,不是吗?” “是的,”夏洛克点点头,“但是我倾向于相信她的行为充满了紧迫感,这时她不会有时间进行什么缜密的布局。而且一开始,我本来只是想看看她是怎么送那封信的……” “什么信?” 夏洛克没有回答他的疑问,而是皱着眉继续说:“可是我发现了一点异常的响动,很轻微……” 雷斯垂德有些茫然,“什么样的响动?” “我不知道……”夏洛克揉揉太阳穴,难得露出了一副一筹莫展的样子,“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放松,夏洛克,”雷斯垂德拍拍他的肩膀,“说起来,你刚刚说,什么信?” “就是一封突然出现的信,不重要,”夏洛克说着又戴上了耳机,“这里面肯定还有什么线索……” “等等等等,”雷斯垂德阻止了夏洛克的动作,把耳机从他头上摘了下来放在桌子上,“你该休息一会儿,顺便说一下,杰西卡刚刚给我打电话……” 夏洛克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却瞬间又恢复成漫不经心。 “怎么了?”雷斯垂德疑惑地停下来。 夏洛克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雷斯垂德摸了摸脑袋,决定不参与到这种事里,只言辞谨慎地说:“呃,她说,她觉得威尔和乔瑟夫的祖父——汉尼拔·莱克特是一个人,因为他们都坐着……轮椅?” “不,”夏洛克果断地否认了这个可能,“杰……我是说,他们的长相大不相同,我无法相信杰……总之,不可能。” “嗯哼,”雷斯垂德缓慢地点了一下头,“如果你继续这么说话的话,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容忍你了。” “你不得不容忍,”夏洛克作出嘲笑的表情反击道,“我在帮你破案,警官。” “多谢提醒,”雷斯垂德夸张地后退了一步,“我一直以为你是为了满足自己特殊的兴趣爱好呢。” 夏洛克冷漠地盯了他一眼。 **** “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哈利递上来一个苹果,“想出去走走吗?” 杰西卡看了一眼一旁呼呼大睡的雷蒙德,“好吧,我们走吧。” 也许雷蒙德不是个好的陪伴,事实上,杰西卡能忍住不和他吵起来完全是因为她过分早熟的心性。但哈利绝对是个贴心的好男孩,如果首先你能不被他整条胳膊上的纹身吓退的话。 “我第一个纹身是14岁的时候,妈妈去世了……” 哈利一一讲述着每一个纹身背后的故事,杰西卡认真地倾听着。他们在人迹罕至的花园小径上漫步,穿梭在三色堇和唐菖蒲中,直到杰西卡觉得有些疲累,他们坐在了一株盛放的千日红旁的长椅上。 “所以,”哈利似乎给自己打了下气,抬起头看着她的脸,“你想谈谈吗?” 杰西卡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今天的她确实很不在状态,时不时就沉没在自己的思绪里,比如刚刚哈利讲到他的初恋时,她就不受控制地想到了自己身上。 于是哈利不得不连续叫了她好几声。 “我想是的,”杰西卡叹了口气,“我是该谈谈……” 她吞吞吐吐地说了她和夏洛克之间那场“小分歧”,但隐去了关键事实之后,她在其中就像个典型的无事生非的“女朋友”。 “情侣间闹别扭是很正常的事,”哈利说,“你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嗯……咳,”杰西卡对“情侣”这个宣称仍然有些无法言说的混合了怪异、心虚、暗喜等等的感觉,她清了清嗓子,“不管怎样,我的意思是,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因为那个无可弥合的……”哈利困惑地说,“残酷的真相?” “是的,就是这样。”杰西卡耸耸肩,“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没关系,”哈利捧着脸思索了一下,“我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不可弥合……但是听起来,他早就知道了?” “似乎……是的。” “但他没有说,表现的像往常一样?” “是的。” “然后你知道他知道了,就……”哈利犹犹豫豫地说,“单方面宣布这一切都结束了?” “差不多,但是,”杰西卡辩解道,“但是他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说明他根本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真相’,所以我们结束了,就这样。” “你意识到你错了吧?”哈利突然笑了,他无奈地摇摇头,用循循善诱的语气说,“如果他接受不了这个真相,那在他开始怀疑的那一刻,你们就结束了,而不是取决于你的心情。” “但是,”杰西卡咬着下唇,“但是,他的确是当时才确定的……” “我亲爱的,”哈利拍拍她的手,露出两个酒窝,“也许我想错了,但夏洛克明显不是接受不了真相,而是接受不了你知道他知道这个真相,明白吗?我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看起来不善言辞,你们应该开诚布公地谈谈。” 杰西卡的大脑一团乱。哈利好像说的很有道理,但事实证明谁也不能随意揣测一个“天才”的脑回路。 而且,她知道夏洛克知道她是凯蒂,有什么难以接受的?他们都犯了错误,欠彼此一个道歉,仅此而已。以夏洛克的个性,他不对借尸还魂、离奇车祸这些灵异事件刨根问底反而避如蛇蝎,本身就是很奇怪。 也许夏洛克觉得这种超自然现象毁掉了他一直以来对客观世界的认知,所以要像鸵鸟一样逃避现实? “也许我们是该开诚布公,”杰西卡低下头喃喃地说,“谢谢你,哈利。” “没问题,”哈利微笑,“如果这能帮助到你。” “当然能了。”杰西卡深吸一口气,重新感受到了周围植物的气息,胸口闷闷的感觉消失了一半。她仰头沐浴在阳光下,心脏活跃地跳动着,全身都轻盈了起来。 一些隐忧当然还藏在平静的水面下,但她只想体验这一刻的盎然生机。 作者有话要说: 想着钱,终于在困的不行的情况下码完了…… 感感感谢【汐子】的地雷X2!!!满满的爱!! 键盘声音有点大,不好意思再敲了,明天再修改和回复评论么么哒(评论区的某人自己屏蔽么么哒,哼!就你!别看别人就你!二楼! . 第74章 第七十二章 天色已经半暗,他听完了所有录音,走到门口时,看到那两个昨晚瞬间从他家森林里冒出来的人正靠在车旁,朝他友好地挥手。 上帝啊。麦考夫为什么不放过他? 他深深地皱起眉,看着两双挥舞的胳膊,转身重新走进警局里。 “你怎么回来了?”在走廊上和人交谈的雷斯垂德看到他惊讶地瞪眼,“我以为你迫不及待要回家休息了?” “我也以为,”他说,“但我现在突然想看看温迪的供词。” “好……吧。”雷斯垂德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 虽然麦考夫监控了他的隐私和自由,但他如果没有一个高官哥哥,也就不会拥有现在的最高权限,比雷斯垂德高出好几个等级。 他轻车熟路地拿到了今天最新审问的结果——温迪依然保持缄默,除了不停地忏悔自己所犯下的绑架杰西卡的罪行。 审讯员:你想知道汉尼拔·莱克特先生的近况吗? 温迪·费斯:是的。 审讯员:他可以说并不是十分顺利,据他的新护工说,他不是个省心的雇主,基于他现在的状况,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温迪·费斯:她最好小心点,她不能对莱克特先生为所欲为,懂吗?我们付了钱,她该对他好点! 审讯员:喔,别激动,女士,这没有任何帮助,好吗? 温迪·费斯:莱克特先生是个残疾人和阿兹海默症患者,她怎么可以这么对待他! 审讯员:你说这些都是无济于事的,不如坦白,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温迪·费斯:除了最大的愧疚,我没什么好说的。 他不出所料地发现之后的对话又陷入了同样的死循环。 只是……他翻到前一页,看着“残疾人”这个词,又想起杰西卡所说的轮椅。 看来莱克特医生的现状比他想象中要糟糕的多。 他放下文档站起身,匆匆地绕过大半个建筑,从侧面的矮窗翻出去,成功躲过了那两个烦人的“保镖”,走到最近的公交站。 这是个好的决定吗?他不知道,只是他现在突然很想见见莱克特医生,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 等他按下门铃时,夕阳已西沉。社区寂静无人,铃声在这座房子里回荡着,几秒钟后一串略显暴躁的脚步声传来,听得出声音的主人正泄愤似的重重踩着楼梯。 他向后退了几步。门被粗暴地拉开,一个肤色黝黑、满脸不悦的女人出现了,她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语气不善地说:“你来这干什么?” “我找汉尼拔·莱克特医生,”他说,“曾经我和他有密切的来往。” “你没有听说吗?”女人不耐烦地挥挥手,带着浓厚的口音说,“他傻了,懂吗?脑子出问题了。” “没关系,”他眼疾手快地抵住快要关上的门,“我只想见他一面,拜托了。” “你们都是疯子。”女人翻了个白眼,把手里的毛巾搭在肩上,转身走进了厨房。 他走进这对他而言十分熟悉的房子,长毛地毯被随意地卷起,椅子腿上积灰的雕花吸引了他的视线,壁炉上方的抽象画斜了十度,家具统统被推到客厅的一边。这里整个变得像逃荒者临时的住所,但显然住在这里的人并不在意,或者无法在意。 温迪仅仅走了几天,莱克特医生的生活就乱了套。 厨房里响起叮叮当当的器皿碰撞声,像毫无天赋的乐器初学者弹奏乱调的曲子。他忍住堵耳朵的冲动,趁她没改变主意前循着记忆上楼找到了几年前他常常造访的地方。 莱克特医生的书房是他记忆里为数不多的能得到宁静的地方。他很高兴地发现这里并没有像楼下一样被那个女人摧毁,仍然是巨大的、采光一流的玻璃窗,舒适的扶手椅,一整面墙的书籍。窗前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轮廓在夕阳的余晖中有些模糊。 他在敞开的房门处放轻了脚步,然而“滋”的一声,轮椅灵活地转了180度。 “乔,是你吗?” 逆光让莱克特医生的脸隐在暗处,他不由眯了眯眼。 “很抱歉,莱克特医生,”他走近了几步,道明来意,“我知道这很冒昧,但……” “乔,”莱克特医生苍老的面孔出现在他面前,笑容让脸上出现一道道深深的沟壑,“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这发自内心的喜悦让他心情复杂。 “我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他蹲下身,直视莱克特医生的眼睛,“还记得吗?” 莱克特医生像个孩子一样伸出他唯一的一只手,试探性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你的头上有卷,这可真有趣,不是吗?” 他一动不动地任由莱克特医生的手在头上缓慢地动来动去,颤颤巍巍地,时不时扯到他的头皮。 “你不是乔,”莱克特医生突然一脸失望地垂下头,“他没有这样的头发。” “是的,”他点点头,“你最近怎么样?在温迪走了以后?” 其实他并不需要答案,胸前深深浅浅的污渍和发黄的衣领已经昭然若揭。 “温迪?”莱克特医生茫然地说,眼神渐渐空洞,“谁?乔在哪儿?” “乔瑟夫在监狱里,”他耐心地说,“温迪也将会在那里。” “真的吗?”莱克特医生迷惑地摇摇头,“监狱不是个好地方。” “是的。”他转移了话题,“你的腿发生了什么,医生?你为什么坐在轮椅上?” 莱克特医生瞬间变得兴高采烈起来,“因为我可以动,在轮椅上,但是在床上就不行,你不能在床上行走,对不对?”他用颤抖的手笨拙地移动着手柄,“这是向前,这是向后……” 他沉默地看着莱克特医生在房间里打转,演示了一番轮椅的用途。在一次刹车不及差点撞到他后,莱克特医生的兴奋之情瞬间消失殆尽。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的书房里?” 莱克特医生用一种全然陌生的眼光戒备地打量他,并急忙退到了墙角。 “我是夏洛克·福尔摩斯,”他说,“我来是因为,你曾经帮助了我,现在我想向你提供帮助。” 莱克特医生依然神情防备。 他继续说了下去,“我不知道你的腿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温迪和那个通缉犯有什么纠葛,但他们犯下的错误却让你付出了代价,这很不公平。” 他走近了几步,这次莱克特医生没有躲开。 “你的衣服脏了,”他指了指莱克特医生的衣襟,“想换一件吗?” 莱克特医生张大嘴巴,好像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他转身走到旁边的卧室,打开了衣柜。 里面整整齐齐地叠着一摞摞衣物。 他平静地拿起最上面一件浅蓝色的衬衫,双手捧着回到莱克特医生面前,半蹲着递到眼前。 莱克特医生的手还在持续颤抖。 “你总是这样吗?”他说,“手总是在颤抖?” 莱克特医生专注地抚摸着衬衫的面料,没有理会他。 “看起来是的,”他自顾自地说,“地板上有多次打翻碗的迹象,比如那个砸落下来的痕迹,还有没打扫干净的食物残渣。” 他顿了顿,“但是,连碗都端不起来的人,是叠不出这么整齐的衣服的。” 莱克特医生的手停了一瞬。 “你我都知道那是你叠的,你摸索出怎么样用单手快速整理衣物,这代表了你。” 他自嘲地笑笑,“至少在我心里,那是你的标志。” 莱克特医生安静地看着他,眼神里似乎带着一丝怜悯。 “我知道有一千种方法来解释,阿兹海默患者也不一定都会有发抖的症状,或者有时会恢复正常。但是你在假装,这是真的。” 他垂着头,像是在对自己说,“这就像是雪崩,仅仅一声呐喊,世界就坍塌于其下。” 对面的人沉默了很久,这份突然的沉默使其不再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而是变回了记忆中那个永远冷静的心理医生。 “噢,夏洛克,”莱克特医生的语调低沉而优雅,“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么了个么~ . 第75章 第七十三章 “应该说,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的膝盖骨抵在冷硬的地板上,依然垂着头。莱克特医生最后用手顺着布料的纹理慢慢划过,轻轻松松地把衬衫从他手中拿过来。 “不论你是怎么在心里推测、臆想的,”衬衫被莱克特医生平铺在腿上,他不疾不徐地说,“你不得不弄清楚一点,那些都是武断的、没有证据的。” “无论我是怎么臆测的,能让你忍受这一切的,一定能得到是和付出同等的利益。”他顿了顿,“我只能想到一件事。” 莱克特医生的脸色一瞬间变得严苛起来,但很快放松了冷硬的线条,转而慈悲地说:“你会后悔你刚刚的武断的,夏洛克。” “所以呢,”他抬起头,“你可以说出你的事实。” “这不是‘我的事实’,孩子,”莱克特医生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这就是事实。你知道乔瑟夫他……他年幼时失去了父母,目睹了一些令人痛苦的场景,即使是心肠最冷硬的成年人都无法忍受的。我曾经说过你是我最后一个病人,这不是真的,乔瑟夫才是我最后一个病人,而且是我最失败的一次治疗经历。” 莱克特医生示意他站起来,自己移动手柄来到窗前,安排他坐在扶手椅上。 他默默地顺从了,接着莱克特医生继续说:“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很好,乔瑟夫像正常的孩子一样长大了,他拥有所有孩童应该拥有的一切,除了一个完整的家庭。 “我本以为童年的创伤也随着时间离他远去了,他的表现也印证了我的想法。他可能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孩子,草木的凋零都能让他伤感,社区的每只流浪猫都认得他。温迪简直爱死了他,说乔是世界上最讨人喜欢的孩子,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只是后来,事情渐渐起了变化。 “首先我们搬到了霍姆斯查珀尔,这让乔瑟夫很不高兴,但他没有说什么。然后我开始工作,家里人来人往,他不喜欢这么多陌生人,所以通常都躲在房间里……” “容我打断一下,”他说,“乔瑟夫似乎和你说的不一样。” “我知道,”莱克特医生没有因为被打断而不悦,只摆了摆手,“他一定会说是我把他关在里面的。而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我发现他,有严重的……我不知道,也许是暴力倾向。” 他看着窗外的景色,皱了皱眉,没有接话。 “他的脾气越来越反复,个性也远没有以前那么随和。刚开始他求我搬回我们原来住的的地方,我拒绝了,也许那次我没有很耐心,你知道,在接待了很多病人以后。但我怎么也想不到那一天晚上我从梦中惊醒,乔瑟夫拿着一把刀站在我的床头,眼神空洞地看着我,像看着一个死人。 “从那时起,我发现,我挚爱的孩子,没有血缘关系却远超亲人的,我的乔,他想要杀了我。 “我尽量保持冷静,可无法阻止乔瑟夫的改变。我开始防备他,但表面上我们还是亲近的家人。可温迪不一样,不知发生了什么,她对乔瑟夫的喜爱渐渐变成了惧怕,最后竟完全变成了他忠实的仆从。从此我要防备的人又多了一个,事实上,在这个家里,已经没有我能信任的人了。” 莱克特医生说到这里,大力地咳嗽了一会儿,等到胸口的起伏平复下来后才接着说下去。 “所以当有一天我站在楼梯口,被人从后面一把推下去的时候,我并没有感到十分惊讶。乔瑟夫的控制欲日益膨胀,已经不能容忍这个房子里原本的权威了,所以我在摔断了腿之后,开始假装自己得了阿兹海默,按照我的年龄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我不知道乔瑟夫有没有怀疑过,但我知道这对他已经不重要了。” 莱克特医生把手放在自己的腿上,缓缓地摩挲,一副怀念的模样。 “我很抱歉,医生。”他垂下视线,低声说。 “不要担心这个,夏洛克,”莱克特医生看着他,眼中划过一道莫名的光,“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比如我为什么会屈服于一个半大孩子,比如为什么乔瑟夫入狱了我还装成痴呆的模样,或者说乔瑟夫做的事情我到底知不知情……等等,我都可以回答你……” “你不必回答我,你只需要告诉我……”他犹豫了一下,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温迪后备箱里的轮椅和防空洞那个没有脚步声的人盘旋在他的脑海里,他想象中坐着轮椅的威尔的身影渐渐和眼前这个同样坐着轮椅的人重叠起来。 如果不是杰西卡斩钉截铁地说那是威尔的声音,他绝对会认为莱克特医生是操控一切的人。 “你想问什么?”莱克特医生把轮椅移动到桌边,伸出手艰难地够到茶杯,“我都会诚实地回答你。” 好像一个大锤砸在他的太阳穴上,他脑中一片突如其来的嗡鸣。隐隐约约一个相似的画面支离破碎地相继浮现出来,威尔伸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气定神闲的样子让他大为光火……“我都会诚实地回答你”。 他气愤地握紧了拳头……当时他的手要小的多……指节开始发白……他扫了一眼用一只手稳稳地端着茶杯的威尔……只有一只手的生活会不会很难呢? 他猛地僵住了。 为什么他不记得威尔只有一只手了? 他惊惶地拼命回忆,威尔的样子、声音,他们的对话,可那些他本以为清晰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像是被人撕成一条条的绸缎,死死地缠绕着他的脖颈,几乎让他疯魔。 “夏洛克。” 像是从远方传来一般,莱克特医生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指声,他像是从梦魇中惊醒,瞬间回到了现实。 “你怎么了?” 他茫然地看着莱克特医生满是担忧的眼神,张了张嘴,“没什么……” 威尔的面容突然清晰地蹦出来,和眼前的面孔融为一体。噢不,颧骨没有这么高,脸上也没有这么多皱纹,甚至连眼睛的颜色都不同。他和莱克特完全是两个天差地别的人。 除了……他眉间死死地皱起,除了他想不起来威尔是不是真的少了一只手。 没有人能改变面容到这个地步,不是吗? 他压下心里的惊疑不定和莫名隐忧,“抱歉,我走神了。” “没关系,”莱克特医生包容地笑了笑,“你该多多休息。刚刚说,你想知道什么?” “只是,”他掩饰住心里的犹疑,“只是温迪之前有没有和什么人交往过密?” “真对不起,我不能帮你,你知道她已经不听我的了。可能乔瑟夫会知道的更多,甚至说他就是幕后的策划者。” 莱克特医生的话十分真诚,他唯一能动的上半身微微挺起,看起来坦率而毫无保留,提建议的样子也颇为严肃。 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你是说乔瑟夫在操纵温迪吗?” “我不能想出别的可能性了。”莱克特医生耸耸肩。 突然从楼下传来一声瓷器打碎的声音,伴随着女人的骂骂咧咧。这噪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莱克特医生早已习惯般的侧了侧头,抱歉地对他笑了笑。 “南希总是这样,抱歉。” 他看着对方温和的面容,缓缓点头。 “我想我该走了。” 莱克特医生没有挽留他,而是用目光追随着他。他在门口回过头来,发现莱克特正平静而笃定地看着他。 “夏洛克,我一直非常喜爱你,你知道这一点,对吗?” “我知道。” 他没有回头,脚步不停地走下楼梯,把那个略显寂寥的身影抛在身后。 暴躁的南希正端着一碗看不出食材的、宛若婴儿辅食的东西站在楼梯下面,鄙夷地看着他。 “我早就告诉你他傻了,”南希嘲讽道,“你现在知道了吧?” “是的,我知道了。”他匆忙地点点头,绕过南希走到大门口。 南希似乎又说了一句“疯子”,而他顾不上这个女人神经质的抱怨,一口气走到大街上。脊背上的冷汗沾湿了衬衫,一阵风吹过,寒冷渐渐渗入骨髓。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幢房子,看了一眼那扇黑洞洞的窗口。 作者有话要说: hiahiahia好尴尬_(:з」∠)_ 今天发10个红包给上一章回复的前十个小天使~~ 明天不更继续发……(心如刀割 感谢【拥有魔力的魔栗】的催更雷!么了个么~ . 第76章 第七十四章 杰西卡从医院回到了家里,但她“失落的灵魂”却没有找回来。 这意味着她会像现在这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管是哈利还是雷蒙德都不能让她改变哪怕一下仰卧的姿势。 在意识到自己被这个世界抛弃后,她随即发现没有了她的世界依然运转得好好的。爸爸妈妈开始为工作忙碌,艾玛在照顾自己的弟弟,雷斯垂德仍然在积极地抓捕凶手。 是的,她完全知道食人魔威尔还逍遥法外,也许在寻觅下一个目标。但是她还能做些什么呢? 杰西卡叹了口气,从床的右侧滚到左侧,今天第五次闭上了眼睛。 反正无所不能的夏洛克总是抓住他的。 楼下传来隐隐约约的喧哗声,多半是腻歪而幼稚的雷蒙德和哈利。出于各种原因,即使雷蒙德为了“照看”她辞掉了面包店的兼职,杰西卡也没有多少感激。 喧哗声停止了,杰西卡努力凝聚着被驱散的睡意,然而这一刻的清净却没有持续很久。 有人大力地捶门,咚咚咚,一下一下像是打在她的脑仁上。她拿起一个鹅毛枕头压在头上。 “别装死了,杰西卡!”雷蒙德在门外大喊道,同时用力地砸门,“有人来找你!” “谁——”杰西卡有气无力地说,“告诉这个人我在休息。” “我听不到你在说什么!”雷蒙德更加大声地吼叫,“先把门打开!” 上帝啊。 杰西卡调动起来全身废弃已久的肌肉才从床上摔倒了地板上,她最后沉迷了一下被外力支撑的感觉才手脚无力地站起身,挪到门口。 她刚刚把把手拧了三十度,门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开了,杰西卡懵懵地向后踉跄了几步,看到一个快如闪电的身影从外面弹进来,嘴里大声地嚷嚷着。 “你听我说,杰西,”雷蒙德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我是被逼的,不管怎样不要怪我,这都是夏洛克的主意。” 什么? 杰西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刚刚是听到了“夏洛克”这个名字吗? “不,”她张口结舌了半晌,才挤出一个字,“不。” “他说你不愿意见他,看起来竟是真的?”雷蒙德边说边朝门外使了个眼色,手还紧紧地拉住她的胳膊,好像在防止她逃跑。 杰西卡现在的确想逃跑。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非常软绵绵地推了推雷蒙德的手臂,却导致自己被后者抓得更紧了。 “我只想问一个问题。” 熟悉的声音仿若近在咫尺,杰西卡瞬间僵立在原地。 “就是一个问题而已,杰西。”雷蒙德急忙虚伪地陪笑,“你就让他问吧。” 她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杰西卡翻了个白眼,懒散地靠在墙上,“那就一个问题。” 从这个角度看不到门外的夏洛克,只能看到雷蒙德在疯狂地眨眼和努嘴。而夏洛克也很绅士地没有露面,或者说杰西卡更愿意理解为他不想见他。 她也不想见夏洛克,如果不是她多事的哥哥。 门外的人清了清嗓子,他的声线紧绷,闷闷地绕过门板传到杰西卡耳中。 “威尔……到底是不是缺了一只手?” 杰西卡皱了皱眉,“他失去了一只手似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只是……”夏洛克越来越重的呼吸声把他整个句子剪得支离破碎,“没事……” 夹在两人中间的雷蒙德表情突然变了,他放开了杰西卡,“你怎么了,夏洛克?” 杰西卡也不由地有些惶然,她忙拉开门看向走廊。深浅不一的光影投射在那道高瘦的身影上,他的前额被卷发覆盖,同下沉的眉骨一起遮盖住了半张苍白的脸。 “你在发抖,老兄!”雷蒙德像个女孩一样尖叫了一声,跑到楼梯口扯着嗓子喊:“哈利——哈利——打电话——” 杰西卡有些吃惊地察觉到夏洛克的鼻尖已沁出了汗,他捏的死死的拳头也在微微颤抖。即便如此,他还是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了令人难以忍受的雷蒙德,毫不留情地把他拽了回来,并冷淡地刮了他一眼。 “我没事。”他简短地说,最后转头看了一眼满头雾水的杰西卡,没有任何解释地大步走下了楼。 “嘿,别走啊!”雷蒙德追了上去。 他们和刚刚赶过来的哈利在窄窄的楼梯上狭路相逢,夏洛克目不斜视地想要绕过哈利,可哈利在雷蒙德的鼓励下张开长长的手臂挡住了他的去路。 “真抱歉,夏洛克,”哈利像一只扇动翅膀的母鸡,一边紧张地左右摇晃一边磕磕巴巴地说,“我们又见面了……呃,顺便说一下……我叫哈利……” “我知道,”夏洛克流露出一点烦躁不安的情绪,“请让一下,哈利,我有急事。” “呃,抱歉,”哈利无助地看了一眼雷蒙德,又看了一眼站在走廊上置身事外般的杰西卡,视死如归似的地说,“我认为你应该和,呃,杰西卡谈谈。” 一时间在场的人都有些发愣。夏洛克彻底放弃了抵抗,默然地扭开头。杰西卡愣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开始疯狂摆手,“不不不……”她恼怒地看着哈利,并对他做着夸张的口型。 你,疯,了。 哈利无辜地瞪大了眼睛,没有回应她,只是继续和沉默的夏洛克对峙。 最先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的是雷蒙德。他挠挠头,明显因为一脸固执的哈利而站了队,“我也这么认为,夏洛克,你应该和杰西卡单独谈谈,关于……呃,不管关于什么,哈哈。” “正是这样,关于你们之间的‘小分歧’。”哈利微笑地附和道。他和雷蒙德一前一后地把夏洛克从楼下连拖带拽到楼上,杰西卡呆呆地看着夏洛克来到她面前,后者全程面无表情,看不出到底有没有不情愿。然后彷佛是变魔术般的,走廊上突然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这不是杰西卡能预料到的场景。 该死的哈利和雷蒙德。 她把手臂横在胸前,垂头研究地板的木纹。对面的人没有说话,当然了,夏洛克可从来不会有冷场的自觉,而这次她也要打定主意,绝不开口。 夏洛克在她的视线边缘调换了一下重心,好像在踌躇犹豫什么。 杰西卡移开了目光,把头垂得更低了。毛糙的发尾蹭着她的脸颊,视线里是软趴趴的棉质运动裤和毛绒拖鞋,还有这几天微微凸起的小肚腩。是的,她的确放弃了自己,但这有什么关系呢? 杰西卡在心里冷哼一声,昨天她和雷蒙德大吵了一架——并没有正义的目的——雷蒙德直到今天早上还在不停地念叨着“好女孩杰西要发飙了”。 好女孩杰西要发飙了。 满心的不忿快要溢出来了,她愤愤地抬起头,“你……” 可看到夏洛克的那一刻,她又说不出话了。 夏洛克的眼眶微微扩张,略带期待地看着她,这让她不自在地理了理披散的头发。 “你可以走了,”再次开口,杰西卡带着一点沮丧,“现在没人拦着你。” “我……”夏洛克眼里的光熄灭了,他抿唇摇头,“我……我受够了。” “什么?” 杰西卡瞪圆了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受够了,”夏洛克清晰地重复了一遍,“这一切。” 杰西卡顿时怒不可遏。 “你有什么权利这么说!我才……” “你是对的。” 夏洛克轻易地让她后面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还保持着惊诧的面部表情,听夏洛克快速地叙述道:“你是对的,威尔和莱克特医生的确是一个人,我不知道我出了什么问题,可是在我心中,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威尔残忍、冷酷、时时发疯,而莱克特总是那么冷静,即使是刚刚……” 他有些,“即使是刚刚,他仍然表现得像无罪一样。” 杰西卡心里一震,不是为了这个消息,而是因为夏洛克此时并不正常的状态,他的瞳孔放大,眼神涣散,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迷茫彷徨。 “嘿,”她心里有什么地方塌了一块,向前挪了一步小声说,“你还好吗?” “不太好,”夏洛克点点头,“我想我需要一点关心,来自外部世界的。” 如果不是他脸上还残留着一丝绝望的情绪,杰西卡会以为他在开玩笑。 但能让骄傲的夏洛克承认自己不太好,那这件事一定非常严重。 “我能做些什么帮助你?”杰西卡犹豫了一下,绞着双手说。 夏洛克定定地看着她,泛黄的灯光让他的短发反射出微金的光芒,并在尾部打了个温柔的卷,扫过他渐渐放松的眉间。 “所以,”他刻意停顿了一下,“你会开车吗?” 作者有话要说: hiahia持续尴尬 抱歉昨天和人撕(真·撕),没空更新,红包照发_(:з」∠)_ 上一章好多好多小天使似乎都表示没看懂,作者菌深刻地反省了自己,可能是因为写两个高智商的人对话,为了营造一种高端的氛围(?)就隐掉了很多说明性的内容和心理活动,走上了邪路……现在解释也解释不清,感觉对主(gan,qing)线没有太大影响,如果有具体的疑问欢迎评论质疑,么么哒~~ . 第77章 第七十五章 一时的心软必将得到不好的结局。 在夏洛克保证他算过交警巡逻的时间后,杰西卡冲动地从雷蒙德的外套口袋里翻出了车钥匙,一声不吭地带着夏洛克来到车库。等那辆被保养得很好的保时捷开到门口,雷蒙德才追出来。 “你们这些混蛋要去哪儿!”他咆哮着,被他们远远地甩在身后。 刚上路的时候杰西卡还有些生疏,但很快就被驾驶的兴奋所取代,毕竟她当青少年也太久了。 想到这她又踩了一下油门,一旁的夏洛克似乎摸了摸身上的安全带。 “所以——”她开了快一英里后才意识到一个问题,“我们去哪儿?” “我家。” 杰西卡不置可否地耸耸肩,猛地一打方向盘。 不得不说,身旁这个故作镇静的人让她的驾驶乐趣又多了一层。 “我从不知道你害怕这个,夏洛克,”她暗笑着减了速度,“或许等你长大以后就好了。” 她也没说假话,夏洛克成年以后的确没表现出什么交通工具恐惧症。 夏洛克没有说话,杰西卡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脸颊涨得通红,嘴角下弯成一个不悦的弧线。 “我已经长大了,”他沉沉地说,“你该从你的‘家教’角色中脱离出来了。” “抱歉,”杰西卡气极而笑,“你说什么?” “我是说,”夏洛克调整了一下坐姿,一脸严肃地说,“我不知道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在此刻,你,和我,是同一个年龄。你不能总是把我当……你保姆的小孩看。” “我……”杰西卡被愤怒冲击得大脑一片空白,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没有把你当小孩看,谁会把你当小孩看?尤其在那数不清多少次成功的整蛊之后!” 她气呼呼地掰着手指数着,“我第一次去你家的时候,记得吗?在福尔摩斯夫人离开以后,你骗走了我的书包,毁了我的作业。还有你每次好心给我倒饮料的时候,总是有一些奇怪的东西……” 夏洛克张开嘴想解释什么,怒不可遏的杰西卡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噢,谁能忘了那个‘礼物’呢,多么大的一个惊喜!” “你,”他终于成功插上了第一句话,“你能把手放在方向盘上吗?” “我的手本来就在方向盘上!”杰西卡瞪着眼睛,“不要转移话题!” 她气恼地把头转回来,却发现前方一辆车迎面而来,眼看就要撞上来了。 她吓得全身血液几乎倒流,慌乱之中把方向盘打到底,并用尽全身力气踩了刹车。 雷蒙德的爱车驶出了车道,头部没入了路边的灌木丛里。 那辆逆行的车与他们擦肩而过,瞬间消失在道路的拐弯处。杰西卡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趴在方向盘上大口喘气。 夏洛克端坐在她身旁,表面上看似正常,杰西卡却发觉他的脸色格外苍白。 他有些呆滞的眼睛微微动了动,对上了杰西卡打量的视线。 “我有轻微的加速度恐惧,”他咳了一下,解释道,“尤其是这种急刹车。” “噢,”杰西卡同情地点点头,“那可真糟糕,等你长大以后……” 她说到一半,发现夏洛克的脸色变得更差了。 “你每次都是这样,”他用责备的眼光看着她,“你总是这样。” 杰西卡有些发愣。 “我……”夏洛克缓和了一下语气,“难道我和十二岁的时候没有一点变化吗?我知道你在……关心我,而我,”他咬咬牙,“而我的确需要这种关心,但这不应该来自这种自以为成年人的态度。” 什么叫自以为成年人?她本来就是成年人。 杰西卡差点脱口而出,在最后一刻忍住了。她仔细地看看夏洛克,后者别开头,脸上竟隐隐透着一丝委屈。 她眨眨眼,夏洛克低垂的眼睑和微撇的双唇还在那里。 “我真不敢相信,”她惊诧地问道,“你在抱怨吗?” “没有,”夏洛克刹那间收起所有的情绪,冷淡地说,“如果你准备好了,我们能上路了吗?” 杰西卡皱着眉,发动了汽车。 **** 夏洛克在莫名其妙地发泄了一通以后就变得沉默了很多,这使得杰西卡回过神后想到的反击都憋在了肚子里。 她不认为自己对夏洛克的态度有什么不对。她复杂的履历足以让任何妄图揭示世界真理的人闭嘴,但同时她并没有好为人师的习惯,事实上,她还常常为自身的优柔寡断而困扰。 如果说她真的对年轻的夏洛克有某种优越感的话,多半是因为预知了未来。 可她发誓她没有一刻有过这种“非分之想”。 即便她有,夏洛克为什么这么在乎? 杰西卡一路上毫无头绪地思考着,时不时瞥一眼身旁的人。夏洛克用手撑着头,看着窗外一言不发。以杰西卡对他的了解,他现在应该在盘算着什么,而不是沉浸在刚刚的怒气中。 果然他们一到目的地,夏洛克就快速地走进房子,站在那里打了一个快速的电话。等杰西卡停好车跟进来以后,夏洛克已经用“想都别想麦考夫”为结束语挂了电话。 “一切都清楚了!”他转过身来眼神明亮地叫道,却不知道为什么瞬间变成了高深莫测,“咳,我是说,我想我知道你所说的地下室在哪儿了。” 杰西卡看着他故作严肃的脸,问道:“在哪儿?” 夏洛克绷着脸,指了指地下。 “什么?”杰西卡惊呼一声,“你的意思该不会是……” 夏洛克点点头,却只是站在那里,没有像往常那样大肆分享他的推理过程。 “呃,”杰西卡思索了一下,还是按耐不住好奇心主动发问,“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吗?” “不,”他说,“炫耀是一种不成熟的行为,我不会这么做的。” “嗯?”杰西卡眨眨眼,“这是谁说的?” “……”夏洛克嘴唇动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转身往后院走去。 杰西卡只好茫然地跟在后面,看着那个倔强的背影,不禁对这“装作举止成熟”的行为感到头疼万分。 夏洛克家的后院与森林融为一体,没有人工种植的绿地,全都是自然生长的野草和灌木。夏洛克穿过石子路,神神秘秘地绕着一个小木屋转了几圈,冲杰西卡挥挥手。 然后他打开了木门,问道:“对这里有印象吗?” 杰西卡摇摇头,打量起里面的摆设——只有一堆覆盖了整个地面的干草。 夏洛克把干草拨开,“这是一个升降机。” 他不知触发了什么按钮,地面顿时塌陷下去。齿轮发出巨大的响声,然后在到达低端的瞬间戛然而止。 杰西卡重心不稳地扶住墙壁,看到了一扇金属质地的门。 “就是这个!”她凭直觉下了结论,并伸出手转动门上圆盘状的机关。吱呀——门轴发出熟悉的音调,记忆深处那淡淡的恐惧也随之席卷而来。 夏洛克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手电筒,光线射进了这个封闭的空间。 杰西卡不禁靠近了一点,想看看这个地方真正的样子。 光柱投注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随着这巨大光斑的移动,她看到将近五六个冰柜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那里。 光斑剧烈地抖动起来,但很快就消失无形。杰西卡立刻转头去看夏洛克,却只看到黑暗中一个凝重的侧影。 “这些是什么?”她问道。 夏洛克转头看了她一眼,重新把手电筒打开。他向前走了几步,在杰西卡出声阻止之前,打开了其中一个冰柜。 杰西卡跟在后面,直到一股强烈的、怪异的气味扑鼻而来。 “我的上帝……”她的尖叫被更大的噪声掩盖住了。升降机骤然升高,严丝合缝地吞没了上方最后一束光明。 他们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身边突然出现细微的响动,喀嚓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砸落在地上。 夏洛克的身影在杰西卡眼前飞快地一闪而过。 “我想我们被关起来了。”他按着墙上的按钮,声音镇定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卡文了,三次元又很烦心,真是人生艰难要好生走路啊_(:з」∠)_ 感谢【拥有魔力的魔栗】宝宝~么么扎~ ps明天双更,别问我为什么 还有要车的你们够了啊(笑哭 . 第78章 第七十六章 防空洞,地下室,或者墓穴。 很难定义这个地方。 杰西卡靠坐在门口,看着夏洛克敲打着墙壁,足足绕了三圈之后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所以你是认真的?”她把膝盖抱在胸口,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我们真的出不去了?” 夏洛克放下手电筒,瞥了她一眼,走到出口毫不温柔地拍打着按钮,“看到了吗?这不管用了。” 杰西卡看着那个直径约为10厘米、塑料质感的红色圆形按钮,危机感终于姗姗来迟。 她抬头向上看,头顶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根据刚刚下来的时候的感觉,现在他们离地面有四五米,四面光溜溜的,看起来并没有任何攀爬的可能性。 “某个人把机关毁了,对吗?”她喃喃道,“我想我们都知道这个人是谁。” “是。”夏洛克微一点头,好像并不想多谈。 杰西卡咬着嘴唇思忖片刻,终于忍不住发问:“我是说,威尔和乔瑟夫的爷爷,到底……?” 她知道夏洛克说过他们是一个人,可是这里面有太多说不清楚的地方了。 “虽然你曾经和威尔并不算太熟,”她慢慢回忆道,“但由于……那个案件,你们也有密切的交集,不得不说……” 不得不说,在夏洛克带着一队警察来抓人之前,她一直以为他和威尔相处得还不错呢。 “总之,如果我没算错的话,你刚搬到柴郡就开始见莱克特了,不是吗?然后……”她试探性地问,“你并没有认出他?这怎么可能?” 夏洛克停下手里的动作,问道:“威尔长什么样?”。 “呃,白发苍苍,浅色眼睛,高颧骨……” “而在我记忆里,他是一个身材精瘦、黑色眼睛的人,是另一个人。” “为什么会这样?”杰西卡茫然地说。 夏洛克看起来有些挫败,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乔瑟夫利用催眠‘修改’了玛格丽特的记忆,让她以为自己被一个有着某种气味的人所侵犯,而我之所以能发现这一点,契机是她当时有过一段不同寻常的昏迷。在这次昏迷以后,她就举止癫狂,行为偏执。 “而我在莱克特医生那里的所有画面,都是以碎片的形式存在在我的脑海里,一开始我以为这是一种治疗手段,事实上,它的确是治疗手段。 “通过篡改记忆,钝化痛苦。” 杰西卡情不自禁地开始发抖。 “我恢复得很快,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即使是现在的我,都觉得当时受到的那能毁灭一切的冲击变得陌生了。简单地说,它们仍然清晰地在我脑海里,但与之关联的感情都消失了。 “同时,威尔的样子也被混淆了。” 夏洛克点点头,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开始继续研究那个按钮。 杰西卡靠着墙壁蜷缩,看着他的背影。 “那是……”她犹豫片刻,“那是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夏洛克貌似忍耐地看了她一眼,她却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上不同寻常的波动。 “当你发现,”杰西卡斟酌着表达,“发现你最依靠的,或者说,最能代表你存在的东西——记忆,被人操纵,那是什么感觉?” 夏洛克一时没有搭话。杰西卡就接着解释道:“难道我之所以为我,不是因为我的过去叠加在一起才构成了现在的我吗?如果记忆能被随意修改,那不是意味着现在的我,或者你,或者任何人的存在都是……” 她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词汇,“虚妄的?” “不,”夏洛克背对着她,低沉的声音回荡在这个阴暗的空间,“我之所以存在,因为我存在。我的确很依赖我的记忆,任何人都一样,但这不能改变这个世界,不能改变我。” 杰西卡愣了一下,随即感到有些不解。 “夏洛克,”她思索了一下,决定直接一点,“我认为这个‘比比谁更成熟的游戏’该结束了。” “什么?”夏洛克惊愕的表情只存在了一瞬,随后杰西卡的整个视网膜被直直射来的光柱占据。 她挡住眼睛,从指缝中看到刺眼的光移开了以后才放下手。 “抱歉。”他说,并让手电筒妥帖地指着地板,这使得两人的面容都隐在了黑暗中。 看不到对方的脸,杰西卡心底的各种情绪滋生了起来。 “我的意思是,”她说,“我知道你早熟,但是一直想要证明自己成熟的心态本身就是不成熟的,不是吗?” 光柱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下,“你这么说是公平的。” 这难得的肯定让杰西卡勇气更足了,她顺势倾倒着自己的想法,“而且刚刚我只是在关心你,因为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确信的东西都是假的,肯定是很难受的,比如……” 比如她在去世后第一次醒来,在镜子里看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的时候,用天崩地裂来形容过都不为过。 “比如我,”不知怎么的,她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我之所以是我,而不是别人……” 她突然意识到从她的角度来说,这么说有点奇怪。 “我是说,我之所以不是世界上的任何人,因为我是一个……混合的人?我的记忆是混合的,由不同的部分组成,它们共同作用构成了现在的我。” 她耸耸肩作为结束语,“我无法相信如果我的记忆是不可信的,我还能不能有身份认知。” 夏洛克依然沉默不语。手电筒的光束打在地上把他们之间完美地分割开来,中间像隔了一百个光年。 “看来我又吓着你了,”杰西卡自我解嘲道,“你不必勉强,每个人都会有恐惧,这是正常的。” “我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我是我,”夏洛克在黑暗中一动不动,“你之所以存在,因为你是你,而不是别人。” 他语气里的执拗快要溢出来了。 “我的确在恐惧,”他说,“不是因为这匪夷所思的……经历,我想我从未自诩为唯物主义者,从头到尾我在乎的只有事实,因此也不会成为任何派系的拥趸。所以你是灵魂转移还是别的什么巫术,我并不在乎,我……” “等等,”杰西卡忍不住打断了他,“你是世界上最没有权利说不在乎的人,毕竟……” 毕竟他曾经躲躲闪闪,落荒而逃。 “我的确不在乎这个,”夏洛克的语调有一些激动,地上的光束也狂乱地舞动着,“我在乎的是……” “什么?”杰西卡提高音量压过他,“是的,你不在乎世界观的崩塌!你也不在乎这个灵异的……事件。那是谁像瘟疫一样躲着我呢?” “我的确不在乎,”夏洛克的胸口大幅度地上下起伏,他强压着低声说,“我为什么要在乎?” “你说谎。”杰西卡冷冷地说。 他们之间顿时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杰西卡把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耳朵里却都是那个人的呼吸声。 “好吧,我的确在乎。”夏洛克吐出几个词,低缓的语气像示弱一样。 杰西卡不受控制地冷笑了一下,她刻薄地说:“别告诉我是因为你那‘不堪’的童年历史。” 如果说她的本意是开一个不合适的玩笑,那夏洛克怪异的反应就大出所料了。 “当然……呃,不了……”他僵硬地说,尾音带着浓浓的尴尬。 “噢不,”杰西卡抬起头,惊讶地捂住嘴惊呼道,“天哪,你是真的……?” 她恨不得冲上去仔细观察一下夏洛克的表情,“上帝啊,这怎么可能……” 可还没等她行动,上方突然传来了异常的响动。 “很抱歉打扰你们,”一个熟悉的声音突兀地钻进来,“但我觉得你们有些跑题了。” . 第79章 第七十七章 杰西卡悚然一惊,慌乱地去看夏洛克,当然什么也看不见。 “你在哪里多久了?”夏洛克用手电筒徒劳无功地照射升降机的底端,像个血盆大口吞噬着一切光芒。 “不重要,夏洛克,”那个声音说,“但是我要感谢你拆掉了你家里的监听设备,还甩掉了跟着你的人。” “所以你承认了你软禁了杰西卡,是吗?” “我从没有否认过,”莱克特不为所动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只是没有人怀疑我,这不能怪我。” “很精湛的演技,”夏洛克讽刺地说,“但我想你不缺观众的掌声。” “这取决于观众是谁。但是夏洛克,请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看来你比以前提高了很多,你知道,就是当年你冤枉我杀了一个人,带着一队人来到我家,而我不得不从后窗跳了下去,我还记得呢。” 杰西卡站在那里,明显感觉到身边的人的呼吸变沉了。 这是夏洛克第一次经受到的巨大的自尊心受挫事件,甚至可以说是唯一一次。 正当她担心夏洛克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的时候,他平静地开口了,讲述起自己发现这里的经历。 “麦考夫给家里装了一整套的监听系统,我嘲笑了他的神经质,但是在拆除的那一刻,房子里那个座钟的钟声突然响起了。每隔半小时响起一次。 “它恰好能传到这里,而杰西卡曾经说过,你会定时定刻地出现,给这个防空洞换气。虽然不清楚这个时间间隔到底是多久,但这个行为本身就值得质疑。” “继续。”上面的人说,声音冷淡。 “起初我以为只是强迫症。直到我想起了那封突然出现在我家茶几的信。因此我不奇怪你会比我先知道麦考夫安装了监听设备,因为这个房子在你的监控之下,或者更确切地说,在温迪的监视之下,你曾经指使她送了一封空白的信给我,作为警告或别的什么。 “所以,监听、钟声、每次启动都会发出巨大声响的升降机,我想可以说明些什么了。你不得不用钟声掩盖升降机和防空洞门的噪声,不然这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如果不是温迪违抗了你的命令把杰西卡放了,并制造了一些不该有的响声,被录了下来,我也不会产生怀疑,然后发现这一点。” “就是这样,夏洛克,”莱克特医生似乎是笑了,“正如我们现在所见,这里并不很隔音,会给一些行为带来限制。但现在正好让我们能流畅地交谈,是不是?” 夏洛克全程仰着的头似乎不堪重负般的地降低了一点。 “你很优秀,超乎任何人的想象,”莱克特医生缓慢地说,声音在四面墙壁间回荡,“如果我能有一个像你一样的继承人,那一定很好。可惜的是,你似乎并不认同我的理念。” 夏洛克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 “于是后来我有了乔瑟夫,我在他面前杀了他的父母、兄弟,就像我曾经经历过的一样。我一直相信因果循环,相信童年的经历会影响一个人的人格。如果我想培养一个能够继承我意志的后代,那么这是最好的方法。我也做到了,他是个优秀的半成品,比不上你,但无疑是让我骄傲,可惜……” 杰西卡捂住嘴让自己不要惊叫出来,在愈发膨胀的恐惧中,莱克特医生继续叙述着:“可惜,他的确变了。” “我没有骗你,夏洛克,乔瑟夫变成了一个变相的‘圣人’,我刚刚发现的时候快要发疯了,我不在意他表面上是什么样子的,但内心绝不能‘神圣’,做那些所谓帮助别人的傻事,那根本不是我的目的。所以后来,我们用某种方式解决了这个不可调解的分歧。 “我同意不再干涉他的一切行为,而他帮助我满足一些小小的癖好。” 杰西卡不由地看了一眼黑洞洞的地下室,几个冰柜的丝丝冷气似乎正在渐渐渗出,顺着地板蔓延开来,缠绕上她的脚腕。 “莱克特医生,”夏洛克说,“我冒昧地猜测,这是在你不慎摔断腿以后。” “噢,”莱克特医生又笑了,“你总是对的,夏洛克。” 他仿若不在意地说:“乔瑟夫把我推下了楼梯,这是真的,如果不是这样,我们怎么能站在同样的地位上谈判呢。” “听起来你并不恨他,”夏洛克仰起头说,“或者根本没办法恨他,在他赢了你以后。” “你是对的,”莱克特医生并没有动怒,而是轻松地说,“我并不恨他,直到他被抓起来之前,我们都能和平共处。 “但他被抓起来以后,我们在温迪的使用上产生了另一个分歧。 “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在你身上。 ”乔瑟夫想要杀了你,这是他最大的心愿,为了帮助杰西卡·哈里斯。但我不愿意。我承认我软禁杰西卡·哈里斯更多地是为了向乔瑟夫示威,当然也有别的原因……但在我决定杀了她的时候,正如你所说,温迪把她放走了。” 说到这,他停下来换了个语调说:“对了哈里斯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杰西卡几乎能想象得出他脸上伪善的笑容。 “总之,温迪也因此入狱了,她的忠心令人感动,可惜……” “现在你没有帮手了,”夏洛克说,“你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是没有帮手了,”莱克特医生平静地回答道,“但我也没有障碍了。所以我和你,现在公平了。” “我并没有想和你比赛,”夏洛克冷冷地说,“或者别的什么。” “这不是个比赛,”莱克特医生大笑起来,“噢,夏洛克,这只是打了个小赌。” “什么意思?”夏洛克猛地抬头,手电筒漫无目的地照射着墙壁。 “哈里斯小姐,”莱克特医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突然把矛头转向杰西卡,“我很抱歉。” “什么?”杰西卡惊疑不定地问,“为什么?” “我没想到会把你卷进来,”莱克特医生真诚地道着歉,“这不在我预料之中,但是也没有影响到我的计划。” “什么计划?”杰西卡难以压抑那颤抖的话音,“你计划了什么?!” “莱克特医生,”夏洛克突兀地说,“我不知道你计划了什么,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出去。” 杰西卡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夏洛克难得软弱地说:“我想你也不会告诉我,所以我不问你。只是有一件事你得明白。” 上面没有回应,夏洛克又继续说:“并不是所有的监听设备都关了的,狡猾的麦考夫从来不会这么做。” “所以?”莱克特医生感兴趣地说,“那个漏网之鱼在哪里?” “我想你应该能猜到,”夏洛克平静地说,“就在这个小木屋里。” 如果杰西卡在这一刻心里没有燃起一丝希望的话,那是假的。她期待地看向夏洛克,发现后者的下颌紧绷,双眼紧张地眯起。 她心里不由地一沉。 那边久久没有回话。在这压抑的气压下,杰西卡彷佛等了有一个世纪,才听到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 “不得不说,夏洛克,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被你骗了。” 她的心一下就重重地摔在地上。 “你在骗我离开,对吗?”莱克特医生的声音带着一丝骄矜,好像在炫耀,“你发现了机关的秘密,在骗我离开,这样你们就可以出来了,是不是?” 杰西卡迷惑地看了夏洛克一眼,发现他闭了闭眼。 她宁愿相信刚刚闪现的绝望是她的错觉。 “之所以这个按钮没用,”夏洛克的声音平静,杰西卡却听出了深藏在底下的无助,“因为你一直在上面,按住了上面的按钮。如果你离开的话……当然我们可以出去。” 杰西卡本该感到追胸顿足的遗憾,但此刻她只有疲惫。 “我不懂,”她低声喃喃,然后抬起头,对着他们上方那个掌控着一切的人大声喊道,“难道你就一直这样按着上面的按钮吗?你不怕被人发现吗?” “哈里斯小姐,”莱克特温和地说,“这是个好问题。出于某种愧疚,我将回答你这个问题。”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我会一直按着这个按钮,直到不需要的时候。至于我会不会被人发现,那答案是肯定的。” 杰西卡疑惑地看着顶端。 “还记得我们的那个故事吗?”莱克特医生突然转移了话题,“那个被父亲遗忘的小男孩。” “记得……”杰西卡干巴巴地挤出一个回答。 “我骗了你,这不是什么防空洞,小男孩也并不是被父亲遗忘的。” “我不明白……” “是他的父亲为了惩罚他,站在这里,我现在的地方,”他似乎拍了拍轮椅,让升降机震动了一下,“按着按钮,不顾男孩的哭喊,冷酷无情地按着。直到……” 他没有说下去,而杰西卡倒抽一口凉气,捂住了嘴。 “你要和我们同归于尽吗,莱克特医生?”夏洛克抿紧双唇,问道。 “差不多,”莱克特医生说,“但我会先走一步。” “这意味着……”夏洛克的话语渐渐低下去。 “这意味着,”莱克特医生接着说,“我会被人发现,我的尸体。” “而我们将会永远掩埋在底下。” “不,”莱克特医生说,“你们不会,或者说,你们其中一个不会。” “什么意思?”杰西克控制不住自己抢着问道,“什么叫我们其中一个?” “我想你们都看到那个冰柜了。” 杰西卡感觉自己又被带着腐臭的冷气包围了。 “大概在两个月后,这里会被发现,”莱克特医生一字一句地说,“到时候,你们其中一个,会活下来。” 杰西卡的胃里开始翻江倒海。 夏洛克也没好到哪去,他苍白着脸说:“为什么?” “因为,”莱克特医生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乔瑟夫不是我最好的作品,你才是。” . 第80章 第七十八章 “人的潜力总是无限的。” “心理治疗有很多种方式。” “有时心理障碍的解决,并非抵抗成功,而是接受一切。” “你曾经常常问我如何摆脱那些挥之不去的噩梦,例如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捧着青白色的胳膊大快朵颐,血红的眼睛像是野兽一样盯着你。我会说让它们变成十足的美梦。” “那就是成为噩梦的主角,而非观众。” “想象一下,那双眼睛的主人,变成你自己。” “从那一刻起,你将变成自己心灵的唯一主宰,不被任何外界事物所累。” …… 杰西卡仰着头,试图穿透阻碍看清那个掌握一切的人,可意识却不受控制地飘远了。她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却又宁愿自己不明白。 随着一句句莫名难懂的话语,她脑中浮现出莱克特现在的模样,大约是谦逊的外表下掩饰不住的自矜和得意,然后她听到了最后一句命令,“我建议你们,夏洛克,还有哈里斯小姐,现在,蹲在墙角”。 “这是什么意思?”她下意识扭头去看夏洛克,而后者的侧影在黑暗中格外凝重。 “我们会这么做的,”夏洛克提高了声音说,“如果你能解释为什么。” “当然,当然,”莱克特爽快地说,“因为我手中握着一个引爆器,你们最好听我的。”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顽皮,像是每一个平常的清晨,杰西卡都能想象出他眨眼的样子。 也许陷入回忆的泥淖让她变得迟钝了,直到一股巨大的力量让她背后的骨头狠狠地撞在地上,她才恍然。 引爆器。 突然上方传来巨大的轰响,震得她头晕耳鸣。 她唯一的接触物在背后剧烈地摇动,然后就在瞬间,世界又恢复了平静。 她的背部很痛,双腿无力,眼睛也张不开。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手拉住她的手腕,试探性地向上牵引。 她在夏洛克的帮助下,忍住痛楚站了起来。 “出口被堵住了,爆炸使得升降机彻底毁坏了。”冷静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很快扩散到整个封闭的空间里,“基于我们不知道会在这里待多久的事实,尽量节约地使用手电筒应该是个好主意。” 眼皮的胀痛让杰西卡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她只能茫然地点点头,随即意识到对方并不能看见自己。 “所以……”她清了清干涩的嗓子,犹疑地说,“莱克特他……死了吗?” “如果他不会瞬移的话,”夏洛克说,语气像是在描述一把椅子,“他已经被炸得血肉横飞了。” 这不是个能让人高兴得起来的消息。 “他真的下了血本,不是吗?为了……” 杰西卡一时说不出莱克特到底是为了什么,她还处在一个十分不真实的心境里。 威尔死了,再次死了。 夏洛克还在说些什么,却被她耳中的嗡鸣声遮挡住了。等她渐渐消化这个事实以后,对面的人已经安静了好一会儿了。 “抱歉?”她的声音有些哑,“我走神了。” “没关系,”夏洛克低声说,让人听不出更多的情绪,“我只是说,莱克特会耍个小把戏,让所有人都想不到我们会被掩埋在爆炸后的断壁残垣之下。” 杰西卡总算从虚幻中醒来,感受到了沉甸甸的现实。 “他说过,”她喃喃道,“一个月,或者,两个月,对吗?” 她顿了一下,勉强用轻快的语调补充,“也许在一起都不可阻挡之前,有人先发现了我们。雷斯垂德或许不是百分百能依靠的人,但相信我,麦考夫绝对会掘地三尺来找你的。” 夏洛克似有若无地“嗯”了一声,杰西卡就知道她并没有说服这里唯二的两个人——包括她自己。 “呃,”她眼睛不由自主地环绕了一圈,心底泛上阵阵森冷,“你不能按莱克特说的来做,这是……不对的。” “多谢提醒,”夏洛克好似在黑暗中嗤笑了一声,“在此之前我完全没有意识到。” 杰西卡不禁干笑起来,然后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如果不按莱克特说的来做,他们怎么活下来呢? “你刚刚说小把戏,指的是什么?” **** 雷斯垂德得到消息时,已经是傍晚了。 而当他赶到现场的时候,瞬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大火映红了半个天边,比太阳的光芒更盛。火焰嚣张地森林上方舞动,贪婪地吞噬着每一寸天空,沉沉压来的乌云彷佛是被滚滚黑烟所熏黑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耳边是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从小生活在城市的雷斯垂德感觉自己似乎来到了传说中的炼狱。 消防车挤满了本就狭窄的道路,急急奔跑的各色人士从雷斯垂德身边掠过。他好不容易挤到了最前面,看到了这个他来过很多次的地方——夏洛克·福尔摩斯家——这个田园风的别墅完好无损地伫立在那里,只是被熊熊大火包围了。 “有人在里面吗?”他忍不住焦急地大声喊道,“怎么会这样?” 没有人回答他,周围都是行色匆匆的面容。 他拽住一个身穿消防制服的人,“抱歉,里面有人受伤了吗?” “没有,但听说有人死在了爆炸中。” 那个人挣脱了他的手掌,而他完完全全地愣在了原地。 谁,死了? 冷不防一只手拍上了他的肩膀。 雷斯垂德备受惊吓地尖叫了一声,一转身看到了一张倨傲冷淡的陌生面孔。 “晚上好,”陌生人露出一个假假的微笑,“你一定是格雷格·雷斯垂德探员。” “噢,是的,你是?” 不知怎么的,眼前的人散发出的气质给雷斯垂德一种诡异的熟悉感,让他不自觉地站直了身体,眼睛从全套西装看到一尘不染的皮鞋。 “麦考夫·福尔摩斯。”对方伸出手来,他们短暂地交握了一下。雷斯垂德还没来得及表达一下自己的惊讶,就看见麦考夫掸了掸衣袖上不慎沾到的灰烬,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以防万一你不知道——看起来你的确不知道——夏洛克·福尔摩斯和杰西卡·哈里斯同时失踪了。” “什、么!” 雷斯垂德惊讶地张大了嘴,果然看到麦考夫脸上挂着和夏洛克如出一辙的嫌弃表情。 “抱歉,”他尽量冷静地说,“可我今天才见过夏洛克,在警察局……” “杰西卡·哈里斯的车停在附近,”麦考夫打断了他,“可人却消失了。他们能去哪里?如果不在房子里的话?除非……” 雷斯垂德顺着麦考夫的目光看去,奔腾的火舌在空中耀武扬威,这场森林大火仍然没有停歇的迹象。 除非他们被困在里面。 “这不可能,”雷斯垂德有些结巴,“夏洛克是个天才孩子……” “我不知道怎样的天才能阻挡住这种天灾,”麦考夫眼神冰冷,“或者,人祸。我早就说过他们不应该住在这种荒郊野外,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若不是……”他似乎发现自己说得太多了,猛地闭上嘴,冷淡地微一点头。 “我的秘书等下会问你一些问题,请为了夏洛克,告诉她你所知道的一切。” 麦考夫指了指那边一个身穿套装、拿着各种通讯工具的年轻女士,转身准备离开。雷斯垂德叫住了他:“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们真的在……森林里面,怎么办?” 雷斯垂德发誓他不想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表现出任何惶急和脆弱,可他控制不住自己过高的尾音。 “我会找到他们,”麦考夫的半张脸被火光映得明暗不定,“不管是死是活。” 他走向一旁的人群,人群自动分出一条路。而后雷斯垂德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再次合拢的人墙中。 “我根本不信夏洛克和杰西卡会在那片森林里,”雷斯垂德低下头自言自语,“但是我该做些什么呢?” 远处依然火光漫天。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呀好尴尬_(:з」∠)_ ///躺平任嘲/// 好了,因为这周有2.1w的榜,算算字数(满脸都写着高兴),ming ho u 为了慰问一下近期大家等更的不容易,当天推出以下完结福利 1.随机大红包+眼熟大红包 2.番外点单,想看什么脑洞的番外都可以说哟(除了开车 3.没有了 想你们~比心心~ . 第81章 第七十九章 当眼睛习惯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以后,地底下的生活也顺利起来。 当然这只是相对于之前的极度不适应而言。 杰西卡不知道他们在这里待了多久。她对时间流速的感觉一直很差。尤其在度过了一段极其难熬、梦魇缠身的睡眠以后,她更加不确定现在到底是什么时间了。 乔安娜和马克应该已经回家了吧?雷蒙德一定会邀功似的说“杰西卡和夏洛克一起出去玩了”,然后她亲爱的父母就会乐见其成地等到半夜,还觉得夜不归宿是所有正常的青少年都会做的事。 至于夏洛克,没有人会对他的神出鬼没感到惊异,也就不会有人因他的失踪而采取什么行动。 想到这里杰西卡觉得更不好受了。毕竟他们现在是实打实地“等待救援”,如果在地面上根本没有人准备展开施救,那她觉得此时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要煎熬百倍。 “这是一场不小的爆~炸,总会被人发现的。尤其是麦考夫,他甚至派出了两个人来监视我。我有理由推测他不会忽略这一切,包括你我的失踪。” 夏洛克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慢慢解释道,此刻的他靠墙坐着,格外安静。杰西卡明明记得在她睡去之前,夏洛克一直在查看这个不大的空间中的每一样事物,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地摸索探寻。 难道在尝试了所有途径后,他也放弃了自救吗? 杰西卡抬起头,隐约分辨出他在黑暗中的轮廓。 “上帝保佑麦考夫,”她想让自己听起来乐观一点,“希望他能快点找到我们,至少我们不用选择吃……” 接下来的词汇卡在她的唇舌间,而由此联想到的场景在她身上引起了一阵熟悉的胃痉~挛。 杰西卡的心口如同火烧,胃部在抽~搐。她强忍着不适,倚靠在墙上大口呼吸。但她迟钝的神经却敏感地察觉到自己的心理上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从什么时候起,吃那些冰柜里的东西来生存下去,变成了一个选项? 即使是被迫的、单一的选项,也不能掩盖在她心中,这已经变成了一个选择的事实。 不知道什么时候,夏洛克离她更近了一些,他压低了嗓音说:“你怎么了?” “我还好,”杰西卡把手从腹部移开,“仅仅只是……” 她看了一眼那模糊的轮廓,“我觉得我,呃,只是感觉……” 夏洛克浅浅的气息就在附近,他用十足的耐心静静地等待着她的解释。 “我宁愿立刻死去,也不愿意靠同类的躯体苟活,”杰西卡低下头,像是在对自己说,“我们都听过很多故事,大海上迷途的船只上自相残杀的水手,和□□中人性的迷失,当维持生存的选择只剩下一个……总之,我不会去选择那个。” 夏洛克久久没有回话。杰西卡喘息着,感觉自己胸口上下起伏,让这污浊的空气通过气管进入肺里。 她缓了缓,继续说:“即使剥夺他们生命的不是我,但是这种……‘体验’会让人来到另外一个世界,不是吗?就像威……莱克特一样,将会永远和正常人的生活产生隔膜,呃,孤独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夏洛克在半晌后说,“你在含蓄地提醒我,又一次。” “什么?”杰西卡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我的确是个道德感稀薄的人,”夏洛克似乎挥了挥手,止住了她辩解的话,“社会里大多数的规则和伦理并不能对我造成任何束缚,在必要的时候违反它们也不会对我造成过分的心理压力。” 杰西卡呆呆地看着对方所在的方向,万分不解。 “但这并不代表我会做出某种违背人性、颠覆本能的事。”夏洛克下了结论,然后语气冷淡地补充道,“何况这是一场比赛,我和医生的比赛,我不会让自己输掉的。”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杰西卡终于反应过来,“我不是说你会去食人……” 她怎么可能会认为夏洛克会食人呢?即使他将会成长为一个“高功能反社会”,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真正的“反社会人格”是莫里亚蒂那样的。 相比之下,夏洛克完完全全输在了过强的正义感上。 “你最好不是,”夏洛克似乎“哼”了一声,“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了,”他耿耿于怀地指控道,“你的‘保姆’习性。” 杰西卡不明白这个话题为什么再次被提出了,在此时此刻,地面以下十几米的地方,生机渺茫的境地,夏洛克还在因此而赌气。 不过不得不说,他这莫名其妙的幼稚言论瞬间冲淡了她心中挥之不去的隐忧。 “好吧,对不起,”她没什么诚意地道歉,“但我真正的意思是,我不会去食人,因为相比起来,死亡这件事对我来说更加容易。” 事实上死亡并不容易,但杰西卡觉得如果有重生的希望,那也不算什么,只是…… “你不能死,”她推演出了后果,猛然严肃起来,“我是认真的,夏洛克,你不能死。” 她从未想过夏洛克有命丧于此的可能性,直到此刻。 “莱克特说我们只能活下来一个,是什么意思?”她想起了之前的事,急急地伸出手虚抓着空气,“如果是这样,那必须是你,明白吗?” 杰西卡总算抓住了一截似乎是衣袖的布料,随即她紧紧地攥住,强调道:“这很难解释,但是你得活着出去,不然的话……”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 她下意识松开了夏洛克的衣袖,那只手却没有松开。视力的局限让触觉格外敏感,她几乎能感受到那只比她大一点的手指节上的纹路,和缓缓包裹她时每一根肌肉的收紧。 这立刻使她说不下去了。 “我不需要任何形式的奉献,”夏洛克的声线有点哑,“这是非理性且愚蠢的。而且莱克特医生的意图很明显,我想我最好不说出口。” “这是百分之百理性的,”杰西卡放任自己的手躺在他的掌心,思绪混乱地解释道,“至于原因……” 她支支吾吾地没有说完,直觉告诉她此刻不恰当的诚实会使得她在双方关系天平上的筹码更少。 如果夏洛克知道她将永远不能离开他——她仅仅是想象一下就觉得可怕。 “你不能因为……你爱我,”最后几个词被夏洛克含糊地一带而过,他飞快地接着说,“就想要牺牲自己,你会后悔的,在你长大以后。” 杰西卡感觉到夏洛克在最后隐隐带着几分得意——因为把“长大以后”的说辞原封不动地送回给了她。但现在更重要的另一个问题。 “不、不是的,”她干巴巴地说,“我也许……喜爱你,但我想让你活下来,不是因为……” 他们还维持着刚刚的姿势,她努力想抽出自己的手,却被对方握得更紧了。 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阵轰鸣声。 他们同时从地上爬了起来,感受着地面的震动。 “他们在清理现场了。”夏洛克肯定地说。他打开了手电筒,久违的光明充满了整个房间。 杰西卡的那只手得偿所愿地再次被冰冷的空气包围,她尴尬地拢拢头发。如果刚刚有那么一瞬间的旖旎氛围的话,此刻已烟消云散。 但这个变故还是让她不禁升起几分希冀,“他们会想到我们在下面,然后向下挖掘吗?” “也许没有。”夏洛克把耳朵贴在墙面上,无情地戳破了她的希望。 “那怎么办?” “我们让他们知道,我们在下面。” 夏洛克简单地说,手电筒的光照射到了那几个冰柜。 “自从现代冰箱的制冷机制被发明以来,每年都有人死于制冷剂泄漏的爆~炸。” 杰西卡茫然地看着夏洛克钻到冰柜后面,没费什么力气就打开了后盖。 “我们有几次机会,通过冰柜爆~炸的震动来向上面的人发送信号。” 夏洛克专注地扫视里面的元件,“让我们祈祷此时最好不要是哪个蠢蛋站在上面吧。” . 第82章 第八十章 这场原因未知的森林大火总算得到了控制。 大片大片焦黑的树木让雷斯垂德有些唏嘘。但看着一些身穿防护服的人员在那些被烧过的地方穿梭往来,他猛然生出一阵不真实感。 夏洛克和杰西卡已经失踪了快24小时了。 哪里都没有他们的踪影。 雷斯垂德烦躁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很想来一支烟。他环顾四周,看到了杰西卡的家人,他们相互依偎着守在车前,空洞而麻木的表情散发着绝望的气息。这使他想到刚刚哭晕过去的艾玛,被一旁待命的救护车立刻送去了医院。 夏洛克的哥哥麦考夫·福尔摩斯先生就在此刻闯入了他的视线。 “他们没有找到。” 麦考夫神色憔悴,面容疲惫。他平淡地交代了这个事实。 雷斯垂德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们没有找到……他们?”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夏洛克和杰西卡没有在大火中丧生,这是个好消息。他松了口气,心却没有落下来。 那此时,他们被关在哪里呢? 麦考夫嘴角抬了抬,没有说话。雷斯垂德一时有些疑惑为什么麦考夫会专门过来跟他说这些——毕竟他现在是个只能等待的废物——直到麦考夫瞥了一眼那边等待的杰西卡的父母。 “我、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哈里斯一家。”雷斯垂德不由自主地表了态,果然麦考夫满意地点了点头,和匆匆赶来的秘书一起离开了。 “上帝啊,千万别惹福尔摩斯家的人。”看着他的背影,雷斯垂德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于是他不得不去面对一对伤心欲绝的父母,和一个脾气火爆的小伙子。他费尽口舌把这个消息描述成一个天大的喜讯,但谁也没骗过。 “我不管他们在哪,也不知道,”哈里斯先生瞪着通红的双眼,“现在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请告诉我,他们还活着的可能性大吗?” 雷斯垂德不想撒谎,但他直觉里所认为的事实过于残忍。同时他更不想对朋友的父母用上警察学校里教的那套安慰人的腔调。 最终他只能苍白无力地说:“我不知道。” 在女人断断续续的抽泣和男孩的诅咒声中,他转身逃似的离开了。 整个院子都被封了起来,浑浑噩噩的雷斯垂德不在意地拉开封条走了进去。没有人阻止他,很好,他绕着石子路走了几圈,连续撞上了五六个人。他只好走到了后院。 这是那场爆~炸发生的地点,乔瑟夫那位阿兹海默症的祖父在这里被炸成了好几块。雷斯垂德不久前看到那些碎块被几个法医抬了出来,但亲眼目睹事故发生后的现场,根本是另外一种令人心惊的感受。 看不出材质的碎片到处都是,呈发射状排布在草地上。爆~炸的中心是一座被烧掉一半的地基,正当雷斯垂德想上前仔细看看时,一架足有半人高的仪器被放置在推车上,由两个身穿制服的人一前一后推过来。 “这是什么?”雷斯垂德看着那裸~露在外的复杂管线,耳边是车轮发出轰隆隆的噪声。 “探测仪。”前面那个戴口罩的人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随口回答道, 雷斯垂德傻站在那里,眼前这两人拿出很多瓶瓶罐罐,捣鼓这个仪器。 他突然觉得脚下传来轻微的震动。 “发生了什么?”他吃惊地左右张望,四周一片风平浪静,“好像地下在震动!” 对面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个人说:“我没有任何感觉,可能是……你知道,爆~炸的后遗症,时不时产生幻觉,这是正常的。” “爆~炸的时候我甚至根本不再现场!”雷斯垂德深吸一口气,克制住自己发火的冲动,心平气和地说,“你们感觉一下。” 他们配合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三个人屏息静气地等待着,可那微微震动的感觉并没有再次出现。 “刚才明明……” 雷斯垂德沐浴在两束怜悯的目光中,颓然地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放弃了辩解。 **** “太弱了。” 第一场小型爆~炸试验结束后,他在心里默默地评价道。 他们此时正躲在墙角,周围用剩下的冰柜围成一个屏障。杰西卡从他的怀抱中探出头,差点撞到他的下颌角,好在他立刻闪躲开了。 “抱歉。”杰西卡含糊地说,伸长了脖子,她的头顶蹭过了他的下巴,长发流淌过他的手臂。 他顺着杰西卡的目光越过障碍看向那个被炸毁的冰柜——金属片和血肉混合在一起,十分触目惊心。 “从这里传到地面,不会比蚊子的叫声更响亮的。”他收起手电筒,让这个封闭的空间再次陷入黑暗。 他真沮丧,但他不能表现出来。 “可以两个一起爆~炸,或者三个,”杰西卡还保持着缩成一小团的姿势,靠近他嘀嘀咕咕地说,“或者剩下的一起,当然这风险太大了。” “是的。”他答应着,心里却不停地盘算各种可能性。 这里太小了,如果要扩大爆破的半径,势必会波及到自身的安全,再加上屏障的减少,即使信号发送出去了,他们也不可能毫发无伤地度过的。 除非……他像刚才那样,用身体挡住杰西卡。 身边有窸窸窣窣的响动,从极近的地方传来,也许是杰西卡在做些整理衣领之类的小动作。 这里没有光线,他不可能看得到她。可在记忆的加持下,那双湛蓝的眼睛还是鲜活地显现出来,像夜空中的星星全都汇聚在那两点,不停地旋转成为能吸走一切的漩涡。 然后响动声停止了。每当他陷入自己的思绪时,杰西卡就会默不作声地自己待着,一副生怕打扰了他的思考的样子。而事实上每次他的视线都会不受控制地落在她身上,大脑发散的维度瞬间陷落成一维。 此时也是如此,莱克特医生的话语在脑海中一遍遍循环回响。 他们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也许这并非莱克特医生的本意,但阴差阳错地以另外一种方式降临在他们身上。 他比杰西卡身型更大,也更可能在爆~炸后存活下来。他们不能错过这个清理现场的机会——唯一的机会。没有任何犹豫,他几乎是瞬间就下定了决心。 而且他懒得去分析这个决定到底有几分真心实意的理性,或者根本就是冲动之下的产物,会让自己在长大后后悔莫及。 如果他还有机会长大的话。 “我们把剩下的一起爆~炸了。”他边站起来边说,转身把冰柜一个个推回去。 “可是这会不会太冒险了?”杰西卡跟在他后面,“如果这一次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的话……” “那说明他们太迟钝了,”他随口说,“这种等级的爆~炸,只要是正常人都能感觉到。” “这样吗——”杰西卡疑惑地拖长了语调,在最后一个词的元音处戛然而止。 他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么高强度的爆~炸,”果然她发问了,“我们怎么从中活下来?” “……”他张了张嘴,“只是……” 杰西卡上前几步,在漆黑一片中稳稳地抓住了他的胳膊,阻止了他的动作。 他错过了最佳的解释时间,事情变得更复杂了。 **** 雷斯垂德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刚刚他灰溜溜地从后院离开了。但同样地,杰西卡家人所在的街道也让人恐惧,因此他选择了现在的地点思考刚刚发生过的事情。 他这24个小时里没吃什么东西,也几乎没有喝水。他的大脑缓慢得像锈掉的机器,四肢疲~软无力,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 可这不代表他会出现幻觉。 雷斯垂德看着再次下沉的夕阳,又整理了一遍刚刚那段时间里纷至沓来的想法,目光如探照灯般在人群中扫视着,直到看见了麦考夫忙碌的身影。 “福尔摩斯先生!”他挤进去,把不相干的人粗~鲁地推开,“很抱歉打扰你,但我有一个发现。” 正在和别人交谈的麦考夫惊异地看着他,他趁着对方没反应过来时大声说:“我可能知道夏洛克和杰西卡在哪儿!” 麦考夫沉下脸,双眼紧紧地盯着雷斯垂德的脸,“我希望你意识到,”他肃然道,“你对你的宣称是负责任的。” 雷斯垂德瑟缩了一瞬,仍然坚持道:“至少我们可以试试。你记得当时杰西卡被囚禁在一个防空洞里吗?” “被那个臭名昭著的食人魔?”麦考夫皱眉,“可没有任何线索显示现在发生的事和他有关。” “可假如有关系呢?”雷斯垂德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有说服力,“毕竟夏洛克一直参加这个案子的调查。而且同样在地下,这不是个巧合。” 他指了指被夕阳映照得血红的房子,“就在后院爆~炸中心的下方,那里有人,我感觉到了有动静。” “那是我家的院子,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那里有没有所谓的防空洞或者地下室。” 麦考夫状似不屑地说,雷斯垂德却从他微微前倾的上身看出他已经燃起了兴趣。 “但可能你就是不知道,”雷斯垂德大胆地反驳道,“没有人能知道世界上所有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太赶了,今天声明一下文中“催眠修改记忆”的情节纯属杜撰哈~ 我个人偏向于认为乔瑟夫把记忆和气味联系到一起的行为是可操作的,但是纯粹的修改记忆这种有点奇幻(?)的情节,真的是情节需要!!不当真的!! 小伙伴们还是要相信科学,相信唯物主义! ps昨天回复里的意见已经收集了,有些不确定细节的发了回复,请小天使查看一下回复确认~ . 第83章 第八十一章 杰西卡看着夏洛克把流淌着血水的尸块从冰柜中取出来。 “把它们一块一块垒砌起来……”他一本正经地说,“可以承受足够大的冲击力。” 他双臂僵直,动作机械,融化而来的液体从他的指缝里流出来。 杰西卡抱着手臂站在一边,明显能感受到他无动于衷外表下波澜起伏的内心。 “即使我们背后是一座砖墙,也有可能被散落的砖块砸死。何况是这些本该是‘食物’的东西……它们甚至不能叠放起来。” 如果她表现出了那么一分语带讥讽,那是她故意的。 夏洛克用忍耐的眼神地看了她一眼,把手电筒放在地上,借着微弱的光芒笨拙地把一个疑似上臂的物体放在地上。 他的手指因为用力陷进了“上臂”的皮肤,这让前法医杰西卡都不忍直视地别开眼。 可当她张开嘴想让夏洛克别再做这些无用功时,猛然发现自己还在为他的自作主张而生气。 而始作俑者正假装无辜地再次从她面前经过。 “停下来吧,夏洛克!”杰西卡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你和我都知道你真正的打算不是这个!” 夏洛克的脚步停顿下来,转头看她。 “看看我们现在,”她有些气愤地挥舞着双手,“看看那个‘胳膊’,太小了。如果你更有诚意一点,应该拆下冰柜的盖子,但它们也太小、太薄了。可惜防空洞的门被掉落下来的升降机砸烂了。承认吧,我们根本找不到一个完美的屏障。” 她紧紧地盯着夏洛克的脸庞,“而你执意制造一场巨大的爆炸,这难道不是意味着什么吗?” 夏洛克低下头,清了清嗓子,“你说的对。也许把冰柜的盖子拆下来,加上这些尸块……” “我们都会被炸死的,”杰西卡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你疯了吗?不管你是怎么打算的,都不会有用的,你不应该看那么多电影。” “那我们都会被饿死的,”夏洛克说,“一个人有大几率活下来,比两个人都死去要好。如果你还剩下一点理智的话,应该能明白。” “我……”她忍住怒气,尽量平静地说,“如果必须有一个人死去,那应该是我,不得不是我。听着夏洛克,我不想解释为什么,但……” “我没有看出这种必要性,”黑暗中的夏洛克好像耸了耸肩,然后不太确定地说,“更别说这只是古典的骑士精神,女士优先……什么的。” 杰西卡几乎气极而笑。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放缓了语速:“听我说,夏洛克,这就是为什么我总是会把你当成孩子看待。” 对面的人立刻散发出一股犹如实质的低气压,被杰西卡故意忽略了。 “你我都不在乎那些该死的骑士精神,”她把每个词都咬的很重,“我想要你活下去,因为我有一个很重要的理由,是理性分析下最合适的决定。你知道我身上会发生一些灵异的事……我不想说太多,但是你要明白,我愿意死去,不是因为……” 她咳了一下,“不是因为我爱你——我们以后再讨论这个——而是因为这是合理的,现在这个情况下最合适的。而你呢,你在赌气,只想证明自己长大了,而这绝非成熟,或者更直接地说,这非常孩子气。” 夏洛克垂着头沉默不语,杰西卡敏锐地察觉到地面上微微颤动的光斑,那是夏洛克的手在颤抖。 于是她又故意添了一把火,“你不能继续幻想自己是个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了,所以成熟点,小夏利。” 几乎在一瞬间,夏洛克整个人连带那刺眼的光线一同倾轧了过来。他笔直地站在她面前,手电筒的光勾勒出他线条冷硬的下巴。 杰西卡吓得向后缩了缩,她微微仰起头,看到一张绷着的脸。 “我……”他嘴唇下撇,声线里充满了恼火的情绪,“我不在乎你身上还有什么秘密,怎么活的怎么死的,即使你是美杜莎还是塞壬,我一点儿不在乎。但是我的决定也是理性的,根本不是什么‘赌气’。” 他的胸膛在衬衫的面料下起伏,杰西卡心里不禁冒出投降的念头,却仍然嘴硬地说:“你是的,因为你是自大狂,沙文主义者,对别人的意愿缺乏尊重……” 她胡乱地指控道,目光从夏洛克的喉结移动到他抿着的嘴唇,再到那双浅色的眼睛,被里面蕴含的沉沉怒气吓到了。 她立刻闭上了嘴,心虚地低下头,却还不忘补充道:“总之你只是为了满足你的拯救癖。” “你错了,”夏洛克严酷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那只是因为我爱你。” “什么?” 杰西卡猛地一抬头,后脑勺撞在坚硬的墙壁上,发出一声砰的一声巨响。 她顾不上脑后的疼痛,快速地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怀疑自己听错了。 夏洛克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全身如同裹着寒霜,散发着冰冷的气息,看她的眼神像是看仇人。 “我是说,”他冷漠地瞥了她揉着后脑勺的手一眼,眼里似乎有一点幸灾乐祸,“我爱你。” 杰西卡觉得自己刚刚撞的太狠了,连思维都变得不太清楚。她愣了一会儿,没头没脑地说:“我曾是你的保姆呀,夏洛克。” 夏洛克的脸色更冷了,“我想我们可以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但是……”杰西卡努力地让自己如一团浆糊的大脑运转起来,“但是我是个鬼魂,会借尸还魂……” “我说过了,我不在乎。”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杰西卡呆呆地看着夏洛克,后者面无表情地回看她。她提不出别的疑问,只能点点头,假装自己弄懂了现在的情况,“所以我猜就是这样了……?” 夏洛克也点点头,语气冷淡得像是电梯里谈论天气的陌生人,“我现在能吻你吗?” 杰西卡瞪着眼睛,花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为什么?” “因为这是程序的一部分。” 如果是别人说同样的话,杰西卡一定会甩他一耳光,让他滚远。可不知道为什么,夏洛克这么说却带着高到令人折服的可信度,会让人觉得这的的确确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在“我爱你”之后亲吻,这难道不应该写到圣经里吗? 杰西卡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她晃动了一下脑袋,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点头还是摇头。一抬眼,发现夏洛克正盯着她的嘴唇。 反正圣经里是这么写的。 不知是谁先动的。总之最后杰西卡搂住了夏洛克的脖子,手插进他柔软的卷发里。这个动作对她而言有些吃力,于是一双手臂揽住了她的腰,向上轻轻一提,她的双脚就离开了地面。 她的脊背贴在墙壁上,他们的鼻梁撞在一起。周围寂静得呼吸可闻。只听啪得一声,唯一的光源也熄灭了。 在黑暗中,一双嘴唇覆了上来,在她的唇上烙下深深浅浅的吻。 这也许不是世界上最浪漫的地方,封闭而阴冷,空气潮湿血腥,不远处散落着无名的尸体。更别说他们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 但这些都没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高亮)近期放出番外目录,请随时关注在评论区(高亮) 作者菌既没有完成榜单,也没成功完结,还很短小,哭唧唧 ///以下为牢骚,可不看 这章写的想自杀 感觉想去无cp 我啥时候能成为老司机啊! ps偷偷说一下这章没写完…… . 第84章 第八十二章 但这些都没有关系。 像她悬在半空中的双脚一样,杰西卡整个人如同浸泡在热水中,被温暖的气息包裹着。她的手臂像藤蔓一样附在夏洛克身上,微微蜷起的指节缠在在宽厚的肩膀上。 这是一个绵长而仓促的吻。 夏洛克的双唇生涩地探索着,小心翼翼地尝试着。杰西卡意识到也许这是她一生中唯一一次能在和夏洛克的关系中占主导的机会,可是她大脑昏昏沉沉的,只能不受控制被对方无止境地索取。 过了很久他们才分开,额头却依然紧紧相抵。杰西卡感觉到自己被夏洛克轻巧地放在地面上,同时他的鼻尖却还在她的鼻尖处流连不去。 夏洛克的气息扑在她的脸颊上,她能感受到他的胸腔开始震动,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好甜。”他很认真地说。 杰西卡双腿一软,若不是还揽着夏洛克的脖子,她绝对会跌坐在地上。 这可真要命。 她忍住大笑的冲动,把头埋在夏洛克的肩膀上。 “你在笑,”夏洛克的手臂有些僵硬地圈住她,让两人偎的更紧。“为什么?”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迷惑,没有人能不因此而心生怜惜。 “因为你在犯傻。”杰西卡愉快地回答,然后刻意仰起头去看夏洛克的表情,当然只有一片浓重的黑暗。 她伸出手摸索到了夏洛克的下巴,慷慨地献上一个浅浅的吻。 于是夏洛克抓住这个机会捧着她的脸,嘴唇再次覆上来。 他们是不是还身处险境、命悬一线? 杰西卡模模糊糊地想着,不管不顾地放纵自己重新沉迷在这个追逐的游戏中。 这时他们的头顶再次传来轻微的震动声。 杰西卡“唔”了一声,在发觉夏洛克有所动作时眼疾手快地缠上了他,攀住他的脚步。 她的眼睛瞪得极大,恶狠狠地说:“想都别想。” “只是拿一下手电筒而已……”夏洛克低声说,他的后半句话被更大的噪声吞没了。 他们僵立在那里,听机器的轰鸣声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持续回响。杰西卡朦胧地感觉到地面摇晃了一阵,随后在出口处,透出一丝光线,圣洁得感觉像是听到了哈利路亚。 “有人发现了……吗?” 劫后余生的喜悦涌上心头,杰西卡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庆祝的举动,就听到夏洛克冷哼一声,“我推测,是麦考夫总算做了件及时的事情,在适当的时间。” 他这从始至终镇静的态度能唬住任何人,让他们认为他早就料到这一幕了。 如果杰西卡不是早就清楚地知道他之前的打算的话。 那丝缝隙里隐隐约约传来喊声,“那里有人吗?” “我们在下面!”杰西卡大声叫道,带着几分嘶哑,“我们在这里!” “上帝啊,”上面的人欣喜若狂地叫起来,“我早就说过我是对的。” 这个声音像是雷斯垂德的。 对此夏洛克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了惊讶,“在未来不少于十年里,这会是我的圣诞节压轴笑话。” **** 烧光了的森林让他家的世外桃源变得如同恐怖片里的荒宅。 虽然这几天他都睡在警察局的长椅上——不是什么好经历——他也难以想象自己将会一个人住在这里。 “你确定你要住在这里吗?”驾驶座上的雷斯垂德皱着眉问道,“也许我能……” “噢不,谢谢,”他飞快地拒绝了,“我还是在这里好些。” 雷斯垂德耸耸肩,看起来心情很不错,毕竟他从曼彻斯特调过来的崇高使命已经随着莱克特医生的死亡而终结了。 他有些想知道雷斯垂德以后的打算,而随着雷斯垂德把汽车停在路口,他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告别。 “我申请了一个伦敦的职位,”雷斯垂德侧过身郑重地看着他,“我想我们不得不说再见了。” 这是个很好的安排,他想不出更好的了。 “那么祝你一切顺利。”他点点头,打开车门下了车。 雷斯垂德摇了摇头,重新发动了汽车,透过半开的车窗对站在路口的他说:“好好睡一觉,夏洛克,有什么事打电话。” 他不置可否。 树叶在风的作用下相互拍打,哗哗地响着。他在似有若无的焦糊味里皱了皱鼻子,在雷斯垂德即将离开的那一瞬间,他还是开口了。 “谢谢你,警官。” 雷斯垂德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好笑的表情,“你已经谢过我了,夏洛克。” “上次是因为你救了我,”他说,“这次是因为你让我们看足了麦考夫的笑话。” 他还记得自己来到地面以后,瞬间就让麦考夫露出了吃瘪的神色,承认自己在这件事上不如一个入职不久的菜鸟警察。 这取代了那又憔悴又惊喜的愚蠢模样,不然他会因此尴尬而亡。 “除了你,没有人能看福尔摩斯先生的笑话,”雷斯垂德翻了个白眼,“我只是运气好罢了……说起来,你们从那里出来的时候,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喜事一样,我是说,得救当然是值得喜悦的事,但你们给我的感觉,怎么说呢……” 他回想起当时发生的事,在自己脸颊发烧之前打断了雷斯垂德。 至于别的挣扎,没来得及施行的决定,他不打算让更多的人知道。 所以雷斯垂德不会知道他有多么感激,感激自己得救。 “我以为你要赶着去结案,”他挥了挥手,“再见,警官。” 他目送那蓝白相间的警车开出了几米远,突然又停下来,雷斯垂德探出半个脑袋,声音顺着风飘来,“所以我们以后能再见面吗?” “肯定地。”他站在原地,又挥了挥手。 汽车消失在了道路的拐弯处。 他转身踏上熟悉的石子路,穿过门廊,走到门口,在他忙着掏出钥匙的一瞬间,门敞开了。 “夏洛克。” 爸爸妈妈出现了,他们拥抱了他,身上还带着来自地中海的咸味,像一阵海风侵袭他的感官。 “你得好好跟我们说说,夏洛克,”妈妈满是狐疑地打量着他,从眼底的青黑到皱巴巴的西裤,“麦考夫什么都没有告诉我们。” 他很“高兴”听到麦考夫又把烂摊子丢给了别人。 “这场大火是怎么回事?你又为什么会被叫到警察局去?”妈妈把一个个疑问砸在他脑壳上,“或者你更愿意解释一下一开始你为什么会回来?” “为什么我们的小木屋倒了?”爸爸跟在后面嘟囔,“我还挺喜欢它的。” “我会修好的,爸爸,”他承诺道,“还有妈妈,说来话长……”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君催大家快去看上一章评论区的番外目录!尤其是@水喜@普家梅花(严肃脸) ps感谢【喵爪印记】的雷~ 还有【汐子】??作者菌谢过了还是评论被吞了?秉持着不放过一个的原则还是谢一下,么么哒~ (还是不太会看后台呀我好蠢 . 第85章 第八十三章(结局) 即使杰西卡毫发无伤,但她还是被迫在医院住了几天。 乔安娜和马克轮流陪伴她,后来艾玛和雷蒙德也加入到这个行列里,还有哈利——他现在已经成为了这个家的一份子。 因此直到她回家,都没有去见夏洛克,夏洛克也没有来看她。 而在此过程中哈利作为她的“情感导师”,提出了对于他们关系的疑问。 “只是在我们中间……”杰西卡含糊其辞,“发生了一些变化。” “噢?”哈利扬起一边的眉毛,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评价道,“听起来是好的变化。” 他并不是唯一一个有所察觉的人。 在杰西卡第三次说明自己完全可以一个人呆在家里,马克却仍然没有去上班时,她就明白了马克有话要说。 “你能说任何你想说的,爸爸。”她端着一杯茶,一转身就看到马克站在门口深沉地看着她。 马克故作不在意地耸耸肩,“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你下午有什么计划。” “可能是看看电视、看看书什么的。” “没有别的了吗?” “没。” “真的吗?”马克目光探究地扫来扫去,“你不打算去拜访你的……男朋友?” “什么……”杰西卡被滚烫的茶水呛得脸通红,“咳咳……谁告诉你的?” “我有眼睛,杰西,”马克撇了撇嘴,“何况你妈妈每天都能接到一个问候的电话。” 杰西卡可从来不知道这个。 “别再做出那个笑容了,我们不是在哪个浪漫喜剧里。” 马克难以忍受地翻了个白眼,语气微酸,而就在一瞬间,他的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我从你和雷蒙德出生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落在杰西卡的脸上,“就打定主意不干涉你们的生活,只尽我最大的努力给你们自由的选择。所以我并不是很在意雷蒙德到底喜欢男孩还是女孩,那是他自己的决定。更重要的是,哈利是个好孩子。” 杰西卡不禁放下了茶杯,脸上的微笑渐渐褪去,她一定表现得很明显,因为马克缓和了语气继续说道:“我并不是说夏洛克不好,只是他并不……平凡,或者说,正常。 “他非凡的才智会让他有各种奇遇,与此同时也会有更大的风险,他有多少天才,就会变成多大的靶子,你们将会在未来的生活中遭遇各种障碍、危机。你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女孩,但这不足以成为化险为夷的运气。” 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倚靠在门框上,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所以,你真的想好了吗?” 她想好了吗? 杰西卡扪心自问,她并没有仔细地考虑过这个问题。 但至少在此刻,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即使她不确定这能维持多久。 她仰起头露出一个过分甜腻的微笑,“首先我得让你知道,我永远爱你,爸爸。” 马克显然没有被打动,“这让我有了很坏的预感……” “不管以后会遇到什么,”杰西卡说,“但现在这就是我的决定,我知道……我不能让它从我手里溜走。” 马克审慎地盯着她的脸,似乎在评估她的认真程度。 半晌他挠了挠头,不大情愿地说:“去换衣服,我在外边等你。” 说完他转身走了,留下一个冷酷的背影。 “为什么?”杰西卡愣愣地说,“我们去哪儿?” 门外的马克似乎哼了一声,“去看你男朋友。” **** 一开始杰西卡是拒绝的。 她举了一大堆他们不该贸然上门拜访的理由,“我们不能就这么打扰”“尤其快要到晚餐时间了”“他们现在肯定有很多事情在忙”…… 统统被马克嘲笑为扭捏作态。 他硬把杰西卡塞到了车里,并且特意在到达夏洛克家门口的时候连连鸣笛,斩断了她最后一点逃跑的意图。 尖锐的汽笛声把福尔摩斯夫妇引了出来。杰西卡的双手被福尔摩斯夫人握住,她木讷地说不出话。 “夏洛克在后院。”福尔摩斯夫人和蔼地拍拍她的手背,眨了眨眼。 “他在修小木屋的屋顶,”福尔摩斯先生补充道,“以防你不知道,夏洛克的木工活很不错,他其实有很多优点……” “这个以后再说,”福尔摩斯夫人打断他, 杰西卡懵懂地点点头,脚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门口。一回头,发现马克和福尔摩斯夫妇没有跟上来,而是并排站在原地,颇为热切地看着她,三双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她不禁一趔趄。 “快去吧,”马克在她身后鼓励道,“这才是我的好女孩。” 杰西卡步履僵硬地走进房子,穿过客厅,直到如芒刺在背的凝视消失了,才松了口气。 不过是见一面而已,他们也过度……热情了。 她直想叹气,但随着玻璃门触手可及,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后院是一片荒芜的景致,被大火后剩余的灰烬残骸所包围,只有一座小木屋孤零零地坐落在焦土之上。 原色木板妥帖地合拢在一起,未干的透明油漆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像是童话里暗黑森林深处的城堡。 夏洛克正在屋顶上,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牛仔服。他垂着头,前额被遮挡住,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杰西卡走近了一些,看到他头发好像蹭到了油漆,脸颊上有一道道深深浅浅的灰尘。 这可完全不是她印象中的夏洛克。 “你从没说过你会木工,夏洛克。”她迎着光的眼睛微微眯起,看到夏洛克因突如其来的响动猛地抬头,一副怔忪的样子,她的嘴角就不听使唤地咧开了。 有什么东西应声掉落在地上,夏洛克直起上身,淡定地把一只手藏在身后,表情不变地问候她:“最近怎么样?” 杰西卡觉得他可能是被锤子砸到了手指,但她决定不拆穿他。 “还不错,”她耸耸肩,“你呢?” “很忙。”夏洛克简短地说,并低头扫了一眼半成型的屋顶。 他用带着手套的手擦了擦脸,再次留下一条痕迹,明显有点不自在,“我的父母呢?我是说,我很抱歉不能从上面下来……” 杰西卡又咧开嘴笑了,“没关系……” 她其实可以这么仰着头看他一整天。 “福尔摩斯先生和夫人应该在和我爸爸聊天,”她解释道,“我爸爸送我来的。” 夏洛克点点头。 没有人继续说话,空气渐渐变得黏稠起来,杰西卡下意识地躲避对方过于沉重的注目,时不时偷偷向上瞥一眼,在对上那双浅色眼睛的那一刻低下头。 最终夏洛克打破了沉默。 “我想,在一段认真的……关系里,”他清了清嗓子,慎重地说,“对彼此坦诚是基石。” “我同意,”杰西卡抬起头,故作无辜地瞪大眼睛,“你要交代什么瞒着我的事吗?” “差不多,”夏洛克说,“我非常生气你曾经是我的保姆的事实,我希望以后能不提起这件事。” “我已经知道这个了,”杰西卡有些想笑,“但你不能改变发生过的事情,不是吗?何况那段经历不算太坏,如果剔除掉别的人。” “但是你参与了我人生的很多年,比我参与你这个身份的时间长的多,甚至还包括我不知情的时间,”夏洛克顿了顿,“这不公平。” 在杰西卡因为夏洛克精准的直觉而哑口无言之际,他自顾自地低声说:“因此在你剩余的人生里,我不能不在那儿。” 杰西卡试图掩饰的话就这么堵在嘴边。 “也许你身上是不是会继续发生一些奇异的事情,会死去、变成别人,”他说,“不管是在英国、法国还是非洲,甚至美国,但我必须在那儿。” 他重重地强调最后一句话,晃动的发尾拂着他的额头,眉骨下的眼睛嵌在深深的眼窝里,如鹰隼般地盯着她。 “一生很长,”杰西卡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有一天你会改变主意的。” “也许吧,”夏洛克不悦地抿了抿唇,带着孩子般的任性说,“你现在只要承诺我就可以了,我就需要这个。” 杰西卡觉得她彻底输了。 “我承诺,”她妥协道,又说了一遍,“我承诺。” 夏洛克满意地点点头,放过了她。 杰西卡没有就“不知情的时间”继续追问或者解释,她时空穿梭的经历远远比灵魂转换更离奇、更匪夷所思。她也不想用自己所知的未来——咨询侦探、贝克街、苏格兰场——限定住夏洛克的可能性。 何况,未来已经改变了,不是吗? 她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唯一明白的是就在此刻,在半个太阳已经没入天际后,她落难的白马王子没有华丽的矫饰,没有甜蜜的情话,只是笨手笨脚地搭着屋顶——像是在做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事。 这让她无比期待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坦白,为数不多看到结局的网文几乎都是种田文,结局就是讲着讲着就完结这样…… 所以不太会结局,包涵体谅~! 毕竟也还有番外嘛,没讲完的坑继续讲_(:з」∠)_ 谢谢汐子宝宝的雷~么么哒~ . 第86章 许了很久的猫番外 (发生在第四季之后的时空里,与本文时间线均无关) 这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变成一只猫的第三个小时。 在第一个小时里,他带着无比的新奇和兴奋在人流如织的街道上狂奔,在形形□□的裤管穿梭,与各式各样的鞋履擦身而过。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能以其他物种的视角看这个世界,而且这个角度的伦敦非常迷人。 第二个小时里,他被一辆疾驰的出租车溅了一身污水,光滑柔软的皮毛瞬间变得灰扑扑湿漉漉的。此时天空飘起了雨滴,在试图进入路边一个百货商店时,他的肚子被人狠狠地踢了一脚。 第三个小时里,他趴在窄窄的屋檐下,又累又饿又冷,终于开始考虑变不回去的问题。 就在第四个小时即将开始之前,他饿得发绿的双眼前出现了一双高跟鞋。 裸色的皮面沾满了飞溅的泥点,边缘有细小的划痕,丝袜在脚踝处有些抽丝——鞋尖的磨损显示出她一直在有意识地掩饰这一点。 一个三十岁左右、在医院或者学校上班的,单身女性。 女人蹲下身,从胸口抱着的纸袋里掰下一段长棍面包,放在他面前。 苍白略带着瘦削的脸颊,膝盖小心翼翼地抵在地上,嘴里发出无意义的拟声词。夏洛克发现这是茉莉·琥珀。 “嗨,小猫,”她温柔的棕色眼睛看着他,“你想吃点东西吗?” 每当夏洛克遇到什么为难的事,茉莉总是他最可靠的朋友之一。 于是他毫不客气地后腿一蹬,扑到了她怀里。 **** 茉莉并没有如夏洛克所预想的一样直接回到代表着热水澡、厚毯子、柔软的床的家,而是走过两个街区,来到了一家装潢华丽的法式餐厅。 可是夏洛克不能忍受像一只真正的无家可归的动物一样呆在外面。 在他锲而不舍地一路跟随、不停用爪子扒拉茉莉的小腿并发出可怜兮兮的叫声等等攻势下,茉莉只能无奈地敞开皮包的拉链,让他舒服地躺进去。 他在商店的橱窗里看到过自己现在的样子——世界上没有人能抵抗毛茸茸的他,和他圆滚滚的眼睛。 “别出声,好吗?”茉莉揉揉他的脑袋。 他扭开头喵了一声,当然了,他又不是真的猫。 “你是只傲慢的小猫咪,不是吗?”茉莉抚摸着他的皮毛,“一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们顺利地躲过了所有人的视线。 夏洛克感受到的上下颠簸很快停止了。茉莉停下来,和一个声音陌生的男人寒暄了几句。那个男人殷勤地为她拉开椅子,她坐下时把包藏在了桌下。 夏洛克不安分地探出半个头,听着上面两个人交谈的只言片语。 这个叫安德鲁的人滔滔不绝地谈论着他的工作——电视购物节目的主持人——从他第一次站在镜头前到卖出了数百个“高科技”面包机。 茉莉不停“是吗”“真的吗”“这可太棒了”地捧场,夏洛克听得昏昏欲睡, “所以……”讲完了自己种种业绩的安德鲁话锋突然一转,“亲爱的琥珀小姐,我早就从我的朋友那里听说过你了。” “你可以叫我茉莉。” “好的,茉莉——”安德鲁拖长的语调让人很不舒服,“不得不说,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美丽。” 即使是不谙风月的夏洛克本人,也觉得这未免太过老套了。 “我不会说谎,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你棕黑的秀发,迷人的眼睛……” 安德鲁说个不停,夏洛克只想让他闭嘴。 “噢,谢谢,”茉莉的声音里有几分受宠若惊,“我并不……” “你当然美丽了,”安德鲁继续说,“像个天使。” 茉莉呵呵笑着,伸出手扯了扯桌面下的裙角,双腿拘束地拢在一起。 夏洛克专心致志地听上面的动静,没有留神安德鲁的脚一点点挪到了这边,在不慎踢了他一脚后慢慢向旁边探索,脚背轻轻摩挲茉莉的小腿。 茉莉的下半身可见地紧绷起来,开始向后躲闪,“你……” “我只是觉得这是时候了,你和我,情投意合……” 夏洛克再也不能忍受这个安德鲁了。 他挣脱皮包的桎梏,纵身一跃。 **** 他们被赶了出来,但这很值得。 在他对着安德鲁的裤裆发动攻击后,茉莉明显松了口气,而且在安德鲁吃痛地大喊大叫时流露出一丝幸灾乐祸。 至少她没有蠢到好坏不分。 夏洛克的奖励是一个头顶的吻。茉莉不顾他脏兮兮的皮毛把他抱在怀里,使得他能懒洋洋地靠在她柔软的胸脯上,边打瞌睡边听她絮絮叨叨地抱怨。 他们漫步在水洼遍布的街道上,经过一座座灯火璀璨的摩天大楼,被夜晚沉闷的空气包裹着。 “我当然知道安德鲁是个风流的混蛋,可是他是艾比的朋友,艾比是我在医院唯一能相处得来的人,我怎么能拒绝呢?……” 如果猫能翻白眼的话,夏洛克已经翻了无数个了。 “吉姆,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一开始我挺喜欢他的,我就是有点迷恋这种有点变态的人格……我知道我得自我治疗了。” 夏洛克把自己短短的脖子扭到一边。 “看起来你也不喜欢他,”茉莉显然没有领会到他复杂的心情,只是爱怜地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头顶,“那我们不谈他了。” 还没等夏洛克松口气,她就继续说:“还有汤姆,之前他向我求婚了,至少在那时我是爱他的……我羡慕他的勇气和热忱,因此我怎么能隐瞒他、欺骗他呢?” 茉莉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她大篇幅地谈论着他们一起相处的细节。 夏洛克连连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我有点后悔我们分手了,”最终茉莉这么总结道,“我真的是太想结婚了,白色婚纱、草坪婚礼、小点心,我爱死这些了……” 噢不茉莉,你不能为了婚礼小点心就和那个傻汤姆结婚。 夏洛克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咆哮”,结果只是发出了一连串的咕噜声。 “你在撒娇呢,”茉莉开怀大笑,双手把他揉搓了一番,“这可真有趣。” 上帝啊。 **** 夏洛克生而为猫的心理健康因为刚刚的爱抚受到了严重的创伤,当茉莉在地铁口把他放在地上以后,他就坚定地拒绝了再次被抱起的待遇。 他迈着四条腿步伐轻盈地跟着茉莉上了刚好到站的地铁,感谢上帝,车厢里只有寥寥几个人。他大剌剌地占了一个座位,感觉自己重新找回了做人的尊严。 茉莉几次抚摸他的手都被躲过了,她有些疑惑地说:“你在避开我吗?为什么?” 夏洛克岿然不动地蹲坐在塑料座椅上,长长的尾巴盘在一旁,跟随车厢的晃动而摇摆。 “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一个人,”茉莉托着下巴,低声喃喃道,“我可能是疯了……但是你刚刚骄傲地打量四周时的样子,和他真像……” 夏洛克有些震惊地瞪大了猫眼。 “但他是世界上最自负的人之一,”茉莉耸耸肩,“如果他听到有人把他和一个满身泥污的流浪猫相比一定会生气的。” 他石化的身体刚刚放松了一些,就听到对面座位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搭话:“你的猫刚刚在瞪眼,你看到了吗?” “呃……没有,”茉莉转头看看,“你是对的,它的确在瞪眼,猫能瞪眼吗?” 当然能了。 夏洛克继续瞪着眼,并喵了一声。 于是直到地铁到站,那个老人探究的目光还一直追随着他,他被迫无奈地重新窝进茉莉的怀抱里。 说实在的,比冰冷的座椅和地板好了不知几倍。 一人一猫穿过长长的隧道。当他们来到地面时,又下起了雨。 茉莉仔细地遮挡住夏洛克的头顶,防止雨滴打在他头上。她暖乎乎的掌心贴着他的皮毛。 仅仅是因为他是只可怜的流浪猫,还是茉莉对所有生物都这么好? 或者她只对本体是他的生物,这么好? 夏洛克的爪子搭在她的胳膊上,肉垫随着她的步伐上下起伏摩擦她的皮肤,陷入了深思。 他们赶在大雨来临之前回到了茉莉的公寓,夏洛克曾经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不得不说茉莉作为房东比哈德森太太好太多了。 不幸的是,此时一个不速之客正坐在沙发上。 夏洛克看着那个和他本人有几分相似的面孔,“哇”得叫了一声。 **** 茉莉和前未婚夫汤姆交谈了很久。 夜色越深,夏洛克反而兴致愈高,他残余的人类习性正被缓慢侵蚀,使他能悄无声息地跃到汤姆身边,露出不太锋利的獠牙。 汤姆呆愣了一会儿,才吓得从沙发上弹起来,“噢上帝!这该死的猫。” 喵喵喵,这该死的人。 “抱歉,”茉莉随口说道,接着就刚才的话题说下去,“汤姆,我是说,我很满意现在的状态,我不想做出什么变化。” “我完全理解,”汤姆挪了挪屁股,满脸犹豫,“但是我听艾比说……你今天去约会了?” 茉莉有些生气,但她没有明显地表露出来,“这与你无关。” “是的是的,”汤姆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但是,我就是不懂我们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本来一切都好好的。” 于是茉莉的脸上浮现出那种熟悉的愧疚神色。 “汤姆,”她叹了口气,看着汤姆的眼睛耐心地说,“这都是我的错……” “我、我知道,但是……”汤姆结结巴巴地打断了他,一只手在口袋里笨拙地摸索了半天,在夏洛克的瞪视下,掏出一个小盒子。 他突然单膝跪地,“嫁、嫁给我,茉莉,我们重新开始!” 夏洛克的视线缓慢地转到茉莉身上,后者惊讶地捂住了嘴,身体惯性地向后倾,肢体语言里满是防备。夏洛克不知怎么地就舒了口气,他舔了舔爪子,等待着茉莉狠狠地拒绝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孩。 “呃,我……我真没想到……但是……” 茉莉支支吾吾的,他竟然有些困了。 “我非常感动,汤姆,真的……” 只是说“不”而已,说“不”。 他耷拉的眼皮越来越沉,像两块石头在引力下飞速坠跌。 在无边的黑暗侵来的前一秒,他的耳朵里也没有传来茉莉的“不”。 **** 至少在夏洛克去世之前,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他曾有过一段这样的体验。 对于他的室友华生来说,他只是如寻常一样失踪了好几个小时,回来时的样子彷佛是在泥地里打了几个滚。 之后的几天华生在博客里是这么描述的:“……我们的朋友——夏洛克的作息变得更加紊乱,常常在夜里发了疯般的练琴……他偷了好几个哈德森太太的毛线团,污蔑给我和罗莎。他还对着我的激光笔大发雷霆,但这都不算什么。 “只是有一次,当他试图舔自己的手时,我感觉到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是我熟悉的世界了。” 对此夏洛克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正处于一种难以言喻的焦灼里,每每在邮差来到之际达到巅峰。 当华生拿着一堆账单上楼后,他便像溺水的人获得了救生衣一样松了口气。 这个持续了一周多的不良情绪终于在某次雷斯垂德无意中提到自己收到了婚礼邀请后爆发出来。 “我真不敢相信,就为了那些小点心!”夏洛克咬牙切齿地大叫,飞一般地冲下楼,把满头雾水的雷斯垂德和华生甩到身后。 他拦了一辆车,指挥着司机用最快的速度开到了巴茨医院。 天空阴沉沉的,快要下雨的样子,和他变成猫的那天一模一样。 茉莉正站在大门口,穿着针织裙和粗呢子大衣,棕发扎成一个马尾,和那天一模一样。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吃惊地后退一步,眼神开始闪躲,并不自在地用右手拢了拢头发。 无名指光秃秃的,没有戒指。 夏洛克的怒气瞬间掉了一截。 “嗨,”茉莉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你怎么在这?我是说,实验室可能……” “告诉我你不会嫁给汤姆,”夏洛克皱着眉截断了她的话,“或者安德鲁。” “你怎么知道?”茉莉一边震惊地看着他,一边下意识地摇头,“我不会和他们结婚的,但是你怎么知道安德鲁的?何况你从来不记得汤姆的名字。” “推理,”他毫不脸红地说,“顺便问一下,十天前,你带回家的流浪猫。” 茉莉的眼神近乎惊恐,其中一览无余的崇拜让他很受用。 “你喜欢他吗?” “当然,”茉莉懵懵地点头,迟疑地问道,“可那是只母猫啊。” 夏洛克梗了一瞬,他克制住情绪,缓缓地开口,舌头却在代词上打起了结,“他……她……它也是。” 茉莉眼里的迷惑快要溢出来了。 夏洛克绝望地发现,他不得不说得很直白。 “别和他们结婚,”他说,“嫁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个番外的心路历程简直曲折,一开始是杰西卡+甜+萌的,后来负能量爆棚的时候写了个很现实向的,但是在fandom上确定一些细节的时候,又有了别的感受(看剧的时候没注意,有些点还是没有抓到啊) 所以就作废了,没发上来报复社会,然后重新码了一篇适中的_(:з」∠)_毕竟开文的本意是给夏洛克和茉莉一个好结局。 总之作者菌是想说,茉莉特别好!福茉不动摇! 感谢【呆毛迎风招展】【汐子】【水喜】【拥有魔力的魔栗】宝宝们~么么 恭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红莲时代】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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